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独自回到主卧,在大量阻隔剂的作用下,一天的外交活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洗完澡,躺在单人床上,在一片漆黑中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良好的睡眠才能保证高强度的工作。
还好,他从很早开始,就不会再失眠了。
江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从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即便二楼的浴室坏了,双胞胎也不会擅自到他的房间借用浴室。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更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江云看着双人床的另一侧,眼睑轻轻下垂,掌心在尚有余温的枕畔划过。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变得清晰,江云坐起身,随手从床边的落地衣架上拿过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
那是一件墨绿色的军装,带着熟悉的清香,是最能让他安心舒服的味道。
可惜这件军装太大了,再大一点他的肩膀都要挂不住了。
明明只比他大几岁而已,身材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江云思索了片刻,得出自己应该多吃一点的结论。
他双手牢牢收拢军装,光脚下了床,踩着微凉的地板来到厨房。
厨房的柜台上放着一份面包。江云有些饿了,都来不及走到离早餐近的一边就弯下腰伸手去够那松松软软,散发着甜香的面包。
浴室里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江云咬下一口面包,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江云。”
江云下意识地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模糊的轮廓。
他立即低下了头。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偷吃被我抓住了吧。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体检吗,你要保持空腹才行。”
江云将自己裹在青年的军装里,沉默地拒绝回答。
“嗯?你怎么了?”那个声音继续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江云?”
遥远又熟悉的信息素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江云的身体,像是一道无孔不入的火光,强行唤醒了他干涸许久的腺体。
江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可他的理智却出奇的清晰。
陆上校早就死了。
这不过是发情期的前兆而已,不需要解释,也没有过多的意义。
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能提前进入发情期。
他不能被任何人影响,即便是陆上校也没有这个资格。
江云下定了决心,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去看一眼梦境中虚假的幻影。
然后,他会发出最严厉的警告,警告Alpha收起自己的信息素,离他越远越好。
——陆上校,请不要再来造访我的梦境了。
江云这么想着,终于抬起了眼睛。
霎那间,一道白光骤然亮起,迅速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他来不及说一个字,来不及去看一看那张多年未见的脸,青年模糊的面容蓦然消失在了白光里。
江云躺在单人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色未亮,浴室里安安静静,没有水流的声音,不远处的落地衣架上只有一件属于江云的西装外套。
江云恍惚了一会儿,曲腿坐起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新婚时留下的咬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浅淡,但被咬痕所覆盖的腺体却和梦中一样,轻微发着烫。
江云偏过头,静静地望向床头柜上那张被当成“礼物”送给他的照片。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窗边已经出现了一丝的光亮。
最终,他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在将亮未亮的天光中,在长达十七年的旧时光里,他沉默地和照片上年轻的Omega对视着。
……偷吃面包的老婆。
江云泛白的指尖在照片上面包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
可是陆上校,照片上的Omega明明不该吃这个面包的。
如果他没有吃,你就会在那天——在你去执行任务的前一天,带他去医院体检。
然后,你就会知道……你就能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你会不会……会不会为了陪伴他从而放弃那个危险至极的任务?
他想不明白。陆上校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Omega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天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吃那个面包呢?
江云低下头,沁着细汗的额头抵在膝盖上,藏在碎发间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梦醒过后的冷感。
“不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捣乱,”江云将照片缓缓收进掌心,轻声发出梦中未曾说出口的警告:“陆上校。”
江云在单人床上维持着同一个坐姿,直到AI管家在早上七点准时敲响了主卧的门。
“江先生,早上好。”熟悉的声音,机械的语调,AI管家的声音和十七年来的每一天没有区别:“已检测到您体内的激素指标即将突破阈值,正常情况下,您的发情期将在一周内来临,请提前做好准备。”
联盟和奥林帝国的谈判在第一阶段结束后戛然而止,双方离达成共识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离下班还剩五分钟,钟曼在总外长办公室向江云汇报今日总结:“奥林帝国对推迟谈判第二阶段的决策没有异议。伊恩·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的原话是‘你们慢慢考虑,我很喜欢联盟首都的环境和气候,就当是来这里度假了。如果……’”
钟曼话音一顿,拿不准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江云:“说。”
钟曼只好心惊胆战地复述:“‘如果你们江外长能赏脸和我一起喝一杯就更好了’。”
江云早已习惯了某些Alpha的轻浮,这种程度的冒犯甚至不值得他皱一下眉头:“继续盯着他们。”
“是。”钟曼松了口气,“另外,国会议长宫泽亲自向您致电,希望能就陆上校遗骸一事尽快与您面谈。”
江云微哂:“奥林方不急,联盟国会却急了起来。”
全息投影中,坐在议长专车里的Alpha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镜框上金色的细链顺着脸庞两侧垂落,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古典奢华的味道,不像是位高权重的国会议长,更像大学里醉心古代文学的教授。
“空间站最新消息,奥林帝国已有数辆A级战舰在冰荒星γ降落。”宫泽对江云说,“目前该星球正处于对方严密的监控中。根据《星际公约》,我方无权对隶属其他国家的星球进行勘测,搜寻等人类活动……”
江云冷冷打断:“你想说什么。”
宫泽委婉地说:“作为《星际公约》的起草人之一,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江云,你的行事作风过于强硬,国会很多人担心你会联合军部采取一些不必要的措施。”
江云坐在办公桌后,十指交握:“比如?”
