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凤岐没有要留他的意思,“不是小了很多吗?”
谢云程见耍赖没用于是又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轻轻晃着,“皇叔,外面刚下完大雨,寒气又那么重,若我此刻回宫恐怕会感染风寒,皇叔难道就不能留我在这里住一晚吗?”
宣凤岐知道自己没必要非得把谢云程赶走,而且他刚把谢云程哄好,若谢云程再闹脾气恐怕就没那么好哄了。谢云程这孩子生气的时候是用沉默示人的,就像闷声的炮仗,一但点燃了就没那么容易熄灭。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像以前那般撒娇的样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反正陛下别忘了明天要做的事便好。”
谢云程听到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嗯!”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向站在殿门口的家仆吩咐道:“去给陛下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后立刻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宣凤岐,“皇……皇叔,不用那么麻烦啦。我就像从前那般睡到皇叔房里就好了……”
宣凤岐轻摇了一下头,“你也知道的是从前,儿大避母女大避父,自古以来都是这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陛下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自然不能跟我睡同一张床了。”
谢云程听到这些话后沮丧地低下了头,他怕自己再得寸进尺宣凤岐就真的不留他了。他灰心丧气地点了一下头,“皇叔既然答应了一年之约,那一年后我们再睡在一起也是一样的。”说完他便收回了自己恋恋不舍的目光,“夜深了,皇叔歇息吧,我先走了。”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嗯,去吧。”
五更天的时候,外面的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细牛尖,房屋上的积水顺着黑瓦缓缓流下来。宣凤岐一直睡不着,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想起来,是不久前的那阵雷让他想起了什么吗?
要想记起从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要再听一阵打雷声?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他忽然听到有人温声细语道:“王爷,王爷……”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缓慢起身,“进来吧。”
“是。”
来的人正是洛严。
洛严回去后也没睡觉,他一直等着谢云程离开,只是他没想到谢云程会在宣凤岐房中待这么久。他听府中下人说谢云程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王府歇息,洛严知道宣凤岐的意思,于是他来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宣凤岐看着他一进来就一阵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开口问:“怎么,难道本王活不到明年了?”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连忙摇头:“不……不是的,属下是有别的话想对王爷说。”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也觉得奇怪,洛严平日里跟他说话无非就冲着两件事——一是他的病情,二便是他的师兄公仪绶。
“难道你知道你师兄的消息了?”
洛严又摇了一下头:“不是。”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那是何事?”
洛严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他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身子孱弱,断不可纵欲。”
宣凤岐:“?”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洛严会有此猜测。他正了一下神色看向洛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也是想了许久,“虽说王爷喜欢谁属下管不着,但属下身为医者自然要对自己的病人尽心尽力。”
宣凤岐听他答非所问又接着问了一遍:“本王是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觉得我对陛下有意?”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语气慌张道:“自然不是!”他抬起头时便对上了宣凤岐那双冰冷的眸子,他知道宣凤岐动气了。
宣凤岐虽然平日里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当他动起气来面无表情直视着旁人的样子不怒自威,让人觉得心生胆颤。
洛严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凤岐那双凤眸:“王爷,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又问:“所以你觉得我会顺从陛下的意思?”
洛严跟在宣凤岐身边这么久,宣凤岐的意思他能揣测一二,但他始终看不透宣凤岐这个人。他摇头说着:“可是我担心……”
宣凤岐继续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洛严心里也逐渐生出了一种对谢云程的敌对感。虽然他们两个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他跟在宣凤岐身边的日子却比谢云程多,为什么谢云程一回来宣凤岐便能与他长话夜谈。若说宣凤岐心里不在意他是不相信的。
谢云程不喜欢他,他同样的也不喜欢谢云程。
宣凤岐见他不再开口解释,于是便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况且你是最清楚的,本王哪有命去谈些情情爱爱。”
洛严听到他这番话后脸上闪过一丝愧意,“不能让王爷长命百岁,是属下之过。”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刚才还凝重的神情忽然变得放松起来,他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瞒你说,记得本王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本王一心只想着活下去。可是等到慢慢活到现在却看开了,其实想想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长命百岁呢?本王想在活着这段时间里杀更多的贪官,修更多的堤坝,这样就算本王不在了,百姓也会过得比从前好。云程是一个好孩子,他只是错把以前对亲人的依赖当成了男女之情,这些都是可以更改的。”
洛严听完这些后神情复杂地愣在原地。这些话宣凤岐以前从未对他说过,宣凤岐确实没多少时日了,洛严身为医者比什么人都清楚,他甚至每日都在叹自己医术不精不能救宣凤岐,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一脸高兴地说着自己过去为百姓所做之事时,他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才消下去许多。
或许宣凤岐天生便是来做这些事的,等到这一番事业成了,他便离去。洛严以前读过的书中写这种人死后都是去成仙的,或许宣凤岐便是上天降下的圣人,他生来便是救苦救难的。
他刚才用自己一时嫉妒竟然那样揣测宣凤岐,他真的该死!
