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算特别糟糕,既然原剧情的戚呈可以强撑着作为主人公全程参与一场宴会,就说明戚延没那个胆量把他们搞死。
“萧永慕,情况紧急,我被绑架,你现在能安排人实施营救吗?”他沉入意识海里,直截了当开口。
“啊?”
“啊?卧槽,绑架,什么绑架?真的吗?天呐!”萧永慕的声音从脑中炸起。
封从周的声音并不急迫或恐慌,显得这句话像是真心话大冒险后的恶作剧。但萧永慕完全没有将之当做一个玩笑,“谁绑架的你啊,算了不重要,我想想,我想想,我该联系谁,救命啊,季源!兰希!你们在吗!”
季源的声音截停了他的发疯嚎叫,“绑架?谋财还是害命?你现在移动的还是静止的状态?身边有几个人?可以判断身处什么位置?”
封从周一个个回:“不谋财不害命,为拖延参加一个重要活动的时间。静止。凶手不在。”
“比市中心的空气稍稍咸湿,不严重,近海不临海,判断是在A市的东北与东南方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应当头顶着车门,鼻梁朝下挨着车座。头疼鼻梁却没有问题。纵向没有磕碰伤,横向有,如果没有人移动过我,那进来的时候拐的弯不像是旷野里高低不平的路,更像拐了直角弯的工整十字口,加上这种厂房的规模和设施类型,像大型废弃园区。”
“没有严重化学刺鼻气味,淡淡的异味我不是化学生分辨不出,废弃不算特别久远,生锈只是薄薄一层。”
“行,那我先派人去查。”他的声音如此平静,萧永慕的心绪也不像之前那么焦躁。
去查的间隙,身边的人也有了动静。
戚呈的手指动了动,重重咳了几声,积蓄起一点力气,屈膝将自己翻了过来。两人蒙眼的黑布都不算紧,动一动,将掉不掉。
再动几下,黑布掉到鼻梁。受到强光,戚呈的瞳孔不自觉闭上,再次睁开,对面是封从周。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封从周在他茫然的视野里开口。
戚呈没说话,他很重很重地眨了下眼睛。
抬眼,环顾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到封从周身上。
他很迅速调整好情绪,“是你啊。我就说嘛,我这辈子就没遇见过几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听见打斗时,我都觉得不是你。”
“没想到吧。”封从周淡淡。
“想到了,没敢信。”戚呈撇撇嘴。
他动了动手腕,又动了动脚腕。看看绑得牢牢的自己,又看看绑得牢牢的封从周,低声自言自语喃喃道。
“干嘛要来啊……”
意识海传来消息。
“查到了,按你给的条件,符合条件的有四处,然后呢?”萧永慕面前的三部手机皆显示正在通话,连接枢纽的重大任务使得他思维稍有些混乱。
“分头赶往这四区废弃园区,到位后间隔一分钟往天空发射信号弹。我听到的那一时刻对应我的粗略位置。”封从周道。
“行,我分头派人过去。”
退出意识海,戚呈已经开始行动。他不知从哪里摸索了一个小铁片,低头慢慢地磨手腕上的绳子。原剧情就是这样,他一个人也赶了回去,非常自力更生。
封从周盯着他的动作,盯着那麻绳一股又一股的乍开,又问了一句,“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呈继续磨呀磨,磨了好一会儿,手腕上的绳子断裂,他又低头将脚上的绳子解开。
“有的。”重获自由的他挽起手臂,一片青紫。卷起裤腿,一片擦伤。撩起刘海,一道划伤。扒开肩头,两个指印。指关节处,几道血痕。
他一个一个翻开,一个一个指给封从周看。
“你呢?”他问。
“我没事。”封从周摇头。
“我猜你就这样说,所以我没给你解绑。”戚呈按着他自己受伤的顺序撩开封从周的裤腿上衣袖子,沉默了一会儿,又一项项盖了回去。
“不给你松绑了,你就在这里呆到死吧!”他的眉头拧起,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封从周看着他,突然想笑。
他也笑出了声,惹得戚呈非常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还是给他松了绑,起身一瘸一拐观察着。
萧永慕:“在吗在吗?”
