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寝群穿狗血文by匿迹商人
匿迹商人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关灯
护眼

飞机平稳攀升,层层叠叠的云云将下方城市的轮廓完全覆盖。萧永慕放松陷进宽大的沙发中,一只指头将凯撒扣下的耳朵挑开。
凯撒重新将耳朵扣上,它第一次上天,像它常抬头望的鸟一样。没有飞翔的经验,狗脸些许慌张。
萧永慕重新将它耳朵挑开。
凯撒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永慕大笑。
笑着笑着,笑容却浅淡了不少,嘴角耷拉下来。
机舱里弥漫着他最喜欢的木质清香,他所有的香氛香水都是这个味道,给夜葬雪买的也大差不差。打开音响,常听的音乐偏RNB风格,他时常摇着躺椅与夜葬雪窝在一起,听听歌,晒太阳,空气里都是太阳的香味,夜葬雪说那是微生物分解的味道。
所以不要让味道和香气与某个人强相关,静下心来,便总是想起。
又不是第一次,仍然学不会。
不过也只是愣怔了一瞬,便非常敬业地打开选秀节目第二期的粗剪版本,边做笔记,边抱着狗笑得前仰后合,再没有心思想其他。
工作让他快乐。
第一站是迪拜,他预定了豪华的海景酒店,透过窗户,能看到波斯湾的蓝绿色海水澄澈又波光粼粼,远处的金色沙漠绵延起伏,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白天,穿着舒适的亚麻衬衫和短裤,踩着凉鞋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上午走了五千步,体力不支。改变主意去一家小店品尝当地美食,蹲了一下午马桶,娇生惯养的霸总胃为他亮起警告的红灯。
第二天拐进一道巷子寻找当地特色,手工制作的金色杯具重工又精致,想拉人分享的时候,唯一认识的人,是远处他雇佣的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于是满腔欢天喜地的分享欲咽回喉咙里。
第三天找了个露天小酒吧,看着海水中坐着游艇或摩托艇或滑板的快乐嬉闹人群。被大家脸上笑着的神情感染,兴致勃勃找了个教练学习五小时,因五体不勤,在浪里疯狂扑腾,狼狈喝了一肚子水,悲伤地瘫回酒店的大床上。
“啊——封哥,啊——哥哥,啊——大哥”
“我这里好好玩啊,我好想跟你们念叨啊!”
“可你们看起来都好忙啊,还有时差,你们是不是都睡了?”
“群聊为什么不能实现通感功能啊,咦,我这话是不是有点黄黄的。”
“天呐,怎么会有我这么不适合独自旅行的人啊?!”
萧永慕仰天长啸。
于是他重蹈了无数前人的覆辙,做了一个违背旅游初衷的决定,伴着美景在酒店躺尸。
沙滩上,遮阳伞下,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氤氲的紫色,空气中咸湿的气味陌生又安宁,海浪的声音伴着呼吸的声音能让他完全放空。
放不空的时候,打开一曲动感的说唱。
半小时后关掉。
“唱的什么,一句听不懂,你能吗?”萧永慕皱眉,扭头想要得到凯撒的认同。
凯撒在他身旁,窝在狗窝上睡着了。
或许是动物自带的警觉,虽然夜葬雪照顾凯撒较多,但凯撒还是更黏萧永慕,回家第一个迎接,起床第一个糊脸。
夜葬雪嘴上不说,实际萧永慕看他挺介意,总是想方设法丢出些东西引凯撒的注意。
这个狗窝是夜葬雪买的,据说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后凯撒反应淡淡,只是偶尔光顾。萧永慕大声嘲笑,嘲笑他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之前不是不喜欢吗?”萧永慕手贱地戳它狗头,将它生生从睡梦中戳醒。
凯撒怒气冲冲醒来,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最好是有事。
“哎呀,凯撒,好惨啊,你没有爸爸了。”萧永慕幸灾乐祸做鬼脸。
凯撒深深呼出一口气,叼着狗窝找了个远离的地方,重新窝下,屁股对着他,闭眼。
“你睡吧,我去工作了。”心满意足的萧永慕踢踏着拖鞋悠悠离开,打开电脑工作。
工作让他快乐。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这么热爱工作。
离开迪拜,又找了个欧洲小镇,找了个风景优美的雪山民宿,将镇上所有的景点参观了一通。抬头是欧式风车,低头便给小说世界加了个西幻副本,抬头是白雪皑皑,低头便给游戏场景加了个雪山地图。