就当洛严恨不得想抽自己耳光的时候,宣凤岐开口:“今日宫中晚宴你随本王一起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过往给本王开的药方没有任何知晓吧?”
洛严点头说道:“除了属下没有任何人知晓。”
宣凤岐又问:“如果陛下让宫中太医为本王诊治,可会诊出什么来?”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又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问:“是陛下想请太医为您诊脉吗?”
宣凤岐微微点头:“他也是关心我。只是我想到时候悄悄走,这件事最好谁也不知道。”
洛严听到这些话后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他知道宣凤岐想毫无顾忌的离开玄都,所以他也尽职尽责地为宣凤岐瞒着一切,只是这份秘密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他多么想用自己的寿数去换宣凤岐一世安康,可恨他只是凡人之躯。
洛严微不可察地哽咽了一下:“是,属下一直用药为王爷温补身子,压制王爷体内的毒素,即使是宫中太医为王爷诊治,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好。”
第141章
谢云程这次在宫中设宴还是为的还是论功行赏的事。虽然他前段时间就在庆宫宴上加封了许多人, 但仍有些人未能得到嘉奖,他这次借着这个由头封一些自己身边的人,然后再将恩惠通过上级一层一层拨下去, 保证每个有功之人都有赏赐可以拿。
帝王之道施恩上下,谢云程做事越来越老练了。
宣凤岐来时不算太晚,他还未进午门就听到了一阵恭维声由远及近,“大将军现在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啊,我们这些部下日后还要仰仗着大将军呢!”
“哈哈哈——我也不过是随陛下打过几场胜仗而已, 是陛下体谅我在边关戍守已久才看得起我,我等自然要对陛下忠心耿耿。”
那几名副官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谄媚更盛, “哪里, 若不是大将军几次救陛下于水火之中,陛下又怎会对大将军如此重视?在下听闻大将军在京中好像有位嫡女,今年刚好二八。”
曹应听到那人提起这话后脸上浮现出飘飘然的神情:“小女向来不喜热闹,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
那人听到后又连忙夸赞,“大将军骁勇善战, 教养的女儿想必也是端庄有礼,温柔贤惠。恰好陛下也回京了,不知大将军可有意要与陛下结为亲家?”
曹应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后脸上笑的褶子又深了几分,“诶,别这样说, 小女哪里配得上陛下?”
周围的几人听到他这样说后纷纷不赞同, “现在望眼整个大周就大将军您的身份最高,如今又受陛下器重, 令嫒与陛下相配实乃天作之合。我想陛下一定不会拒绝的。”
曹应听到后又是大笑一声:“谁知道呢,这些话你们可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
“自然自然,我们都知晓分寸。”
话音刚落, 他们其中一人有些愁眉苦脸道:“可是陛下一向最听襄王的话,若襄王不许陛下成亲,那可怎么办?”
他这话不知道是戳中了谁,就连刚才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的曹应也逐渐拉下脸来,“是吗,我记得陛下最不喜我们议论襄王?”
那人听出了曹应话中之意,他连忙上前跪地,“大将军恕罪!”
