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宁的视线从季源逐渐移回到陆观谨身上,抿着唇,不赞同地看过来。
陆观谨看着面前神情逐渐坚决的弟弟,再看看不以为意的季源,难得有种世界脱离掌控的荒谬感。
季源话说得这么难听,陆观宁全然不顾就算了,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在怪他?
弟弟居然在怪他。
这个季源,这个季源……
他一向听话的弟弟,之前他看不过眼的人从不留在身边,但在逐渐默认他与季源不对付后仍然与之亲近。甚至在季源当面出言冒犯他时将矛头对准至亲的大哥,他从小到大为陆观宁殚精竭虑做了多少事,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我需要真相,这是完全合理的行为,陆观宁,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谁能凭空预测几个月后发生的事情,我把人叫过来安安稳稳地解释已经非常顾虑你和他的感情。”陆观谨沉声,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上位者强大的压迫感。
陆观宁没后退,但脸色开始发白。
算了,季源想。
再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季源也实在不想听两兄弟之间的多年情谊,索性出声打断。
“所以工作室停就停了吧,我得到我的惩罚,也保留了自己沉默的权利。”季源顿了顿,继续道,“现在问题的重点是如何避免我推演出来的未来,不是吗?”
陆观谨深深呼吸,最先收敛了周身的气势。
“即使技术革新,你说的未来也不一定定会上演,做空到完全破产和恐怖袭击都不是大概率事件。”
“我会持续关注查境外做空机构是否有所动作,已经企业股东们有没有黑恶势力前科。”陆观谨有自己的应对措施。
“如果查出来呢?”
“加派人手,取消出境计划,A市历史上从未出现境外势力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在我身上的概率微乎其微。”
其实改变未来最好的方式是技术开源,或让利合作,两者都会损失一大部分利益。
所以陆观谨只会选择独占,和防守。
无可厚非,每个商人都会这样抉择。
所以,如果无法改变招标的归属,剧情一定会按着既定的方向策马狂奔。每个人都在做当前情况下最合理的决策,未来才难以撼动。
“那祝你好运吧,陆家主。”季源起身离开。
陆观谨其实没想过让他在不说一次的情况下全须全尾离开,或者说,他没想到季源是一颗完全无法撬开的坚硬石头,一言不发还出言不逊。
他也没想到,陆观宁回头看了看他,同样沉默着追着季源出去,大门一关,两人消失在他视线里。
季源听到身后跟过来的声音,放慢了脚步,直到陆观宁与他并排,声音闷闷的,“我会劝我哥让他不要停掉工作室业务的。”
“没关系,他不放心我,也正常。”季源安慰道。
“但那个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又不急于这一时,之后重启就好了。”季源道。
“哦。”陆观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呢,还没等他想出来,季源换了个另外的话题。
“我不是商业间谍。”季源停下脚步,掰正他的肩膀使得两人面对面,“当时的我,只是想阻止我推演到你哥的坏结局,又觉得你们不会信,才拜托封总出手的。”
陆观宁点头,“我……的思绪有点乱,你让我捋一捋。”
“好,”季源很耐心也很温柔,“我也不想一直提这件事,但你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被冤枉,尤其这人还是你。而且,我对你哥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陆观宁有些犹疑道。
但其实无论他怎么想,现实已经予以回应。
不久后,下属来报,做空机构已蠢蠢欲动。
第126章 袭击
境外做空机构,以企业的崩塌与人类的绝望为生,冷眼戳破危在旦夕的企业虚幻的繁荣假象,跌到谷底的股价是其最高的驱动力。
逆天而行,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没有人希望股价下跌除了他们,所以没有朋友,不受管束。
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A市陆家。
陆观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事情季源并没给予太多关注,他去参加了兰希外婆的葬礼,在葬礼上听到了兰希说他要回家。
不像萧永慕也不像他,兰希的去留并不是在初始就决定下来的。留在这个世界,兰希已经是一个商业帝国的所有者之一,家财万贯;两个玩得好的兄弟经历过同生共死,可靠又安心;仇人们逐渐跌落深渊,丑态完全可以支撑下半辈子的茶余谈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他却那么坚定地选择回去,回去做一无所有的应届大学生兰希,为毕业旅行拒了一个996的offer,前途渺茫。
