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杀人者是被害者的事情,而宣凤岐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们下地狱。
这一路走来,宣凤岐没有被路上的流兵匪寇伤到,他反而又给各个地方塞了不少兵。他的耳目也因此渗透进去,当地百姓少了这些匪徒的侵扰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就连路过的几条狗见了都得称赞宣凤岐菩萨心肠。
宣凤岐还没发觉,一直跟在他身后默默凝视着他的谢云程眼神变得愈来愈炽烈。谢云程知道那种爱慕倾慕之情快要藏不住了,但他好像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他在宣凤岐的眼里只是个孩子,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热烈,宣凤岐都会认为他在撒娇。
谢云程日日跟在宣凤岐身边确实很高兴,但是总有一两个人会破坏他的好心情——就比如那个洛严。
宣凤岐一行人是上午上的船,他刚上船就觉得一阵眩晕不适。洛严在他的房间里点了安神舒缓的熏香后便退下了,宣凤岐这时还在里面歇着。
就当洛严退下时他在船上的走廊里遇到了一脸阴沉的谢云程,他站在洛严的必经之路一动不动好像就是在等着洛严在这里经过似的。洛严见状还是礼貌地行礼:“草民参见陛下,草民现在要去为王爷炖药膳,所以能否劳烦陛下稍移一下?”
谢云程仍用一副十分有敌意的眼神盯着洛严:“孤劝你做好自己身为医者的本分,别做多余的事情。”
洛严听到少年这样呛他,于是轻轻一笑:“不知陛下所说的多余之事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指草民在王爷身边伺候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他此刻逼近洛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让你里皇叔远一点!除了为他煎药送药外少跟他说话,也别碰他!”
洛严看到他如此愤怒的样子后又笑了:“可是这话是王爷非要跟草民说的,草民也要日日为王爷诊脉,所以不得不触碰王爷。若陛下真的看不惯何不干脆让草民消失呢?”
谢云程听到他的挑衅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想吗,若不是怕皇叔生气,我早该杀了你!”
洛严看到谢云程这副生气的样子心里的阴郁之气顿时散了不少。他用余光扫过谢云程那张稚嫩的脸:这可真有意思,他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知道什么是爱吗?
洛严继续说道:“王爷又不是陛下一个人的,他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想跟谁笑就跟谁笑。陛下都阻止了不了王爷又有何资格去阻止别人,陛下今日料理了草民一人,来日也会有别人,难道陛下要个个除之后快吗?难道陛下是不敢对王爷说这些,所以才来找草民出这口恶气吗?”
谢云程听到后额上青筋暴起,他举起拳头向洛严扫去。而洛严这次却没有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打,他一下便接住了少年那十分有力的拳头。那阵冲击力震得他手掌生疼,但他脸上的笑意仍是不减:“怪不得王爷总是把你当成小孩子,陛下今日所作所为还真的像小孩耀武扬威不成反而恼羞成怒的样子。”
说完,他便松开了谢云程紧攥着的拳头:“与其在这里跟草民说这许多,陛下不如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与王爷听?或许王爷听了就能远离草民了。”
谢云程此刻被气得浑身发抖。这洛严是知道是怎么从他最痛处戳下去的,他明知谢云程的心思是最不能说不出口的,而且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而他偏偏有这样的方式来挑衅谢云程。
洛严这时敛起笑意看着脸色不佳的谢云程:“若你早出生十年或许你现在该是太子,是在大周内与宣凤岐最相配的人,可惜你现在是世人眼中被王爷扶持上位的傀儡皇帝。若想独占月亮总得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吧,比如先甩掉傀儡这个头衔。”
说完,洛严便撞偏了谢云程的肩膀径直走了过去。
若是早出生十年……
是啊,要是他早出生十年……宣凤岐就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了。他可以拿出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喜欢宣凤岐,可是现在他算什么?
谢云程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来,他觉得自己生来的时机不对——为何他不能早出生十年呢?就如同洛严说的那样,若是如此他便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了,也不会想尽办法驱赶围绕在宣凤岐身边的人了。
谢云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出生这个错误,他以前很庆幸自己能生在这个世上。但是他只是听到了洛严的一句挑拨,他心里便生出了一阵对自己深深的怀疑。
第106章
宣凤岐醒来时发现外面月色正好, 今日正好是五月十五,月亮又圆了一回。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夜空中万里无云, 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上照亮了整个河面。
宣凤岐听到了船行驶在河面上行驶所带来的哗哗水声,他也时神往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窗户。外面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闯了进来,现在都已经五月了,两岸的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宣凤岐深吸了一口气,而在此刻他发现有人个人影坐在船舷边上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虽然少年换了一身黑色的竹纹圆领袍, 但宣凤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宣凤岐见状唇角微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间的门轻声慢步地靠近少年, 可是就当他快要到少年身边的时候, 少年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立刻一脸警惕地转头:“谁?”
