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不可以。
两位长辈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万一经受不住怎么办。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姜驰眉头一紧,狠狠将烟头掼在地上,抬脚就要碾灭。突然冒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拽,姜驰踉跄着向后跌,撞进一方温热的胸膛。
姜驰吓得不轻,转身还未将人看清,被陆景朝用力按在阳台栏杆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他,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一点点逼近。
“你做什么?”陆景朝捏住姜驰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月色下,他深邃的眉眼间尽是隐忍的怒气,有此刻的,也有之前积攒下来的,“光脚踩烟头?”
“你…”
姜驰还未将话说出来,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景朝的手指陷进他腰间的软肉,让他逃无可逃,于是本能地挣扎,陆景朝置若罔闻,抱着他大步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
以为会被狠狠摔在床上,真到了卧室, 陆景朝却是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揉进了怀里。
“为什么要光脚踩烟头?”
突如其来的拥抱与情绪,姜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突然凶,为什么又温柔,为什么冷战得好好地突然出现,为什么一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是不是光脚踩烟头又如何,就算两只脚往火盆里踏也与你无关。
姜驰轰轰烈烈地想,身体却被陆景朝牢牢桎梏。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的声音闷在陆景朝的肩头,问完就后悔了。如果这次还得不到回应,他发誓再也不开口。
陆景朝说:“回来拿点东西。”
拙劣的借口。
姜驰无声扯了扯嘴角,烦躁地把下巴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肩窝。清淡的木质香混杂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陆景朝刚才没走,是在阳台抽烟,他太粗心了,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阳台也没有发现。
姜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滞留在胸口的郁结悉数呼出来。
“你是想跟我和解吗?”姜驰问他。
“明晚我们回家。”陆景朝答非所问,手掌扶着姜驰的后脑勺,顺兔子毛似的轻轻抚,“你妈妈给你顿了补气血的汤。”
“没人冷着脸和解。”姜驰戳穿他。
陆景朝置若罔闻:“明天活动几点结束?”
姜驰执拗地重复:“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
陆景朝:“你要搬回家去住,有什么必须带的东西吗?明天结束我陪你收拾。”
“……”
姜驰不想和他说话了,眸子一抬,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倒影里的两人。
倒影里,他们拥抱的姿势看着很温馨:他坐在床上,陆景朝弯着腰,宽阔的臂膀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陆景朝的胸膛结实、温暖、安全感十足。夜色给这个拥抱镀上温柔的假象,让人恍惚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与伤害,都可以一笔勾销。
但姜驰先想起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片段。
站台告别,男主角将爱人紧紧拥在怀中,在人影绰绰的月台上承诺归期,许愿以后,句句都是至死不渝。
“我们不会彼此遗忘,只会携手死亡。”
但这种烂俗桥段通常不会有归期,一个变心结婚生子,一个重情义的等到老,等到死。
所以拥抱这么甜蜜的行为可以是隐秘的告别,凝聚了千言万语,用尽毕生力气,在肉体的陶坯上相拥、压出爱的形状。谁深刻,谁就被捆绑,谁就活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两个人。
姜驰很早就明白,不要渴望从任何人身上找到长久的爱,这是注定要落空的东西。他讨厌渴望,讨厌落空,讨厌导致落空的陆景朝。
“你刚才是怕我死吗?”姜驰缓缓推开陆景朝,一点一点将彼此的距离拉开,拉开到眼眶完整框住陆景朝的脸,平静地撕开陆景朝着急、失控的真相,“你怕我死,怕我会从楼上跳下去?”
