摄政王他不想洗白by杉木乔
杉木乔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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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凤岐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然天地间好像飘起了大雪,那些像芦花一般的雪朵随着凛冽的寒风卷起了地上的秸秆。雪花看着轻飘飘的,可是当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被大风裹挟着砸在人脸上时却是一种针尖似的疼痛。
而那时有个孩子就一直在这大风中背着一个草篓去已经冻住的湖面抓鱼。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主人这个时节想吃鱼了。原本这种苦差事也用不着他这个长得还没桌子高又干瘦干瘦的豆芽菜去做的,可是他在庄子里一没亲人二又不合群,那些人欺负他才把这等苦差事扔给了他。
原本再苦的差事他也是做惯了的,只是这次很不幸——他不小心掉进湖里了。
刺骨的寒冷与窒息的痛苦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着,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不甘心自己还没成为人上人,不甘心自己还没吃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他有太多的不甘心了。只是最后那种濒死的绝望还是将他淹没了。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冤死的人是会化作厉鬼的。所以他想变成厉鬼,他要去杀了苛待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杀了那些平日里欺负他的公子哥,想让跟自己是同样的身份却总把苦差事扔给自己的那些仆从吓到失心疯。
在这个世上除了芸娘没有多少人能真心待他。
所以他好恨。
等到他听到这个世上的声音时,他还以为自己进入了阴曹地府。
“有无大碍,是非会落下病根?”
“禀王爷,幸好这孩子及时被救了上来,他只是受了风寒,只需要养上几日便好了。”
“那他为何现在还没醒来?”
“恐怕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吧。真是作孽啊,那么厚的冰,就算是大人掉进去也恐怕是难活下来,怎么能这么小的孩子去冰窟窿前面呢?”
他很明显能够听到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老者的声音。老者的声音他听着很熟悉,好像是那个经常给贵人看病的大夫,当然像他这种人是没有资格看病吃药的,感冒发热只要能熬过去就算是万幸,熬不过去的草席一卷随便一埋就了事,他也只是在那些公子哥生病时伺候在侧才看到过那些大夫。
他听说那些看病的大人都是从宫里来的,不论多重的病都能治好。
很明显,他是在做梦。
因为他没有资格让宫中的大夫给他诊治。
但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好好听,就如书中所写的那般如环佩叮铃,甚是清脆。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结果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个长得如玉雕粉砌般的神仙美人。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上还会有长成这样的人,所以即使他睁开了眼睛也未发声,他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后那个人才逐渐转过头来看向他。
这人一双凤眸最是好看,只是他眸中的双眼却想失了神一般没有一点光彩。
那孩子开口哑着声音问:“你……你是来接我去天上的吗?”
男子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半晌,他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一点光彩,“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小孩子嗓子疼得厉害,他只能小声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像你这样的仙子,我……只在画里看过。”
男子苍白的脸上忽然恢复了一点血色,“是吗?”
小孩子又继续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带我去天上的,但……我能不能不去?”
“为何?”
小孩子继续道:“因……因为我是冤死的,我想变成厉鬼,我要去报复所有对我不好的人,我不想成仙。”
男子听完他这些话后竟然掩面笑了起来。小孩看到他的笑容后眼睛都直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说自己不想跟他去天上了。
他笑完后眼中迸发出光彩,比刚才那副像被抽干灵魂的样子好看多了。
但后来他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死了,而那个长得如画中仙的人物便是当朝摄政王宣凤岐。他不是接自己上天的,而是带自己去当皇帝的。
那天他第一次住在温暖的房屋里,吃着从未吃过的食物,虽然油腻腻的他却觉得这是天上人间都不曾有过的美味。当他看着那名神仙要走的时候,他就连手中吃的都顾不得连忙跑向了门外。
他看到宣凤岐穿着单薄的衣衫立在大雪纷飞的庭院中。男人抬起头来,雪花落在他的眼睫眉间,就像是一副人间美景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孩总觉得男人的眉眼间总是飘着一种平静的死寂,好像有一种下一刻就要倒在大雪中死去的感觉。
他慢慢走到了男人身边,他想去拉扯男子的袖子,但当他看见自己满是油污的手后又急忙将自己的手在已经补过好多补丁的衣服上狠狠蹭了蹭。他确定自己的手干净后才去抓住画中仙的衣袖,“别……别难过。”
像木偶似的男子听到他这句话后才低下头来看向他,他那没有聚焦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清明,“你怎么知道我在难过?”