“功能性旅游。”萧永慕满意点头。
“我好忙碌。”萧永慕长叹一声。
“你也挺忙。”萧永慕怒搓狗头。
雪山下有一片牧场,凯撒爱上在里面撒欢,俨然已成为免费的牧羊劳动力。萧永慕坐在牧场边的长椅上,盯着小黑点大大小小靠近远去。
盯着看了很久。
雪山矗立在那里,沉默,高大,历经风霜,巨大的冰川沿着山脊向下蜿蜒,空气清冽,令人头脑极其清晰。风柔和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好疼。
他突然有点难过。
也没有什么原因,突如其来。
或许他一直就没好过。
一空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冒出好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是有实际含义的整句,反而是一些碎片的片段。
如果不……就好了。
明明他可以……
日暮黄昏,萧永慕牵着凯撒回家。乱七八糟地为一身土的凯撒洗了个澡,也给自己弄了一身水。完全烘干的时候凯撒困得眼皮都要抬不起来,寻寻觅觅一头栽进那个熟悉的狗窝。明明萧永慕又给它新买了两个狗窝,更大,更舒适,更漂亮,它理也不理。
萧永慕带着半身将干未干的水,盯着呼噜声渐起的凯撒,定定站了很久,突然道,“我好羡慕你。”
可以撒欢,可以快乐,巴掌大的脑仁儿里全是白天牧的羊。
你甚至可以光明正大想念。
但他不行。
想念等于背叛自己。
尽管有虚情假意的部分,但生活中的合拍是不争的事实。曾一起度过那么久愉快、舒适、被宠爱的,被照顾的情侣生活,尽管理性在叫嚣着痛苦,感性却已经沉溺。
但不能回头,他绝不能回头。
绝对不要回头。
也回不了头。
如果当初他碰到的不是夜葬雪,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在一场开始变错误的感情中沉浮这么久。他或许能碰上更善良的,更正义的,更理性的人来共度一生。
而不是夜葬雪,谎言,欺骗,没有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花言巧语拼尽全力都玩不过人家。
但是——
如果不是夜葬雪。
A市再没有家世比他强且能与他不谈利益的同龄者,任何交往都会掺杂私心。大猛攻的外形配上完全不匹配的性格,得是多么神经病的人才能接受度完全良好。接受度良好的对他应当也是另有所图,比如钱,比如地位,比如萧氏能带来的一切,他怀抱着对爱情的终极幻想与其交往,也终会有破灭一天。
所以更好的人是什么模样。
萧永慕发现自己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更何况还能彼此喜欢。
综上所述,明天要吃烤全羊。
被凯撒牧了这么些天,肉质应当变得紧实Q弹,饱含汁水,热气腾腾,外焦里嫩,炭火孜然,口齿留香,一口两口,嚼嚼嚼。
明天要上架农场小游戏,种植放牧两不误,中餐西餐一起做,羊排烤串烤全羊。
工作让他快乐。
他以前从未觉得工作快乐过。
肆友娱乐的事其实非常多,五个部门多到恐怖的程度,若真要事事亲力亲为,萧永慕一辈子不眠不休都干不完。且工作更偏向于创意点子类,一思考起来便发了狠忘了情,便再无暇顾及其他。
无暇去想其他琐碎的事。
就比如凯撒开始喜爱的狗窝。
就比如他的旅行生活其实乱七八糟。
就比如他悄悄去问过项睿,问萧氏的情况是不是在越变越好,鑫荣资本是不是已经将萧氏完全控制,且已经开始了对厉氏的针对作战。
项睿给他发来一个佩服的表情。
稀奇,生平第一遭得到了总助的夸赞。
【?】萧永慕一个问号发过去。
【料事如神老板,鑫荣资本联合萧氏开始了对厉氏明里暗里的打压,且次次正中红心。虽然两方的业务完全不冲突,沸沸扬扬的传闻是有私仇】
【啊,挺好】
【我最近在肆友见过夜葬雪两次,或许是来谈合作,不过我分管的是科技板块,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他看起来很忙碌,时间卡得很紧,似乎行程满满】
【好的】
也就问了这些,听起来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正轨,有理想,有目标。
肆友的选秀综艺节目也十分火爆,网游的充值人数直线上升,小说平台上线后已卖出多家版权。萧永慕埋头苦干,忘乎所以。
“最近怎么不听你在群里发言?旅途怎么样?还适应吗?想回国吗?”封从周几天没听见他的碎碎念,也没看到他往四人群里发自拍和风景照,于是问。
被萧永慕一口回绝。