陆景朝的呼吸骤然一滞,姜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慌乱。
“姜驰!”陆景朝强势地将他重新揽入怀中,唇瓣擦过他的发梢、脸颊,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姜驰知道陆景朝想起了什么,陆景朝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个瞧不起死亡的人。
退圈后跟在陆景朝身边的两年,如同在温水里沉堕,许多事姜驰已经记不清。只有一件比较特殊。
那是一个接近除夕的夜,他在陆景朝的公寓里意外一氧化碳中毒,陷入昏迷。
陆景朝回来得及时,误以为他是想不开,反应和今天如出一辙,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就好像他刚才要踩的不是什么烟头,是一个动机,是准备纵身从高楼跳下去。
那次意外后,陆景朝罕见地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承诺,准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准他自由选择,就算要去讨厌的万发传媒也可以。
姜驰在心底苦笑,他现在少得可怜的自由,在陆景朝眼里,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但陆景朝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爱以死相要挟,从而达成某种目的的人,在姜驰眼里,是情感的懦夫。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做这样的懦夫。
“陆景朝,你听好,我从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我真有那么脆弱,就撑不到遇见你。我不会因为你就突然变得强大,也不会因为你自甘堕落放任自己凋零,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生的权利,包括我自己。”
姜驰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停下时竟觉得一阵发晕。他疲惫地闭上眼。
和解吧,和解吧,他要和解,不要再白白浪费精力冷战了。
姜驰跪在床上,仰着下巴向陆景朝索吻。
陆景朝是个低头求和会递糖的人,但糖衣需要姜驰自己剥开,心甘情愿吃下去。几年来都是如此。陆景朝也知道这个吻是为了破冰,他求之不得。
姜驰主动的时候就是只软绵的小白兔,没有人抵御这种可爱的攻陷。陆景朝最不能。他搂住姜驰的薄腰,触感软得不像话,没有骨头似的。差不多要脱了姜驰身上碍事的睡衣,指尖流连一圈也只是克制地在脊背按揉。
夜风掀起了窗帘,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缠绕成一团理不清的结。
次日关系恢复如初,姜驰和陆景朝同时起身,各自有工作要忙。姜驰时间更赶,小万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收拾好背包,陆景朝刮完胡须刚从卫生间出来。
姜驰将背包拉链拉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等我,活动结束我直接回陆家。”
陆景朝点点头:“好。”
姜驰走过来,例行公事一般在他唇瓣上落了一吻,“走了。”
他转身,陆景朝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个人,我没碰。”
姜驰蹙眉,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齐齐,于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陆景朝又说:“这两天我安排梁安白和你见一面,他欠你一个道歉。”
姜驰沉默了几秒,“不感兴趣。”
到公司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妆造,小万抱着手机围着姜驰转,录工作Volg。
前段时间他帮姜驰开了某音账号配合电影宣传,姜驰只敷衍地上传了一条自我介绍的视频,涨了五十几万粉丝,小万觉得远远不够,需要好好营业一番,起码破个百。
姜驰随他去,自顾琢磨着镜中的自己。
纯白休闲款高定西装,不搭内衬,只一件深V领的西装外套,动作间,腹部的肌肉若隐若现。他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尺度,思量片刻后和造型师沟通,能不能加一颗纽扣收一收外扩的版型。
造型师手边没有合适的纽扣,于是联系品牌方看看有没有能出镜的胸针。
等待胸针送来的间隙,小万已经把视频拍完,剪辑了个大概,蹲在姜驰面前给他看。
姜驰从头到尾看一遍,客官认为这种流水账式的视频没营养。小万却还是沾沾自喜,“粉丝要的就是你这种生活化的状态,你没当过粉丝你不懂。”
“那你发吧。”
“行。”小万编辑文案,简简单单‘营业’两个字,他觉得这两个字特别符合姜驰这张好像惜字如金的脸。
“驰哥,我听赵总说,准备给你再调两个助理过来,你现在人气越来越高,出行不能太寒酸。”
“什么时候说的?”
“你在发烧住院那天。”
“哦。”姜驰忍不住想笑。赵典文那点心思,恐怕不是在意寒酸,而是觉得小万一个人根本看不住自己。
“赵总投资了一个选秀节目,打算弄个男团,他那天说,想拉你去当评委。”
“我?”
