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他们最近的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
【最近很忙吗?】
【嗯,有些事情要解决。】
点到即止的回答,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很有虞昭的风格。
于是陆思存没再打扰那人。
夏天就这么在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中过去。
“感情戏写得越来越细腻了啊,”杨韶文望着眼前的人,狐疑道,“真的谈恋爱了?”
她可没忘记那条平地一声惊雷的朋友圈。
可惜桌对面的陆思存压根没搭理她,对方的心思似乎就不在这儿,全在那台手机上了。
杨韶文见状,偷偷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陆思存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和某人的聊天界面。
对方的备注很直接,就是“老板”。
那一刻杨韶文不禁心想,难道你这家伙又背着我偷偷去上班当牛马了。
可正当她想不道德地再偷看一眼聊天内容时,陆思存终于回过神来,把手机屏幕一扣,问:“干嘛呢?”
杨韶文——性别女,取向女——扭捏作态地握拳锤了一下陆思存,诽谤道:“老公,刚叫你你又不应。你是不是出轨了?前段时间跟哪个狐狸精出去鬼混了?说句话呀,老公。”
她声音倒不大,但隔壁桌的客人显然已经听到了,纷纷朝这边投来诡异的目光。
要是换作以往,陆思存不可能吃这个亏,必然会诽谤回去,但眼下他实在是提不起开玩笑的心情,于是便没有接话。
这下杨韶文也明白他是真的碰上什么事了,立刻收敛了态度,关心道:“真没事?别憋着不说。”
陆思存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坦白,给出的回答也模棱两可:“没事……能有什么事。”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显示收到一条新的微信。他几乎是有些心怀期待地立刻解锁点开,却发现找他的是亲妹妹。
【爸妈问你中秋回不回来。】对面一点寒暄都没有,上来就问道。
陆思存思索片刻,说没想好。
他和父母的关系很难概括,时好时坏,就像市场经济一样,有一个周期性的循环。好的时候,他们家称得上是幸福模范家庭,而不好的时候,哪怕说一句话都会吵起来,甚至呆在同一个空间呼吸都容易擦枪走火。
中秋这种阖家团聚的节日,理论上是要回的。何况现在的陆思存辞职了,不能再像往年那样借口工作忙。
亲妹妹陆思且对他这个答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在片刻的沉默后,她颇为幽怨地回复说:【你要是不回,就只剩我一个人承受他们的“严刑拷打”了,怎么补偿我?】
【你确定你今年中秋能正常休假?】陆思存反问。
【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陆思存见状,转手给她发了个2000块的红包。
那边没有立刻收,对这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保持了审慎的态度。只见着聊天界面上的昵称变成“正在输入中……”,十几秒后,他那亲爱的好妹妹问:【你终于被富婆包养了吗?】
【稿费。我签约了。】陆思存回道。
他在网上写小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亲妹妹算一个。这也是他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签约了的事情。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红包被秒收,紧接着陆思且祝贺道:
【恭喜。】
【那你打算告诉爸妈吗?】
陆思存顿了顿,片刻后,回复说:【不了吧。】
虞昭盯着自己和陆思存的聊天界面看了会儿,然后点开对方的头像。
陆思存的朋友圈里有且只有一条。
虞昭点开那张照片的详情,底下看不见任何的点赞和评论。他的手指悬在点赞的按钮上许久,还是没有摁下去。
就在他打算退出的时候,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中秋你有安排吗?不如一起吃饭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陆思存几乎是立刻就有些后悔了。什么人会问中秋要不要一起吃饭,简直神经病。他有些烦躁地正要把消息撤回,就发现虞昭回复了,而且还接连回了两条:
【好。】
【不回家没关系吗?】
陆思存对着输入栏闪烁的光标思考许久,回复说:【没关系。反正回去说不定也是吵架,不如不回。】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说:【嗯,那你想吃什么?】
陆思存以为是问去哪儿吃,正想说“你来定吧”,虞昭却再次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给你做。】
于是陆思存从善如流的把输入栏里的那行字删掉,重新输入,回复说:【我想想。】
今年中秋是个周二。时值九月,当风吹过时,终于能窥见一丝秋天的凉意。
陆思存拎着虞昭吩咐他在来的路上顺便买的酱油敲响了对方的家门。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