季源有找过兰希,作为注定结伴而行的伙伴。
“如果我是大哥你的话,我可能会稍稍纠结。”季源道。
“但你作为你自己,可从没犹豫过啊。”兰希说。
啊,也是。
他其实没想过留下。
从始至终。
歉疚有一些,真情有一些,说出的话大部分是出自真心。他是在谈一场恋爱,三年很漫长,漫长到在无数个相处的瞬间里盛满了大大小小的心动。他愿意为这场心动付出,付出时间付出精力,接受了逃避半生甚至不惜和家里人闹翻的职场工作,献祭了明知道会消磨信任却仍不想让他亲人离世的百分百未来。
心动是真实的,但决心也是坚定的。他已经在相遇前提前预知了悲剧结局,并且不断朝悲剧的方向努力前行。
“你一看就不迷信。”兰希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
“我回去的理由很简单,我穿过来就有的想法。这个世界里去世的外婆有去世的兰希陪,那我也要在那个世界里死掉去找我的外婆,就这样。”
“你确实挺迷信。”季源默了默,还是说。
“但中途也动摇了一点,主要是没想到我和外婆相处得这么好,就想着要不要一直留下来陪她。不过,人生总是遗憾的。”
“遗憾也是人生的。”季源说。
“……这么有哲理呢。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萧永慕找我打游戏呢我真服了他也不嫌累。不过看任务时间我也就这几天了陪他多玩几把也行。总之你能确定下来啥时候走告诉我一声,咱俩看能不能一起走。”兰希摆摆手,走得干脆利落。
“行呢。”
“我倒是也”……快了。
快完成那件,承诺会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了。
陆观宁。
他抬手拉住了急匆匆出门的陆观宁。
“哥哥最近怎么这么忙啊,让我数数是几天没休息了,啊,十二天。在这早出晚归的十二天里,哥哥有没有想起过被你抛在家里可怜巴巴等待你临幸的我呢?”
一句话转十八个弯,陆观宁挺无奈的,“最近项目在关键期,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家境外龙头企业,股价已跌至谷底,与季源之前预测的,一模一样。
大哥嘴上并不在意,但眉间的急躁神色愈发浓重,也正值陆氏新阶段的过渡期,陆氏已连着半月灯火通明,大家一起熬得面黄肌瘦,他还能回家吃饭睡觉已经是他作为总裁弟弟得到的特别优待。
“而且,总之这段时间确实比较忙乱。”陆观宁没当面提季源的预言,尽管大哥言语间让他多加试探,但他不太想,敷衍着也就过去了。
“忙成这样啊,让我猜猜,”季源若有所思,“是不是做空开始了?股价下跌了?股民破产了?”
“嗯。”陆观宁声音有些发闷。
“那感觉有些危险啊,毕竟下一步就是恐怖袭击。”季源眯了眯眼睛。
“我大哥已经在竭力加强安保。”陆观宁叹了口气。
“那带上我吧,我最讨厌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光明正大带着我,你就会见到鬼鬼祟祟被你大哥的安保抓起来的我。”
陆观宁有些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到,但他从来都是这样,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不想接触我哥……行吧。”
季源就真的跟在了陆观宁身后,施施然踏进陆氏最高层的会议室,站在了一群陆氏大佬中,非常显眼。
“你怎么过来了?”陆观谨一见到季源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在恐怖袭击的时候准备给你补刀的。”季源漫不经心斜靠在会议室的墙上,摸摸铁皮柜,抠抠小画框。
“季源,”陆观谨本来最近心气儿就不顺,脱口而出质问的话刚到嘴边,被陆观宁扯了扯袖子转移了注意力,“境外公司的负责人一直在请求咱们去线下详谈,哥,这种关键时候你可绝对不能出国。”
“我知道,我最近哪里都不会去。”陆观谨终是最终也只是瞪了季源一眼,也没驱赶他作为个外人如何能参与陆氏高层会议,索性随他去。季源绕着整个会议室溜达了一圈,是个几百平的大平层,落地窗使得光线十分通透,一览无遗。
但会议室连带着陆观谨办公室层高独树一帜,方圆五公里外没有比这里层高更高的建筑。
PASS。
整个主楼安保十分强劲,前门后门层层把守,且陆氏伫立百年,工作人员更换不勤,陌生面孔通过层层关卡来到陆观谨身边是天方夜谭。
PASS。
据说陆观谨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再回家,见外人都是邀请而不是外出,没有离开过陆氏产业园。
PASS。
所以,按陆观谨目前的生活状态,最好的袭击地点是——
季源顺着落地窗向下看,地面遥远地像是微缩模型,周边几座建筑是分部和研究中心。研究中心建筑低矮,人员进出频繁,且是陆观谨必去的地方,有两条路线从主楼通往那里,地面的正门,和负一负二的地下停车场。
正门人多但好逃离,地下停车场遮蔽多但容易瓮中捉鳖。
令人难以抉择。
会议商讨的声音逐渐消失,季源扭头,陆观宁正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怎么了?在看什么?”
