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滴眼泪,只有紧紧的、带着颤抖的、失而复得的拥抱。
李离将脸埋进程肆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程肆,你再晚出来一秒,我就会进去,把这里一起炸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为满是血污和伤痕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数周后。
A市,李氏集团总部,顶层CEO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
李离成功重掌了李氏集团,秦彻也彻底清理了鼎盛资本的内鬼。
商业帝国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洗牌后,重新回到了正轨。
程肆的卧底任务,也正式结束。
国家给了他一段假期,一段随时可能结束的假期。
程肆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用生命守护的城市,没有说话。
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双手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腹肌。
李离将下巴靠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用一种宣示主权的语气,平静地陈述:“‘程肆’,我预约了你的余生。你隔壁那公寓,是为我们未来的安保团队准备的,但何时入驻,只等你……搬来与我同住。”
第35章 最后的欠条,一生为期
李氏集团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外,帝都最繁华的景致如同微缩模型,尽收眼底。
阳光正好,将室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唯独程肆,仿佛被这光排斥在外。
他站在窗前,身上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肩上的伤早已痊愈。
“李离,”程肆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过身,捧起李离的脸。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颗泪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挣扎,“我的过去太脏了,仇家遍地。魏明被捕,但‘魅影’的阴影还在。我不想你下半辈子都活在危险里。”
他的选择,是放手。
为了保护他,所以要离开他。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李离的身影,却又像是隔着尸山血海筑起的鸿沟。
李离却笑了,笑意清浅,却如一道光束,轻易穿透程肆周身的阴霾。
“程肆,”他直视着他,“我的世界没有你,才是最危险的。”
他拉起程肆的手,那只曾经沾满血污,也曾为他挡下所有风雨的手,将他带到了办公室旁边的休息间。
推开门,里面不再是冰冷商务的极简风格。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最初那个小公寓的模样。
一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一个塞满了速食食品的冰箱,甚至墙角还堆着几个程肆随手扔下的啤酒空罐。
温馨,而杂乱。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面贴满了各色便利贴的墙。
那是程肆写下的,一张张潦草的“欠条”。
程肆眉间划过一丝尴尬, “你怎么把这些也弄来了。”
李离拉着程肆走到墙边,随手揭下一张。
“欠李离一个拥抱。”
他念出声,然后从背后,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抱住了程肆僵直的身体。
他将脸埋在程肆宽阔的背上,那里曾为他扛起一片天。“还了。”
他又揭下一张。
“欠李离一次并肩作战。”
他指着窗外那片被他们联手夺回的商业帝国,眼角微微上扬。
“我们做到了,程肆。”
“欠李离一顿像样的晚饭。”
“欠李离一句晚安。”
“欠李离……”
每一张欠条,都像是一帧帧快放的电影,记录着他们从债主与欠债人,到同居,再到生死搭档的点点滴滴。
那些在绝望中滋生的依赖,在生死间迸发的信任,在此刻,都有了最清晰的印记。
程肆喉结滚动,眼眶骤然泛红。
他以为他们的开始,只是他任务中的重要一环。
却原来,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都被这个人,当成了最珍贵的契约。
最后,李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空白的欠条,和一支笔,塞到了程肆手里。
他仰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眸里,此刻盛满灼热而不可抗拒的光芒,不容退缩。
“程肆,”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命令口吻,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命令你,写下最后一张欠条——”
“‘欠李离,一生一世,永不食言’。”
程肆定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所有关于危险、过去、黑暗与光明的狗屁理论,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那笑容里,是卸下重负的释然,是骨子里透出的不羁,更是对眼前人,几乎要溢出的宠爱。
他揽过李离的身体,握起拿着笔的手,在那张小小的便利贴上,一笔一划,写下了那行足以绑定他余生的字。
在最后,他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欠债人:程肆。不是“夜鹰”,不是“龙翼”不是任何一个代号,而是程肆。
他扔掉笔,扣住李离后脑,低头,狠狠吻住了他的“债主”。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占有,狂乱了彼此的呼吸。
阳光穿透玻璃,将他们紧密相拥的身影,拉得绵长。
世界上再无“夜鹰”,只有一个叫程肆的普通人,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一份全新的工作——李氏集团董事长首席安全顾问。
当然,这只是官方说法。
实际上,他的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李离的专属司机、贴身保镖、以及……同居人。
“李离!你再掀我被子我可就要行使我的权利了!”