虞昭系着围裙把他让进门,又顺手接过酱油,问说:“饿了吗?一个小时后就能吃饭了,你先在客厅坐会儿。”
陆思存没有在客厅坐着,而是跟着虞昭来到厨房。
他的做饭技能非常有限,只能保证不难吃,但也好吃不到哪里去,跟过来也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打个下手。不过虞昭似乎早就看穿了他几斤几两,干脆就没想让他插手这件事,眼下正一个人辗转在几个放着不同锅子的炉灶间,仿佛长了三头六臂。
厨房里弥漫着水汽,非常闷热。
虞昭围裙下穿的是背心和短裤,但即使是这样,也热得浑身是汗,汗水顺着后颈一道道地流下来,令皮肤蒙着一层水光。
这小区也有二十几年了,房子的户型都比较老式,厨房没有装空调,也没有预留能够安装空调的地方。
陆思存见状,转身到外头找了一沓报纸,卷在手里给虞昭扇风。
那人看了他一眼,打趣说:“还知道心疼人呢,没白给你做饭吃。”
虽然虞昭平日里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陆思存一直觉得对方其实是很成熟的人。这种成熟远超同龄人,且不是装出来、徒有其表的,而是实打实被世事搓磨出来刻进骨子里的。
陆思存很难想象虞昭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可惜,对方一直很抗拒提起往事。
这种抗拒让陆思存隐隐意识到,虞昭藏起来的故事远比他最开始以为的要深,可能不只是觉得下过海难以启齿。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虞昭见身旁没了声响,转头迅速瞥了眼,发现陆思存像是在走神,于是开口问道。
“想你。”陆思存回答。
虞昭切菜的手顿了顿,几秒后,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想的。”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带着些自嘲的陈述句。
陆思存没回答,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反问说:“为什么突然愿意亲我了?”
虞昭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那种不会轻易付出感情的类型,把性和爱分得很清楚。
陆思存之前觉得这人做爱不接吻应该是跟之前拍GV的经历有关,毕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做到保持存粹的肉体关系,不留半点瓜葛牵连,不必牵扯任何感情。
所以,他们之间的吻又算什么呢?
虞昭把手里的刀一横,将砧板上切好的菜兜起来移进空盘子,回答说:“我又不是柳下惠。你那么看着我,是个人都会心动的。”
“那你能再亲我一次吗?现在。”陆思存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问道。
虞昭闻言,猛地搁下手里的活,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紧接着掰过陆思存的肩膀把人礼送出厨房,同时嘴里说:“不帮忙不许在这边言语挑逗我,去帮我把花浇了。”
他没去看陆思存的眼睛,手上象征性地在陆思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以示警告和惩罚。
陆思存没有穷追不舍,乖乖走了。
眼看着那人的身影走向阳台,虞昭这才重新投入到晚饭的准备中,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拉平。
他从一开始下海拍片时起就有个原则——不接吻。
可以亲别的地方,但绝对不会亲嘴。
这么多年他都在坚守着这条脆弱且荒谬的底线。
说出来可能没人能够理解,只会觉得他装模作样,但虞昭确实认为亲吻是比性更郑重严肃的事情。事实上,这些年他也从来不会在床上对任何一个人产生情不自禁想要亲吻的感觉。
除了对着陆思存。
他想吻他。像爱人一样吻他。
不止在床上。
第22章 偏偏
虞昭做得一手好饭。陆思存原本不是个饭量很大的人,但面对这桌饭菜,基本上都吃光了。
“这么捧场啊?”那人见状,忍不住又感慨了一遍,“这顿饭真没白做。”
“不是捧场,”陆思存说道,“真的好吃。”
等吃完收拾好碗筷,夜色也深了。
亲妹在微信上以文字信息幽怨地向他汇报今年的家庭审讯情况,陆思存安慰了她两句,然后站在阳台上抬头往外看了眼——今夜的天气十分明朗,几乎没有云,如皎皎玉盘般的月亮就悬在头顶,散发着一轮柔和的亮光。
“吃月饼吗?”虞昭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问道。
“不要五仁的。”陆思存回答。
“挑食!”
那人点了他一句,几分钟后,手里端着一块切好的双黄白莲蓉月饼来到阳台上。
对面楼的窗户一格格的,透出明亮的灯火,偶尔能看到人影在方格里走动,也能看到别家的电视屏幕闪烁着,正在收看中秋晚会节目。
他们紧挨着彼此趴在阳台上,手臂似有若无地触碰,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
陆思存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把心里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你中秋都一个人过吗?”