“分析你哥的必经之路哪里容易遭到伏击。”季源实话实说道。
“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遭遇恐怖袭击?”陆观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防患于未然嘛,其实陆家主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吧。”季源笑了笑。
但怎么都不可能做到完美。
陆氏身处A市中心,产业园外高楼林立,大大小小的公司企业鱼龙混杂,狙击枪的射程超过几千米,除非把自己整日围成铁桶,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他还必须得工作,必须大脑运转于精密数据和繁复战略,而不是百分百分给自身安全。更何况,产业园内绿化精致,街道整洁,工作人员身着西装或白大褂步履匆匆,所有人和机器专注又有序。
至于那什么恐怖袭击,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哥哥来回奔波不安全,我也留下,等到彻底确定安全无虞,我再走。”
“安全没有期限,一直等不到的话,你就一直不走了?”陆观谨厉声问道。
季源只是微笑。
陆观谨给主楼和研究中心的几百米露天道路安排了装甲车,三辆,来回不停,为接送高层也为扰乱视听,有时从地下走,有时从地面走,防御也算得上用心。
或许他的命运能被这提前构建的安防体系改变也说不定。
可没有。
几天后,在装甲车即将驶入地下车库入口前的缓冲区域时,异变陡生。
一声巨响,地下车库的缓冲区域地面皲裂出巨大裂纹,路面被巨大的气浪拱起又迅速塌陷,地下涌出浓烈白烟,瞬间弥漫着笼罩了整个入口,装甲车急刹停下,停在露天地面。
是定向爆破。
A市普遍禁枪禁弹,如此威力强大的爆破,除开最近并没有理由发难的其他百年世家,就真的只剩,恐怖袭击。
警戒铃声第一时间震天响,高楼内人们的脚步声和尖叫声瞬间纷乱无章,分布在各处的保镖齐齐向此处汇集,但被迅速弥漫的烟雾齐齐吞没,仅剩影影绰绰的人影。
“翻车,突围,往……”车上的陆观谨心越发沉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其他高楼黑漆漆的窗口,不知道是否有配合的狙击手瞄准,“往外面开。”
但已经晚了。
车轮与地面急刹的刺耳摩擦声由远及近,几辆看似正常的机械运输与环卫车突然加速,彻底堵死了产业园的出入口。车门打开一个个头戴头盔与防毒面具,身形强壮、手持枪械的恐怖分子跳下车,对着装甲车就是一通乱扫。
扫射太过密集,防弹玻璃外层已经开始碎裂,无论是子弹还是可能隐藏的狙击手,车内所有人深知暴露在空气中就是找死。防弹玻璃的裂纹逐渐密集,但幸好顽强地没有碎裂。司机踩下油门,顶着暴风骤雨般的子弹朝着出入口堵着的车辆撞去,一次,又一次,仅仅只是移位几米,撞不开也撞不散。
“回头!撞进主楼大厅!他们要是有炸弹这辆车迟早得报废,在车上就是等死,往楼里撤,楼里有掩体。”陆观谨狠了狠心,吼道。
装甲车直直冲进门里。
此时此刻,季源和陆观宁正顺着安全通道赶向一楼。
第127章 硝烟
玻璃门轰然倒塌,装甲车带着满身弹孔和微型炸弹的爆炸轰鸣撞进门里,司机猛打方向盘一个漂移堵在了主楼大门,轮胎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混着乱七八糟的尖叫声和枪炮声在耳边炸响。陆观谨和车上的保镖司机猛地推开右侧车门,翻滚下车。
烟雾仍在弥漫,不,是更加浓重,恐怖分子释放了混合着催泪和麻痹毒性的气体,空气中的刺激性气味直直冲进鼻腔。
陆观宁和季源已经抵达一楼,滞留在安全通道门口,一颗手雷在门外炸响,正在狂奔的两人捂住闷痛的耳朵,被迫停下脚步。