程肆被硬生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顶着一头乱毛,嘴里发出毫无威慑力的抗议。
新官上任的李董,在折腾程肆这方面,简直无师自通,花样百出。
而那个罪魁祸首,正穿着一件明显属于程肆的白衬衫,腰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煎着蛋。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他身上,连发梢都染着一层柔光。
“你的权利,包括吃掉我五分钟内做好的,加了双份芝士的太阳蛋。”
李离头也不回,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愉悦。
程肆瞬间没了脾气,认命地爬起来,从背后抱住那个纤细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懒洋洋地哼唧:“知道了,李董。”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下午,集团高层会议。
几个不识时务的老古董,仗着自己是前朝元老,对李离的改革方案百般刁难。
李离端坐在主位,神情淡漠,只用几份精准到小数点后四位的数据报告,和几句直击要害的质问,就让那几个老家伙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会议室外,程肆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几分钟前,他刚把两个试图骚扰李离的商业对手派来的小混混,不动声色地“请”进了杂物间,进行了“友好而深刻”的交流。
他听着李离沉稳清冷、不容置喙的声音,眼底全是骄傲与宠溺。
他曾守护的“小猫”,如今已是真正的商界之王。
傍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幽灵发来的聚会邀请,附带一个嚣张的挑衅表情包。
海边的露天酒吧,夕阳将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了橘红色。
秦彻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但气色好了很多,身边有专业的康复师陪同,他正在慢慢康复。
幽灵剪了利落的短发,没再画夸张的烟熏妆,她用“新星计划”那些不义之财做启动资金,开了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如今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白帽子女神”。
四人举杯,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敬过往。”秦彻说。
“敬那些傻逼都下地狱了!”幽灵补充。
“敬未来。”李离看着程肆,轻声说。
程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握住了李离放在桌下的手。
深夜,李离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那些被精神控制的无力,被背叛的痛苦,母亲临死前的绝望,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将他拖入深渊。
他浑身冷汗,呼吸急促。
下一秒,一具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包裹了他。
程肆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驱散他的寒冷。
李离在他怀里,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他将脸埋在程肆胸口,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 “程肆,你就是我的药。”
程肆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盛满足以将冰雪消融的温柔。
“不,李离,”他回答,“你才是我的光。”
但他知道,那些藏匿于黑暗深处的‘危险’,还未完全散去,等待着再次浮现。
R国,阿尔卑斯山脉腹地。
私人直升机降落在雪山酒店的停机坪上,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得李离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猎猎作响。
他走出机舱,冰冷的空气像刀子般刮过肺腑。
“李董,”程肆跟在他身后,懒散地拎着两个行李箱,嘴里却不正经地抱怨,“我严重怀疑你这是公报私仇,报复我以前天天早上掀你被窝。”
自从一切尘埃落定,程肆就过上了他口中“被包养”的咸鱼生活。
李氏集团首席安全顾问,听起来挺唬人的,实际工作就是给董事长当司机、陪吃、陪聊,外加暖床的职位。
为了庆祝公司股价重回巅峰,李离大笔一挥,给自己和首席顾问批了一个月的带薪长假,美其名曰“商务考察”,实际上就是迟来的蜜月旅行。
李离没理会他的贫嘴,只是侧过脸,阳光下,他眼角那颗泪痣显得不那么清冷了。
“酒店的壁炉不错,晚上可以在大厅试试。”
程肆的眼睛亮了,他凑过去,压低声音:“只试壁炉?”