虞昭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很久,久到陆思存都以为这次对话早都结束了,才听见虞昭说:“我是孤儿。”
这个回答一下子把陆思存噎得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他倒是有预料到答案不会很美妙,却没想过会到这个程度。
“别这个反应,会让我后悔跟你坦白的,”虞昭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叉起一小块月饼,递到陆思存嘴边,开口道,“啊——。”
陆思存张嘴。
莲蓉很甜,蛋黄是咸的。
甜咸交织的口感在舌尖上蔓延,他咀嚼着嘴里的月饼,心底里毫无缘由地萌生出一股冲动来。
心里好痒。
痒得五脏六腑都像是在颤动,让他想要蜷缩起来。
最初的几秒,陆思存还在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泵着一腔热血冲向大脑,令理智也不太清明,颈后因此也弥漫起一股惊人的热度。
“虞昭。”陆思存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在对方扭头看过来后,那股冲动终于到达了顶峰。
他抬手,扣住虞昭的后脑,直接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齿间弥漫着莲蓉的甜腻,虞昭下意识地咬了口陆思存的嘴唇,想要缠着对方那条不怎么有章法,只是抱着挑逗的目的一个劲儿舔弄他牙关的舌头顶回嘴里,把这个吻变成真正的深吻。
但下一秒,唇分开了。紧接着一句话在虞昭耳边响起。
“我喜欢你。”
按理说,表白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提前计划一下,特别是陆思存还记得虞昭说自己从没被人表白过。而且,客观上讲,眼下他们的关系其实没到能够表白的时候。
可陆思存就是觉得这句话非得现在说,再多等一秒都没办法。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虞昭对于突如其来的表白似乎并不意外,却沉默了很久。
这个时候,沉默基本上等同于一个消极的信号。
陆思存看见虞昭素日游刃有余的表情在慢慢龟裂,像是快碎掉的玻璃一样,渐渐地浮现出一丝细微的彷徨和痛苦,可他确定,就在他说出“我喜欢你”的瞬间,在那最初的短短的一秒钟里,虞昭眼底流过的是满足且开心的神色。
“真的吗?”许久后,陆思存听见虞昭用一种无奈甚至无助的声音,很轻地说,“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我。”
“我难道不能喜欢你吗?”这时的陆思存反倒冷静下来,摆脱了刚刚告白时那种近似狂热的状态,“因为你下海拍过GV?”
“不是,不只是,”虞昭看着陆思存,语气艰涩、表情怪异地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像是在质问对方,也像是在质问自己般说,“你连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说喜欢我吗?”
万一我并不值得你喜欢呢?
“可你也没想过要跟我坦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总不能逼你说你不愿意说的事。”陆思存回答道。
虞昭无法反驳。
他知道自己自私,明知道已经无可救药地动了心,明知道自己享受陆思存的喜欢,也明知道自己必然会因此而感到不配,可他还是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段暧昧的关系里。
他想,只要谁都不开口戳破这层窗户纸,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忽视他们之间相隔的鸿沟,用别的理由毫无负担地接受和回应陆思存的爱。
哪怕只是暂时的。
可他忘了,陆思存不需要像他这样自卑且小心翼翼。
被迫回到现实的虞昭只能痛苦地面对被刻意忽略的事实——他们差得太远,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是不愿意说,是没法说,”虞昭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似乎他太害怕了,“我没法说。”
陆思存见状,也没办法再追问什么,只能无言地看着虞昭许久。
沉默就这么蔓延了五分钟,虞昭看起来终于冷静一些了,然后他几乎有些无措地把那块切好的月饼推给陆思存,说:“中秋快乐。吃月饼吧。”
一个人的家里格外安静,特别是电视都没打开的时候。
虞昭给自己倒了杯酒,瘫坐在沙发里,半晌,扭头看向窗外的月色。
他下海的时候很年轻,现在回想起来,人年轻时都难免有点傻帽。
那年头经济好,好像哪里都是机遇,只要狠得下心来,就能赚到大钱。发财的故事天天听,人心也容易浮躁的,更何况是当年才刚成年的虞昭。
他被苏青说动,觉得自己无父无母,拍黄片也就拍了,还能赚钱,凭什么不搏一下?