子弹声,炸弹声,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季源将双目泛红的陆观宁死死按在怀里,“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陆观谨的车进了主楼,歹徒也在向主楼追过去,我们的视野被阻挡。”封从周冷静道。
封从周在。
其实都在。
封从周,兰希,萧永慕,还有戚呈。
以及雇佣的上百雇佣兵,分布在产业园外围大大小小的高楼,以及各大主干道的车辆中。戚呈在更开阔的大楼调度即将汇集的消防车救护车武警车辆,他们三人在仅仅间隔着百米的附近高楼,身后是等待派遣的雇佣兵,窗前是严阵以待的狙击手。
萧永慕看看前方,看看后面,楼下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他打了个寒颤,“我的天,好疯狂的一幕。”
“看不见他们了,不仅仅是烟雾阻挡,他们进了楼之后冲突发生在楼内,我们必须跟进去。”封从周很迅速地做出判断。
“所有人,跟我走。带好对讲机,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深入战场,一切按我之前交代给你们的做。”封从周已经开始穿戴防弹衣作战服和防毒面具。
“那我也去!”兰希也开始穿戴。
“那那那要不我我我我也…去!”萧永慕也跟着抓了套装备。
“你不用。”封从周抽走。
“凭什……”
“你在这里观察,并配合戚呈,”一个望远镜被塞到萧永慕手中,“有什么动向及时意识海告诉我们,可比对讲机高效得多。”
“哦哦。”萧永慕点头。
“不用太关注陆观谨,主要是找季源和陆观宁的位置,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在意识海里配合,枪口可能得对准季源。”封从周又补充。
“这么疯的吗?”
“为达目的不要顾虑轻微代价,他的目的也不是救人。”封从周道。
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完成季源与陆观宁承诺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
虽然季源在陆观宁心里已经占据足够的分量,但他俩的关系一直在包养与恋爱中游离不定,包养者和被包养者的阶级差异使得一生一世的承诺很难被触及。何况他俩的感情刚刚出现过巨大裂缝,修复需要时间,而季源已不想等待。
所以,平淡的剧情很难达成,但生离死别可以。
楼下已开始生离死别。
“必要时刻,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有能力的话,倒是也能顺带着救一救吧。”萧永慕犹犹豫豫提出。
“当然也会救,人之常情。且陆氏的救命之恩对肆友有益。”封从周说。
穿戴完毕,整装出发。
“做得好,侦察兵。”兰希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封从周对视一眼,一群人动身下楼,奔赴战斗爆发的方向,消失在萧永慕的视野里。
萧永慕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猫到窗后,将自己用窗帘裹成一个球,留了条缝出来朝楼下望,望着封从周和兰希一行绕着边溜入烟雾中,望着楼里不断炸响的电光火石,望着一辆越野,目标明确地撞开破裂的护栏踏着草丛滑进了烟雾中。
定睛一看车牌。
“哎哎?我的天!”萧永慕手忙脚乱地抽出手机把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颤抖着手拨通电话键,幸好,只响了一秒就被接通,“不是大哥你凑什么热闹去了你快出来,你别吓死我。”
“所以你在哪里?”夜葬雪的声音很平静,只是配上他背景音里略微延迟的枪炮声,有些格格不入的抽离感。
“我路对面大楼里呢离战场几百米远,你别再掺和了这里面本来水就挺深的你别过来添乱了我真救了个大命了!”萧永慕着急得讲话都带不上标点符号。
“定位。”
“我发你我发你马上发你!”