萧永慕抬头看向堆积如山的工作,和远处勇猛牧羊的凯撒。
“不,我玩的很开心!状态不好是因为我太累了,哇波澜壮阔的大好河山任我尽情遨游,我才不回去!”萧永慕提高音量,扬起尾音,语调抑扬顿挫。

只有远离,才能让时间冲淡回忆,才能减少一遍遍反刍的频率。
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知道他是个男孩子很是开心了一阵子,但越长大,越开始察觉不对。娘娘的小身板伴着有尾调的小嗓音,怎么掰都掰不到刻板印象中的“臭小子”形象,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喝过中药也嚼过符咒,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有些男孩就是天性比别人柔弱,翻出床下藏着的裸男杂志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于是离婚,各奔东西,充其量每月给他打一点生活费,当作生他养他的证明,幸好那时他已经快成年,压岁钱也有一点小存款。没承想考上大学,推开宿舍。
欣喜地发现他的原生家庭可排正数第二。
虽比上不足,但比下两个余。
他开心地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苦难就没有了,他发现他再也想不起来父母是如何严厉地矫正自己“不正常”的地方,好像是逼他喝些难喝到吐的苦药,还有用戒尺调整他的走路姿势,微扭一下一戒尺,屁股被打到溃烂,上学坐在硬板凳上泪要流出来。
只有这么两个画面。多么难喝,多么疼痛,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记忆更深刻的反而是父母小时候带他去游乐园,或过生日给他买了新的变形金刚模型,或一家三口一起去露营,快乐是真切的,是实实在在的,是刻骨铭心的,他有时也会想念。
想念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发现自己被拉黑。给爸爸打电话,发现他早已搬离了这个城市。
他默默叹了口气,悲伤地去找兰希打架。
不明所以的兰希承受了一切,骂他是不是又被渣男甩了才来找他出气,真是一个恋爱脑的傻蛋子。
萧永慕暴跳如雷,“你怎么对我有的这种刻板印象?我哪有你说的那样。”
兰希叹气,“你看看你找的那些男人,你是不是觉得集齐七个渣男能召唤一条神龙?”
“哪会有那么多!前两个是我经验不足,我现在这位一定能长长久久!”他很不服气。
一月后哭唧唧宣告分手。
“别哭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兰希为痛哭流涕的他送来了并不衷心的安慰。
下一个就是夜葬雪。
他大爷的。
一想到这里萧永慕就无语,无语的他穿上毛茸茸的白色羊绒外套,牵着凯撒来到牧场,摸了摸狗头,“去吧凯撒,去牧你的好朋羊。”
凯撒撒丫子奔出去,闪电一般留给他一道黑影。
“见了羊忘了娘。”萧永慕慢吞吞盘腿坐在草原,穿的一身白白的毛绒绒的也像一只羊,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突兀了。中午的阳光还不错,强烈却不刺眼,温温柔柔的洒在身上,暖乎乎的。微风阵阵吹过,吹的他睡意朦胧。
即使闭着眼睛,眼皮也是一片亮眼的白,萧永慕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动作很轻地拢了下他的外套,凉飕飕的风不再穿透薄薄的卫衣触碰他的肚皮,睡觉的环境变得更加惬意。萧永慕想道谢,但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抉择了半天,决定懒得开口。
他是被凯撒舔醒的,顺着他的手臂,左一口右一口,弄的胳膊一片湿乎乎,“哎夜葬雪啊,它是不是饿了,把这家伙弄走,我要再睡一会。”
睁开眼,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身边只有狗。
第二天去牧羊的时候还是这件羊绒外套,无他,交通不是很便利,快递不是很迅速。一件衣服穿脏了就能扔,他不可能让所有的外套陪他在地上滚。
“这狗溜的,全自动,你挺开心我倒是孤零零。你看我穿的像不像羊,你要不把我一起牧了吧。”萧永慕说。
凯撒无语,撒腿就跑。
熟悉的位置,草地被他压出一个坑来,很好找。萧永慕裹紧外套,在熟悉的阳光下打盹儿。