小孩有些慌张,“我……我就是感觉你在难过,外面很冷,跟我一起去屋里吧?”
男子神情复杂地看了这孩子许久,随后他蹲下身子来伸出已经被冻得冰冷的手抚摸他的额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脸瞬间泛起了丝丝红晕,这个人不但声音好听长得如仙子一般,手指也修长好看,比他看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好多了。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长得肥头大耳又爱虐待仆从的贵人,他想变成厉鬼,第一个报复的也是他们。
“我……我叫小九。”他紧攥着衣角然后有些羞涩地回答道。
男人轻抚着他的头,虽然他的指尖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孩子却觉得无比温暖。
“记住,以后任何人问起你来,你就说你叫谢云程。”
谢云程趴在床边昏昏欲睡,不知为何他又梦见了那天的场景。等到他回到皇宫,所有人都说他叫谢云程,但是这个名字是从宣凤岐口中说出来的,如果那日不是宣凤岐早早带人来寻他,或许他就不会活下来。
宣凤岐把他带回皇宫后就立刻扶持他登上了皇位,他其实在那之后是很想每天都见宣凤岐的。但宣凤岐好像不是很想见他,每次当他想见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都不在,别人都说他只是宣凤岐找回来的傀儡,他的存在只会让人生厌。
他想见的那个人好像又变成那个冷冰冰的木偶了。
之后他就受到了宣凤岐长达一年的冷待,宫中的人也是看上位者眼色行事的。虽然宣凤岐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苛待过他,但那些宫人可不那么觉得,再加上有朝臣接近他——说宣凤岐当初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行使权力的傀儡才选中了年龄小又好操控的他。
因为他长期见不到宣凤岐,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说宣凤岐的坏话,他甚至暗中还受到过毒害,于是他便疑心疑鬼觉得宣凤岐对他真的另有所图。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宣凤岐扶他登上皇位后始终不见他,更不主动与他说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除了君臣外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有时候他见到宣凤岐时,宣凤岐总会呆呆地站在外面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
他听信了宣凤岐会害他的那些话,所以他又不敢主动去靠近宣凤岐了。
但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宣凤岐,喜欢初见时宣凤岐的笑脸,可是除了那一次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宣凤岐笑了。就当他想再去试探宣凤岐时,前线就传来了衡城战败,呼延海被屠城的消息,而这次决定跟北召国打仗的正是宣凤岐。
那时的宣凤岐好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漂亮却又呆滞,他只轻飘飘扔下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就了事了。
一时之间,朝中对他的贬评答到了巅峰。
他早就听说过宣凤岐会杀掉说他坏话的人,所以他不敢说,但又想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就在这时宣凤岐进宫赴宴后便气绝身亡了。
那个时候谢云程并不敢相信这一消息。
怎么会呢?
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宫宴上,怎么宣凤岐回去就气绝身亡呢?