江云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整齐圆润,色泽柔和,看起来和“武器”“战争”等词汇一点不沾边。
宫泽看着江云的手,不急不缓道:“陆淮上校对联盟全体公民的贡献理应得到最崇高的尊重。为此,联盟愿意让出K2-19b原核5%的开采权,交换陆上校早日魂归故里,英灵安息。所以江云,你现在只需要拿到60%的开采权。”
江云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的样子:“60%?”
宫泽点点头:“我们的底线是60%,如果能以更小的代价换取陆上校的归来当然更好不过了。”
“有意思,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江云审视着宫泽,清冷的目光仿佛能揭开一切虚伪的外皮:“还是说,陆上校的遗物之中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宫泽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微笑:“你想多了,江外长。”
“那我换一个问法。”江云身体微微向后,背靠着宽大的座椅:“你们想从陆上校身上得到什么。”
宫泽的说辞依旧冠冕堂皇得漂亮:“陆上校是联盟的英雄,我们愿意为了他向奥林帝国让步,仅仅只是因为他值得。
“‘英雄’。”江云轻嗤一声,“陆淮要是得知自己的遗体成为了奥林帝国手中的筹码,英灵恐怕会郁闷得飘都懒得飘了吧。”
宫泽比江云年长,他大学一毕业就踏入了政坛,当然也见过十七年前的陆淮。
那位年轻的上校在执行任务时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持重决断,宫泽虽然不知道他私下的性格,却也无法想象陆上校的英灵会“郁闷得飘都懒得飘。”
宫泽后知后觉一向强势的大外交官似乎开了一个地狱玩笑,而江云那张冰冷美貌的脸也因这个玩笑有了一分生动炫目的色彩。
江云几乎不主动在外人面前提及他英年早逝的丈夫,有的时候人们都忘记了,他和陆淮过去也是一对和普通AO没什么区别的年轻小夫妻。
即便那段婚姻只存续了短短两个月,即使很少有人见过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的样子。
宫泽看着江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陆元帅的病情最近是不是有所好转了?我上次去疗养院看他,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容乐观。如果我们能为他将他唯一的孙子带回家族,也算为他了却了一桩心愿吧。”
江云眼眸微抬,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私人的情绪。
“另外,我听闻奥林帝国外交大臣对你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宫泽斟酌着措词:“他对你……”
“众所周知,伊恩·唐关心的永远只有两件事——金钱与能源。如果他有什么耐人寻味的举动,也只会是因为这两件事。”江云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时间不早了,宫议长还有别的事吗?”
宫泽迟疑了两秒,脸上再度展现笑容:“晚饭时间到了,我现在离外交大楼不远,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再下班。”
“不了,”江云很少在工作中说到自己的家庭,这一次却道:“我的孩子还在等我。”
宫泽没有勉强,嗓音十分温和:“好,回家的路上小心。”
“告诉国会,”江云在关掉通讯前的最后一刻说,“我不需要那5%,一样能带孩子们的父亲回家。”
辛西娅疗养院是一所专属军部的高级疗养院,有着全联盟顶尖的医疗和护理团队,只有军衔高到一定程度或是曾为联盟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军人才有资格在该疗养院休养。
陆正卿今年已有百岁,在人均寿命120岁的时代并不算特别高龄。但陆正卿早年伤病不断,中年时期先后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晚年时唯一的孙子也和他的父母一样在战场上英勇殉职。
连番打击下,这位旧时代战功赫赫的大元帅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年,现在连神志都难以维持长期的清醒。
江云跟在护工塞西尔身后,穿过疗养院洁白干净的长廊,来到了陆正卿居住的独栋别墅。
江云手中捧着一束香槟色康乃馨,温暖的颜色冲淡了黑色西装带来的冷感,精致到摄人心魄的脸也在光照下柔和了不少。
工作人员生出了多看大外交官几眼的勇气,负责带路的塞西尔甚至主动和江云攀谈起来。
“很久没见您过来了,江先生。”塞西尔说,“工作很忙吗?”