昏昏欲睡时,一片黑色阴影从白色的眼皮一闪而过,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人碰了碰他的头发,非常非常轻微的头皮扯拽感,是梦中绝不可能察觉到的力度。
萧永慕想睁开眼,但或许是实在睡得太沉,眼球在眼皮下转了转,愣是没有挣开,他下意识地挥手,“别动我啊,陈……明轩……”
黑色阴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陈明轩是谁。
萧永慕其实不知道。
随便说说的,梦中瞎编的。
天色暗淡下来,疯够了的凯撒乖巧来到他身边,套上狗绳停在他身侧,萧永慕摸摸它的狗头,“你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凯撒顿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其实是想好好定居一段时间的放松心情的,但……人生总会是有遗憾的嘛。你也不要太难过,或许你觉得那些羊是你的朋友,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是他们的领导,或者,天敌之类的。”
凯撒轻轻呜咽了一声,慢慢耷拉下脑袋来。
萧永慕慢吞吞蹲下身来,“萍水相逢的缘分,好聚好散吧,去和你的羊羊们告个别,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去吧。”萧永慕拍拍狗头。
下一站的行程定得很仓促,但幸好萧永慕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跨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南美洲,骑马穿过灰白色的山谷,围着篝火看瀑布。
离A市跨越半个地球,很遥远。
条件也很朴素,萧永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逛,想一出是一出。但风景真的很好,站在悬崖边俯瞰悬崖下层层叠叠的云层,有种不在人间的缥缈感。
萧永慕抱着狗,在悬崖边的大石上坐了很久,为首的雇佣兵来和他汇报,说是有一伙同样是旅游的人正在向这边靠近。
“哦。”萧永慕慢慢回头。
对上了那双茶色的眼睛。
“萧永慕。”那人很轻地唤他的名字。
萧永慕很用力地抽了下鼻子。
“你先下来……”夜葬雪皱了皱眉,瞥了眼睁不见底的山谷又快速移开,有些急切道。
萧永慕有些不解地跟着他的视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恐高,狗也不恐高,你要是恐高的话沿着那条山路走,坡度会比较平缓。”
夜葬雪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萧永慕坐在悬崖上没动,“我还想你要跟多久。一周前项睿看到你出席了非常重要的工作部署会,十天前项睿说你入镜了直播形式的新闻发布会。我问他确定是你本人吗,他说确定,于是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鑫荣已经有了牵制厉氏的实力。”夜葬雪垂眸,没头没尾道。
他黑了一些,也瘦了一点。可能是来回奔波倒时差,亦或者跟着他在野外没头没尾地转悠,挺辛苦的。
没必要这么辛苦。
“你是……有什么账要找我算吗?这么穷追不舍,”萧永慕好像是笑了一下,“我承认瞒着你瓦解萧氏是我不对,但那毕竟是我的产业,而且你也得到了剩余的萧氏,没让你白做慈善家。”
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夜葬雪好几次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想打断,但最后也没有,他的视线很静,很专注地看过来,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更沉一些。
“或者有什么要紧事情你发在肆友娱乐的邮箱里吧,行政会和我汇报的,不会很久,他们工作效率还不错。”萧永慕低头把凯撒睁的大大的眼睛合上,“别再跟着我了……我真的很想……”
“我放弃了。”
萧永慕最后说。
“但我没有。”
萧永慕闭了闭眼。
“没有用,夜葬雪,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或者是那么廉价,那么卑微,你使出些苦肉计之类的计策或陷阱随随便便就可以让我跳进去吗?”