他知道自己是被宣凤岐扶持上去的,朝堂上支持他的臣子不多。万一这个时候发生内乱,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他害怕的爬到了床底下躲了三天三夜,直到他派到宣凤岐府上的人回来告诉他,宣凤岐又活过来了。
那个时候谢云程说不是心里是高兴还是复杂,他什么都不想,也不想自己暗中在宣凤岐府里安插人会不会被发现,他只想快点去见宣凤岐。
寝殿内的蜡烛都快燃尽了,远处天边也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谢云程的头昏沉到快要点到了床上的被褥上,而此刻有一双温暖的手拖住了他的额头。谢云程这个时候才醒过神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宣凤岐那双有神采的眼睛。
谢云程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太好了,皇叔,你终于醒了!”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陛下,嘶——我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头很痛,而且他还梦到了谢云程小时候,他又看到了谢云程可怜巴巴站在风雪中等他回首的身影,他还弯下身来问谢云程叫什么名字。
谢云程他有不舒服,于是小心翼翼道:“皇叔别动,太医说你气急攻心才至昏厥,现下要静养才行。”
宣凤岐:“气急攻心?”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面上尽显愧疚之色,“对不起皇叔,我明知晓你身子不好还气你,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跟你说话了,求你不要怪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回过神来。
哦对,他好像在失去意识前在跟谢云程吵架。
虽然谢云程不停的跟他道歉,但他真的没生谢云程的气。
“好了陛下,我没生气。”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真的?”
宣凤岐看到他这个眼神后恍惚间好像又把他跟梦中那个眼神炽热抓着他的衣袖说让他别难过的孩子重叠在一起。他此刻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在了谢云程的头顶上轻声说着:“是,我不会生陛下的气。”
谢云程听到之后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低下头来好让宣凤岐够得着,他继续道:“我保证不会再对皇叔说过分的话,皇叔不是答应过要我等一年吗,我以后不会对皇叔做出格的事,所以皇叔那个承诺还作数吧?”

宣凤岐就这样凝视着谢云程许久,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嗯,作数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才稍稍放心,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皇叔我一定会做的。”
宣凤岐不想听谢云程那么多的承诺,因为谢云程的诺言对他而言是没有用的。不过他不会把谢云程再往外推了,或许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能让谢云程感觉到开心一点也行。
“嗯,我知道。”
话音刚落, 谢云程就像他小时候那般十分温顺地贴在了宣凤岐的床边,让宣凤岐轻抚着他的额头。
这样的时光安静又幸福, 谢云程多想这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宣凤岐醒来后才发觉自己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而且在他昏倒后还是谢云程把他抱回去的。幸好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要不然宣凤岐又要想应对那些朝臣的措辞。
谢云程情急之下请了宫中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幸好洛严给他一直用着药吊着精神,所以那些宫中太医也没诊断出什么来。
宣凤岐那日被谢云程匆匆拽着走了后洛严就被留在了宫中,当他得到命令回到宣凤岐的身边后就发现谢云程就已经让宫中的太医为宣凤岐诊脉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出差错。
只是令洛严心中有些不安的是那位宫中资历最老的章太医。
前日章太医为宣凤岐诊脉时忽然叫了住了他, 问他神医谷中的公仪绶是否还安好。
洛严已经很久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他师兄的名字了,当章太医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反而愣了一下。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难以遮掩的震惊:“这位太医认识我?”
章太医继续寒暄道:“鄙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去神医谷游学了几天,那个时候公仪公子还在老谷主身边当小药童,没想到晃眼间十几年过去了,老谷主仙逝的时候在下就想去神医谷吊唁, 只是那个时候宫中实在是有事以至于分身乏术。洛公子在王爷身边我便觉得你熟悉, 没想到你也是神医谷的弟子,神医谷在下也多年未去, 如今见到故旧也想问声安好。”
章太医竟然去过神医谷,这是洛严没有想到的。那日洛严客套的与章太医说了几句话,随后章太医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只是眉间的疑虑还是没让他将心中所想倾吐出来,最后章太医只是讪讪问:“说来惭愧,鄙人虽然在这宫中当太医几十载了,但这医术还是比不得洛公子与公仪谷主。王爷病痛缠身多年,这期间鄙人也曾为王爷诊治过,只是王爷这病总是不见好,洛公子妙手回春,是当世不二的医者,王爷这病在洛公子这里以为如何?”