但现实哪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
逢场作戏的情感,镜头前随时可以喊停的欢愉,还有那一双双在暗处窥视的眼睛……亲密的感情被剥离,肉体变得仅仅是肉体,血和肉,筋连着骨,跟市场肉摊上被斩块摆着出售的肉没什么两样,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一年又一年过去。
性本来应该是一件能给人带来原始愉悦的事情,但不知道从何时起,虞昭突然开始感到麻木,甚至是厌恶。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大的、纯粹的自我厌恶,不断地膨胀并吞噬他。
他有了隐退的想法,想离开这个如同泥潭般的圈子,而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糟糕、错误的决定。
“不想拍可以,做点别的也行,制片人、导演。”苏青的笑容一如既往,却在细微处多了丝冰冷。
退圈的决定莫名遭到了苏青的反对,这人用一种隐秘的、威胁的语气告诉他,他已经走不了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挣扎脱离,不是死就是蹲监狱,这时虞昭才知道,这些年那些所谓的“劳动报酬”实际上都是苏青洗进来钱,而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从犯。
不过苏青大概忘了一件事,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酒还没喝几口,胃里已经隐隐有些难受了。团积在身体里的不是烈酒,而是情绪和压抑的感情,阴郁地灼烧着内脏。
眩晕间,虞昭几乎是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眼。
窗户纸被捅破以后,他和陆思存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之前都是陆思存主动找他的,现在那人没了消息,虞昭看着他们停在一周前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
虞昭清楚自己早就动了心,可越是清楚,他越是害怕。
陆思存不了解他的过去,而虞昭不敢向那人坦白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过往,更不敢想象陆思存知晓后的反应。
他害怕从喜欢的人眼里看到厌恶和否定。
所以他拒绝了陆思存,拒绝了对方纯粹而简单的喜欢。
【人类无法抗拒的事情之一,大概是被爱。】
陆思存敲打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屏幕上这句刚打下的话几秒,抬手全部删除。
他的脑海里再度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冲动之下告白的场景,回想起虞昭的表情喝答案。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才能让虞昭感到如此难以启齿?陆思存百思不得其解,无数种猜测自大脑中闪过。
但有一瞬间他确实在想,万一自己真的如虞昭预料的那样,无法在对方坦白后接受事实,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面楼的灯光基本已经全部熄灭,只剩幽幽的月色飘在窗外。他想了会儿,起身换了套衣服,离开了家。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Eros成人用品店门前。
卷闸门拉了下来,门口右上角的监控亮着一点红光。不出意料的,今天店里也没有开门营业。
陆思存在原地站了许久,像是在等人似的,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路边望着自己。
仔细一看,是苏青。
街灯的照耀下,那人看上去比最初他们见的那一面憔悴了不少,眼下挂着黑眼圈,笑容看起来也很勉强。
“能聊聊吗?不耽误你很长时间。”对方非常有礼貌地开口询问道。
“……行,就在这儿聊吧。”陆思存双手往兜里一插,回答道。
苏青眉头皱起来,似乎还想说服他换个地方,但陆思存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反问:“不是说不耽误我的时间吗?”
“好吧,”苏青顿了顿,从口袋里要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你知道虞昭蹲过监狱吗?”
这句简短的话让陆思存愣了愣,但他很快恢复平静,说:“讲正事。”
苏青很认真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随即开口道:“他果然不敢告诉你。现在虞昭遇到了些麻烦,警察在查他。”
“那为什么是你来找我?”陆思存问。
只见苏青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措辞,紧接着他吐了口烟,说:“因为他不好意思开口找你帮忙。”
“所以就让你来?”陆思存歪了歪头,明显不相信,他开口道,“苏青,既然你能想到找我,就应该直接跟我讲实话。如果你能保证再也不去烦他,我说不定愿意帮你。”
陆思存的反应让苏青颇为意外,似乎不敢相信陆思存能为了虞昭做到这个地步。
“你们在一起了吗?”他几乎有些好奇地问道。
陆思存没回答。
苏青见状,既有些嘲讽又有些嫉妒地说:“虞昭真好命。”
另一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正呆在办公室里值班的陆思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心头一跳,还以为是平安符失灵又有大事发生,好在一看屏幕,天下依旧太平,打电话来的是亲哥。
她猛地就松了口气,接起电话,问:“哥?出什么事了?”
“帮我查个人吧。”
“啊?谁?”
