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书生郎后by旧酿
旧酿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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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这伙计怎么说话呢?那门口的聘文不是你们家贴的?这铺子是你当家做主不?不是?不是那你跟我在这叫什么叫?”
这少年郎也是个脾气大的,眼珠子骨碌一圈,生是用气势压得阿顺张不开嘴。
他左右望望店里,目光扫过准备自我介绍的梁仲秋,以及疑惑是不是在哪打跟他过照面的沈忆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意欲哄妻的简言之身上。
“啊,害我找了好久,原来您在这儿啊!劳驾问问,简大夫,要进您的医馆,我需要经过哪几项考核呀?”

第118章
简言之没想到这少年郎居然认识自己,他仔细打量去几眼,在記憶里搜寻着能对上号的面孔,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瞧他一脸茫然,少年郎急得直挠后颈:“我叫司逸,姓司,想起来了么?”
简言之若有所悟,才想確定下司逸是不是司老大夫所说那位在云济藥堂坐馆的孙儿,蓦然发觉沈憶梨神色微变,瞪人的样子仿佛他俩之间结有旧仇似的。
“阿梨,认识?”
迎上简言之温和的询问,沈憶梨咬紧唇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助、兴、小、藥、丸。”
简言之瞬间彻悟,秉着‘夫郎最大,夫郎不高兴就要哄’的原则,果断拒绝了司逸的加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招童工。”
司逸:“.......”
深受打击的小司大夫很气愤。
他可以接受铺子已经招到合适大夫的理由——多一位坐诊大夫无非是少挣一半工钱嘛,而且两者相比,他不一定就会输给人家。
也可以接受初来乍到对他能力不信任的理由——不信任就考核嘛,大不了现场让他治个病。以他的能耐,只要不是罕见到闻所未闻的病症,一般来说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但像招童工这种明显睁着眼说瞎话的理由,恕他接受不了。
“我都二十好几了,正常早该娶妻生子,养一窝崽遍地跑了,算什么童工啊?!”
司逸不嚎还好,一嚎两颗虎牙闪闪发光,越发显现出他的欲盖弥彰。
简言之不禁失笑:“你?二十好几了?”
“怎么,爹娘就给了张娃娃脸不行啊?还不兴人长得显小了?”
“行行行......”简言之敷衍笑笑,不欲与他胡搅蛮缠。
既然司逸说了是来應聘坐诊大夫的,那考验下他问诊开方的本事就很有必要了。
可眼下铺子里没有合适的患者,简言之想了想,干脆让阿昌去把隔壁卖竹器的范大爺给找来。
范大爺也算是藥铺坊的常客,因隔得近,平常有个小病小痛的转个弯就能寻来问问。
一听阿昌说铺子里来个新大夫,要考量下看病的本事,范大爺連到手的生意都没做,提着他新制的水笼就乐呵呵来了。
“好些日子不见,哥儿的肚子都显怀了哩!说起来多亏上回简大夫给我家老婆子开了那藥方,吃下去两剂就好全了。这不,老汉儿我没旁的本事,编个水笼送给你,回去多捞些鱼吃,到时候生的孩子肯定顶聪明!”
村道旁做生意的人家大多本分老实,只要混个熟脸都爱惦記着。
沈憶梨含笑道过谢,借由放水笼順势把桌案内唯一的一把椅子给挪到了后院。
原本诊脉的桌案里邊一把椅子外邊一把椅子,范大爷毫不知情,一屁股坐在了他该坐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司逸就只能叉着双腿给人诊脉了。
偏偏简言之还挑眉默许,伸出大拇指夸夸哄得小哥儿心花怒放。
司逸:啧,夫妻店铺果然要不得!
不过小司大夫有他的职业素养,尽管是叉开腿的滑稽样子,可手往范大爷腕上一搭,那眼神也随之变得沉静下来。
须臾,司逸舒出口长气,道:“这位大爷脉成节状,忽强忽弱,加上目下滞红,心肺浮热,想来應该是有痰症未愈。这样吧,我给你开一味药,以黄芪、薏仁、苍耳、羌活、陈皮为主,辅用桃仁和竹叶为引,每日拿五碗水煎成一碗,等完全放凉后复热服下。不出半月,您的痰症就能大幅度缓解了。”
范老爷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咧嘴一乐:“嚯,这郎君看着年岁不大,本事还真不小嘞!简大夫给我开的药方我正吃着,与你说的这几味大差不差!”