“我没有。”夜葬雪有点想要解释。
被萧永慕打断,“实话和你说,我骗你的也不止这一点,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卧底,监视了你的工位和消费情况,从头到尾我就没有信任过你。当然你也一直在骗我,这就不提了。甚至我们不是和平分手,我们之间应当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没有介意过。”夜葬雪说。
“但我介意,”萧永慕皱了皱眉,“我介意我骗你也介意你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大概也没有人会理解我。我走了,我会努力不再暴露任何自己的行踪,别白费力气了。”
“走吧,凯撒。”他跳下那块巨石,慢慢一步步牵着狗离开,身后的夜葬雪被他地雇佣兵拦着,没有跟过来。
一步一步,萧永慕走着,突然道。
“凯撒,你的鼻子很灵,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在夜葬雪靠近我的时候有所察觉,在那片你牧羊的牧场,在我睡着的时候。”
“但你也没有和我说。所以你应当是想念他的吧,他现在在身后,你如果想要回头,是可以回头的。”
凯撒愣了下,抬头看他。
“我……就算了。”他说。
他是怀念与父母相处的快乐生活,一家三口是有过很美好的时光的,现在想起来,眼睛里都会带上笑意。
但他从未想过要返回原世界,没有动摇。

他努力将人逼了出来,换来的却是再不用加以任何伪装的追踪。
他又辗转换了几个旅行地点,每一次,以为能将人甩掉时,巷尾小路,街边转弯,露营树后,庙宇墙角,夜葬雪默默出现,安静站着,幽深的眼眸直直望过来,不前进,但也不离开。
萧永慕将自己和狗的所有行李都检查一遍,没排查出定位监控之类的东西,也就始终想不通他到底能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
倒也不算是多么令人厌烦,但有时确实吓人一跳。萧永慕挺无语。
街灯亮起,在夜幕中晕开一个个黄色光团,萧永慕随便找了家坐落在石头小巷里的酒吧,推开门,悠扬的乐声混着人的笑声侵入耳膜。他提前看了攻略,这里有非常正宗的赤霞珠红葡萄酒。
与吧台点了一杯,萧永慕找了个角落坐下,品了一口,微微发涩,正当想要放下时,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出现在他耳畔,“中国人?一个人吗?”
转过头,面前是一张陌生的,带着笑意的东方面孔,年龄与他相仿,穿着简单干净的素色毛衣。萧永慕摇头,“不是一个人。”
正门后门都有他保镖。
不过那人似乎以为是他的推辞,很不见外地拉开他面前的凳子坐下,讲了些陌生人破冰时的“好巧呀,在这里能碰到老乡”“怎么会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是工作还是旅游”之类的话。
聊一聊国内的时事,震惊下当地的风俗,吐槽忽冷忽热的温度,那人说他也定居在A市,如此有缘,兴趣爱好也相投,可以一起相约出来游玩。
聊了几句,便开始转向情感话题。
萧永慕想了想,没推拒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但拒绝了那人递过来劝他一试的当地特色酒,自己杯中喝完的也没有再续。
但或许是喝不惯,当地的酒也确实功力深厚,酒量不差的萧永慕一杯下肚,揉着太阳穴有些微微眩晕,他甩甩脑袋,酒吧的音乐声在耳边忽近忽远,面前的人形轮廓偶尔有些微妙的错位。
萧永慕站起身来,稍稍晃了下。
“没事吧?是不是喝太急了?”那人扶着他的肩膀,看架势是想将他往门外带。
萧永慕没说话,揉了揉眉心。
那人好像是笑了笑,低头瞥了眼手机,半推半就地托着他的胳膊,“我帮你找个酒店吧,睡一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萧永慕叹了口气,抬起将垂不垂的眼皮,盯了面前人一眼。在他想要说什么之前,整个肩膀被人大力一扳,转了个大弯,踉跄着倒在身后人怀里。
熟悉的木质清香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夜葬雪。
夜葬雪应该是警告了那人一句,那人很不服气地与夜葬雪争辩,又悻悻被夜葬雪身后突然涌入的几位大汉拎走。
做完这一些,夜葬雪扶起怀里的人,直直对上了怀里人那双几乎可以称得上清明的双眼。
“你没……”夜葬雪愣了愣。
“我酒量还可以。”萧永慕直起身来。
“那你怎么不……”夜葬雪脸色逐渐黑了下来,“你真打算与他一夜情?”