宣凤岐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他怔在原地片刻。谢云程看清来的人是宣凤岐后连忙收起了自己那副凶巴巴警惕的样子,他起身有些心虚地笑着:“原来是皇叔啊,你现在好多了吗,还头晕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关心后点了一下头, 他此刻也走到了谢云程身边坐了下来。他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很多烦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此刻抬眼看向谢云程。少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俊美,只可惜今晚他穿了一袭黑衣,若是红色应当更与他相配, 真真能应了鲜衣怒马那句话。
“陛下坐下与我聊聊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刚才还无处安放的手脚就像找到地方似的, 他掀起袍子坐在了宣凤岐旁边:“皇叔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与我坐在一起了。”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也不算久了吧,陛下两个月前不是到我府上说了许多话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微蹙了一下眉。这怎么能算呢?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一脸疑惑的样子笑出了声:“陛下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原本应该高兴的, 但是他听到“孩子”二字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失落之情。他垂下头来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膝里,他现在还在想白天洛严对他说的那番话。
宣凤岐看他确实有些沮丧,于是又靠近了他一点温声问:“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吗, 若是可以的话也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为陛下解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脸色变得更不好了。他心里的话真不能说,但是他在短暂犹豫后又决定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因为他想看着宣凤岐的脸。他在皇宫里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那些人的脸在他面前都像戴着面具似的,他没有心情将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但除了宣凤岐。
谢云程已经很确定自己能理解“喜欢”的意思了,因为他只要一看见宣凤岐便会很高兴,他相信自己心里的感觉不好欺骗自己。
就当他在发呆时,宣凤岐朝他伸出手来,他还以为宣凤岐还像从前那般要摸他的头,于是他也那么呆坐着没动。可是就在下一刻,宣凤岐却将手放在了他折起来的领子上,宣凤岐替他理顺了皱着的衣领后又是温柔一笑:“方才我便看到陛下一直在叹气,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说出来啊,否则天长日久下去会憋坏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他刚才都看到了吗?
谢云程咬了一下唇,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头看着宣凤岐:“皇叔,我还真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宣凤岐听到他终于开口了,于是继续笑道:“什么?”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慷慨就义似的闭上了眼睛结巴地说了出来:“嗯……就是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宣凤岐仔细听到,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疑似早恋的时候眼神还是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不会吧,这孩子谈恋爱了?可是他平日里并未见过谢云程跟哪家姑娘走得特别近啊……而且他才十三岁,他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宣凤岐以前也见过小学生初中生谈恋爱的,但他们都是一时新鲜,因为没见过没经历过所以也想尝试一下,至于最后有几对成真的宣凤岐还真没了解过,但这个时候的恋爱就跟过家家一样吧。难道谢云程也到了这个时期?
不过这个时代与他的那个时代不一样。在大周生下来世家定亲的,少年少女十二三岁便成亲的事太多了,就算谢云程真的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能说他成熟早恋。
谢云程说完后便一直观察着宣凤岐的神情,当他看到宣凤岐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时,他的音量都减小了许多:“皇叔……难道,我不可以喜欢一个人吗?”
宣凤岐看到他露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后回过神来,他慌忙解释着:“不……不是的,只是我从未想过陛下会喜欢上别人,所以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尽自己一切所能照顾谢云程,但他好像忽略掉了处于青春期少年的心理变化,自从上元宫宴之后他就一直处理各种政务,若说他像父母那般每时每刻关注着谢云程,那还真的不可能,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谢云程什么时候动的心。
宣凤岐尽可能安慰着谢云程:“陛下有喜欢的人这是好事啊。不知陛下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真的合心意,不如陛下回去后便与之定下婚书如何?”
虽然早婚在这个时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他还想像自己那个时代那样把谢云程养到十八岁后再让他成家。年纪太小就成家还是会有无数烦恼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一番“安慰”后不仅没觉得有多好受,心里那种无力又难过的感觉反而又添了几分。看吧,就连宣凤岐都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宣凤岐根本就没看透过他的心思,他真的很想说自己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是他说不出口。
谢云程很清楚只要他这话说出口,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宣凤岐会把这话当成他的玩笑;要么他跟宣凤岐的关系会因此变差。
宣凤岐真的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喜欢男人啊,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察觉不到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对他虎视眈眈的男人呢?
