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个屁,”白桑落看起来对他的这五个字很不满意,也不再装什么优雅,一把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上来,“这种身份又适合撒网又适合捞钱,傅衡渊掰了我得给自己再挑个好的。”
“怎么掰的?”
“他……不行了吧,你有没有感受到?”白桑落若有所思,“最后那天找我的时候急吼吼扑上来,我还以为他这么眼冒绿光是要搞个大的呢,结果中途给我甩一边脸色铁青地走了,那时我以为他生气了还是怎么着,真服了我还硬着呢。”
兰希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是不是不知道。但我没感受过哈,你别血口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桑落笑得前俯后仰,“你挺有意思的,要不是咱俩的这层关系,我高低得找你交个朋友。”
此时此刻,799的咖啡上桌。
“交不起。”兰希抿了一口,脸色绿的和傅衡渊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桑落又笑,“果然离了傅衡渊,看你都顺眼不少。哎,下一次不能找这种傻逼了,我还以为充足的金钱能够抵御我的厌蠢,没想到这种辛苦钱挣着真挺费劲。”
“你打算一直这样?”兰希不太能接受他的想法和道德观念,并觉得面前这人挺吓人。
“不然呢?”白桑落摊手,“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过老傅真是我搞的第一个有家室的人,不过这也不怪我,我俩搞得好好的,你和他突然就结婚了,给我吓一跳。我心说这不完了,你们家族联姻这么迅速保不齐是个多金枝玉叶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呢,抽我一巴掌我都没身份抽回去。”
“结果呢?”对于这些剧情里没有的情节,兰希追问道。
“然后就见了你,哇,好软的柿子,”白桑落撇撇嘴,“我那时也是鬼迷心窍,扒着傅衡渊不放干嘛呢,A市比他帅比他舍得花钱的人多了去了。我当时其实瞄准陆观宁不错的,但许朗和我有仇,他哥是陆观宁朋友,我就没敢下手。”
“……牛逼。”兰希边听边抿了口咖啡,又一口将小蛋糕吃完。
“然后就没了,你快喝吧,宰人挺丧良心的于是提供点陪聊服务,”白桑落耸肩,“你早喝完我早下班,或者你别喝了呢,挺难喝的,放我早点去隔壁酒吧猎艳。”
“猎艳……”兰希又抿了口,他不爱浪费食物。幸好这咖啡虽然难喝,但量少。
“是啊,我自己可养不起自己,青春年华不浪费就没了,当然要剥削一波大的。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有小百万了,维护也得一大笔呢,得由享受了它的人付费吧。”白桑落优雅转身,礼貌送客。
也不怪傅衡渊喜欢他,行为举止如此恶劣,道德底线如此底下,但很神奇的,兰希对他的恶感也只能算还行。付完钱临走的时候,兰希终于想起来他踏进这家咖啡店的目的。
他俩之间也算差一点你中有我的关系。
说起这个兰希就来气。
原主的肾差点移栽到白桑落身上。
去死吧傅衡渊。
操他大爷的。
剧情里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中期了,废了老大尽才维持在不扩散的程度。而早期肾癌如果能被及时发现,进行规范治疗,是完全可以控制的,甚至可以治愈。
“你多注意点你的肾吧,去医院查一查。”兰希道。
“噢?”端着空杯子的白桑落有些惊讶地回头,“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的肾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是不是说过我会算命,看你面相能得出你肾命中注定有血光之灾。”兰希扯了个很荒唐的理由,他也没那么好心,想着如果白桑落不相信他拔腿就走。
“行,”白桑落低头看了眼表,“明天吧,我明天去体检,现在预约,那晚上得吃的清淡点吧,不能喝酒我还去什么酒吧,回家睡觉去了。”
“……你相信得好快。”
“我最惜命,真查出点啥问题给你免单啊,慢走。”白桑落摆手。
兰希原路返回去理疗室接外婆,外婆的身体依旧如故,指标一切正常,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就怕……
如果可以,把救人的功德给外婆吧,兰希想,他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人把各路神仙都拜了拜,想了想,又拜了拜自己天上的外婆。
“给你介绍个人,外婆,你看你能不能帮上她,”兰希默念,“希望百年后咱仨可以上天一起斗地主,加上原主兰希咱四可以一起打麻将。”
遇到白桑落只是他平凡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真正的大插曲还在后面。
某日他回家,发现傅衡渊在家里等他。
还有一堆人,一些黑西装,一些白大褂。
看着他那张死人脸兰希的嘴角瞬间下落,好心情没了个彻底。
傅衡渊也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态度?怎么,看见我回来影响你的自在生活了是吗?”