曹应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苛待部下,为避免落人口实,他连忙上前一步将那人扶起,“王监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提醒一下,陛下以前确实最听襄王的话,可如今陛下长大成人又立下了赫赫战功,他自然不像从前那般依赖襄王。今日我话虽重了些,也是为了你们以后不要见罪陛下。”
“是,大将军的苦心属下铭记于心。”
这阵风波过后那一些人朝着朝堂大殿的方向缓缓走去。而这时宣凤岐才一脸凝重地从宫门后面走了出来。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臣专权。现在的曹应可谓是风光无限,听刚才那些人的意思,曹应这是有嫁女儿的意思了。可惜他不知道上一个非要把女儿塞给谢云程的人是什么下场。
宣凤岐本以为曹应在边关戍守多年,他至少应该见好就收,心也该沉稳一些,没想到他连耿志山半分都比不上。现在他们在宫中就敢堂而皇之的讲这些,若日后谢云程稍不注意,恐怕曹应就连造反的心都有了。
随行的洛严看到宣凤岐紧锁眉头在原地站了许久,于是他便提醒道:“王爷,再不走的话就该迟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点了一下头:“嗯,走吧。”
谢云程这次设宴的地点是在乾清宫正殿,也就是每日朝臣上朝的地方。宣凤岐从正门走进想要绕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一名宫女从他身旁走过来,“王爷,陛下请您坐到上面去。”
宣凤岐听完这话抬起头来看向正用一副慵懒的姿势倚靠在龙椅上的谢云程,谢云程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继续道:“替本王多谢你们陛下的好意,只是今日众臣皆在,若是不合规矩恐怕会惹出些闲言碎语。”
小宫女见宣凤岐不答应,于是又道:“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奴婢自知性命卑贱,还请王爷救奴婢一命!”
宣凤岐听到这些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
谢云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威胁人了?
他不知道谢云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等着他,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才缓缓移动脚步朝着龙椅的方向走去。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朝他走来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若不是今日有碍于朝臣,他恨不得宣凤岐也坐到自己这张龙椅上。
宣凤岐坐到谢云程身边的时候大臣也来得差不多了。谢云程随即颁布了加封人员的名单以及犒赏三军的旨意,宣旨太监一本正经站在旁边宣读圣旨时,谢云程那只不老实的手渐渐朝着宣凤岐的方向伸去。
而宣凤岐正仔细观察着堂下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些人会因为自己得到了封赏而欣喜万分;有些人则愁眉不展;而有些人却时不时盯向了他。宣凤岐能够感觉到有几个略微带有敌意的眼神投向他,这其中便有曹应。
宣凤岐能够看出来曹应眼中那毫不遮掩的野心。
不过宣凤岐也能理解曹应的心情,人一旦得到泼天富贵就不会再想回到从前过苦日子,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地位,为了得到跟现在一样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他会拼命往上爬,直到贪婪的欲望将他吞噬。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众臣起身山呼:“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就当宣凤岐想跟那些人一样起身时,他却发现旁边伸来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他就这样僵坐在原地动弹不得。谢云程此刻贴近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皇叔,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帝后接受朝臣跪拜?”
谢云程被他这么一句没由来的话惊到不行,当然他现在最害怕的还是下面跪着的那些人发现谢云程牵着他的手。他将声音压低,“陛下,这里可是朝堂。”
宣凤岐朝他眨了一下眼:“我当然知道。”
宣凤岐不想让人发现,他用力挣脱谢云程的手,而谢云程却死死抓住他。宣凤岐知道自己敌不过谢云程,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陛下,有什么事等到宴会结束后臣再单独跟你说行吗,你先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开了手,而宣凤岐一下将手抽离出来,为了避免谢云程再想动手动脚,他还特意往旁边躲了一下。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羞赧地低下了头,他才收起了自己那使坏的表情。他很快便恢复了庄重威严的模样朝着堂下的大臣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低下人听到声音后才齐齐起身。
谢云程此刻用余光瞄了宣凤岐一眼,他能够看到宣凤岐耳根后的薄红。
还真是可爱。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低下便有人来扫兴,“陛下如今已班师回朝,又拥有如此功绩,那王爷是不是要考虑还政于陛下了?”
