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江云身上。
谁都免不了有些好奇——那位年轻的上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对他新婚不久的美丽妻子说些什么呢?
江云仍旧保持着平稳挺拔的站姿,神态也没有丝毫的变化。钟曼向他投去请示的目光,得到对方颔首的示意,这才将黑盒子接了过来。
“好极了。”伊恩·唐朝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现在,可以让我先见见我们那不安分的世子殿下吗,江外长?”
江云侧身对莫里斯点了点头。
很快,威克利夫·路在两个上尉的押送下被带了上来,手腕和脚踝上的特制钢圈随着他的步伐沉闷作响,在每个人眼底折射出幽深诡异的光。
论外表,威克利夫的五官很一般,奥林皇室统一的淡金色短发,灰色的眼底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冷静。
不算引人注目的长相,好在鼻梁还算立体,气质也不错。
伪装之下,威克利夫甚至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成熟掌控,能给Omega带来足够安全感的Alpha。
但一旦这双眼睛兴奋起来,一切都变了。
所有让他兴奋起来的人,所有被他深深刻在瞳孔里的Omega,都仿佛在充满血腥味的屠宰场中被一堆阴冷粘糊的不明物缠住了脚踝,拼命挣扎后终于挪动了步伐。
可就在他们沉浸在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时,颈边却传来了屠夫灼热的吐息。
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而现在,威克利夫平静的目光迅速掠过在场的众多工作人员,精准地锁在了江云身上。
飞船从首都星出发后,威克利夫一直处于军方最严密的监视中,江云还没有给他面见自己的机会。
这是威克利夫·路第一次见到江云本人。
宛若一只蛰伏许久终于发现了猎物的屠夫,淡金发Alpha眼底极端的冷静瞬间转换成极致的疯狂,铁锈味的信息素几乎要冲破他的腺体,蠢蠢欲动地叫嚣着。
嘴角两端不断地向上拉扯,露出一个个细小尖利的牙齿——威克利夫·路在笑。
那个让我在联盟首都长达五年的潜伏宣告失败,现在又要用我来交换自己亡夫的尸体的Omega……
原来就是你吗,美人?
江云无视威克利夫几乎能在人身上戳个洞的目光,背对着威克利夫抬起手。
两个上尉立刻心领神会,将威克利夫又押了下去。
威克利夫被上尉推着被迫往前走,视线却始终黏在江云身上,脖子以最极限的角度扭曲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上尉们的钳制朝江云扑上去。
Alpha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负责保护江云的警卫都警惕了起来。莫里斯挪动步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威克利夫和江云之间。
程池身为Alpha,认为自己也应该站出来保护自己的上司。他学着莫里斯挡在江云面前,却听见江云冷冷道:“你和他学做什么。”
程池一怔:“啊……?”
“嗯?看来我们的威克利夫殿下对您很感兴趣呢,江外长。”伊恩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威克利夫殿下他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他喜欢对美丽可爱的Omega做一些事情……”
江云直白地思嗨眠兴衵计正礼对向伊恩下达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您可以走了。”
“您似乎比平时着急了不少。您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是想赶紧去听一听您亡夫的遗言么?老实说,我很期待欣赏您听完陆上校遗言后的表情。”伊恩·唐意味深长地说,“但想也知道,您不会让我在场的,对吗?”
江云没有回答。他向伊恩轻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现场。
或年轻,或年长的外交官们有条不紊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和淡漠。
那个点头是江云施舍给Alpha最后的外交礼仪。
“那我们冰荒星上——您亡夫的遗体前见了,”伊恩·唐在江云身后微微欠身,回以江云更高规格的外交礼仪:“江外长。”
拯救号顺利地通过了边境检查,所有具备杀伤力的武器和装备都被奥林方一一登记在册。
技术人员也对储存着陆淮音频的芯片做了细致全面的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钟曼准备好播放音频的设备,问江云:“需要我帮您把双胞胎叫过来一起听么?”