兰希没理他,挑个离他最近的白大褂,“他治好了?”
白大褂礼貌微笑,“已经有初步成效,功能虽然不强劲但已完备,经过疗养,半年后便可以完全治愈。”
“噢,意思是他现阶段有点软且快。”兰希听懂了白大褂的言外之意。
“兰希!”傅衡渊涨红双脸。
“唉知道了知道了别叫我大名,这个熟悉的操蛋感觉真让人不爽。”兰希瞪他一眼。
“你知道吗?”傅衡渊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的神情,“经过调查,我变成这副模样,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外力因素,是人为。”
“人为就人为呗,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吗?”兰希也不怵他,总之他俩之间再没有一点情欲,全是要你好看的憎恨。
更何况,傅衡渊治病归来。
那么,他筹谋的一番好戏,就要开场了。
让傅家很烦恼的是,齐南星仍然在网上作妖,持续不断,延绵不绝。
他最近受肆友娱乐力捧,发完专辑上综艺,闲暇时间还搞直播。嘴甜性格好开得起玩笑,业务能力也是扛打,再加上有劲爆的原生家庭八卦可供茶余饭后闲聊,国民度不断提升,已经晋升为一线艺人。
曝光度攀升,采访时记者为了劲爆头条给他挖坑,不经意提起他的富豪家庭。齐南星乐呵呵来者不拒,讲几句自己的悲惨遭遇,再啧啧几声,感慨豪门世界真是个个如狼似虎,尤其是傅衡渊,真不是个东西。
听得傅氏公关部牙疼。
也不严重,主要是恶心人。
还没法管。
毕竟傅家主的态度微妙,似乎对他那个初恋很有几分感情,而齐南星再怎么样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傅家人,不是他们打工人能自行决定的事,于是勉强放任。
傅衡渊强势归来,本就心气儿不顺,齐南星的膈应行为首当其冲。
想要雪藏,封杀,威胁肆友娱乐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想要抹黑,造谣,很快被肆友科技部全平台删除。
还能怎么办,傅衡渊狠了狠心。
威胁,暗杀。
隔壁房间的兰希听得呲牙咧嘴。
但丝毫不慌。傅衡渊需要每日调养,工作地点从公司搬到了书房,兰希偷偷摸摸进去安装了隐蔽又清晰的监听器,实时掌控了他的全部动向。
所以在傅衡渊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之前,齐南星在自己的账号下发出了给傅氏的律师函,要求停止傅氏对他的恶意造谣和抹黑,并讲明非婚生子女也享有继承权,傅氏应当给予他应有的权力,否则一纸诉状将他们告上法庭。
律师函一出,舆论再次爆炸,沸沸扬扬。
看着事情朝自己预想的方向顺利发展,兰希满意看了一圈网上的评论,一边又实在忿忿不平,“他们就能用法律保护自己,我就不行?真双标啊这个狗屎世界。”
“你是虐文男主受,要是虐文男主都能报警,监狱里将全都是渣攻。”萧永慕悠悠冒出。
“……”兰希被噎住。
“世界运行需要规则,所以屏蔽了具体的人。”封从周道,“傅衡渊看了之后什么反应?”