李离的耳根悄悄泛红,脸上热度攀升,他快步走进了奢华璀璨的酒店大堂。
现在生活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然而,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在晚餐时分悄然布下。
他们订的是酒店当地最著名的米其林餐厅,正对着雪山的落地窗视野绝佳。
就在一道主菜上完后,侍者又端上了一个盖着银色餐盖的盘子,恭敬地放在程肆面前。
“先生,这是主厨特意为您准备的惊喜。”
程肆挑眉,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米其林主厨“特意准备”的面子。
餐盖揭开,盘子里盛放的,不是什么精致的料理,而是一块焦香四溢的压缩肉饼,旁边配着高能量奶酪和一小撮脱水蔬菜。
瞬间,空气中凝结了硝烟与血腥的冷酷记忆。
程肆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他握刀叉的手,指节凸起,青筋暴露。
这是战地口粮。
更准确地说,是当年“魅影”组织在中东执行任务时,他个人最喜欢的一种口粮配方,能快速补充体能。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李离。
眼前这份,显然是用顶级的和牛肉与黑松露复刻的,但那独特的搭配组合,错不了。
“怎么了?”
李离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情僵硬,伸出手,覆盖在了他冰冷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让程肆回过神。
他强压心头巨浪,对李离强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没什么,可能……酒店主厨以前当过雇佣兵。”
那顿饭,味同嚼蜡。
回到套房,房间里烧着温暖的壁炉,跳动的火焰将墙壁映得明灭不定。
程肆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壁炉旁的矮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精装的俄语诗集。
书页崭新,却被翻开过,折角的那一页上,有一首小诗,标题是《白桦林》。
程肆心跳骤停。
这本冷门到几乎绝版的诗集,是他还在“魅影”卧底时,专门用来和上线“龙牙”传递情报的密码本之一。
而《白桦林》这首诗,代表的暗语是——“我们之中,有叛徒。”
如果说晚餐的战地口粮是挑衅,那这本诗集,就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手,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程肆。”李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程肆猛地回头,只见李离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凝重。
“这家酒店的最大股东,三年前变更过一次。新股东的身份信息,被最高级别的加密协议保护着,幽灵出手,却也无功而返。”
程肆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周身气势骤变,瞬间切换至“夜鹰”的战斗模式。
他全身肌肉绷紧,目光锐利,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不再是一个保护一个。
从李离冷静地调出酒店资料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搭档。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那只窥探的眼睛仿佛消失了。
但越是这样,程肆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第三天晚上,酒店举办一场欢迎当地商界名流的酒会,李离作为李氏集团的代表,被邀请上台发表演讲。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从容自信,侃侃而谈,举手投足尽显商业帝王的沉稳气场。
程肆混在人群中,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始终钉在台上那人身上。
他为他骄傲,也为他担忧。
就在李离演讲到一半,微微侧身,面向落地窗时,程肆瞳孔骤然紧缩!
对面漆黑的雪山山腰上,一栋独立别墅的窗户里,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一闪即逝的红点!
和狙击镜的反光!
思绪未及,呼喊已迟。
程肆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酒杯砸地,脆响划破寂静,吸引了所有目光,他整个人朝着台上冲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扑倒李离,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死死地护在身下。
“趴下!别动!”
会场一片大乱。
然而,预料中的枪声并未传来。
程肆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那束红点在李离刚才站立的位置,不偏不倚地停留了三秒。
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不是暗杀。
“幽灵查不到任何出入境记录,龙牙那边也一样。对方的手段……干净得好像从未出现过。”
套房里,程肆挂断了加密通讯,声音凝重。
敌人是顶级的专家,不仅了解他的过去,更清楚他的软肋。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袭来。
一只微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紧握着军刀的手背上。
李离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程肆,”他开口,“你教过我,越是恐惧,越要直视它。不管他是谁,他在哪里,我跟你一起,把他从黑暗里揪出来。”
程肆看着他,看着这个本该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人,此刻却反过来,成了支撑他的力量。
他心底的守护欲被瞬间点燃,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被程肆扔在茶几上的那台军用级加密通讯器,屏幕骤然亮起。
那是一条早就应该被销毁、永远沉寂的,“魅影”组织最高级别的紧急通讯频道。
三年来,它从未有过任何动静。
而现在,屏幕上,三个字迹无声浮现。
发信人,未知。
【摆渡人。】
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程肆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种白色是被极致的恐惧抽干了所有血色。
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栗,手中的军刀“哐当”一声,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
李离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哪怕是被追杀到绝境,哪怕是浑身是血地与魏明对峙,这个男人也从未有过这样……近乎崩溃的恐惧。
“他是谁?”