“对,他说这是混脸熟的机会。”
姜驰不感兴趣,“他人呢?”圭县那场酒局之后,好像就没见过赵典文了。
“没在办公室,但会议室门关着,估计开会呢。”
姜驰点点头,没再说话。
赵典文不仅多调了两名助理,外加一名司机和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到活动现场九点半,偌大的商场楼上楼下站满了人,目光所及都是姜驰的广告牌。
姜驰在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老公’中,渐渐感到不自在,胸针还崩开掉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尖叫。
“姜老师这是给粉丝们送福利了。”主持人笑着幽默化解。
姜驰略显尴尬地低头将胸针重新别上,继续走流程。
接近尾声,主持人辅助姜驰现场抽了几名粉丝送签名海报及合照,结束后姜驰捂着胸口鞠了一躬,在此起彼伏的‘老公’呐喊中,随工作人员从内部电梯下停车场。
和母亲通过电话,姜驰准备回陆家吃午饭,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回公司换衣服,而且要给母亲和陆叔叔的礼物还在公司放着。
他有两个月的假,没有特殊情况不用回公司,下来是开自己的车。小万抱着一套塑料膜包裹的卡其色西装,匆匆忙忙说要搭一段顺风车。
姜驰提前知道小万准备陪女朋友回老家见父母,忍不住打趣:“这西装真好看,准备趁这个假期和小女朋友订婚了?”
小万脸红,连说不是,“赵总下午有个局,衣服才从干洗店拿过来,韩姐手头有事儿,让我帮个忙给赵总送去酒店,她说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她在PUA。”
“没有啦,韩姐平时很照顾我,这点小忙根本不是事儿。”
话开了头,小万就停不住,喋喋不休细数韩姐的好,姜驰也不扫兴,听着他说。
小万正说到某次中午韩姐给他带午饭,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停住了。
小万顿了顿:“怎么了驰哥?”
“前面有交通事故,堵了。”
“哦~那辆粉色电瓶车被撞倒了……”小万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才说没几个字,他忽然‘啊’了一声。
“驰哥,我我我我,我得下车,那个人好像是我女朋友。”
小万解开安全带急急忙忙下去,姜驰心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找了个位置靠边停车,正准备下来,小万跑过来了,气喘吁吁道:“宝马超车,别倒了我女朋友。看着没什么外伤,但她站不起来,我得陪她去医院看看。”
“需要我送吗?”
“不用,宝马司机叫了救护车的。”小万想了想,面露为难:“驰哥,赵总的衣服……”
“我帮你送,反正也顺路,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驰哥,你人太好了,回来了我带女朋友请你吃大餐!”小万从兜里摸出房卡递给姜驰,“赵总在开会,韩姐说,把衣服直接放酒店房间就好。”
导航十分钟的路程,到酒店楼下,姜驰径直坐电梯上去,刷卡开门,做好了里面没人的准备,门一推开,猝不及防看到两个贴在一起,赤裸裸的人。
梁安白大汗淋漓半趴在电视墙下的柜子上,头偏向房门口,姜驰看到梁安白的同时,梁安白也正好看到他。
梁安白的身后,同样大汗淋漓的赵典文似乎过于忘情,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打开,还在奋力地冲撞。
第35章 “我哄哄你”
陆景朝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回到别墅,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门廊,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乌桕的沙沙声。
思梅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迎出来:“给你留了饭菜,要热一热吗?”
“不用,在公司用过了。”陆景朝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空荡的客厅,“爸和商姨去医院了?”
“刚走一小会儿。”思梅阿姨擦擦手走过来,往楼梯的方向递了一眼,“小驰午饭几乎没动筷子,你上去看看?”
二楼走廊铺着地毯,皮鞋踏地的声音被完全收住了,陆景朝走到姜驰的房间门口,抬手轻叩两声,等了几秒里面没动静,他转动把手推开门,一阵穿堂风吹出来。
卧室不见人,床铺平整,窗帘拉开半片,微微飘动着,一直放在落地窗下的画具箱不见了。
陆景朝直接去了顶楼的露天花园,热浪混着海风扑面而来。白色遮阳伞下,姜驰背对着楼梯口坐在画架前,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被热烈的阳光吞没了。
陆景朝无声走近,眯起眼,看到画布上是金黄的海面与椰树剪影。明明是正午时分,画的却是黄昏的景象。
“思梅阿姨说你午饭没吃几口?”