江云“嗯”了一声,问:“最近除了江慕和陆潮,陆元帅还见过其他人吗?”
塞西尔道:“没有了呢。疗养院一直遵从着您的指令,除了您的两个孩子,其他人想要探望陆元帅必须先得到您的许可。”
别墅的客厅里,一位名叫欧恩的医生刚为陆正卿做完例行检查。
又一次见到江云,欧恩脸上的笑容连口罩都挡不住:“江先生来得正好,陆元帅今天的状态很不错,神志也是清醒的,正在看往年的全息影像呢。”
昔日的联盟元帅端坐在轮椅上,疾病并没有压弯他笔直的脊背,即便他枯槁的左手打着吊瓶,鼻尖也常年离不开冰冷的鼻饲管。
哪怕是状态良好的时候,陆正卿也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他的眼白依旧比正常人浑浊许多,但望向全息投影的瞳孔却是清明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云还以为陆元帅在看陆潮小时候的影像,可他不记得陆潮小时候有那样一件带着大翅膀的机甲模型。
他这才发现,影像中眉眼精致,表情带着些许张扬和傲慢的小男孩不是陆潮,而是陆淮——年仅七岁的陆淮。
江云垂下了眼睛,将带来的康乃馨插进花瓶里摆好。
虽说陆上校的外貌已经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可江云却宁愿陆潮不要那么像他。
如果两个孩子都只是像自己就好了。
陆淮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殉职了。陆淮是被祖父和祖母一手带大的。
陆淮七岁的时候,陆正卿为他做了一次基因检测,用于判断他二次分化的可能。检测的结果显示,陆淮分化成Alpha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眼前的全息投影记录的就是当时的景象。
投影中的陆元帅和现在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穿着最高级别的军装,黑发浓密,英姿勃发,完美符合人们对战斗英雄的所有想象。
得知唯一的孙子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陆元帅欣慰地点了点头,对小陆淮说:“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娶一位像你母亲一样强大坚毅的Omega,夫妻两人齐心协力为联盟效力。”
小陆淮一副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的模样:“不要。”
陆元帅不满地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陆元帅严肃起来的时候压迫感太大,其他人都对陆元帅敬而远之,小陆淮却一点都不怕他。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Omega。”小陆淮摆弄着机甲的大翅膀,头也不抬:“我喜欢香香软软,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
陆元帅眉头皱得更紧:“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来的?”
小陆淮干脆地承认:“没跟别人学,是我自己想的。”
江云:“……”
他之前虽然没看过这段影像,但对成年陆淮的择偶标准也有一定的了解。
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陆上校的审美居然保持了二十年没有变。
这么说来,如果当年和陆淮相亲的是现在的自己,那对双胞胎或许就不会出生了。
江云走到轮椅后,拿起遥控关掉影像,弯下身对陆正卿说:“我推您出去走走好吗?元帅。”
陆正卿很慢很慢地把目光转向江云,似乎费了极大的劲才理解了江云说的话。
接着,陆正卿点了点头。
江云没让任何人跟着他和陆元帅。他推着陆正卿走在篱笆墙前面铺满阳光的小路上,时不时弯下身,耐心地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
陆元帅听不懂,江云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夕阳西下,陆元帅体力不支,疲惫地睡了过去。
傍晚,江云在护工和医生的相送下走出疗养院。
疗养院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复古长车。宫泽站在车旁,看样子已经等江云很久了。
宫泽朝江云投来温和的微笑:“江云。”
非外交场合,江云省去不必要的客套,直截了当地问:“你来做什么。”
“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会来探望陆元帅。”宫泽扫了眼江云身后的塞西尔和欧恩,语气无奈:“只是我在疗养院门口就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他们说,想要见陆元帅必须得到江外长的许可——这是真的吗?”
江云:“是。”
宫泽沉默一瞬,道:“江云,你不觉得在这件事上你过于强势了吗?你并没有权利这么做。”
江云冷冷打断:“那是你的想法。”
“……好吧。”宫泽认输般地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告诉陆元帅陆上校的事,让陆元帅心情好一点?”