大差不差也还是有点差别,简言之看过司逸拟下的药方,笑问:“你的方子多了味黄芪,又将原本消渴止眩的杜衡替换成药效远不如它的苍耳,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司逸抬抬下颌:“杜衡的確是有消渴止眩的效用,可若人体内患有風寒,且服用过温经固元的药物,那就很容易造成热毒积压,心悸骨痛。苍耳药效是不如杜衡,但胜在性温除湿,且与常服药物少有相克,因此长期服用也不担心会生出别的病症。”
范大爷的痰症打年轻时就落下了,随着年纪上来,想彻底根治几乎不可能。顶多换季或变天时吃药吃得勤些,巩固着身子不让痰症加重。
而且他前一阵的确因为風寒喝过疏散的药汤,司逸能精准诊出症结并迅速调整药方,看来这小子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
简言之给范大爷搭了个脉,发觉司逸的推断毫无问题后,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
等着挨夸的小司大夫怎会错过这个眼神变化,两腿一弹蹦起来:“我就说我能治病吧!哼,小瞧人!别以为我长得年轻就好欺负了,我在云济药堂坐馆的时候你们这家药铺坊还没开起来呢!”
经此一试,阿順也信了司逸真是来應聘坐诊大夫的。望望手里的半块桂花糕,扭扭捏捏给人递过去:“小、小司大夫,刚刚没弄清情况就赶你出去是我不对,你别见怪......”
“没事儿!”司逸就吃软不吃硬,阿顺的贿赂品都喂到嘴邊了,他哪还有那小心眼报复的脾气。
阿顺嘿嘿一笑:“那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搬椅子坐。”
眼瞧阿顺拿司逸当铺子的内部人员待,简言之扶额:“不对吧,我好像没有同意要招收这位童...呃、小司大夫?”
司逸听到这话又是一个原地弹射,两颊被桂花糕塞得鼓鼓囊囊,眼神凶恶的像要吃人:“不是!你们醫馆外头不贴着聘帖呢嘛?方才也看过我诊脉开方了,很符合你们的要求啊,干嘛不留我试试?”
简言之生怕司逸的桂花糕沫喷到脸上,两个后撤步和他拉开距离:“你不是在云济药堂坐馆么?那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药堂,你为何放着牢靠的东家不要,非要来我这小药铺坊?”
一说到这个司逸就来气,小声嘟囔了句‘坐个屁’,而后垂丧个脸,闷声拿桂花糕当药堂掌柜的脑袋嚼。
简言之心思何等细腻,看他这样子也不问了,轻咳一声,暗暗使了个眼神过去。
司逸心领神会,抬眸方向直指佯装玩算盘珠子的沈忆梨。
看上去小哥儿还在为助兴小药丸丢脸的事生气,哪怕是司逸笑嘻嘻的套近乎,也没准备给人好脸色。
小司大夫連遭两記冷眼,无辜又委屈:“那、那个事也不能全怪我啊,你当初拿着那种药方来找我,我寻思你要给你夫君下春药呢......哎好好好,旧事不提、旧事不提!这回我可是认真的,听我阿公说简大夫醫术卓群,颇有杏林大家之風,我就想留在铺子里跟他长长见识。好小哥儿,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上回那小药丸的事了。要不....”
司逸俏皮一笑,视线下移滑过沈忆梨微微凸起的小腹。
“要不我重新给你开个方,保管让你不用采日月精华就能连生好几个大胖小子继承你夫君的香火,如何呀?”
沈忆梨:“我跟你拼了!”