闻声,姜驰的笔尖在画布上顿了顿,继续勾勒歪斜的椰树轮廓,“不饿。”
青年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朦胧的阴影,不时眨动一下,漂亮得像蝴蝶的翅膀。热得粉红的鼻尖沁了细密的汗,陆景朝抽了张纸巾,动作自然地去擦,“画了多久?”
姜驰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蘸。颜料在调色盘上干成了块,显然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
陆景朝的目光扫过姜驰身后的花床,那里靠着两幅已经完成的画作,全是不同角度的落日海滩。“喜欢落日下的海滩?”
姜驰用刮刀挑起一大块墨绿颜料压在画布上,“随便画画。”
陆景朝记得姜驰学画是为了《夜雨》这部电影,笔触生涩,但胜在专注,只是这痴迷劲儿……
看他画了好一会儿,下一次落笔前,陆景朝拿走了他的画笔:“你昨晚没怎么睡,早上又起了大早,休息好了再来画。”
姜驰终于抬起头,被阳光刺得只能眯着眼看对方。
一个人是享受,多一个人便煎熬了。陆景朝在旁边陪着,像项目监工,好与不好都被他看在眼里。
因为陆景朝的存在,偌大的露台都变得逼仄了。姜驰虽不累,也不想画了。
他起身去水池边冲洗手上的颜料,颜料干了不容易冲不下来,用指甲刮了好一会儿,起身时,陆景朝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倚着墙看他。
姜驰任由对方用纸巾裹住自己的手指,手心手背仔细地擦。
他抬眼看着陆景朝,看着陆景朝就会立刻想起梁安白,想起梁安白,酒店房间那惊悚的画面便在脑中挥之不去了。
当时,赵典文在开门后的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猛地抽身后退一步,发紫的东西湿漉漉的立着。慌乱间,他大力扯过浴巾,带倒了衣架,金属落地发出震耳的响。
他近乎惊愕地望着姜驰,本就烫红的脸肉眼可见深了几个度。
梁安白直起身,反应没有赵典文那么激烈,甚至平淡,慢条斯理转过来,靠着电视柜,身上遍布着可怕的红痕。
抽的,皮带抽的。
“抱歉。”姜驰利落地关上门,快步走向电梯,心脏莫名狂跳,被吓得不轻。
刚按下下行键,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典文竟裹着浴巾追了出来。
“等等!”
赵典文横在电梯前,胸口剧烈起伏,长按取消了电梯,“事情不是……”
“韩姐临时有事。”姜驰打断他,平静地递过装着西装的防尘袋,指尖刻意避开了与他的接触,“房卡掉门口了。”
姜驰伸手重新按电梯,视线始终落在按键上,望着慢慢上升的蓝色数字。电梯‘叮’一声到达,姜驰绕过赵典文,迈步进去。
赵典文一脚横在电梯与地板的交界,阻止电梯门关上,“姜驰,听我解释……”
姜驰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他还没有闲到去管老板私下和谁上床。姜驰的声音依然平淡,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对你们的游戏没兴趣。”
“可你在生气。”赵典文仍旧固执地挡着门。
“没有。”那是受惊吓后,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和梁安白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赵总。”姜驰突然轻笑一声,“你在慌什么?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这趟是来捉奸的。”姜驰打量着他,匆忙缠在腰腹间的浴巾并不稳固,看着就要滑下来了。
“你是要继续拦着我,还是回去穿条裤子?”
“不管你怎么想,拍卖会那次,是我让梁安白过来,但他用花瓶砸你不是我的意思。”
风掀起姜驰额前的碎发,露出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发呆神游被陆景朝抓了个正着。陆景朝不太喜欢姜驰满腹心事游历世界之外的状态,于是搂着他的腰晃了晃。
姜驰回过神,推一把他的手臂,“家里不要这样,万一有人上来……”
“不会。”陆景朝没有避嫌的意思,两手轻轻掐着他的腰,丈量他腰的尺寸,薄薄的,两只手握着,差不多掐完了,“你认真告诉我,思梅阿姨说你中午吃得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姜驰摇头,脱离他的怀抱,定定看着他的脸。
楼顶风有点大,陆景朝的背头被吹得不再那么一丝不苟,连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劲儿都少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像对这不合时宜的风有些不耐,却又懒得计较。
姜驰问他:“你还记得,我去过的那场拍卖会吗?”