谢云程抬起头来试图掩盖自己伤心的事实:“可……可是我与他的身份不相配,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愣了一下。
身份不相配?难道谢云程喜欢上的是宫中的哪位侍女吗,是贴身伺候他的人吗,可是他也没听说过谢云程对哪位婢女特殊过啊?不过这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婢女身份确实与谢云程有些不相配,不过只要谢云程后面做出功绩来了,他想纳谁为后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宣凤岐此刻有些怜爱地看向谢云程:“没关系的陛下,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陛下真心喜欢那人就不该被身份地位所束缚。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陛下第一次喜欢人吧?”
就当谢云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他又将视线移到了宣凤岐的身上,他点了点头:“嗯。”
“既然都那么喜欢了,自然不能让这份第一次心动无疾而终啊。陛下还年轻不该有那么多的顾虑。”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劝告后眼中的光芒逐渐明亮:“可……可是,我不仅与他身份相差很大,他还比我大十岁……有人说我要是早生十年便能与他相配。我那个时候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出生在前十三年,若我早生十年,我便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只要我能抓住我就一定不会放手。”
宣凤岐听到这些话后,他刚才在与谢云程温柔谈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相差十岁啊……这么说那女子都二十三岁了啊。若那女子真的是名宫女的话再过两年就该出宫了啊,怪不得谢云程今晚会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原来是真的在为心上人担心啊。
十岁……年龄差确实有些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历史上年纪比皇帝大的皇后又不是没有,而且在现代年龄差还有十几岁的呢,这并不能成为放弃追寻爱情的理由。
再说了是哪个混账说他早生十年这种话的?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敏感多思,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谢云程内耗吗?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副易碎的样子之后伸出手臂来将他揽到怀里轻声说着:“陛下安心啦,如果你早出生十年也不一定会遇上自己的心上人。你所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天一定是上天为你最好的安排,所以并没有早出生便能抢占先机这一说,依我看陛下便生得极好,日后自然能成为一代明君。”
宣凤岐每多说一句,谢云程的眼睛就亮一分。
“更何况才差十岁罢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若陛下真喜欢,区区十岁又怎么能挡住陛下的心意呢?”
谢云程听到这里忽然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抬头看向宣凤岐:“真的吗?”
宣凤岐知道现在说这些谢云程可能还不懂,但他可以提前给谢云程上一刻:“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自从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便不在意这些。但他在意的是他身处帝王之位,宣凤岐是他的皇叔,他们两个这种身份怎么在一起?
谢云程想了许久,他之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宣凤岐:“皇叔,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告诉那位心上人我喜欢他呢?”
宣凤岐仔细思考了片刻。那名宫女再过两年就要出宫了,谢云程最起码要在那之前告白才行,他此刻伸出手来揉了揉谢云程毛茸茸的脑袋:“那就当你长到跟我一般高的时候再向她说吧。”
谢云程长得很快,再过两年一定会长得跟他一样高的。到时候他年纪也稍大了些,婚姻大事自己也能做主了。
谢云程在得到宣凤岐的回答之后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又抱起了宣凤岐:“那我得要快点长高了。”
这是宣凤岐自己说的,他想日后无论他跟宣凤岐的关系变得有多恶劣,他一定要在自己长得跟宣凤岐一般高的时候将爱慕之心全部道出。
今夜月光泛滥的水波下是无尽温柔,还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大周的船在水路上行驶得极快,而且这些时日天气也极好,这船还没出七日便已经过了淮河马上就要驶进扬州了。扬州和杭州都是江南最热闹的地方,但宣凤岐带着军队不方便进城,所以护卫队像以前那般在城外驻守。
宣凤岐上了岸后觉得这里的天气确实比玄都闷热潮湿了一些。这里的人口没有玄都密集,但是处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宣凤岐换上了一身竹青色的夏衣,他来到扬州后便坐着一艘小舟在扬州城的河道里逛着。
虽说再有几日才能算是正式进入夏季,但这里的天气却像上了蒸笼般又闷又热。幸好这小舟里铺的都是凉爽的竹席,他此刻伸出手来掀开了半截竹帘看向沿岸叫卖的百姓,这里的风土人情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宣凤岐觉得有些闷,于是便把斗笠上的白纱给掀开透了透气。虽然他不认为扬州里有人能认识他,但他这张脸早就成为大周话本里的“常客”了,因为原主本来就是在这里长大,他的脸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长得可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外游巡的时候还是不露脸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也透过竹帘看向外面灰瓦白墙的建筑,这里的房屋鳞次栉比整整齐齐的,就连风格也跟玄京中的不一样。谢云程确实也算开了一次眼界,宣凤岐在观赏风景的时候也不忘向打桨的船家聊道:“这扬州风情确实不错,美人也是极多,只是我想找个人多还不那么吵的地方打听点消息,船家你是扬州本土人士,不知这扬州城内何处有这种地方啊?”