宣凤岐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无法自拔,他听到有人提起自己便抬头往下看去。
那个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微臣也以为王爷该还政于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些话后刚才还略微带着笑意的脸瞬间阴鸷下来。
他是忍着杀人的冲动才憋出一段和颜悦色的话,“诸位爱卿说的有道理,但孤初回到玄都,有些朝政上的事还不太清楚,皇叔可跟随在孤的身边辅政。”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内政有六部尚书,军情有镇远将军辅佐。朝政之事实在不需要王爷烦心了。”
谢云程听到那人这样说后咬了一下后槽牙,“是吗?可是这些年孤在外行军打仗的粮草都是皇叔尽心尽责才没有出现纰漏,皇叔为孤监国的这五年里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叔就是留在孤身边又有何不可?”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额上暴起了青筋,他知道谢云程快要忍不下去了,于是他连忙拍了一下谢云程的手背示意谢云程先冷静一下。
谢云程听到那些人的话越来越烦躁,他想要说再有人说宣凤岐的不是,他就不再与之辩驳,干脆把人拉下去砍了吧。
可是就当他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感受到宣凤岐的手心的温度,他那种想法刚冒出便被掐灭。宣凤岐见他面色缓和了几分后才看向刚才那几个说要他还政于谢云程的人。
这些人他都认识——他们都是刚才跟在曹应身边的人。
曹应身边不仅有他在军队中的旧部,还有几位言官帮着他说话。
虽然他刚才一句话也没说,但他都是在借这些人的口说自己的想法。他或许是想成为第二个耿志山,但他太急了,急到不加以任何掩饰。
宣凤岐想,曹应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要有他这个王爷横在玄都一日,他的登天梯便像堵住一般,停滞不前。
宣凤岐此刻正了神色开口:“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王自然会还政于陛下。况且陛下回京后,本王就甚少插手朝政之事了,若这样都不够的话……镇远将军应觉得如何呢?”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的曹应。
曹应到底是没在官场待过,宣凤岐一下便看穿了他的把戏,所以他也不打算给曹应留情面。
曹应听到宣凤岐提起他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刚才诸位大人所言也是有理,陛下既然体恤王爷这五年来监国的辛苦,何不赏赐王爷一块封地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曹应这么快就开始针对宣凤岐了。虽然曹应手中已没了那些罪证,但不能保证他为了赶走宣凤岐会做出些什么。
第142章
曹应这般按捺不住, 宣凤岐倒有些开心,毕竟对付把心机全都摆在明面上的曹应可对付老谋深算的耿志山要轻易的多。他此刻目光转向了谢云程,可谢云程却一脸阴沉的模样, 好像下一刻他的怒意就从胸中喷涌而出。
宣凤岐轻唤了一声谢云程:“陛下,臣以为镇远将军说的甚有道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谢云程的理智被宣凤岐的话给拉了回来,他收起脸上阴鸷的表情,随后笑了一下, “孤也觉得不错,只是要给王爷哪块地方作为封地, 孤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谢云程说完后, 看懂他眼色的朝臣已经开始喊道:“陛下所思甚是!臣等拜服!”
曹应听到这里不得不借着这个台阶往下:“是,臣自然以陛下的心意为重。”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重人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朝臣纷纷起身:“臣等告退。”
说完他便起身一下抓住了宣凤岐的手, 此刻那些朝臣刚行完礼,几个人听到动静后已经微微眼小心翼翼往他们二人走的方向看去。但谢云程没有丝毫顾忌,他毅然决然地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就往台下走去。
宣凤岐慌乱中想要甩开谢云程的手,可是他却不得不顾着那些朝臣,只是还未等他甩开谢云程的手, 谢云程便已经带他走了出来。朝臣散去时有人窃窃私语, “刚才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陛下好像抓住了襄王的手?”
“诶, 这里可是宫里,你不要脑袋了?”
那些大臣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敢挑破这件事。
反而是最后才走的温郁一直等在大殿门口往谢云程跟宣凤岐刚才离开的方向张望。少年多半是藏不住心思的, 温郁对于这点是了然于心的,他跟宣凤岐共事了那么多年,未必看不出宣凤岐脸上的慌张无措,恐怕现在的陛下动了跟先帝一样的心思了。
“放开,快放开我——”
宣凤岐被谢云程拽着走了一阵路,谢云程才微微松了手,而宣凤岐也趁此机会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他此刻满脸愠怒:“陛下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那些朝臣都还没走,陛下怎能这样做?”
面对宣凤岐的斥责,谢云程脸上浮现出羞恼之色,他不管不顾缓缓将宣凤岐逼到长廊的一跟红柱子上,“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那么让人不耻吗?”