“他快气死了。”兰希幸灾乐祸道。
凭空冒出的私生子本就让人火大,竟然还妄想夺走他的位置,瓜分傅氏的继承权。傅衡渊将整个书房砸得稀烂,肆意发泄了一番怒火。
稍稍平静了一些,睁着赤红的双眼将那封律师函又一字一句过了一遍。他从小受的精英教育,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表述符合现行法律规范。
比如非婚生子女也享有继承权。
意思是——
傅家主一死,齐南星也能分遗产。
除非先立下遗嘱,将齐南星的继承权排除在外。
傅衡渊闷头就往老宅赶。
兰希见状,悄悄咪咪也从后座蹦上车,傅衡渊瞥了他一眼,没管,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一进老宅,爷爷,父亲,母亲,小叔,齐聚一堂。
傅衡渊能想到的事他们当然也能想到。由此延伸出两个重要问题。第一个,若不提前设遗嘱,齐南星是真能瓜分到傅家产权。若他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用些不留痕迹的手段将傅家主在立遗嘱前搞死,事态将无法控制。
由此延伸到第二个问题,立遗嘱。
傅家主作为掌权者,并不想在巅峰壮年时期立遗嘱,一方面傅氏的发展还在继续,遗嘱早立无法包含所有的房产股权。早立也十分不吉利,像是咒自己早死。一方面傅家有将第二顺位继承人,比如兄弟,放进遗嘱的传统。这传统本意是希望兄弟和睦,彼此有个照应,但经过异变,已成为一代代傅家掌权用此来拿捏自己的继承人使其忠心耿耿的棋子。
立的早,给傅小叔太多,自己有性命之忧,毕竟他死了遗嘱立即生效,傅小叔不可能允许自己被拿捏威胁着遗产一点点减少。
立的早,给傅小叔太少,挑拨兄弟间感情,生出些异心,更对傅氏的发展不利。
总之,傅家主不想立。
但傅衡渊肯定想立。
再不立齐南星就能分他权钱了。
他和母亲那么憎恨到牙痒的齐南星,可以分他权钱了!
矛盾由此而生,也是齐聚一堂的缘由。
各位堂表兄弟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傅氏枝繁叶茂,又因为各种习俗传统,人际交往密切,权力勾稽关联。大家各怀心思,各有站队,遗嘱是事关所有人利益的大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分得的羹更多些。
你一言,我一语,话里有话,勾心斗角。
兰希是跟着来了解剧情进度的。看热闹只是顺带,总之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这种场合他只是个边缘人物。但听了几嘴头就开始疼,他个性耿直,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烦躁地左顾右盼,瞥见傅老爷子的书房半掩着,身着中式开襟的人影一闪而过。
人声鼎沸间,傅老爷子的下棋书法品茶简直是救赎。
兰希偷感很重地钻进了傅老爷子的书房。
傅老爷子正在闭目养神,见他进来,缓缓掀开铺满褶皱的眼皮。
“爷爷怎么不去外面看看?外面挺热闹,商量的都是有关傅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兰希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藤编椅,一屁股坐下。他心情不错,话也说得轻佻。
“都是些身外之物。”傅老爷子操着高深莫测的腔调慢悠悠又闭上眼。
这把给你装的,兰希嗤笑了一声,这会儿又不是那个把兰希拉进深渊只为情敌的孙子体验他当年爱而不得的那个他了。
“我和我爷爷不像,很多人倒是说过我像我奶奶。”兰希突然道。
傅老爷子睁开眼。
“傅爷爷认识我奶奶吗?”兰希挑眉。
“你想问什么?”傅老爷子沉声道。
“我是爷爷的孙子,也是奶奶的孙子。傅爷爷在缔结我和傅衡渊的婚约时,有没有想过天上的奶奶得知你的险恶用心,对你心生怨念呢?”
傅老爷子枯木般的手指还搭在扶手上,下一瞬,手猛地颤动,指甲在木头上刮出短促刺耳的声响。
浑浊的瞳孔急速收缩,露出大片骇人的眼白,他僵在那里,如同一尊古老的石像,被惊雷劈下,外表虽然完好如初,但内里已然完全崩裂。
“你……”他吐出一口浊气,“你知道了。”
“啊,知道。”兰希说。
“知道……知道……”傅老爷子紧紧握着扶手,关节用力到发白,五官开始狰狞,狰狞的神情带动他深深的皱纹揪扯出诡异的弧度,“知道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人死就是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活着吗?我就是要让她恨我!我就是要让他恨我!”