在外面划桨的船家听到后一边摇动着手中的木桨一边笑道:“公子,您这可就问对人了。我们这扬州最不缺的美人儿了。而在扬州美人最多的地方就在花云楼了。花云楼里不仅有来着五湖四海前来做生意的富商,还有大周最漂亮的美人,从那里打听消息最为灵通。”
谢云程刚才还在注意外面来回变幻的景色,可是当他听到那花云楼里有大周最漂亮的美人后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美人?大周最漂亮的美人不就在眼前吗?
船家的耳力也很好,他听到谢云程那不屑的一声后连忙解释道:“二位公子从外地来肯定是没见过花云楼花魁的样子,据说啊只要见过她一面便有无数人想倾家荡产再想见她一面呢。以前也有不少达官显贵捧着我等见都没见过的宝物到花云楼前,他们百般请求想要见这位花魁一眼,没想到花魁姑娘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
宣凤岐听到这里时来了兴趣,他轻笑道:“哦,这么说来这位花魁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人了。”
“是啊,据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前是个官家小姐来着,只是家里不幸遭了难才沦落烟花之地,不过这花魁也不是一般人能见的。普通人想想也便罢了。”
宣凤岐此刻半开玩笑道:“这么说来船家也并未见过那位容貌倾城的姑娘了?”
船家听到客人这样问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自嘲道:“公子,您看我就是一个船夫,有些人一掷千金都不一定能见到那姑娘的真容,我等也是道听途说罢了。只不过那姑娘肯定是极美的,要不然也会有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见那姑娘一眼。”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今日收集到的信息够了,他下船时将铜板递给船家时,河道上忽然吹过了一阵风掀起了他斗笠上的白纱。只那一下便能看到面纱之下那张令人惊艳的脸,谢云程见状连忙将宣凤岐的面纱放下来:“我们走啦!”
宣凤岐轻笑了一下,他就这样顺从的让谢云程牵着他的手,他走时还问:“回去后你想吃什么?”
谢云程仔细想了一下:“哥哥想吃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船家此刻还未从刚才看到的那张恍若天人的容颜中回过神来,当他听到离开的那二人是兄弟时脸上更是多了几分不解之色。虽然跟在大人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公子长得也甚是英俊,但他的眉眼棱角太过锋利,倒是与那位长得甚美的公子一点也不像。
宣凤岐原本在外面想让谢云程喊他叔叔的。可是谢云程却说宣凤岐那么年轻,长得如此标致,若是让他开口喊叔叔,他恐怕会遭天谴,于是他改口换了一个辈分叫宣凤岐哥哥。其实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还真发现不了他们二人相差十岁。
宣凤岐本来就很年轻,他记得先帝驾崩那年这副身体也刚及冠而已。他就这样被谢云程牵着手回到在扬州下榻的客栈里,宣凤岐原本想要自己住一间的,但谢云程说自己刚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他要是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会害怕的。宣凤岐无奈只得允许他过来跟自己住一间。
虽然宣凤岐要的已经是这客栈里最大最好的一间房了,但是这客栈里的床就是跟皇宫里的没法比。以前谢云程还小的时候抱着他睡,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但现在谢云程长大了,他总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跟他一起睡不太好了。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还能打着避嫌的名头回到襄王府里住,但这是在外面,他总不能把这孩子赶到别的房间里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睡觉吧?
宣凤岐与他用过了午膳后便打算去睡一会儿,他听说这花云楼只有晚上人最多,等到他睡醒了再去花云楼打探消息。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要睡觉也很乖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来到扬州的这几日,谢云程几乎一直粘着宣凤岐,宣凤岐吃饭他就跟着吃饭,宣凤岐睡觉他也跟着一起睡觉,无论宣凤岐去哪儿他总是乖乖跟在宣凤岐身后。这段时间他简直乖巧得不像话。
宣凤岐躺下后,他发觉谢云程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的腰身上,在他背后的少年那有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背上。宣凤岐此刻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的手拿了下去,谢云程见状立刻委屈道:“皇叔怎么了,是不是嫌弃我了?”