“到位了到位了,烟花鞭炮二踢脚,我数一声他们放一串,你听听看。”萧永慕兴致勃勃。
“……你带烟花?”
“短时间哪有那么多信号弹,你当我哆啦A梦呢?”萧永慕是一个多么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仓库里没这种设施,“我放炮啊,一样的啦!”
在意识海里数到第三次的时候,封从周朦朦胧胧,听到了几声远处传来的爆裂声。
“就这个是吧!”萧永慕喜气洋洋,“等我,我有无人机,不过就分配过去一台,这园区他们说挺大。这样,地毯式搜索,你随时通知我哈,我让他们边放炮边冲向你,到你门口了你呼我一声。”
好灵动的方式。
好诡异的画风。
封从周扶额,头皮一跳一跳地疼。
“你……凶手没走远的话返回来就把我俩杀人灭口了。”封从周叹气。
“那我再配个喇叭,听好,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哎?你俩?你和谁俩?你俩是谁?”
封从周没回复,因为戚呈蹦跶着过来找他。
“哎哎,”环顾了一圈的戚呈指着地上生锈的设备,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抬高了声音,“外面是有什么动静还是我听错了?对了你看,我发现一条出去的路线,咱们踩着这个机器,上这里,大跳一下,攀上那个凸起的石头,看能不能踩到那个断墙翻出去。”
非常曲折的一条路线,踩空了或者土松了非常容易从高处摔下。
而戚呈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原来原剧情里他就是这样逃离。
“别急,等一会儿,救咱们的人马上到。”封从周觉得再不阻止他马上就要上房揭瓦。
“啊?”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蠢,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来当肉包子打狗吗?”
“哦哦,也是。”戚呈愣愣点头。
“快了吗?如果咱们晕了一夜的话,宴会就在几小时后,我不能迟到。”戚呈焦躁搓手。
“是不是有人在放烟花。”戚呈不安抬头。
是的,有人在放烟花,放的嚣张跋扈,张牙舞爪,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尖锐呼啸声,巨大爆裂声,密集的星火瀑布坠落散开,细小的灰烬飘散在尘烟里。
封从周突然问,“你必须要回去吗?”
烟花绚烂,赤橙黄绿,将四周的天空完全点燃,最醒目的是一道炽热的,如同流星般光辉的焰火。璀璨流星闪耀一瞬,陨石坠亡于无尽长夜。封从周问戚呈,你必须要回去吗?
回去那个并不以他为主角的剧情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他是衬托主角故事的背景板,是被打脸的绿茶男配,是令人厌恶的恶毒反派。是垫脚石,是催化剂,是这个小三怎么还不去死,是终于死了哈哈哈活该。
戚呈滞了一瞬,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重到仿佛叹出了五脏六腑,于是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话说得也轻飘飘的。
“我不回去的话,我要去哪里呢?”戚呈问。
“以我的现状,保你平安地脱离那些束缚着你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封从周盯住对面人的眼睛。
这是这个世界里封从周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欲望,灰扑扑被尘封在角落的剑鞘轻启,露出着内里的凌厉锋芒来。
“但问题是,封从周,你说啊,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烟花已经燃尽,新一轮的烟花开始绽放。
“我知道,影响我判断的是沉没成本,它太巨大又漫长,占据我的半生。但我不可能否定之前的我自己,如果我不再爱我,就再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绝不会转弯。”
“也绝不会回头。”
回去的路上,封从周像往常一样沉默。
而戚呈,在大批量训练有素的黑西装将门锁捣毁,并恭恭敬敬弯腰鞠躬带他们出门,将他们请进空调冰箱一应俱全的车内,车内有一位白大褂在此等候,他的身边是常用医疗器械。
戚呈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白大褂在为他的擦伤消毒时,他终于开口,“你们是谁的人?”