慌手慌脚地发送了定位,那辆越野车终于晃晃悠悠从烟雾中撤了出来。
萧永慕:……
枪声,爆炸声,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人群惊见的杂声不绝于耳。焦糊味、血腥气和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奇怪气味混合,异常难闻,吸进肺里都带着刺痛。烟雾逐渐开始向室内弥漫,爆炸在地面留下大大小小的空洞,一滩滩深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淅淅沥沥,是装甲车油箱泄露出的柴油。
陆观谨与司机保镖汇集,在大厅与恐怖分子正式展开交火。封从周与兰希从侧门进,绕开集火的大厅,朝着右侧方安全通道里的季源和陆观宁前进。
“你们进来了?我在大厅右侧两点钟方向,旋转楼梯后的安全通道,有绿色标志。”季源快速伸了个脑袋出来。
“看到了。”封从周一行绕开了大厅,从另一侧的通道逐渐逼近。
“目标是陆观谨,在我们正前方,装甲车作为掩体火力集中在这一块,我俩作为无关人员还算安全。”
“明白,接下来怎么做?”封从周心里有了数。
“先等,不是我们主场,唉?现在!”
不等他怎么思考让这一位置变得“不安全”时,身旁的陆观宁突然动了。顺着他的视线,几枚燃烧.弹几乎从天而降,几乎是一瞬间,火光起。燃烧.弹点燃了装甲车泄漏的柴油,又与扔来的微型炸弹结合,在装甲车处形成爆炸,炽红的烈焰扑向了陆观谨的方向,将陆观谨和他手下的所有保镖无情吞没。
方才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嘶吼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叽里咕噜的几声外语后,剩余歹徒开始向陆观谨的方向突进。
“哥!”陆观宁双目赤红不顾一切想往陆观谨的方向冲,被季源死死拉住,但半个身体已经暴露在掩体外。
一颗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子弹,在射来的瞬间,陆观宁被季源迅速扑倒护在身后,尽管已足够眼疾手快,子弹穿透了季源的手臂,几乎是一瞬间,洇出一片温热的鲜红。
他替陆观宁挡了一颗子弹。
季源发出一声闷哼,疼痛让他眼前发晕,但仍死死将陆观宁护在身下,陆观宁一怔,声音都几乎变了调,“季源,季源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季源……”
“没事……手臂……”季源狠狠咬了咬牙,一手握紧胳膊出的伤口位置止血,准备翻身起来。没想到身后又是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巨大的声浪拍在他身后,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留下持续不断的耳鸣,在脑髓深处来回震荡。
幸好离得远。
是那群歹徒的方向。
以为已经得逞的歹徒赶着去灭最后的口,被隐在暗处封从周的人了投放几颗雷,正中眉心。
世界终于开始寂静。
陆观谨方被恐怖分子的燃.烧弹引起的火焰吞没。
恐怖分子方被肆友的炸弹炸出一片血雾。
一片狼藉,大厅几乎已成废墟,弹孔密布,墙壁焦黄,燃烧.弹投来时点燃了不少家具,大大小小的火势仍在烟雾和尘埃中鬼祟蔓延,偶尔因烧到什么东西而窜高一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比如头顶的旋转楼梯,几乎已经烧到四分五裂。
而这声爆炸将本就燃烧的楼梯完全震断,几声让人牙酸的木材错位声后,季源抬头,带着火焰的木头摇摇欲坠,砰!砸了下来。
瞬间近在眼前。
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驱动本能——
一只还在流血的手臂把将将爬起的陆观宁拉到身后,另一只手臂第一反应抬手去挡。
燃烧的木头砸向他们的前一秒。
奔来的兰希一棍子将那截木头抽到远处。
“你怎么拿手挡,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点着了不到一分钟你就没了!完成你个屁任务啊!”兰希回头大声吼了一声,又跟着封从周冲向那群被肆友黄雀在后炸地东一块西一块的恐怖分子。
“你没事吧!”陆观宁很着急地将他左绕右绕一遍,没有在除了手臂之外的其他地方找到伤口。这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陆观宁瞬间转身奔向陆观谨的方向,“哥!哥!医生,来人啊!”