“地隆酒店办的那场?”
姜驰点头。
“嗯。”
“那天你在哪?”姜驰问完立刻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望着自己的手,手上什么都没有,颜料都被洗干净了,食指上戴着一枚装饰戒,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银光,他无意识地转动,摘下来,换一根手指重新戴,默默等待陆景朝的答案。
陆景朝不知道姜驰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但只要姜驰肯多说话,说什么都可以,他略微想了想,“上午董事会,下午陪老爷子去马场见旧友,顺便聊了合作,晚饭也在马场吃的。”
姜驰蹙眉,抬眼看他:“半年前的事,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晚你低血糖,晕倒了。”
“……”
所以,那晚陪在梁安白身边的人不是陆景朝?
姜驰努力回想当时的细节,看仔细了吗?好像只模糊看到一个侧脸,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的百达翡丽6002,这款表陆景朝平时经常会戴。
穿衣风格相似,身形相似,再戴着这块表,看没看清脸也都会猜对方是陆景朝,因为姜驰最熟悉陆景朝,再加上赵典文引导,只会深信不疑。
“你撒谎!”姜驰突然开口,有点生气地反驳,“那天我看到你和梁安白坐在一起,就在我前面。”
“你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靠着你,你亲他。事情就是这样!”姜驰更生气了,他气的不是陆景朝,而是拍卖会那天自己在赵典文面前的种种反应。他当时忍了又忍,仍旧忍不住气急败坏……
“小驰,”陆景朝突然严肃起来,“我没有贴着人耳朵说话的爱好。”
“你……”
姜驰无话可说了,他相信陆景朝那天肯定没在现场。是梁安白耍他,梁安白联合赵典文一起把他当傻子耍!
可陆景朝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梁安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陆景朝出差经常带上梁安白,光他知道的就有五六次。
“我要看你的手机。”姜驰气得涨红了脸,声音都在颤抖。
陆景朝没多问一句,掏出手机。姜驰一把抓过来,还是扫脸就开,他直接点开微信,在搜索栏输入‘小白’,联系人列表里跳出一个账号,他点进去,对话框空空如也,干净得像几百年没联系过。
“删得挺干净!”姜驰冷笑,把手机扔回陆景朝手里,“上次说关机,这次倒先删了!”
曾有一次,陆景朝出差回来,那是第二次姜驰知道陆景朝带着梁安白出差,他下定决心要跟陆景朝彻底断了。
陆景朝自然不愿意,两人对峙时,姜驰要找个非断不可的证据,他要看陆景朝的手机,陆景朝没给,理由是没电关机了。
半分钟前还在回助理电话的人说手机关机了!
“狗男人!”姜驰瞪了他一眼,大步离开。
思梅阿姨端着果汁茶水在楼梯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刚才撞见两人相拥的画面,她不好贸然上前。这会儿见姜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连忙端着托盘迎上去,温声问:“小驰,要不要喝点果汁呀?”
姜驰不喝,但礼貌问了声好,脚步丝毫不停,径直与她擦肩而过,转眼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思梅阿姨担忧地望向仍站在原地的陆景朝,轻声问:“吵架了?”