白大褂看了一眼封从周,没说话。
这一眼把戚呈的视线也带了过去,封从周抱臂斜靠在一边,盯着看他微微洇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双唇紧闭,没有任何想为他解释的苗头。
戚呈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他若想探究,后续总能查到。
伤口处理完便要包纱布上药,棕红药水抹上指节的前一秒,封从周道,“有浅色的吗?暴露在外的伤口不要上颜色这么重的药,他马上有重要场合要出席,上了药也会全部抹掉涂遮瑕。”
“没带其他类型的。”白大褂抹药的手微微颤抖。
“那就不上了,消毒便好。”戚呈接过。
车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白大褂稍有些尴尬的手指动作。眼见着即将开入市区,封从周朝着驾驶室安顿一声,“先去云顶宴会厅。”
厉泽御戚呈订婚宴所在地。
戚呈挑挑眉,笑了,“你确实很了解我。”
“嗯。”
他这样简洁的回复,欣慰的笑意也转为自嘲,他轻笑一声,“但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
封从周看他一眼,“我很无聊,不用非要了解。”
“是吗?”
窗外景色变幻,太阳悬在方正高楼,半个天空的晚霞如同笼罩在大地的金色帷幕,只待大幕拉开,五光十色,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封从周垂下了眸子,表示不欲多说。
宴会厅已经近在眼前,粗略望过去,已有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紧张布置着今晚的盛宴,花艺,香槟,流程,调度。
一门之隔,许艳如身着华服站在正中,神色焦急不知在对着她的手下嘱咐些什么。
两门之隔,彭昌颜京之流眉头紧皱,神色里是不属于这隆重喜悦氛围里的焦虑不安。
三门之隔,戚父在怒斥低着脑袋稍显心虚的戚延,继母拦在他的宝贝儿子面前据理力争。
闭紧的车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戚呈好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在下车的前一刻转身过来,语调很轻松,是那天在他身后说“别忘了我”一样的轻松。
“很开心看到你心情不好。手机我赔你个新的,你随便狮子大开口吧。”
封从周轻轻摇头:“比较念旧,最好去戚延那里把旧的拿回给我。”
戚呈的眸色忽暗,面色渐冷,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真是令人贱物,他的声音像吐露冰碴。
“是啊,该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胆大妄为啊。”
封从周想,人家爹疼娘爱,不像你我。
“走了。”
“走吧。”
黑漆漆的车门在眼前关上,空间里瞬间少了一个人,气场强烈的人存在感就是强,少了便直接空了。
“回A大吧。”
“您身上的伤要去医院看看吗?老板嘱咐我们尽力满足您的任何吩咐。”白大褂道。
“皮外伤,不用了。”
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在宿舍大门处,碰到了路起元。
路起元叫嚣着兄弟啊,难得不修仙出门啦,请你吃饭呀的就朝他冲过来了,踮脚单手勾上他的脖子,很与他要好的样子,“哎嘿,您这大忙人刚去哪儿了?”
封从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堆叠着的大大小小纸箱。
“这不是工作也找好了,论文也没啥问题,所以我在萧氏附近租了个房,离咱们学校也不远,六十多平两室一厅,6500不包水电。肉疼死我了呜呜呜,哥们找上牛逼工作也确实是比较膨胀。”
“挺贵。”封从周言简意赅。
“所以我已经编辑了出租客卧找室友的消息。唉?你房子找好没,没找好的话,考不考虑和我AA房租?”
“……”
“来啊来啊,我跟你说贵有贵的道理,相信我,地段很好,采光不错,家具我都试用过,一点毛病没有,性价比超高的噢。”路起元的邀请情真意切,路起元的wink不堪入目。
“也行。”总归是要离开的。
“我找了个搬家公司,马上过来。你一起搬不,还省点钱,该省省该花花咱们骑自行车去酒吧。”
“好啊。”封从周笑笑。
“哎呦我兄弟这就是豪气,分分钟解决我付了房租便要吃土的难题,我和你一起搬,咱们先把大件儿搬过去,零碎小东西你自己拎。”路起元摩拳擦掌。
进门后的路起元傻眼。
“牛逼啊,我以为我东西就够少了,你的东西甚至没有我的五分之一多。”他盯着脱离样板房的范畴,已经无限接近于棺材房的封从周宿舍,竖起他赞叹的大拇指。
“你这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吧,那你还搬个屁呀,哎哎哎,你还真把行李箱提出来了,行吧行吧,这行李箱你装好给我,我一起给你捎过去得了。”
“你去不去啊?噢,不去也行,床垫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到,我先去收拾收拾,争取给您宾至如归的入住体验。”
“行,就这些是吧,走你!”