保镖在门外,在陌生的酒吧内部产生冲突更容易吃亏,不如推门去外面看看那人要带他去哪里。而且,万一是真对他一见钟情想要发展一段惊险刺激的春宵一度——
“我身边但凡出现新人,你都会像今天这样将他赶走吗?”萧永慕反问道。
“他不是好人。”夜葬雪躲开他的目光。
“你看到他不是好人的证据了吗?他是杀人、放火、嗑药、抢劫还是什么?”萧永慕问。
“直觉。”夜葬雪偏开头。
哦,狼的直觉。
“既然这样,一起喝一点吧。”萧永慕重新坐回他的位置上,伸手叫了酒保。夜葬雪默了默,将那人坐过的凳子踢到一边,又从别处扯了张空余凳子来。
昏暗的酒吧灯光里,萧永慕开启了第一个话题,“你不应该专心致志准备你的复仇大计吗?频繁外出对你的复仇事业是阻碍吧。”
夜葬雪抿了口酒,眸光沉沉地盯他。
“你与它,都是我很重要的事,我希望可以兼顾。而且公司那边有别人撑着,你这边,我不努力,可能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唉,萧永慕叹了口气。
“分手前和我冷战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吧。”
其实是的,正处在夜葬雪完全掌控萧氏的关键时期,而萧永慕很好说话,咋咋呼呼情绪来了又去,事后一哄便好也留不下隔阂。孰轻孰重夜葬雪有偏向也是理所应当。
“我知道错了。”夜葬雪干脆利落低头认错。
“没关系。”萧永慕道。
对不起,没关系,明明是非常经典的一来一回,夜葬雪却忽的开始慌张,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说一声晃一下,“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任何你介意的事情我都会改的。”
“那我问你,我介意什么?你要改什么?”
“你,你介意我和顾彦的关系,我已经把他删了,我保证以后绝不联系他。或者你实在介意他的存在,我可以让他永远消失在……”
“别这么说。”萧永慕打断了他的虎狼之词。
“你介意我瞒着你,我可以把我从小到大乃至我们相识后的所有事都一一和你说明,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坦诚。”
“是吗?”萧永慕轻飘飘两个字。
“萧氏我只是暂为代管,他现在还是独立与鑫荣资本的状态,你想拿回来我随时可以原封不动地还你,你卖掉的房子我都重新买了回来,你……”
“夜葬雪。”萧永慕出声打断了他的剖白。
夜葬雪戛然而止,有些委屈地看他,“你还想要我怎么做……你……”
“超出你性格底色负荷的付出和挽留,将来被翻旧账的只会是我。”萧永慕说。
平淡一句,如同惊雷。
夜葬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
慌张,急切,委屈,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萧永慕的这一句在他的思维之外,却好似直接击中了他的命门,他的要害。
“而且我能理解你。”萧永慕话锋一转。
夜葬雪神情难得露出几分茫然。
萧永慕可以理解,他能理解很多人,小时候看电影动漫电视剧,正派死他哇哇大哭,反派死他泪流满面。更何况夜葬雪并不是一个刻画单薄的反派,相处了这么久,面前人在想什么,他其实能猜出七七八八。
“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事情的发展皆是情有可原。第一次见面伪装身份是保护自己,答应被包养是顺势而为,隐瞒与顾彦的联系是保护朋友,迎合我的性格引导我的感情是权宜之计,进入公司并为自身谋利是人之常情。你可能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身不由己,甚至你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事。”
“所以你的道歉基于我生气,基于我提了分手,所以你千方百计和我解释,和我分析,目的是挽留我。”
夜葬雪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其实我知道,我能感受到。”萧永慕轻轻呼出一口气,咬了咬唇,继续道。
“我知道你与顾彦的联系逐渐变少,我知道你我的相处方式你一直是包容一方,甚至,按你们的处事风格,你在获得萧氏的部分掌控后,最好的方式是将我除掉,但你没有。”
“所以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
有一段时间他如此坚信这一点,萧永慕都快要认为自己马上成为救赎文的男主角,然后他等来了漫天血雨。
“对。”夜葬雪眼睛微微亮起。
“但不够多,太少了,夜葬雪,这份喜欢比不上你的任何其他。”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