“使不得、使不得!”小哥儿高举算盘的架势吓坏了简言之,赶忙将人一把按下来,扶额劝道:“好了好了,阿梨,你有着身孕不能动气。我已经找到孕期不伤身子的药草了,等买完金丝肉饼就回去给你煎药祛风寒。”
说完简言之半拉半抱把他挥舞着双手要拼命的夫郎给带出了药铺坊大门,只留下没着落的司逸急得直跺脚。
片刻后,一道本该远去的修长身影又折返回门前,探出半个身子笑道:“传我家夫郎的话,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三十天内不出任何差错,那问诊案台就归你了。”
自打司逸找上门来申请加入药铺坊后,简言之的悠闲日子就基本宣告结束了。
沈忆梨过了头三个月孕期,胎像已趋近平稳,后续只要精细养着把营养跟上,保证来年四月时节能顺利生产就行。
药铺坊仍交由梁仲秋担任掌柜,随着季节变换,铺子里的药單也要推陈出新。
郑庭携他的新婚夫郎远去祖籍过二人世界,那挑选药材品质和洽谈价格的活儿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简言之身上。
他每日早起给沈忆梨煨上一盅杜仲枸杞补气汤,然后到铺子里盯半晌司逸的梢,查看下这小子诊的脉案及开的药方有无错漏。
等中午回去陪沈忆梨吃完午饭哄人睡熟,还要跑几个花圃农庄,为下一节气的新品药單做准备。
幸而司逸的医术水准始终在线,所以从第五日起,简言之就不必再花费半天的时间在铺子里搞针对检查了。
看他连番跑来跑去,梁仲秋有心想帮忙,可他分辨不出药材好坏,去了也无济于事。便只能守着铺子,等简言之晚间回来时给他熬上一碗百合莲子羹。
“如今不比从前,成垣兄不在,你又要顾家又要管原料进项,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家里还有怀着身孕的夫郎呢,别把身子给累坏了。”
梁仲秋手艺好,熬的百合莲子羹软糯香甜,很合简言之脾胃。
没什么是比奔波半日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羹更能解乏的了,听梁仲秋这般关怀,简言之心中甚是欣慰。
“还是你好啊,不是熬百合莲子就是煮秋梨菊花茶,给我嘴巴都惯刁了。不像成垣......哼,那大少爷手金贵得很,要他下顿厨怕是厨房顶都要被掀翻喽。”
梁仲秋也笑:“成垣兄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嘛,与我们不同。若真要像他那样连脱个衣裳都要叫好几个人轮番伺候着,恐怕膈应都给我膈应死了。”
简言之闻言微微勾唇,垂下眼睑的动作显然是惦记起远在他乡的郑庭了:“不知成垣这趟玩得怎么样,和他夫郎会不会闹别扭,回来时记不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唔....在书院时听他聒噪惯了,大半个月不听,还真有些想念呢。”
梁仲秋本以为这段日子他和简言之相处得多,在情谊上该要胜过郑庭些许。不料二者相较,他似乎还是被排垫底的那个。
“言之兄喝着我熬的汤羹,却口口声声说想念成垣,当着我的面,不大合适吧?”
对上梁仲秋酸溜溜的苦笑神情,简言之差点一口甜汤呛个好歹:“咳、咳咳...不是吧你,吃醋吃到成垣头上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说给他听!不,还是等会儿先说给阿梨比较好!”
梁仲秋气结,这种糗事要让郑庭知道还不笑话他是小媳妇连兄弟的醋都吃。
为堵简言之的嘴,他只得抓起把银针威胁。当然,不是威胁针法一流的书呆子,而是手腕翻转抵在自个儿脖颈上。
“反正要成垣兄被笑话死,还不如我自己了断了干净!”
简言之好笑,边用沈忆梨忘拿走的靠枕扒拉他边火上浇油:“你别胡闹,那针尖得很,万一戳到气管就麻烦了。你听我的,气管戳破死不了人,你往侧边大动脉上戳,保管几针下去你能当场毙命。”
梁仲秋听罢扔下银针就要来抢靠枕,凭借着良好的身体素质把简言之生生逼到了案台角落。
他俩打闹的动静吵到了正在誊写脉案的司逸,小司大夫简直气急败坏,一个健步从侧边冲出来,劈声就喝:“干什么干什么!医馆要地,保持肃静懂不懂?一个二个不讲医德呢怎么?我这一天天的接诊几十号人容易吗?你们俩整天不在铺子里帮不上忙就算了,回来了还闹得不让人消停,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报工伤啦!”