路起元拎着他的行李箱离开。
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半小时内,属于他的那面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薄薄一层床单,和孤零零放着的洗漱用品。
极简生活,离开也像风驰电掣。
顾彦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维持着几天前的模样。没有手机,像是与世界切断了联系,逆流热贴应当在飞快刷新,围绕着顾彦厉泽御戚呈三人的帖子一发一个爆。
封从周便想着在校园里走走。
走走,走到图书馆,推开熟悉的阅览室门,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被摔碎的咖啡机碎片囫囵吞丢在桌面一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扔掉。书架的摆放还是他上一次来时的模样,那个隐蔽的隔间就在里面。
他拐进去,辅台的三四个盒子,只有纸巾被拆封。
与上此唯一不同的是,卡座的厚垫子上,随意堆叠着一张毯子。
不整齐,堆的乱七八糟,像是刚刚有人使用过,使用过他的人还没走。
不算崭新,没有四方的印子,有重复挤压的褶皱。
有人曾在这里盖着它,或者抱着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封从周好像是睡着了,梦里隐隐约约一直有人在哭,哭声悠扬凄厉,非常难听。封从周听得很不耐烦,他一反常态相当生气,从梦中被生生烦醒。
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封从周盖着毯子,他的身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脑袋搁在膝盖上,不知坐了多久。可地上好凉。
“你……”睡意朦胧的封从周几乎是瞬间清醒。
“我把你的手机带回来了,我厉害吧。”戚呈在黑暗里把一个长方体递过来,语调上扬。
可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颤音和哭腔。
封从周的眉头拧的死紧,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拿过手机,解锁,在点进逆流的前一刻,戚呈的手伸过来遮住了亮着的屏幕。
“厉泽御没来,从始至终。”戚呈说。
封从周的动作顿住了。
一位主人公拼命赶来。
一位主人公全程缺席。
“这就显得实在有点可笑了。他总不可能也是被绑架了吧。”戚呈继续道,“其实我该想到的,许阿姨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就蛮不情愿。但我总抱有侥幸心理,就,其实我们之前的关系还可以,他一般不给我难堪。”
原剧情里,厉泽御和顾彦在订婚宴前吵架,赌气参加,戚呈迟到,表明心意。
现剧情里,剧情改变,吵架消失,没有赌气,没有迟到,也不会现身。
“还不如晚点呢,最起码烟花是好看的,很震撼。”戚呈喃喃。
“你别哭。”封从周说。
“没哭吧。”戚呈说。
确实没哭。封从周伸手在他的眼下摸了一把,又顺着拽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拽了上来,拉开毯子将他裹进来。
戚呈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唇擦过他的脖颈。
顺着脖颈往上,他们开始接吻。
没有很深很重,戚呈身上没什么力气,碰一碰,点一点,磨一磨,揉一揉,安抚一般,显得珍重。
毯子是很好的材质,热乎乎的。封从周抱着怀里终于暖和起来的人,感受到自己刚刚已经慢慢凉透凝成硬邦邦固体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越来越快。
泵出的滚烫血液烧毁了他的所有理智。
于是他说。
“也不是不行。”
“什么?”
戚呈含含糊糊。
“也可以。”
“你说什么……”
地下情人吗?也可以。
第53章 盼头(j)
“封哥在吗?封哥人呢?封哥转人工。”萧永慕在意识海里断断续续絮絮叨叨。
“营救行动不是成功了吗?嚎啥呢?”兰希的意识海里满是萧永慕的碎碎念,听得耳朵嗡嗡嗡。
“我有事儿要问,我好奇死了啊。”
“什么?”季源也加入了进来。
“哎嘿哥哥,你到了没?我还在路上呢,俩月了终于要见面,我完全心潮澎湃。”萧永慕激动道。
“啧,我也是。”季源附和道。
“得了吧你,你好冷漠无情的语气,哼,没有良心。”萧永慕努努嘴,语调拐了三路十八弯,“你俩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冷冰冰,我刚得到的新鲜大八卦只能我一个人独自品味,可惜哦。”
“我没你那么八卦。”兰希道。
“有关封哥的哦。”
“……”
“说说。”兰希话锋一转。
“嘿嘿,刚封哥不是说他被绑架了,是两个人一起的,你们猜另一个人是谁?”