江云径直走向自己的车,丢给宫泽三个字:“没必要。”
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江云和他亡夫的祖父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究竟进行了一场怎样的谈话。但这次探望过后,陆正卿的病情再度恶化,神志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欧恩医生告诉江云,陆元帅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一直无声念着同一个名字。
似乎没有人比陆正卿更希望陆淮能够魂归故里了。
另一方面,联盟国会已经达成了用5%原核开采权交换陆上校遗体的共识,奥林帝国似乎也对这个提案较为认可。
唯一不肯松口和退让的,只有江云。
有陆家和江家在背后撑腰,江云在联盟的地位远不止一个外长这么简单。他不肯点头,国会和奥林方再怎么友好接洽都没用。
场面就此陷入僵局。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伊恩组织了一场非正式的小型聚会,声称自己由衷地希望能和江外长等人建立更深厚的私人友谊。
除了江云,伊恩还邀请了宫泽和莫里斯。这三个人分别代表了联盟的外交部,国会,以及军部。
江云体内的激素水平十分不稳定,几个小时后就会迎来发情期。AI管家非常不建议他在这种时候外出,可他还是答应了伊恩的邀约。
聚会在伊恩下榻的酒店泳池旁举行,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的会议,伊恩本人甚至只穿了一条泳裤,还请了不少泳装美女活跃气氛。
联盟方三人都穿着西装或军装。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旁,心照不宣地聊着无关谈判的闲事。
三个Alpha,只有江云一个Omega。
“您今晚怎么没有带那对可爱的双胞胎来呢,大外交官?”伊恩大大方方露着腹肌,递给江云一杯鸡尾酒,无不遗憾地说:“我可太想见见他们了。”
要是在平常,江云在面对伊恩时至少会保证最基本的外交礼仪,但他今天似乎没有那个耐心:“他们很忙。”
“两个孩子而已,难不成会比外交官阁下还忙?”伊恩笑吟吟道,“我猜,您是还没有告诉孩子们陆上校遗体的事情吧?怎么,您不想让他们知道吗?”
宫泽看了眼江云,主动将话题接了过去:“伊恩阁下,听说您和奥林的皇帝陛下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高尔夫球赛,能详细和我说说吗?我个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宫泽在这种需要虚与委蛇的场合比江云这个外交官还要游刃有余。莫里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宫泽和伊恩讨论高尔夫,视线始终没有从江云身上离开过。
江云显然不在状态,几乎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脸色也难看得吓人,像是发烧了似的,连眼睛都带上了湿意。
莫里斯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问江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话一问出口,宫泽和伊恩关于高尔夫的愚蠢话题戛然而止,三个Alpha的焦点同时落在了江云身上。
江云眼睫轻轻颤了颤,握着酒杯的掌心发着烫,冷白的脸颊在Alpha们的注视下逐渐浮现出一丝浅红:“没有。”
“嗯?这个反应……”伊恩鼻翼扇动着,虽然什么都闻不到,但还是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江外长的发情期是不是要到了?”
莫里斯猛地站起身,差点碰翻了桌子。
一向以温和著称的宫泽也变了脸色,语气难得的严肃起来:“请注意你的措辞,伊恩阁下。”
“哈,别说的你们不想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一样。”既然是私人场合,伊恩也懒得装了,慢悠悠地讥讽着:“你们一个表面正经,一个看似温文尔雅,但大家都是Alpha啊,在江外长面前你们和我有什么区别?”
宫泽和莫里斯在这一刻居然都有些无言以对。
江云闭了闭眼,耳边响起了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机械声音:“您的发情期即将在一个小时后来临,请提前做好准备!”
一个小时。
他还有一个小时彻底解决这件事。
江云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轻滚,酒液流入。江云抿了抿唇,由于体内不断上升的激素,他常年冰冷的眉眼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艳色。
Alpha们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云。
伏特加,薰衣草和琥珀木三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无声地蠢蠢欲动,暗流涌动的空气中焦灼着某种微妙的躁热。
“看来,除了陆上校之外,今夜终于有其他Alpha也能知道您信息素的味道了。”伊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向江云的方向探出赤裸的上半身:“您说是吗,江外长?”
在Alpha们越来越难以掩饰的目光中,江云沾染了酒液的嘴唇缓缓张开。
Alpha们不免有些期待,期待这位丈夫早逝的美人外交官在激素的影响下说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话语,或是流露出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甚至从他们三人之中挑选一个Alpha送他回家。
结果江云和他们谈论的依旧是他的亡夫和他的工作。
“一个小时前,陆元帅向我致电,要求我不惜任何代价,尽快拿回陆上校的遗体。”江云顶着一张宛若在晨露中绽放越来越艳丽的脸,面无表情地陈述:“他的态度十分强硬。如果我不同意,他或将持续向我施压。”
江云的眼神冰冷刺骨,眼底那抹罕见的艳色也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Alpha们不安分的躁动。
江云用一句话和一个眼神将暗流涌动的气氛强行拉回正轨。
三个Alpha或因为醒悟,或因为忌惮,或因为愧疚,一个个暂时管好了自己的信息素。
伊恩扫兴地地坐了回去;莫里斯和宫泽不约而同地喝了一大口冰水。
国会和军部的施压江云都可以力排众议地无视,但陆正卿不一样。
来自亡夫祖父的诉求,哪怕独断如江云也不得不正视。
利用陆正卿对孙子的思念逼江云就范,从而答应奥林方的条件,这着实算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陆元帅?”宫泽似乎有些意外,“他怎么会知道陆上校遗体的事?”