本来谢云程今日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底线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当他听到谢云程这一腔怒火的质问后更是怒从心来,他嗔视着谢云程,“可是陛下昨日才答应过我要许我一年的时间,是陛下不遵守自己的诺言的!”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激动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宣凤岐说的话有些重,他此刻低下头来,“可……可是我没答应过皇叔不能跟你牵手,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皇叔亲近,我自从回来的那一天就想着要时时刻刻跟皇叔在一起,我想牵着你的手,想拥抱你,甚至想……”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间忽然像是哑火似的不再言语了。
宣凤岐愣了许久,他因为刚才情绪激动心里又泛起了一阵绞痛,他死死咬着下唇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而谢云程这时也察觉到了宣凤岐的异样,他连忙扶住宣凤岐,“皇……皇叔,你没事吧。我……我只是太喜欢你皇叔,我刚才不是有意要气你的,我看到皇叔生气难过,我会比任何人都伤心,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皇叔,对不起……”
宣凤岐缓过神来时便看到谢云程将哭未哭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能理解谢云程。就像他在谢云程小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小孩子长得冰雪可爱,想忍不住伸出手来触碰小云程的头那般。
宣凤岐偏过头来:“我不怪你,你不要哭。”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那阵阴郁瞬间一扫而光,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皇叔真的不怪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抬起眼看他,只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谢云程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他只得无奈点头,“嗯。”
谢云程再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的笑意更盛,“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只有皇叔是最懂我的。皇叔……我真的很想让那些人都知道……”
就当他满心欢喜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被宣凤岐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不行!”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神情逐渐被惊慌取代,“为什么不行?皇叔这么多年来为我的江山尽职尽责,只是一个皇后的位置而已,他们不会反对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心里的那股无名怒火又涌了上来。谢云程平时看起来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啊,为什么他老是在这件事上装傻充愣?
宣凤岐此刻狠狠推开了堵在他面前的谢云程,“陛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自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帝王会立男子为后的,你想过你的江山吗,想过你的子民吗,你知道你一旦把这些心思说与他人听,你会承受怎样的代价吗?”
宣凤岐这一连串的话语把谢云程问得哑口无言。他能够在宣凤岐脸上看到怒气,这就说明此时的宣凤岐已经十分生气了,他垂下头思考了片刻。
半晌,他又抬起头一边观察着宣凤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叔是在担心我是否能服众吗,如果皇叔真的介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只要能跟皇叔在一起江山地位我都可以舍弃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目,他抬起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陛下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最刺心的话不过是这一句。
谢云程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宣凤岐,“我……我哪里变了?”
宣凤岐看着执迷不悟的谢云程,“在我的心中陛下合该成为千古明君的,你该一心为国为民,而不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知道你如果这样做的话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大周会起多少次内乱吗?”
谢云程听着宣凤岐的话神情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最后他竟然像是自嘲似的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笑里好像夹杂着的委屈,他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未对宣凤岐用过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可是那是你脑中的想法,你觉得我该成为千古明君,你觉得我该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可是……可是……”他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我从来都不在意他们,是你给了我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你按照你心中所想让我长大,可是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宣凤岐看到他又哭了,心里又是一阵酸痛。
真的吗?
他真的给了谢云程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吗?
纵使这样,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他。
就当他想抬起手来像从前那般去摸谢云程的头时,他却发现即使谢云程低着头也比他高出不少——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只要跑到宣凤岐身边,宣凤岐就能摸着他的头轻声哄着的孩童了。
宣凤岐停滞在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而在此刻谢云程抬眼幽怨地看着宣凤岐,“皇叔,在你的心里我永远比不过江山社稷和权势地位,对吗?”
宣凤岐被他这句话问住了。
“我……”
他该怎么回答呢?
或许他以前在乎过,但他现在又不怎么在乎呢?
将死之人谁会在乎自己身处高位还是卑贱低下呢?他一开始努力处理朝政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这些年来步步为营,排除异己,培养心腹全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这样做的。
但在很久以前,谢云程还未出征时他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那个时候他便不再执着于保命,他想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更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谢云程的感情好像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宣凤岐沉默了良久,最后他才开口:“你就当我真是这样想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不……不会的……”
他失魂落魄地看向宣凤岐:“你对自己的心腹很好,对大周的百姓也好,但你怎么会对我这般狠心?”
宣凤岐越听越觉得心里疼痛难忍。
狠心吗?
宣凤岐从未感觉到。
他是从那日谢云程吻过他之后他才发现了这孩子对他藏着的心思,他无法回应谢云程的感情,如果这就算狠心的话,那他确实无话可说。
但他却怎么也做不到真的去伤害谢云程。
谢云程在外面打仗的那五年,他比任何都担心谢云程的安危,他临时安排进军队里的人三五个月才能往玄都递一次消息,他一定要看到谢云程无恙才稍稍放心。而这样的他,现在却被这个孩子哭诉着,说他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