江云道:“暂时不用。”
钟曼点点头,带着其他同事一起离开了江云的办公舱。
紧闭的舱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办公舱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云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静静望着眼前已经调试好的设备,却迟迟没有按下播放的按键。
他可以肯定,伊恩交给他的遗言中不可能具备任何有效的信息。
总统府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假惺惺地允许他一个人先听。
总归只是一段意义不大的遗言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墙壁上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过了多久,江云的指尖终于落在了按键上。
他的手明明很稳,和他平时签下一份份重要文件的时候一样稳,却在按下的时候不慎滑了一下。
他不得不按了第二次。
咔哒一声,设备的灯亮了起来,最先响起的是战舰在即将解体前不断发出的警报声。
紧迫而刺耳,如同死神的催促回荡在驾驶舱内,冷漠地细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杂乱的警报声中,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
除了在梦中,这是江云十七年来第一次听见陆上校的声音。
“……综上所述,本次任务理论上可以宣告成功。”年轻的上校言简意赅地述职完毕,继而冷静地做出判断:“但经初步计算,我安全返回母舰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五。”
江云眉间微皱。
青年的声音依旧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口吻却大相径庭,甚至让他觉得陌生。
为什么呢?
江云很快找到了原因。
那大概是因为,十七年前,陆淮从来不会用工作时的语气和他的新婚妻子说话。
“最后,我有一句话想要对我的妻子说。”陆淮的声音从容不迫,无论是用词和语调都保持着一名上校在殉国前应有的绝对理智:“无论是谁听到了这则音频,请转告我的遗孀。”
陆淮的话音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年轻的上校或许是在纠结该和自己的Omega说些什么,又或许是还在思考可能逃生的方案。
可惜,他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时之间,江云能听见的只有急促有力的警报声,一声又一声,和他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忽然,陆淮笑了一声,唤出他的名字:“江云。”
就像是在浅水路五号,在那个洒满阳光的窗边餐桌旁,陆上校在问他明天早餐想吃什么一样。
青年的语气轻松又随意,终于回到了他记忆深处的样子。
“对不起,”陆淮说,“我还没有爱上你。”
江云深黑的瞳孔蓦地放大。
陆淮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不爱江云。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突兀地中断,录音至此结束。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
陆淮没有让江云听到战舰解体的轰鸣挽歌。
他给自己Omega留下的,只有一片漫长而虚无的寂静。
它包裹着江云,犹如深沉的湖水,安静地渗透进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每一处肌肤的纹路。
在长达十七年后的寂静中,江云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不用抱歉,陆上校。”江云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告诉陆淮,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也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你。”
陆淮的遗言似乎没有对江云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像平时一样,有条不紊地向高层汇报工作,向下属派遣任务,参加永远开不完的线上会议,查阅并签署各类复杂生涩的机密文件。
这一天仿佛和过去十七年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没什么差别。
只是在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后,江云来到了位于飞船顶层的星穹酒廊。
星穹酒廊是最受大家欢迎的消遣之一。
没人能拒绝在紧张忙碌的工作过后,在全景天窗下和同事喝上一杯,谈谈与工作无关的趣事,聊聊在首都等着自己回家的家人。
四面八方全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星云,就像是置身在茫茫宇宙的中心一样。
江云到酒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酒廊里只剩下了一个打扮成小丑的机器人酒保。
江云在空无一人的吧台坐下,向酒保要了一杯白兰地。
酒廊的灯光故意调得很暗,黄昏一般的颜色在江云冷白的脸上缓缓流淌,又被纤长的睫毛遮挡,于他眼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知多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一个声音在江云耳边响起:“你喝太多了,江云。”
江云没有抬头。他望着酒杯杯壁上来人的倒影,带着酒香余韵的嘴角习惯性地扬了起来。
这是他作为外交官必须具备的笑容,他早已练习并实践过无数次了。
哪怕是面对无感的人,甚至是讨厌的人,只要在外交场合,只要需要,江外长都能在第一时间露出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莫里斯中校是不是很喜欢在深夜乱逛?”江云微哂,“上次是训练室,这次又是酒廊。”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白兰地,江云的声音比平时轻盈了不少,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柔软的,听得莫里斯心都要慌了。
莫里斯在江云身旁坐下,碧蓝色的眼睛凝视着Omega微醺的侧颜,强忍着情绪:“我听到陆淮的遗言了。”
江云撩起眼帘,眼底带着一丝迷茫的醉意:“……嗯?”
哦,对了——遗言。
陆淮的遗言其他高层也有资格听,大家都要知道陆淮不爱他了。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目光从江云脸上移开。他强迫自己盯着江云手中的酒杯,说:“我了解陆淮。陆淮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忘掉他。他不想看到你被那短短的两个月困住一辈子,他希望你没有他的下段旅程能更幸福快乐。他……他不愿你始终是一个人。”
江云看了莫里斯好一会儿,有些想笑:“中校先生特意来告诉我,是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
莫里斯一怔:“你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江云越说越想笑,“我虽然生了陆潮,可陆潮的情商又不是从我这里遗传的。”
莫里斯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因为陆上校总是这样,不是吗。”江云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酒杯中的白兰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陆上校怎么就不明白呢。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江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几乎是耳语般地:“忘不掉啊。”
忘不掉……江云终于承认他忘不掉陆淮了。
莫里斯胸口一窒,内心涌起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道:“江云,你说实话,十七年前,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陆淮?”