洛严听到他这番像是试探性的问话后愣了一下,随后他笑了笑,“王爷只是身子虚弱,只要日后精心养护定能无碍。”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章太医眉头像是拧成一股绳,“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怎么样?”
洛严听到他这句话脸上那丝有些假的笑容都快崩不住了,章太医在宫中几十年也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的,他看到洛严这表情后又立刻笑了起来打圆场,“哎呀,瞧在下这张嘴,王爷心系百姓上天自然能让他逢凶化吉,是在下说错话了。”
洛严这时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章太医又道:“这个世间确实没有什么神药,但洛公子不一样,您是神医,您定会救得王爷的。”
洛严听到这话后就已经明了了,就当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章太医时,那名老者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时候不早了,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洛严点了一下头,“大人慢走。”
章太医转身离开后,洛严的视线继续追寻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
洛严想章太医应该知道宣凤岐中毒已深了,但他现在却没有这件事告知任何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几日天变冷了,宣凤岐又是在宫中晕倒的。谢云程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想让宣凤岐回去,他说要等宣凤岐好利索了才肯考虑放宣凤岐回去。
宣凤岐知道自己拗不过谢云程,于是便乖乖待在宫中养病。
反正谢云程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便一直住在宫中。这些年他也是这样住在宫中处理朝政了,只是上次宫宴过后他就不在过问朝政之事了,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都是谢云程去处理他以前所做的工作。
宣凤岐听说他刚着手政事就册封温郁为丞相了。而且谢云程还明里暗里把那几日想把宣凤岐赶到封地的几位朝臣给打发到远离玄都的地方任职了。
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记仇啊!
宣凤岐这几日闲来无事也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多了,只是玄都的天就这样冷了下来,再过不久都要到腊八了。宣凤岐紧紧裹着自己身上厚厚的熊皮毯子,这寝殿里放了足足的炭火,桌子上的水仙花都悄悄开了起来。
宣凤岐坐在书案前时想到孟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了。他有些担心孟拓。
就当他在想要不要加派一些人手去支援孟拓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有些宫人在他的寝殿门口进进出出。宣凤岐被这些人扰乱了心绪,于是他干脆放下笔走了出去,当他看到一个个宫人搬着各种各样的物件走进走出便微蹙起眉来。
此刻他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过来一下。”
那名抱着一个长颈白玉观音瓶的宫女听到宣凤岐这话后便连忙小跑过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名宫女立刻回答道:“禀王爷,陛下说怕您整日在宫中太过无趣,于是就吩咐奴婢们为王爷挑选些新的摆设装点寝宫。”
宣凤岐听到这个宫女的声音之后微愣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个宫女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继续道:“你抬起头来。”
那名宫女听到这话后稍稍抬起头来将脸庞显露在宣凤岐面前,宣凤岐看到这名宫女的脸后有些惊讶,“春回?”