宣凤岐确实不喜欢谢云程像以前这样跟他亲密接触了,但他还是语气平淡解释道:“不是……天气有些热,别贴着。”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立刻起身坐了起来,他拿起放在床边漆木桌上的白玉扇子轻轻地给宣凤岐扇起了风:“那现在呢,皇叔好受点了吗?”
宣凤岐:“……”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也察觉到了,谢云程这孩子是真的很在意他会不会生气,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有意或无意在讨好。
宣凤岐此刻转过身来,他看向正拿着扇子小心翼翼扇风的谢云程:“好了,也不是那么热,陛下不累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狠狠点了点头:“嗯嗯,一点都不累。皇叔好好歇着便是,我给皇叔扇凉自己也能感觉到凉快的,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什么嘛,他明明将凉风都给了宣凤岐这边。宣凤岐看到这孩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气,他这个时候一下夺过了谢云程手中的扇子扔在了一边:“好了,陛下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陛下要是觉得累就睡觉,不累就去外面逛着吧。”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后有些手足无措地来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他有哪里惹宣凤岐不高兴了吗,宣凤岐为什么突然这样?
就当他一脸无辜又委屈地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却起身捧起了谢云程的脸:“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不需要讨好别人。”
谢云程这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行为让他想起来以前最讨厌的自己。他以前讨好父母是想得到父母之爱,那谢云程讨好他是为了什么呢,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对谢云程好了,难道这些还不够让这孩子有安全感吗?
宣凤岐的指尖像白玉似的凉凉的,在这种闷热躁动不已的天气里,谢云程就仿佛感觉到了有一汪清泉敷在他的脸上。但他此刻却有些失望——原来宣凤岐认为自己是在讨好他吗?
不是的。
他是喜欢宣凤岐才会选择对宣凤岐好的。
其实这也算讨好吧,但有那么明显吗?
谢云程此刻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不……不是的皇叔,我想以前皇叔对我无微不至,所以我也想为皇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宣凤岐冷冷道:“不需要。陛下无需这样小心翼翼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谢云程当然知道宣凤岐不会离开他,他只是害怕宣凤岐被别的男人勾走了。宣凤岐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着迷,这个世上比他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宣凤岐越是处在人群之中他就越害怕。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宣凤岐关起来,这样宣凤岐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谢云程向做错什么似的低下头来默默听着宣凤岐的话,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浅笑道:“皇叔,我不困,既然皇叔要歇息那我自己去找下人带我在城中走走就是了。”说完,他走时还不忘放下纱帘,他记得宣凤岐睡觉时总不安稳,于是又叫安神香点上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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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个时候的小云程心里真的很没安全感orz
第107章
临淮侯以前的封地就在扬州, 虽然在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但他们这个爵位也算是当的有名无实。扬州的大部分管理权限还是归于当地的四个郡守身上的。自从宣凤岐大查贪官以来,此地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 但就目前看来这里还没查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贪官来。
那四个郡守也像以前那般将州郡的事情直接上报朝廷,临淮侯的儿子刘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平日里他最会的就是调戏良家妇女,逛青楼,进出各种赌坊,但奈何他家底殷实还有爵位在身, 光他家里每个月的俸禄也够他挥霍一番了。
沈英衡没有费太大劲就混入了临淮侯府中,刘恪最喜欢结交一些不入流的人。于是那日他那藏身于刘恪经常去的赌坊, 然后在刘恪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再假装正义之士给他赢了几把。刘恪当时感动得不行, 竟然想立刻与他结拜为兄弟。
沈英衡三推五推才把刘恪这想法按了下去,但他还是没有拒绝刘恪的盛情邀请,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成了临淮侯府中的贵客。沈英衡想着如果这一计不成他便要应聘成为这侯府的下人了,毕竟他在来扬州前就大听到刘恪此人脾气暴躁经常打骂下人,他府中不少下人都是受不了连夜逃走了, 因此这侯府中每隔段时间总会找一些看起来好拿捏的人做帮佣。只是沈英衡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第一个计划实施起来就成功了。
沈家被满门抄斩之后沈英衡也从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所以他才会对赌博之事如此有门道。但相较之下裴砚就比较惨了,谢云程这次出门总共就带了他们两个,谢云程怕沈英衡一个人去临淮侯府调查会有些困难于是就让裴砚前去协助他。
没想到沈英衡直接给他提出了两个进府的办法, 一个就是逛青楼去赌坊获得刘恪的关注, 另一个便是去当临淮侯府的下人了。裴砚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去过赌坊这种地方,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们侯府有人聚众赌钱, 他母亲一怒之下把那些人都打了二十板子撵了出去,事后他母亲总是教育他不要学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要是被她发现就要把裴砚的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