江云没有立刻回答莫里斯的问题。他一会儿望着手中的酒杯,一会儿远眺窗外交织的星云,像是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吧?”
“你看,”莫里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还在说谎。”
需要理智支撑的思考让江云的醉意散去了一些,但他的话语仍然是柔软的,带着温度的:“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我还没有毕业,我还陪在父母身边,我……我也许还在长高呢。我不太懂爱这个字眼背后的份量。我只知道我好喜欢和陆上校在一起,我好期待每天和陆上校一起吃的早餐;我只知道我要乖乖等陆上校来照顾我——我知道陆上校会为我解决所有所有的不开心。”
他没有说谎,他没有骗莫里斯,他也没有骗自己。
哪怕他为陆淮这么难过,哪怕他不敢回浅水路五号,哪怕他不想去回忆和陆淮的往事。
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在十七年前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陆淮。
“但……如果你问我,假设陆淮还在,我会不会爱上他,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定会。”
莫里斯蓦地僵住了。
“可他根本没有给我爱上他的时间,他就先不要我了。”江云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低声喃喃:“有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对我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爱陆淮,他完全可以随时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那个时候他很爱陆淮,他也可以带着这份爱,带着他们的孩子,坚定地等陆淮一辈子。
可陆淮……偏偏死在了他即将爱上他的时候。
——明明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明明我们本来一定可以的。
“我们本来可以”几个字,在他十七年的时光里来回地滚动磋磨,几乎融入了他的骨血。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些假设和如果怎么办了。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有些假设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假设陆淮还在,你一定会爱上他。
可陆淮不在了,你就不会爱上他了吗?
莫里斯有千言万语想对江云说,可那些话全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告诉江云:“陆淮不是不要你,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江云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没关系,江云。你现在也还年轻,你的时间还有很多。”莫里斯挤出鼓励的微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云好受一些,只能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也终将有释怀的那一天。”
“释怀……时间还有很多……”江云眼眸失焦了一会儿,忽然道:“陆上校以前也经常这么和我说。他总说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说他可以带我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他说他可以为我做一辈子的早餐——可结果呢?”
莫里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云,喉结滚了又滚:“江云……”
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加上了埋怨的情绪,江云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快要失控了。
他真的已经喝醉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和莫里斯说这些?
江云闭上眼睛,揉着眉心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莫里斯沉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心里难受的时候,找个人倾诉总会好过一点的。”
江云叹了口气,背靠着座椅:“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莫里斯当然不可能留江云一个人在酒廊。
江云没有再开口让他走,他耐心地保持着安静,直到江云的呼吸越来越清浅,长睫也停止了颤动。
江云睡着了。
莫里斯不想惊扰睡梦中的美人,又不想让江云在酒廊里睡。纠结过后,他还是决定抱江云回他的房间。
莫里斯站起身,刚要拦腰抱起江云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莫里斯叔叔。”
莫里斯转身看去。
江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酒廊,正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
江慕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乖巧温柔,如春风般温暖的孩子。莫里斯第一次被江慕用这种眼神望着,不由心里一沉:“小慕,你怎么来了。”
“陆潮不听我的话偷偷玩游戏,我想找爸爸告状。”少年应该是刚从床上下来没多久,头发稍显凌乱,但穿着依旧优雅得体。他嘴上说着孩子间的小事,面无表情的神态却像极了在外交场合的江云:“然后助理姐姐告诉我,爸爸来酒廊了。”
莫里斯道:“是的,你爸爸今天心情不太好。”
江慕看了眼浅眠中的江云,缓声道:“请问,您想对我爸爸做什么?”
莫里斯尴尬地解释:“你爸爸喝醉了,我只是想送他回房间而已。”
“感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您费心了。”江慕的口吻冷漠又不失礼貌,“我和弟弟会送爸爸回去的。”
在孩子面前莫里斯不好强求,只好道:“好,那你们都早点休息。”
莫里斯走后,江慕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爸爸身上,然后才用通讯器联络弟弟。
或许是感受到了儿子们的气息,两人正要将他带回房间时,江云忽然指尖微动,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云的脸庞因为酒精而泛着浅红,呼吸也带上了不寻常的热度,连腺体都悄无声息地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
“爸爸?”江慕弯下身,抬手摸了摸江云的额头,一脸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喝点水?”