那名宫女听到宣凤岐唤自己的名字时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她此刻也顾不得手中的观音瓶,连忙跪下道:“多谢王爷还记得奴婢。”
宣凤岐见她忽然行了这么大的礼,于是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快起来。”
春回被他扶起来的时候已经咬紧下唇眼睫上都翕满了泪水。宣凤岐见她一瞬间便落下了眼泪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前年你不是跟你们那些同一批进宫的人出宫了吗,怎么你还在这里?是有人故意不让你出宫吗,你尽管告诉本王,本王会为你作主的。”
春回听到他这样问后又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宣凤岐见她光顾着哭也不说话,心里冒出了无数疑惑。片刻后春回才抬起头来,她哭红的双眼注视着宣凤岐,“王爷可否随奴婢来?”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迟疑了片刻,随后他点头,“好。”
春回是当初他看谢云程身边的人都不尽心,于是在世家女子中选的。五年前谢云程御驾亲征,宣凤岐之后裁减宫中人员,他以伴驾有功的名义分别封赏了一直尽心尽责伺候在谢云程身边的人并放她们出宫,而春回便是最后一批放出宫里的人。
他记得春回的父亲是汝阳郡的知府,而她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她父亲当初把她送进宫里的时候还百般说着——她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春回生在那样的家庭,就算宣凤岐有意要放她自由,她也是不肯的,于是拖着拖着她都快二十了。
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宣凤岐顾念着她这些年在宫中尽心尽力,于是便给了她一个乡君的爵衔,这样她就算回家了她的父亲以及那些妾室也不敢随意欺辱她了。他早以为春回回去了,谁承想宣凤岐今日竟然在自己的寝殿中看到了她。
春回带宣凤岐走时只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他说,希望他不要带侍卫宫人前往。宣凤岐想反正这是宫里,春回一介弱女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于是他便答应了春回的要求。
他随着春回从后面偏殿的侧门悄悄走了出去,随后一路朝着西宫的方向走去。西宫是皇城里的六宫之一,虽然西宫的面积是最大的,但因为这些年谢云程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如今也成了最冷清的地方了。
对了,冷宫和皇后居住的承恩殿都在那个地方。
谢云程跟着春回走了好一会儿,眼见春回带领他越走越偏,于是他忍不住开口:“你要带本王去哪儿?”
此刻走在前面的春回早已停住了哭泣,她用沉稳的声音道:“等王爷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宣凤岐心里开始打起了鼓……再往前就是冷宫了,难道春回要带他去那里吗?
又走了一会儿,光线也越来越暗,冷宫附近不光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温度也比他刚才走过的地方要低。而就在这时,春回走到了一个落着大锁的宫门前,随后她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一枚钥匙打开了那扇宫门。
她虽然长得十分纤弱,可是她双手一推那一对厚重的斑驳的不成样子的宫门就缓缓打开了。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扫,所以春回辅一开门便有无数灰尘从门上簌簌落下,春回见状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手狠狠甩了几下。
当那些灰都散的差不多了,她转身对宣凤岐说道:“王爷,我们到了。”

第144章
宣凤岐紧蹙眉头看向了那破落不堪的宫院, 此刻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春回,“你带本王来这里干什么?”
春回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王爷随奴婢来就知道了。”
宣凤岐迟愣了片刻,他想既然他都跟春回来到这里了, 也没有往回走的道理。
春回推开冷宫的殿门,随后她走到一面早就长满了灰色霉菌的宫墙前。就当宣凤岐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春回顺手拿起了冷宫里的一块砖石狠狠地朝着墙体砸去,只这一下这一面墙的墙皮便簌簌落下。
等到灰尘散尽之后,一个带着锁孔一样的圆盘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春回没有丝毫慌张, 她像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从她的衣中拿出了一枚钥匙,这钥匙很显然就是为开墙上的锁而打造的。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后, 墙忽然发出了咔嚓一声, 那面墙就像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缓缓移开了。宣凤岐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未等他问出冷宫的墙后为何会有这等机关时,春回便从刚打开的空间后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她跪着将那些东西高高举过头顶献给宣凤岐,“王爷, 这便是奴婢一直留在宫中的原因。”
宣凤岐带着满心疑虑拿过了上面摆放着用来写圣旨的丝帛卷轴,只是当他看到了那上面写着两个字后心里忽然一惊——遗诏。
他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打开了那张遗诏:骨为国捐躯乃孤之所幸,然孤身后并无子嗣,孤感念襄王为国为民, 故特许襄王摄政, 从宗室中挑选子嗣继位,直至新帝成年。
宣凤岐看到这里后不知不觉间眼尾微微泛红。
他早在看到“遗诏”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谢云程的字迹了。
“你先起来吧。”
春回听到这话才缓缓起身。
这个秘密她守了这么多年, 她在宫里除了要守着这份遗诏,还要每日打听着陛下是否安在。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一日皇帝战死在沙场上好拿出这份遗诏保护宣凤岐。
她记得皇帝临出征时,有人将她叫到了小皇帝身边。那坐在高位的少年眼神中好似带着一丝必死的决心。
少年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只问:“孤现在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不知你可否愿意?”