火光散去,那边的人影七零八落。
在灰烬和血泊中,保镖紧紧握着持枪的手,或粗重地喘息着平复掏空的体力,或因为烧伤和中弹痛苦地呻吟。陆观宁奔过去,在一片横尸中,挖出了双腿已经僵直焦黑的陆观谨。
陆观宁咬牙将人拖了出来,手臂因为恐惧和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而由近及远,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而短促,四面八方涌进来穿着白大褂的人,死寂的氛围重新被呼喊声,脚步声填满,许多人影在眼前快速穿梭,“还能动吗!”“这边来个人!”“喂,醒醒!”“止血,先止血!”“快快!担架!”
在陆观谨被抬上救护车的前一秒,季源好像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病房外的走廊,人满为患。
门上重症监护室的红灯无比刺眼,陆观宁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靠得笔直,仿佛稍稍松懈下来,某种支撑就会彻底坍塌。走廊依旧时不时会推进来血肉模糊的制服病人,陆观宁只是抬眼,身体一动不动。
门里是陆观谨,是他唯一的哥哥。
危在旦夕,自己却只能等待,除了等待,无能为力。他的视线紧钉在那扇禁闭的门上,交握的手指泛白,指甲掐入掌心,偶尔有护士进进出出,眼眸亮起又垂下。
他浑身都在颤抖。
季源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手臂经过护士简单包扎,趁医护人员去病房拿药后跳下了床。陆观宁像往常一般抬眼,见是他,怔怔看了几秒,毫无征兆,泪突然落下来。
季源一步步走近他,将他拥进怀里,陆观宁紧绷的身体完全松懈下来,倒在他身上,他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
“没事的。”季源摩挲他的脊背,“肯定没事。”
“万一……”
“没有万一。”
季源支撑着他,陪他安静等待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就在越来越浓重的无力和绝望几乎要将陆观宁吞噬时,重症监护室的红灯突然熄灭,那扇门开了,走出来几位医生,面容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神色。
但语调还算轻松。
“病人命运体征趋于平稳,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双腿已废,大腿以下截肢。”
活下来了。
绷紧的弦骤然松开,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几乎将陆观宁压垮,他的全身上下已完全瘫软无力,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滑。季源伤了一只手托不住他,维持着相拥的姿势顺着将他放下,一起瘫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谢谢。”陆观宁张了张嘴,没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哑了,但他非常努力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嘶哑的道谢。很轻,大概只有季源能听到。
也能理解。
陆观宁缠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他的四肢逐渐恢复力气,把力气全用在了拥住季源,密不可分的拥抱里,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在胸腔中蓬勃跳动,重重敲击在心上,呼吸交缠,心意相通,就像是一辈子都可以长相厮守。
季源缓缓抬眼。
封从周,兰希,萧永慕,戚呈,夜葬雪。他们站在对面,安静地看过来,像是在行一场盛大的送别礼。
“系统说剧情结束在这里是合理的,我可以走了。”季源沉入意识海,平静道。
“呜呜呜呜。”萧永慕在意识海里啜泣。
“保重。”封从周道。
“呜呜呜呜。”萧永慕在意识海里痛苦。
“不是哥们,说好的一起呢结果你现在就走了,哎哎,咋走咋走,我是不是也得死?我现在从楼道窗口跳下去是不是显得我疯了。”兰希咆哮道。
“再会。”季源最后说。
两个人箍得太紧,全身的重量压在彼此身上,陆观宁感觉面前的人越来越重,还以为他是脱力而疲惫。但慢慢的,交缠的呼吸声逐渐冰冷而断断续续,直到季源全身地重量压下来,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和灵魂。
“季……源?”
陆观宁手忙脚乱地放开季源,接住他随即倒下地身体,托起他的脸,半阖着的眼皮下是完全涣散的瞳孔。季源消失了,他抱着的亲密爱人,变成了一具空无一物的冰冷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