“谁?”兰希问。
“戚呈?”季源的脑中莫名其妙蹦出这个名字,也可能是他刚经过写了这一名字的大型红色展屏,带着喜结连理的喜气洋洋和成人之美。
“对啊对啊聪明的噢,那个恶毒男配,订婚宴的主人公。这订婚宴快开始了,我想着他肯定在宴会厅接客呢,结果灰头土脸和封哥一起从断壁残垣里挖出来。”萧永慕激动道。
“这么惨?从周不回消息,不会是晕了吧。”兰希嘶了一声。
“不应该,我的人送他回的学校,能跑能跳。好吧没那么惨,这不是封哥不理我嘛我造个小小谣。不过两个人都受伤了倒是真的,大伤没有,小伤一片。”
“这……”兰希沉思。
“有故事。”季源轻啧一声。
黑金穹顶满是层层叠叠的浮雕玫瑰,印出水晶吊灯台灯落地灯折射出的斑驳光影。巨大的香槟塔堆砌到天花板,侍者托着银盘微笑穿梭在人影中。季源后撤陆观宁半步,随他一起踏上进门的红毯。自进门开始,便有人在前面领路,二楼是贵宾区,领路人恭恭敬敬说。
任何把名流贵族聚集起来的宴会,身着华服的各式人类堆着笑,卯着劲,碰着杯,换着盏,结识人脉,充分调度,争取大展身手,弄他个几百亿的合作出来。
更何况是这种明显带有商业联姻意味的订婚宴。
所以,他和陆观宁坐上视野更开阔的二楼贵宾席后,他捂脸装作一脸惊叹,实则偷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回过头来,陆观宁无语地看向他。
哈欠尽收他眼底。
“哎呀,谁让哥哥昨天晚上一直不睡缠着我,现在稍显困倦也是正常的啊。”季源附在他耳边,声音压的低低的。
陆观宁瞪他一眼,心说你放屁吧。
他昨天在书房有个紧急公务要处理,季源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送了牛奶送了水果还送了按摩,就差把眼珠子瞪到他电脑屏幕上。
最后还要高傲地作出指点,“你这样不对哦哥哥。”
陆观宁熬个大夜困得有点懵,“什么不对?连累你熬夜不对还是应急的方案不对?”
“都不对。”季源眨眨眼。
“那你先去睡啊。”
“我不。”
昨晚斩钉截铁陪着熬夜的季源的倔强模样还没从意识里忘却,眼前这位姿态懒散眼神暧昧的季源马上填补到位,与这人相处时总能体会无数个风味。
什么缠着不缠着,天知道他俩还没有实质性的最后一步,话说成那样引人遐想完全是在调戏挑逗。
“滚。”知道他的德行,但那人讲悄悄话时离得太近,呼出的热气打在陆观宁的耳朵上,打出一片红晕。
“哥哥真是了解我,我滚去上个卫生间。”季源笑眯眯。
其实没有需求,是因为看到了刚在意识海里八卦的主人公,戚呈。
季源只见过戚呈的照片,但那人确实瞩目,打眼儿一望就无端觉得应该是他。戚呈拐进二楼某房间走廊,季源想了想,跟了过去,将自己隐在走廊拐角。
戚呈手里是抓着根——
棒球棍?