李离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攥住程肆冰冷得像一块冰的手。
他唇瓣翕动,声音干涩。
“他不是谁……”
“他是‘魅影’的创造者,是所有规则的制定者。一个只存在于传说里,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早就死了的,真正的……”
“……魔鬼。”
那股阴霾深植内心,比雾霾更令人窒息。
程肆话变少了,平日里藏得好好的、属于“夜鹰”的野兽气息,现在像一层无形的冰壳,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不再赖床,天不亮就起身,把公寓的安防系统里里外外过一遍。
连冰箱里的垃圾食品都清空了,整个人绷得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刀。
李离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问。
他清楚,“摆渡人”这个代号,就是刻在程肆骨头里的梦魇。
那个对手,比魏明的癫狂和林晚晚的恶毒加起来都难缠。
他不咬人,就那么阴森森地盯着你,等你自己在恐惧里耗尽氧气,活活憋死。
毫无预兆的第三天清晨,攻击从最不可能的地方,骤然爆发。
“爆!李氏集团创始人李建国发家史黑幕!疑涉官商勾结与巨额灰色交易!”
“深扒!‘商业教父’原罪,李氏帝国地基下埋了多少白骨?”
一夜之间,十几家财经媒体像约好般,同时抛出这颗核弹。
文章写得滴水不漏,证据链详实到骇人,二十多年前的银行流水、语焉不详的会议纪要、甚至还有几张李建国跟某个落马高官的陈年合影。
这些东西,比他母亲留下的U盘里记录的,更早,更深,更脏。是原罪。
李氏集团的股价,开盘瞬间,一片惨绿,直奔跌停。
董事会的电话被打爆,整个商业帝国,被这些来自过去的亡魂,搅得地动山摇。
最致命的,是报道里指名道姓地拖下了几位公司的元老。
王副总,张董,刘董……这些从父亲创业之初就跟着他,也是这次李离夺权时最坚定的支持者,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们,此刻,全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程肆的第一反应是冲进卧室,拔了李离手机和电脑的网线。
“别看,冲你来的,是‘摆渡人’的套路。”
李离却推开了他的手。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那座属于他的、此刻正风雨飘摇的商业帝国。
他的脸很白,眼底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躲不掉。”
他转过身,扯下睡袍,开始换西装。
“他想看我乱,想看我自断手脚,我偏不。”
十五分钟后,李氏集团紧急新闻发布会。
李离独自一人,走上发布台。
没有公关稿,没有律师团。
他迎着台下无数闪光灯,只说了一句话,声音透过麦克风,冰冷又清晰地砸进全场:“即刻起,李氏集团将成立由第三方监管的独立调查组,彻查网络上的一切指控。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职位多高,绝不姑息。我,李离,将为此负全部责任。”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场。
那股决绝和魄力,硬生生把摇摇欲坠的股价和人心,暂时钉住了。
程肆在后台看着他,看着那个男人身上浴火重生后的王者气场,心头除了骄傲,更多的是一种刀子割肉般的疼。
这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酷刑,还在后头。
调查结果,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指控,全部属实。
董事长办公室里,王副总几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李离面前哭得涕泪横流。
“小离,我们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
王副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当年……当年公司刚起步,四处碰壁,我们是被逼得没办法啊!要是不那么干,李氏早就死在二十年前了!”
他们声泪俱下地忏悔,说着创业的辛酸,说着那些“逼不得已”。
李离安静地听着,没打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依法处理,李氏集团瞬间瘫痪。
包庇他们,他就会变成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夜深了,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李离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椅子上,只感到刺骨的冰冷。
程肆推门进来,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手边。
“决定了?”
李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几万员工的饭碗,我爸一辈子的心血……程肆,我赌不起。”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程肆的声音简单直接,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属于“夜鹰”的冷酷。
“李离,这是战争。他们现在就是防线上的缺口,随时会炸。必须立刻切掉,不然整个阵地都保不住。”
李离猛地抬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切掉?阵地?程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为公司干了一辈子的功臣!不是你任务报告里可以清除的‘目标’!”