春回原本就是宣凤岐选给小皇帝的贴身侍女,小皇帝吩咐她自然推脱不得,而且她看小皇帝的神情那样严肃,想必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是,奴婢愿意。”
随后小皇帝就将这份遗诏以及大周各地金矿的地图交给了她。
其实春回在她的家族里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了,她的母亲出身卑微,所以连带着她也不受父亲和府中下人的重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可是当她听到宣凤岐前来她们府上选人要去宫里当婢女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别人都瞧不起她的时候,宫中的人相对而言反而好相处一些。她虽然是宣凤岐选给谢云程的人,可是谢云程从未苛待过她,甚至会赏赐她许多份例之外的好东西。
她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她的父亲,所以她想就算她在宫中没有挣得一个好前程,等到她年满二十五攒够了钱把她的母亲从府中接出来也可以一起过上好日子。谢云程冷不丁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她,她反而震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当她进退两难时,谢云程对她说——他已经把她母亲安排好了。日后哪怕他死了,她的母亲也能顺利脱离她父亲,跟她一起去外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或许春回之前犹豫过,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这样的话便再无后顾之忧。前些年宣凤岐恩准她出宫的时候她也想方设法留在宫里,她虽然很想将这份“遗诏”交到宣凤岐手中,可若真的是这样也就代表着谢云程战死沙场了。
她既希望自己能让真相大白,也不希望听到谢云程战死的消息。
没想到转眼间过去了五年,当年那个抱着必死决心赴往沙场的少年皇帝竟然得胜归来了。他虽然回来了,可是皇宫中事多,皇帝怕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她这个人,而就在三日前皇帝身边的公公找到她,问她是否还愿意留在宫中。
春回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要是选择继续留在宫中就代表着她会成为这宫中永远为陛下做事的人,可若她选择不的话,那她跟她的母亲势必不会逃过皇帝的手掌心。
春回抬眼用一种十分恳切的目光看着宣凤岐,“陛下当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这封诏书亲手交给奴婢的,陛下对王爷的真心天地可鉴。奴婢既然应下了陛下,也做好一辈子待在宫中的打算,只是……”她说到此不禁哽咽起来,“只是奴婢的母亲思念奴婢心切,近些日竟然卧床不起了,求王爷看在奴婢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能够让奴婢出宫尽孝!”
话音刚落她的头便重重磕在地上。
宣凤岐见状连忙弯下身来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春回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求王爷答应奴婢!”
宣凤岐见她这般于是点头应道:“本王答应你。”
春回在得到宣凤岐准确的回应后一时惊喜竟忘记了规矩,她猛的抬起头来,“真的吗?”
宣凤岐又点头道:“本王之言岂会有假?”
春回听到之后又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王爷,王爷大恩,奴婢永志不忘!”
宣凤岐见她拼命磕头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春回跟她母亲的感情真好啊。
这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位名为柳青鸾的母亲,她也是那样温柔和蔼,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着她的孩子。她在被仇人灭门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孩子嘱托不是为全家报仇,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宣凤岐不知不觉间眼圈竟然红了,待到片刻后他才伸出手来去扶春回,“你是本王亲自挑选的人,你的人品本王是信得过的。你在宫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又替陛下保守着这份遗诏的秘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春回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
说话间宣凤已经岐接过了春回手中的那些东西,“既然陛下让你将这些东西交给本王,那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今日出了这里你便是自由身,本王许给你乡君尊荣,顺便再在玄都赐予你和你母亲一座宅院,这样你们母女不仅可以脱离父族还可以在玄都安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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