“爸,你是心情不好吗?”陆潮也跟着凑到了江云眼前,一张英挺俊美的脸在江云视野中放大:“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啊,谁让你难过了吗。”
江云努力将双眼的焦距定格在孩子们身上。
……他的两个宝贝,他和陆上校生的两个宝贝。
他将江慕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
然后,他看向了陆潮。
虽然他不知道陆潮的情商遗传了谁,但他一直知道陆潮的长相遗传了谁。
陆潮在看他,那双眼睛在看他。
不是曾经的江云同学,而是现在青春已逝,娇艳不再的江云。
江云抬起手,想去摸一摸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可强大的困意还是不合时宜地战胜了他。
江云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对联盟而言,伊恩带来的陆上校的遗言的确没有任何的研究价值。
奥林方显然把重要的情报全部截取了,留下的只有看似无关痛痒的儿女情长。
但对联盟有资格听到这则遗言的Alpha们来说,这几句儿女情长可太有意义了。
Alpha大多是视觉动物,在政府身居要职的Alpha也不例外。
江云的容貌足以让有权有势的Alpha忽略他已经有两个十五岁孩子的事实,阻挡他们去追求江云的原因只有三个字——陆上校。
Alpha们颇具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当年二十四岁的陆淮上校。再加上江云自身的强势地位,他们对这位守寡的美人一直只能远远地欣赏遐想。
但现在看来,这对夫妻的感情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深似海。
自从陆上校的遗体被发现,江外长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和着急,反而在联盟已经同意用原核交换陆上校遗体的情况下力排众议,持续拖延。
江外长显然也是不爱陆上校的。
想想也是,家族联姻,相亲结婚,婚后又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感情能深到哪去。
那他们好像又有希望了?
江云宿醉醒来,来自Alpha们的信息留言几乎淹没了他的通讯器。
这些Alpha大多是在工作场合和江云有过交集的联盟高官。他们一个个看似诚恳地向江云表达了慰问和关怀,措辞出奇的一致,连约他回联盟后吃饭喝咖啡的借口都那么的相似。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陆上校?江云想,你不愿我始终一个人,那需要我回去就找个Alpha约会给你看么。
江云零星地翻阅了两条,沉默地关掉了私人通讯器。
离抵达冰荒星还剩四个小时,飞船上全体人员各就各位,进行着最后的登陆准备。
江云一边翻阅着冰荒星的相关资料,一遍用大量的黑咖啡缓解宿醉带来的疲惫感。
双胞胎敲门后走了进来。
“爸爸,”江慕手中捧着一束的粉团蔷薇,丝绒的质地,微卷的花瓣,像极了少年白里透红的脸颊:“您在忙吗?”
陆潮双手插兜站在江慕身后的位置,和成年男性无异的高大身材衬得他的哥哥格外的娇小:“我们给上校老爸准备了见面礼,您如果不忙就帮我们看看呗?”
江云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孩子了,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只是在假装无事发生。
双胞胎应该也知道了陆上校留给他的遗言,所以才对昨夜他喝醉的事情避而不谈。
两个孩子是来哄他开心的。
江云对江慕点点头:“花很美。”接着,他转向陆潮:“你的礼物是?”
“登登登登——”陆潮刷地一下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叠起来的数学试卷,展开后一个鲜红醒目的“60”看得江云的额角习惯性地隐隐作痛了起来。
“请告诉我的Alpha爸爸,”陆潮一脸的沉痛悲壮,“我不是学渣!”
江云:“……”
“我劝过的,爸爸。”江慕愧疚地说,“但我没劝住。”
“挺好的,”江云轻揉着额角说,“带去给陆上校看吧。”
“挺好的?”江慕露出鲜少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懵逼表情,这种表情一般是他弟弟的专属:“您没开玩笑吧?”
江云:“没有。”
让那位表面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在意,骨子里却无法接受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天才上校知道他的小儿子高中一年数学就及格了这么一次——挺好的。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个绝妙的礼物啊!”得到爸爸肯定的陆潮开始得寸进尺了,“爸,您给上校老爸准备了见面礼吗?”