目前知道陆淮遗体在冰荒星γ的只有联盟高层和奥林一方。江云一直把保密工作放在首位,在他强势的手段下,没有哪个知情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辛西娅疗养院,将陆淮的下落透露给陆正卿。
除非,那个“知情人”本来就是辛西娅疗养院中的一员。
伊恩“啧啧”两声,状似惋惜道:“昔日战功赫赫的联盟英雄只能在疗养院度过余生,一把年纪了还要惦记着为国捐躯的孙子,陆元帅还真是可怜啊。”
江云无视伊恩的感慨,继续道:“泄密者已被确认。”
伊恩望着江云越来越红的脸庞,饶有兴趣道:“嗯?会是谁呢?”
“塞西尔,”江云说,“一名在辛西娅疗养院工作的Beta护工。”
伊恩“咦”了一声,道:“奇怪,区区一个护工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绝密的事情?”说着,伊恩又揶揄道:“江外交官,贵联盟的保密工作做得似乎不怎么样啊。”
“这要问你了,伊恩阁下。”体温持续上升中,管家AI接二连三地在耳边发出警报,江云却依旧保持着谈判时应有的冷静语气:“你觉得,是谁告诉塞西尔这件事,并让他转告给陆元帅的?”
伊恩摆出认真沉思的样子,手指敲击着桌面:“我觉得是宫议长。”
莫里斯一怔:“什么?”
宫泽眯起眼眸:“嗯?”
伊恩将矛头对准了联盟国会,反客为主道:“宫议长不是一直很想促成奥林和联盟的谈判,从而尽快拿回陆上校的遗体吗?为了让江外长点头,他会把陆元帅搬出来当救兵也不奇怪啊。”
宫泽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分析:“陆元帅身边几乎全是江外长的人。无论是哪方的特工,只要敢在疗养院向陆元帅泄密,就一定会暴露身份。”
也就是说,塞西尔早就做好了暴露自己的准备。
“牺牲一个特工换取更多的利益,这的确是你们帝国的作风。”宫泽淡定地得出结论,“塞西尔是你的人,伊恩阁下。”
“我的人?”伊恩笑了笑,反问道:“好吧,证据呢?你们应该审问了塞西尔吧,他有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江云寒声道:“塞西尔在暴露之后即刻举枪自尽,并销毁了一切有关自身的资料。”
“啊,”伊恩露出惋惜的神色,身体却懒懒散散地靠着泳池躺椅,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事已至此,哪怕是政治敏感度一般的莫里斯也看出来了谁才是整件事幕后的真正推手。
可即便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拿伊恩怎么样。
莫里斯压抑着怒火,忍不住质问:“为了一个任务随随便便牺牲一条人命,这就是奥林所推崇的帝制吗?”
伊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快别幼稚了,中校先生。”他笑到一半,给了莫里斯一个近乎怜悯般的眼神,一句话直接戳进了莫里斯内心深处:“就你这样,还妄想在江外长心中取代陆淮的位置么。”
莫斯里:“!!!”
伊恩有备而来,江云状态不佳,联盟暂时也拿不出其他证据,宫泽单方面判断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只会对联盟越来越不利。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宫泽语气沉稳,带着他一贯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外长,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莫里斯立刻从自身的情绪中脱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来送他。”
江云抬手拒绝宫泽和莫里斯,朝座椅轻一点头,示意两人坐下。他的眼睛仍旧盯着伊恩:“的确,暴露一个特工换取帝国的利益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像当年的1223星轨大劫案,你也觉得牺牲几个人质无伤大雅,不是么。”
伊恩看着江云,嘴角一点点勾起,如同胜利者正在审视自己的手下败将一样:“我建议大外交官还是先去打针抑制剂吧?否则明明知道发情期要来了还在我面前乱晃,我会误会江外长在向我投怀送抱的。”
莫里斯的怒火已经彻底压不住了,拳头紧紧攥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到伊恩的脸上。
宫泽也终于放弃了虚伪的外交面具,厉声道:“伊恩,这次我方最后一次对你发出警告。你如果再对我方外交官出言不逊,我方将其视为奥林方明目张胆的军事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