他敲了一个房间的门,门打开站着一个人。戚呈一句话没说,操起棒球棍狠狠朝那个人的肩扬了下去,棍子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又因与骨头大力碰撞撞出巨大的闷响。对面人惨叫一声轰然倒下,又被戚呈踹了两脚,薄底尖头皮鞋插进了小腹,白衬衫的腹部肩膀处染出一片鲜红。
这次发生的太过突然,屋里的中年女人中年男人都在尖叫。戚呈没理,一脚踩上那人的手指,在那人哭天嚎地的痛苦嘶吼中,淡漠出声,“二哥,手机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最后的啊声变了调子,戚呈蹲下一把抓住地上人的头发,将头皮拽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强迫他抬头直视。
“二哥,不要狡辩,手机呢?”
“不在我这……啊啊啊,”地上的人痛苦到了极点,终于说了实话,“我让人去找。”
“好的二哥,去找。”戚呈点点头,大发慈悲地放开他。
“小延啊!”中年女人扑了上去呼天抢地。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地向前一步,下意识抬起手想扇戚呈一个巴掌,又深深止住,与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
许艳如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
戚呈卷着袖子,超绝不经意露出他指节和小臂的伤痕,冲着面前形态各异的三人提高声音,“爸爸妈妈二哥,我知道,你们一直不喜欢我,我母亲过世后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今天,是咱们和厉家联姻的重要时刻,你们做这样的小动作,是不是也太肆意妄为了呢?”
“没有前瞻性,没有大局观,不让人发现也就算了,怎么还蠢到全是破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好。”戚呈叹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戚父的脸都绿了,“戚延自己冲动,我和你妈根本不知情!”
“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吗?那我还说我母亲的自杀是他杀后伪造的,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我也会说。”戚呈面露无辜,眼神挑衅。
听这话,戚父眼神下意识落在戚呈母亲生前的至交好友,许艳如身上。许艳如黑沉沉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辩解更像加害人的狡辩,戚父一口血哽在喉间。
“你胡说什么!我打死你个不孝的逆子!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他捂着心脏,一副气急攻心要向后栽倒的样子。
“够了。”许艳如庄严的声音响起,“小呈,叙旧也叙了这么久,过来阿姨这里。”
“嗯,好。”戚呈乖巧点头,利索转身。
在许艳如和戚呈背影消失的前一刻,悠悠的女声响起,“老戚,那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如同压死骆驼的稻草,戚父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倒下,倒在已经晕厥的戚延身上。
就围观到这里,季源灵活走位,坐回贵宾席的时候微微摇头,低下声音,“刚去围观了戚氏一家人的爱恨情仇,非常生猛。”
“你离那家人远点,没一个好东西。”陆观宁微微皱眉。
是的,肉眼可见,确实。
“那怎么还能和四大世家的厉氏订婚,果然这世道当好人没有用,坏人才爬得高。”季源调笑道。
陆观宁没说话。
季源继续道:“所以得坏一点,看看人家岳晋,再不是个东西都有人上杆子舔。说到他,今天没见他,他估计不来,岳晋喜欢顾彦,这不得趁着情敌订婚趁虚而入。”
“顾彦,那个岳晋提过两次的贫困生,和厉泽御也有点纠缠的那个是吧。不过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陆观宁和岳晋兄弟这么多年,也不敢贸然下此断定。
“很明显,见得太多,爱不爱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季源摊手,嘴角一撇,仿佛在讲这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的,渣,花,真不像个东西。
陆观宁觑他一眼,突然道,“你以前和多少人谈过恋爱?”
“没有哦。”
季源脱口而出,问心无愧,非常清白,战绩可查。
“撒谎。”陆观宁不信。
“不信呀,你们霸总不是都会那种,五分钟给我他的全部信息,你查我啊,你查啊,快来查。”季源大大抛了个媚眼。
“给你查出来你就老实了。”
“哪能呢,我一心向钱,别无二心。”季源举起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这就不得不谢谢哥哥,上个月的十万还有富足,这个月的十万又已经到手,日子真是有盼头,让人心驰神往。”
季源展开眉眼,展开笑颜,展开双臂,姿态闲散,漫不经心,自在得根本不像被包养的穷人第一次出席高档宴会,更像是已经非常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他的手臂搭在陆观宁的椅背上,将人半包围环绕着,乌沉木的香气萦绕在陆观宁身侧,固执的,蛮横地撞进他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