不得不说小司大夫气场还是够足,梁仲秋被呵斥得老实巴交,理理衣襟,冲他歉意一笑:“你安心去忙吧,我们小声说话就是了。”
倒是简言之撑在桌角,接话哼笑道:“少夸张了,一天几十号人什么概念?想突显你在铺子里干了多少活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吵到你是我们不应该,那儿有我带来的糖饼,拿去当夜宵吃吧。”
彼时简言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认为是司逸盯上了糖饼,所以故意夸大其词好骗口粮。
“你不信?”听简言之这样说,司逸眉头紧拧,立马折身去取来脉案簿:“前天十一位,昨天二十三位,今天三十八位,我有没有夸张,你自己看。”
简言之一扫脉案簿上密密麻麻的名单,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大部分看诊的患者都集中在这三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些人相互是何种关系简言之并不了解,可他们的脉案全都有个共同点。
“风寒?全都是?”
“我不知道......”
简言之眼神陡然变冷,惹得司逸面上浮起微微懊恼:“你瞪我也没用,我是真不知道!从脉象上看,确实是风寒不假,但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多的同症状患者,我想......”
司逸后面的话没说完,就算是才接触药理知识的药童都明白,短时间内某片区域集中出现相同病症的患者意味着什么。
何况他对药理极其敏锐,怎会分辨不出里面潜藏的巨大危机。
“单个案例不足矣说明问题,正常累计三天的数量,若成递进式增长则可以入册。我是想整理完脉案和你说来着,要不是你们吵闹打扰到我,我.....”
司逸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就是明摆着心虚了。
也是,像他这样在医馆坐过堂有一定经验的大夫,实在不该拖到第三天才发觉不对劲。
梁仲秋不大清楚这里面的关窍,但看简言之和司逸两个人脸色都不好,也隐约觉察出他这个掌柜有失职之处。
“怪我,这几天忙着清点要送来的存货,没太守在铺子里。要不然....我去叫熠然来?他待的时间比我久,应该会知晓些情况。”
“算了!”
简言之唤住急忙要走的梁仲秋,眉宇间涌上几丝陌生的焦灼。
“事已至此,再追责是谁的过失没有意义。这风寒来得蹊跷,接下来几天咱们都得格外当心点儿。仲秋,你去库房找找剩下的菖蒲和艾叶,点出数来每日分三次蒸熏焚烧。司逸,你继续誊抄脉案,尽量记录得详细一些,比如风寒程度的轻重、持续时间的长短、患者呈现的体表症状。”
简言之少有露出这种把握不定的神情,一番安排下来,梁仲秋跟司逸二人皆是相顾无言,叹息两声后赶忙找到各自相应的事项缄默忙活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铺子里气氛陡降,梁仲秋看惯了简言之温和含笑的样子,一时见他凝眉深思,竟有点不敢说话。
司逸就更别提了,简言之的眼神似乎有力度,即使只似有若无的飘过几眼,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迫感。
许是铺子里太过安静,导致不算重的叩门声吓得司逸猛地一抖,沾满墨汁的笔立刻在册子上留下一道浓黑痕迹。
此刻距离打烊时间早已过去,本不该有人上门才是,简言之警觉,望向关闭的大门道:“谁?”
司逸耳力过人,从脚步声中听出应当是位年纪不小的老叟。
他几近痛苦的闭眼,复又睁眼,重重划掉记录好的数字,重新添上一行:“别问了,这脉案簿上的三十八,要增加到三十九了。”

如司逸所料,门扇甫一打开,无患居堂前垂挂的灯笼便将老叟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
她裹着件浆洗得发白的棉麻夹袄,枯瘦的手指紧攥衣襟,身子在入了秋的夜风里微微打着颤。
简言之见状立马侧身讓人进门,老叟混浊的眼中盛满歉意,也不坐,瑟缩着脖颈低声道:“这么晚还来打搅实在对不住,只是高热总褪不下去,老婆子年纪大了,怕拖久了越发不好,这才冒昧前来想讨服疏散的藥、咳咳咳.....”