还挺有劲儿的。
“这么恨啊,弱者挥刀向弱者,你挥得也是挺舒坦,”兰希完全没有被他吓到,“都恨到这种程度难为你每次还对着我和蔼可亲的,忍得很难受吧。”
傅老爷子瞪大双眼,本想反驳些什么,兰希的嘴比他快得多,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往出说。
“不过你也忍习惯了,可以理解。但我要是你,在知道自己被绿的下一秒,我就把这个事儿捅给所有人,粉饰太平是懦夫的行径,我的宗旨是让我不快活那你们也别跟着好过,大家一起去死吧。”兰希道。
傅老爷子僵在原地。
话题拐到这里,他却不像谈论兰希爷爷奶奶那般愤怒澎湃,而是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仰靠着椅背缓缓闭上双眼,“你不懂。”
做眼保健操呢,这一睁一闭的,给老头累坏了。
“我是不懂,刚是谁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的?好端端一个人拧巴成这样。”兰希鄙夷道。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心血,怎么可以毁在我手里。”
“你不说人死就是死了吗?怎么你多年后还要去给祖祖辈辈复命?管球他那么多。”
傅老爷子睁开双眼,但视线已经不看他,胸膛一起一伏,看起来被他气得不轻。
没关系,马上还有更让你失态的。
突然,外头的声音陡然消失。
不知是谁点开了嗡鸣的手机,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划开屏幕,点开消息的手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邻座的人调笑着问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这个表情,点开手机的瞬间,同样滞在原地。
低头看消息的动作如同瘟疫一般,为在座的人按下噤声键。一批人的脸迅速失血变得苍白,一批人神经质地按着刷新键,凑近放大去看手机屏幕。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卧槽,像是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因为匿名账号爆出一个大瓜。
没有文字,只有几张孤零零的图片,竟引起了轩然大波,瘫痪了两个平台的服务器,实时帖子刷新得快出残影。
图片,是几张亲子鉴定书。
【卧槽卧槽卧槽!新鲜热乎的豪门大瓜也是被我赶上了!】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无亲缘关系,是我想的那个傅江吗?这确定是现任傅家家主的名字吗?还是说同名同姓?】
【肯定是啊,这不还附赠了一份傅江和傅衡渊的亲子鉴定书,什么同名同姓能凑到这么齐全的人名】
【这么说来,傅家主不是傅老爷子的亲生儿子?!】
【是不是P的,来个专家鉴定一下有没有P图痕迹?或者DNA检测能不能做手脚,这家检测机构正规吗?】
【能发到社交媒体的东西必然是真的啊,谁这么胆大妄为来造谣傅家的血脉,不想活了吗?何况还是这种白纸黑字想澄清就能澄清的事。】
【说真的,最近傅氏的瓜可是异常的多啊!在热搜榜上隔三差五就出现了,】
【看玄学大师算南星的命格没,他这人是有点邪门的,惹了他的人都不好过,你看傅氏,最近就没消停过。】
【但南星不是还要傅家的继承权嘛,你看这事儿闹得,他虽然是傅江的儿子,但傅江都不是傅老的儿子,他这个继承权是不是就没了?】
【唉?你们还记不记得傅氏发过一个声明,说是傅家只会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那傅江算不算?他也没血缘啊?不能因为他是家主就出尔反尔吧。】
【你问到了点子上。】
【有好戏看喽】
客厅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无所遁形,主位的傅家主还沉浸在如何平衡傅小叔和傅衡渊的遗嘱份额中头脑风暴,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是谁高声吼了句卧槽,在一片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中,在座的众人神态各异。
恐慌,兴奋,怀疑,还有贪婪。
“怎么了?”傅家主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妙,老宅的管家高举一个平板跌跌撞撞地冲上前,“老爷……老爷……”管家哑着嗓子,颤抖着手将平板递到傅家主眼前。
傅家主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接过来,视线扫过屏幕,突然,神情凝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平板上是网上匿名账号爆出的亲子鉴定书。
一字一句,清楚明晰。
傅家主并不是傅家血脉。
傅江掌权了二十多年的傅家,与他并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
“不可能!”第一个念头是否认,傅家主暴怒站起,一抬手将平板大力摔在地上,屏幕瞬间漆黑,绽出几道裂纹,“怎么可能!这是伪造!”