“我一会儿把名字发给你。”
电话挂断后不到一分钟,陆思且收到了消息。
【苏青】
第24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陆思且右手滑动鼠标滚轮,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叫“苏青”的人的资料,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不知道亲哥为什么要查这个人,又是如何跟这人扯上关系的,但这个叫苏青的家伙显然不是遵守公序良俗的好市民。
内部系统的记录显示,这人在过去的十年里大大小小被调查过多次,理由大多是跟非法牟利有关,然而吊诡的是,这些诉讼最后似乎都出于某种原因不了了之,又或者只判了其它涉案人员。
一瞬间陆思且甚至开始怀疑她哥被这人骗财骗色,但转念一想,陆思存也不是傻白甜。
要知道,从小到大垂涎她哥美色和他们家钱财的人就不少,但陆思存就像是个来下凡渡劫、堪破红尘的神仙,完全看不上这些世俗的情情爱爱和甜言蜜语,一次都没栽过。
以至于陆思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亲哥是不是不喜欢人类。
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陆思且再次仔细浏览过一遍苏青的资料后,退出系统关上电脑,一边往办公室外头走,一边拿起手机,打算给哥哥打电话汇报一下情况。
眼下局里除了值夜班的同事几乎都已经下班回家了,白炽灯的灯光填满空荡的走廊,整层楼都安静得很。
陆思且拐过一个弯,发现竟然有人正坐在审讯室外的长椅上。
对方听见声音也转头朝这边看了眼。
饶是她从小就对着亲哥那张脸,早已对“帅哥”的定义失去客观判断力,眼前这人也依然能让陆思且由衷地给予一个“帅哥”头衔。
在这短暂的对视中,陆思且在某个时刻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对方。可这种感觉过于模糊并一闪即逝。
当她再看第二眼时,陆思且便确信自己确实不认识对方。
毕竟这张脸她如果见过,绝对不可能完全没印象。而她很确定他们没见过。
那人看起来很疲惫,眉眼间还坠着一丝非常沉重的厌倦。陆思且并不擅长面对和安抚陌生人的情绪,于是便装作无事发生,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虞昭收回目光,心乱如麻到坐立不安。
这段时间苏青一直在骚扰他,因为他早就拉黑了这人的联系方式,对方便到他店里找,搞得虞昭现在连开门营业都麻烦。
偏偏苏青也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虞昭报警也没用,只能强忍怒火和这人谈了一次。
“好久不见。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苏青见他不开口,主动打了个招呼。
虞昭看了眼桌对面的人,一掸烟灰,还是没说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苏青这么费尽心思也要来找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前段时间和对象出去玩了?我看到朋友圈了。”苏青笑吟吟地继续说道。
他这番话让虞昭怔了一下,因为虞昭早就把这人拉黑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苏请加了陆思存,看到的是陆思存发的朋友圈。
“苏青,我警告你,”虞昭的语气异常强硬,压抑着怒火,“不要再去骚扰他,不然我一定搞死你。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我都替你记着。”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像一根绷到极点的弦,紧得随时都会断开来。
这个“他”是谁两人似乎都心里有数。
“少装出这副情种样,你不想我跟他接触还不是怕他知道你以前那些事情之后就会离开你,”苏青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手腕上的表带,“说到底,你也清楚自己不配,不是吗?你退了之后费尽心思断开了圈子里的所有联系,真以为有人会爱你,会相信你?”
虞昭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愤怒在这一刻几乎在他身上具象化,任谁看了都觉得虞昭下一秒就要抄起眼前的烟灰缸招呼到苏青头上。
但他没有。
他将手里的烟用力摁熄在烟灰缸里。滚烫的烟头碾入冷水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呲——”的声音。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那我们无话可说。”虞昭冷冷地开口。
“何必这个态度,虞昭。当初下海可没人逼你,也别说你没赚到钱。你想退的时候我也警告过会有什么下场,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呢?”苏青紧顿了顿,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放轻柔了些,他的脚在桌底下仿佛不经意般蹭过来虞昭的腿,说,“你都出来多久了?七年?我看你生意挺好的,帮我个忙吧。”
“当年那些钱我全部都交给警察了,我一分也不欠你的,”虞昭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看向眼前的人,“苏青,你信不信善恶有报?”
“虞昭?”
耳边传来有人叫他的声音,虞昭一下子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看着眼前穿制服的警察,回应道:“我是。”
“进来吧。”对方到了他一眼,侧身让开了位置。
市公安局的侧门对着围墙。傍晚的时候刚下过雨,此刻空气里弥漫着些许雨水的腥味,地也还是湿的,细碎地折射着不远处的灯光。
“喂,哥,”陆思且拨通电话,开口道,“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搞定了。”
她把苏青的情况快速跟陆思存过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确认般问:“警察已经在查他了?”
“是。”
“好,”只听陆思存应了一声,说,“我这里有段录音,你查收一下,看看有没有用。”
陆思且一头雾水,心说录什么音,什么有没有用,这是在说什么。然而她哥已然冷酷地挂断了电话。
很快,手机一震,收到了刚刚提到的录音。
她小心打量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把手机举到耳边,点下播放键。
当听到陆思存喊出“苏青”这个名字时,陆思且立刻就警醒起来,她留心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对话,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你没有答应借钱吧?】
以防万一,陆思且听完录音后首先跟陆思存确认道。
【没。】
【明白,这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她回复。
【谢谢,今年过年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家的。】
陆思且龇牙咧嘴地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她哥意料之中的没再搭理她。
但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虞昭就是你告白未遂的那位吗?】
【杨韶文告诉你的?】三分钟后,她哥一针见血地反问。
陆思且打了个哈哈,说:【没事的哥,天涯何处无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