她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随之涌起潮红,半晌揩揩额角沁出的虚汗,扶着桌边方勉强站稳。
“老人家快坐下说吧。”司逸正准备診脈,不想简言之不动声色的拦了他一把,司逸会意,默默退后半步把桌案给讓了出来。
简言之指腹搭上老叟腕间,細細探究下不觉心头一沉。
是风寒。
和司逸脈案簿上记录的一样,是最常见的那种风寒。
见简言之眉头紧锁,老叟紧张的声音都滞涩了:“怎、怎么了?大夫,我这病......”
她生怕自己得的是什么拖时日的痨疾,对于穷苦人家来说,病若真重到没几日活头了反倒还要叫人好受些。
怕就怕明知有一线生机,却只能因为贫穷而眼睁睁的煎熬等死。
简言之强压下思绪,嘴角扯出个安抚的笑:“您的病没甚大碍,就是尋常风寒,回去多吃两剂藥发出汗来就好了。近来季节交替,多病频发,为防再度傳染,您切记要少与人接触,哪怕在家也最好分开饮食。”
说完简言之讓司逸去取活气通经的藥草来,老叟望着那一挂足七八贴的藥包有些惴惴:“这么多.....小郎君,怕是老婆子的病難好,一两剂药不管用了?”
“不是不是!您没听简大夫说近来换季多病频发么?这些药您拿回去给家里人分分,都提早预防着别叫他们也被傳染了。”
司逸故作轻松的语气打消了老叟疑虑,又听简言之说不额外多收药钱,她忙双手合十谢菩萨保佑,而后提着药包万般感激的去了。
老叟粗布鞋底摩擦石板的声响渐行渐远,梁仲秋送客回来时,只见屋内烛影摇曳,简言之盯着案上的脈枕出神,司逸则抿紧唇瓣,反复翻检药柜里的药材。
这种风雨欲来的沉闷很難不让人感觉到压抑,梁仲秋深深吸气,尽量让喉间不那么发紧:“振作些嘛……你们也别把事情想象得太糟糕了,至少目前看来只是普通风寒,没准吃过几剂药就会好了呢?”
司逸很想反驳,许多傳染面广的疾疫刚开始都是这种症状,人会高热、头晕、鼻塞喉痛。
谁也猜不到风寒过后会变成什么情况,有可能会治愈,也有可能会变成骇人听闻的恶疾。
但他看着简言之沉默不语的样子,觉得现在就胡乱推测未免有点太过危言耸听,因此垂眸思忖须臾,只轻飘飘回了句:“希望吧....”
简言之回到小院的时候,外边已然是暮色深沉了。
沈忆梨还没睡,燃着几盏暖黄色灯烛,正倚在枕上翻开话本。
见他回来,小哥儿利索滑下床,光着脚丫子就迎上去:“怎么回来得这样晚,累坏了吧?我给你煎了糖心荷包蛋,再煮碗你爱的青笋肉丝面,好不好?”
简言之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浅浅一笑,捏了捏沈忆梨脸颊上的软肉,温声数落:“又不穿鞋,和你说过多少次寒从脚底生,一点都不听话。”
“听话听话!我最听话了!”沈忆梨嘻嘻笑,白嫩的脚掌在地垫上连踩直踩:“喏,这两天閑着,我用窝棚里的鸭毛编了张毯子,软得很。你老不回来我担心你嘛,有了毯子就不用弯腰穿鞋啦,你看你一回来我就能跑到门边去,是不是很好?”
自家夫郎甜甜的撒娇让简言之忍不住笑开,他把人扶回床上,用棉被裹成粽子,只留出一双灵动有光的眼眸眨巴眨巴。
沈忆梨沉浸式享受着他夫君的亲昵温存,像只小猫儿般,被呼噜头还餍足的拱了拱简言之掌心。
摸着小哥儿柔软的发丝,简言之倏然道:“阿梨,你想不想去颐水鎮玩一趟?阿娘的娘家在那儿,可以请她探亲时带你一块去。”
前一阵鄭庭大婚,鄭夫人娘家那头受邀来了不少亲眷。姊妹们难得聚在一处本该好好叙旧,可操办婚事太过忙碌,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鄭夫人出嫁多年,想念家中姊妹姑嫂想念得紧,索性约了等消停些回娘小住上一阵。
颐水鎮那边依山傍水,景致秀丽,家中还有一眼温泉汤池,很适宜需要安胎静养的小哥儿居住。
原先郑夫人也提过两回,但简言之每天都要给沈忆梨把个平安脉才能放心,加上沈忆梨也舍不得和他夫君分居那么久,是以都给婉拒了。
此刻简言之旧话重提,不免叫沈忆梨颇感意外:“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在家住着不好么?我有孕近四个月,胎像平稳,不用整日卧床了。可以做些轻便的活儿,为你减轻辛劳呢.....”