“谁?”他冷声道,“谁干的!谁要害我!一涉及到遗产,你们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是吧!”
“哥,”傅小叔猛的站起,座椅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将自己的视线从手中的屏幕里拔起,对上傅江因暴怒而阴冷的双眼。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强行压制住,而扭曲成非常奇怪的神情。
因为岁数小,从小被教导大哥是家族的顶梁柱,会继承整个家族,所以一直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但如果,如果亲子鉴定是真的,不就说明——
他才是傅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二十年前的错误,来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刻。
“哥,是不是伪造的?咱们测一次,用真凭实据说话,也好给在场的叔伯兄弟们一个交代啊。”他努力将自己的音调压制得理智,不让自己的狂喜表现得太过明显,但幸灾乐祸和带着强烈野心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是伪造!”
一道声音急促反驳,他是最坚定依附傅家主掌权的那派,一根绳上的蚂蚱,全部荣辱都与傅江深深绑定。话说的斩钉截铁,但眼珠子一直在慌乱颤动,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那就测一测呗,我看也别用傅家的医生团队来测,难保有人会不会从中作梗。这样,给我们每个人一个样本,我们自己私下来测。”一位贵妇人模样的中年女士发出一声短促冷笑,后仰靠着椅背,双臂环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作为中立当然是希望水越浑越好。
派系盘枝错节,有敌对,有站队。在场每个人利益息息相关,若根基崩塌,一方哭,一方笑,刀光剑影,各有心思。
若是家族内部审查出如此大的“纰漏”,或许还可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但若是天下人都知道傅家主并非正统,舆论伴随着异心,粉饰太平就完全不可能了。
傅衡渊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不太明白,起因明明只是齐南星发了封律师函,而他急着回来敲定父亲的遗嘱归属。但剧情怎么急转直下,发展成这副无法收场的模样。
他看着眼前这群瞬间变脸的亲人,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恐惧、狂喜和冷漠。
几张亲子鉴定,就将这个传统大家族维系了多年的表面和睦刺啦一声撕扯开来,露出早已腐烂的内里。
或许是第六感感受到正在被注视,他猛的扭头,对上了走廊尽头爷爷书房门口兰希的视线。
爷爷与他站在一处,皆是看向这边。
第一反应是要起身去迎,为混乱的局面主持公道。
但爷爷的脸上并没有被造谣的愤怒或是看在场小辈为了利益勾心斗角的恨铁不成钢。而是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恐惧,畅快,喜悦,无奈的……扭曲神情。
因为这个表情,他的动作生生止住。
然后他看到兰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你的身外之物们正在准备相互殴打。”兰希在说。
他刚逐字逐句给傅老爷子念了各路媒体的新闻标题。
#傅家家主假血脉#
#豪门连续剧照进现实#
#掌舵多年,家主竟无血缘#
#半个世纪的欺骗?深扒傅氏家族秘辛#
#傅家掌门人身份造假,百亿遗产争夺战即将打响#
甚至还挑了些相对不太劲爆的,怕给老爷子气出个好歹。
但出乎他意料,傅老爷子只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他,嘴唇哆嗦,胸膛起伏着发出破旧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但念着念着,神色却逐渐平静下来,直到起身迈出房门,用一种微妙中带着狂热的复杂神色看向厅里的众人。
“这个场景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幻想过很多年了?爽吗?”兰希跟在他身后,揭穿他复杂的情绪。
傅老爷子没说话。
两人静静看着,看着气急败坏的傅家主,针锋相对的众人,呆若木鸡的傅衡渊,风雨欲来的傅家。
“是你干的?”傅老爷子突然问道。
“怎么这么想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呢?”兰希慢悠悠反驳,“傅家乱成一锅粥,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傅家人。”
傅老爷子沉默。
“但傅衡渊一家三口也不是傅家人,这就很值得开心了。阴险狡诈的爹,自私傲慢的妈,虎视眈眈的亲朋和破碎的他。”兰希突然道。
傅老爷子重重盯了他一眼,“所以是你。”
兰希笑了笑,“不知道啊,是谁呢?这真难猜。”
“没想过自己会走不出去傅家大门?”