“那你想怎么样?”
程肆的眉头拧了起来,语气也冷了下去。
“你的仁慈,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会毁了你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一切!”
“我的公司不是你的战场!”
李离被彻底点燃,他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问题,都只有一种解法?是不是除了杀掉和毁掉,你就想不出别的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程肆的心脏。
他被刺得浑身一僵,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他自己都恨的戾气。
“那你呢?你高高在上地坐在你的王座上,动动嘴皮子,事情就能解决?我告诉你,我这种人,就是专门给你们这些干净人收拾烂摊子的!你爸是,你也是!”
空气,死一样地凝固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对方,看着彼此眼里同样的受伤,同样的不敢相信。
一句气话,却把他们之间最本质的不同,血淋淋地剖开,摊在空气里。
最后,程肆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懊恼,更多的是无力。
他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是李离的世界。
门外,是他的。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星球。
程肆靠在门外的墙上,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面,指节瞬间见了血。
他不是气李离,是气自己。
气自己骨子里那份根除不掉的、属于“夜鹰”的冷血,又一次,伤了那个他想用命护着的人。
办公室内,李离脱力般跌坐回椅子上,把脸深深埋进手掌。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从四面八方把他淹没。
连程肆都不能理解他。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第一次觉得,那张象征权力的椅子,冰冷得像一座坟。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
没有标题,发件人是一串乱码。李离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它。
邮件内容很短,口吻却透着一种长辈的温和与洞悉。
“贤侄,见信如面。我是你父亲的一位旧友,见你今日之困,于心不忍。”
“当年的事,其实有个完美的替罪羊,陈副总,他三年前已因车祸过世。我这里有全部资料,可以天衣无缝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人身上。既能保全王总他们,又能让公司平稳渡劫。附件是计划纲要,你可以看看。”
“我知道你身边有个很能干的保镖,他是一把好刀,但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治国的。”
“孩子,别被他影响。你父亲曾对我说,‘王的手,有时候必须伸进阴影里,才能护住光明’。”
“你天生,就该是王。”
那封邮件被李离拖进垃圾箱,点了永久删除。
屏幕暗了下去,但有些东西,已经印在了视网膜上,再也擦不掉了。
公寓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两个人,占据一整个空间,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成了噪音。
那场争吵没留下任何痕迹,可那份沉默,却比摔碎任何东西都让人难受。
程肆戒了赖床,也不再喊那声懒洋洋的“李董”。
李离有好几个夜里翻身醒来,总能看见窗边那个高大的身影。
程肆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城市的霓虹灯光把他切割成一道紧绷又孤单的轮廓。
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恨自己。
恨骨子里那份属于“夜鹰”的冷血,又一次伤了那个他想用命护着的人。
而李离的沉默,并非赌气,那是作为帝国掌舵者,必须独自背负的孤独。
这种互相的折磨,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冷战第四天,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寓门口的消防栓上。
是程肆先发现的。
他拎着那个纸袋进门,李离正端着咖啡,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一下,随即又各自弹开。
纸袋里,是一份装订好的资料。
程肆一页页地翻,脸色一寸寸地往下沉。
翻到最后一页,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证据。
R国银行的匿名账户流水,加密货币的交易记录,还有几张从远处偷拍的、幽灵和一个金发男人在咖啡馆见面的模糊照片……
所有线索,都变成了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同一个人——幽灵。
背叛的剧本,总是那么熟悉。魏明的阴影又一次笼罩过来。
程肆的呼吸乱了节拍。
这是个圈套,太巧,巧得拙劣。
可那种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攥着那份资料,转身就想冲出门,去找那个画着烟熏妆的女人问个清楚。
脚刚抬起,却又钉在了原地。
李离就坐在沙发上,没说话,也没动,只是那么看着他。
那道目光很静,没有惊慌,也没有探究。那是一种纯粹的注视,比任何质问都有分量。
程肆被那道目光钉住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资料,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最后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李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