“没事。”陆景朝神色自若地关掉梁安白的会话框,“小孩子闹脾气,一会儿我去哄哄。”
明天一早要飞法国,他们计划去南法的一个滨海小镇度假。晚饭后,姜驰回房间收拾行李。
以往无论去哪里旅行,都只有他和陆景朝两个人,行李不多,通常共用一个行李箱就够了。
这次姜驰不乐意,执意要和陆景朝分开收拾。
“我妈心思细腻,”姜驰把衣服一件件叠好,头也不抬地说,“她要是看到我们共用一个箱子,会起疑。我们没好到这种程度。”
陆景朝靠在门边,闻言轻笑,眼底却带着认真:“要是看出来了,我们就结婚。”
姜驰斜睨他一眼:“疯子。”
陆景朝反手关上门,一把将人捞进怀里,顺势倒在床上,“我哄哄你。”
姜驰偏过头,不看他。
“你以为我会对梁安白那种人有兴趣?这种问题其实不值得讨论,梁安白也好,其他人也罢,我都没兴趣碰。从头到尾,我眼里就你一个。”陆景朝手指蜷缩,一下一下轻轻蹭他柔软的脸颊,“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东西不该入你的耳朵。你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那还真是谢谢陆总的照顾。”姜驰一把推开他,坐起身,理了理被揉乱的衣服,语气冷淡道:“别再说结婚这种话,我们没可能。”
他蹲回行李箱旁,继续叠衣服。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听到了声儿,陆景朝先一步瞥见了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
空气骤然紧绷。
陆景朝蹙眉:“这么晚了,赵典文为什么约你见面?”
第36章 软软地坍塌
姜驰拿过手机,赵典文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家酒馆的定位,地址距离姜驰住的公寓很近。
考虑得倒周到,但他现在在陆家宅子,过去最快也要半小时,何况根本不想见面。姜驰回了句没空,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陆景朝还在一旁静等他的答案,盯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会烫人。
姜驰本不打算理他,转念又觉得自己温吞着,对方今晚肯定不会罢休。
他抬起下巴,把刚才陆景朝对他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回去:“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东西不该入你的耳朵。你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陆景朝坐在床边,身量上矮了半截。姜驰落不了下风,同样锋利的目光盯回去,学着陆景朝那自大到仿佛唯我独尊的表情,带着挑衅意味,淡淡地问:“如何,陆总好受吗?”
陆景朝眉心紧蹙,微眯着眼沉默。
他紧盯着姜驰,表情不算难看,可姜驰却觉得他气极了,隔着老远距离,身上那股无形的、压人的气息直直逼过来。姜驰在这样窒息的压迫感之下一动不动,嘲意满满的表情都没有变。
“姜驰。”
无声对峙好一会儿,陆景朝沉沉地咬出这两个字。这是要管教人的口吻。
姜驰太熟悉了,他有预感,陆景朝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抢过去,压在床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话不对,态度不对,语气表情通通不对,他要他主动去承认这个错。
除了生病,姜驰最软弱的时候就是在那张看似宽敞,实则逼仄的床上。陆景朝本身就是一个囚笼,他手臂撑开,压在两侧,姜驰的自由便被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姜驰推不开那厚重的胸膛,连呼吸都要靠男人施舍。
可即便如此,姜驰也还是一动不动。
陆景朝慢慢站起身,在原地定了定,微抬下颚睨着叛逆的青年,像在给他最后开口的机会。
姜驰紧抿着唇,不要这个机会,陆景朝步步逼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姜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大力拉着带出了房间。
夜里近十二点,别墅里的灯都灭了。这样的寂静让人呼吸都不自觉小心翼翼,生怕将别墅里睡下不久的人吵醒。
陆景朝步子迈得很大,花园里昏黄的照明灯穿过玻璃窗,一排排如同星星一般快速从姜驰眼前掠过。他不敢挣扎,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被陆景朝拿上钥匙带到车库,他才敢放心地甩开陆景朝的手。
那辆许久未开过的墨色大G响了两声,陆景朝拉开后座的门,把才站稳的姜驰塞进去,然后重重拍上车门。
姜驰摔在座椅上,撑起来第一时间去拉车门,门打开,陆景朝早有预料般等在门口,将人重新塞进去,自己也跟了进来。
姜驰揉着发痛的手臂,气恼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见赵典文。”
陆景朝要帮姜驰把安全带系上,姜驰不愿意,推开他的手,“我不想见他。”
陆景朝充耳未闻,拉长安全带就要扣下来,姜驰再一次推他,不仅推,还用脚踢,“陆景朝,我说我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