兰希耸肩,“我做事并不考虑这些使我瞻前顾后的东西。何况凭什么,凭我是傅家外人?在场的外人可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我吧。”
更何况,他已经挑衅过那么多回,若动手早动手了,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就说明傅老爷子会让他继续蹦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一切的?”傅老爷子闭了闭眼,重重叹一口气。
“我可没承认。”兰希没想逞这种口舌之快,反正他死活不承认。
不过——
有人会替他承认。
“兰希,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傅衡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他的声音适时出现,带着满满的恼怒与愤恨。
不,这是什么渣攻一遇到点什么事就把锅往贱受身上甩的debuff啊。原剧情也是这样,一出点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都是贱受的错,先惩罚了再说。
兰希本来想反驳一句,你是不是大脑不健全,听话怎么听一半,我什么时候承认是我干的。
但没有。
挺没意思。
估算了下若是在傅衡渊暴起把他掐死时,他应该先迈哪只脚后迈哪只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傅老爷子当人质为自己换取一线生机后。
“对,是我。”
盯着气急败坏的傅衡渊,他扯了扯嘴角,轻飘飘点了点头。
承认便承认了,是我,所以呢?
兰希看傅衡渊的神情便是这个,他既不愤怒,也不恐惧,视线中的情绪分量很轻,仿佛他完全没有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过。
“你!”傅衡渊做好了他跳起反驳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等来这么轻飘飘一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造谣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觉得我在造谣吗?不是哦,亲子鉴定是真的,我伪造不了这种对错分明的事实。”兰希耸肩。
“不可能!”下意识便反驳,但身旁爷爷并无任何阻拦之意,于是话说的心虚了几分,“不可能……”
“且是不仅仅是这个,近一年半时间里,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也都是我干的。”兰希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很淡,但足够嘲讽,显示出一种他随手一击,对面便丢盔卸甲的磅礴气势来。
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爽。
反派在给予主角最后一击时,为什么要逼逼叨那么多,兰希算是深刻体会。
傅衡渊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装什么?你哪有那个能力!”傅衡渊近一年过得很不顺,下身萎靡,情人断交,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要和他抢家产的私生子弟弟他父亲还和傅家没有血缘关系。恨得太深太重,恨到深入骨髓,失眠的深夜里这些事翻来覆去盘旋飞舞在脑中,所以兰希提到的瞬间几乎是如数家珍。
所以,兰希在说什么大话,他哪能做到这些。
兰希嘶了一声。
不是哥们。
原来你觉得我做不到啊,那你前面怀疑这怀疑那,我还以为是你聪明绝顶洞悉真相呢。在干嘛?和我搞情趣呢?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兰希甩出一句经典,成功使得傅衡渊的脸色更青了几分。
“兰希!你把话清楚!”
“吼什么吼,吼吼吼,爷爷还在这里呢,就算不是你亲爷爷也得有些最基本的尊老爱幼吧。”兰希微微挪了一步,挪到傅老爷子身前。
“你……我……”傅衡渊被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似乎要在他的鼻孔膨胀爆裂开来,若不是傅老爷子在,兰希毫不怀疑傅衡渊会扑上来朝他甩左勾拳右勾拳,噢,对了,男男小说,入乡随俗,红眼掐脖。
“别搞什么情情爱爱了,出去搞搞你的继承权吧。据我所知傅家封建传统且讲究宗族兴旺,股份产权几代下来七七八八碎的和饺子馅一样,傅家主个人的股份也就二十七八吧,团队一离心,对面超过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二,妥妥架空你。”兰希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