江云:“没有。”
陆潮:“啊?为什么啊。”
江云:“不为什么。”
陆潮把数学卷子高举在江云眼前:“那要不我把这张卷子借给您当礼物吧?说实话,没有您呕心沥血般的辅导,我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分数。”
江云偏过头:“不要,你把它拿远点。”
陆潮却凑得更近了:“啊,为什么啊?您真的不想给上校老爸准备礼物吗?”
“我为什么要准备?”江云像是被陆潮的十万个为什么问烦了,语气微冷:“反正陆上校又不爱我。”
江慕:“……”
陆潮:“……”
江云心情一不好,两个孩子都不敢说话了,只能使用双胞胎的特殊沟通方式和彼此交流,那就是——眼神沟通。
陆潮: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爸爸在生上校老爸的气。
江慕:应该不是错觉,因为我也这么觉得。唉,我是真的不理解,父亲他最后说点什么不好,非要说那句话。要不是莫里斯叔叔说父亲是在口是心非,我也要生父亲的气。
陆潮:哇哦,太厉害了我的Alpha爸爸,这都去世多少年了还能惹他的大外交官老婆生气。
双胞胎之间的默契无人能敌,哪怕是江云也无法看懂他们眼神的全部含义。
江云冷冷道:“把你们那套双胞胎的反人类沟通方式收起来。”
这时,外长办公室收到了一则来自联盟情报局的通话请求。请求显示为:机密公务,S级。
不用江云开口,双胞胎就自觉地离开了办公室。
请求允许后,情报局局长——阿加莎女士的身影出现在全息投影中。
女Alpha一头靓丽的卷发,烈焰红唇,眼波流转,英挺的眉宇却和陆潮有几分隐隐的相似。
她笑眯眯地望着江云,嗓音中带着亲昵的愉悦:“晚上好呀江外长,旅途还愉快吗?此次前往冰荒星γ路途遥远,一共需要三天的时间,你和那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在拯救号上吃的睡的都还习惯吗?”
江云打断女Alpha:“这就是你S级的机密公务?”
“抱歉,那我换个更正经的话题?”阿加莎清楚江云的脾气,不但不生气,反而继续打趣道:“听说我那英年早逝的远房表弟不爱你,这是真的吗?唉,你说他是不是眼瞎,居然不爱你这样的美人Omega,这种Alpha真的该吊起来打一顿。我看你也别再想他了,和我结婚怎么样?”
江云朝关闭通话的按钮伸出手:“挂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开玩笑了。”阿加莎早已习惯了江云的冷漠,连忙表示自己听劝:“江外长,我很需要您的帮助。“
江云:“说。”
阿加莎收起了先前调笑的姿态,干脆地说:“我需要你想办法秘密暗杀奥林亲王之子威克利夫·路——前提是不挑起任何两国军事层面的可能争端。”
江云挑眉:“理由?”
“理由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威克利夫·路必须死。”阿加莎寒声道,“哪怕无关联盟的利益,他那种嗜好玩弄Omega的变态Alpha也死有余辜。”
阿加莎话音一转,语气又变得轻松了一些:“当然了,这项暗杀任务本来应该由我们情报局来完成。但威克利夫·路的生死关乎我表弟的遗体能否顺利归来,他人目前又在你手上,我个人认为还是由你出手比较方便。”
江云大概想了想,判断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应该可以办到:“可以。”
虽然江云的回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阿加莎感觉自己已经能看到威克利夫·路惨死的画面了。
女Alpha眉间舒展开,又问:“外交部会不会对此感到为难?”她有些担心联盟外交部的信誉会因此受损:“毕竟你们已经和奥林达成一致的协议了。”
“遵守协议的前提是双方同时信守承诺。”江云漠然道,“你不如去问问伊恩·唐,看他愿不愿意遵守协议。”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阿加莎“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江云看得出来她一直在找提起这件事的机会:“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我方有一名代号为‘木偶’的特工在奥林军方的后勤部门潜伏了两年。一个月前,他被选中成为了开采队的一员,跟随奥林方的大部队抵达了冰荒星,但在那之后我们便失去了和他的联系。”阿加莎眼神微暗,沉声道:“木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顶级特工,失去他将是情报局和联盟的巨大损失。江云,如果你能找到木偶,我请求你能无论如何确保他的安全,哪怕潜伏任务失败也在所不惜。”
江云没有犹豫,点头应允:“好。”
“稍后我会把木偶的部分资料加密发送给你。那先这样了,”阿加莎说,“我在首都星等你的好消息,江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