简言之心都要被他软软的语调给弄化了,对上沈忆梨茫然的眼神,他轻笑道:“没有,是怕你在家无聊,想着换个环境也许心情能更舒畅些。”
许是简言之眉宇间的愁色太浓,沈忆梨盯着他怔怔看了许久,摇头道:“不对劲。”
“胡思乱想,哪儿不对劲了?”书呆子努力放松眉结,只可惜收效甚微。
沈忆梨因而更加笃定:“就是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供应商那边生意没谈好?还是你在外头看到美貌姑娘想纳妾了?一定是....怕我动胎气所以想法子送我出去,准备等来日生下小知意再告诉我,好好好,玩生米煮成熟饭是吧——”
眼见小哥儿越说越离谱,简言之只得一记深吻打断他的臆测:“不是,都不是!阿梨,我是担心明望镇不安全,想送你出去避一避。”
本来这件事简言之也没打算瞒着沈忆梨,要让人心甘情愿的离开,只有实话实话。
“这几天镇上大量流传出风寒,导致铺子里的患者呈倍数增长。虽然目前症状仅仅只停留在风寒,但谁都无法保证接下来会不会是整个镇上的人都被传染,也不知这看似普通的风寒会不会发生病变。阿梨,你怀着身孕,我不希望你涉险。”
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急切,而沈忆梨听完后默然半刻没开口,眼睑微垂的样子说不清是被吓到了还是在思虑其他。
简言之一叹,想宽慰小哥儿以他的醫术定能化险为夷,不料沈忆梨抬眸,神色竟十分清明:“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你心里能好受些吗?”
聪明人总能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
沈忆梨不想撒泼耍赖升华些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话,也不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劝说简言之跟他一起走。
尽管他的主观意愿还是不想让家里的任何一名成员置身险境,可简言之是从醫的。
医者仁心。
他更不想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看着简言之不断内疚忏悔,为当时的怯懦无尽惋惜。
“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必觉得亏欠我,留在需要你的地方吧,我会为你照顾好我们的知意。”
沈忆梨抱紧简言之,将脸贴在他下颌边。带温度的呼吸自颈侧蔓延散开,有些痒,有些烫。
简言之也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他,一向心性坚韧的书呆子眼眶发热,却在沈忆梨伸手想为他擦眼角时固执扭开。
“我会好好护住自己,直到病症平息,接你和孩子回家。”
这一夜,谁都没有好眠。
直到天光微亮简言之才勉强浅眠了片刻,窗外刚泛起鱼肚白,他照惯例给沈忆梨炖上滋补药汤,哄过几句放宽心之类的话后就披衣出了门。
行至郑家宅邸,上夜的小厮还未换班,阿童打着呵欠迎出来,听闻简言之的来意赶紧叫来福叔。
不成想一贯这个点还没起床的郑家夫妇却是不在,福叔躬身道:“您来得不巧,昨儿夜里夫人娘家捎来急信,说是家里的老婶娘猝然离世,老爷和夫人连夜就赶去吊唁了。言之少爷若急,小的这就派人去传信!”
简言之听罢眉头紧蹙,沉吟须臾道:“逝者为大,想来阿娘亲人逝世,她心里也不好受。不劳烦福叔传信了,等阿娘回来,记得遣人告知我一声就好。”
“哎。”福叔朗声应下,回身吩咐阿童斟茶,请简言之到花厅里去坐。
简言之自当谢绝:“铺子里还有事,我就不坐了。这段时日风寒盛行,极易传染,福叔您守在府里,千万提防着每日进出送米柴的人,最好提早备下消杀除病的药草以防万一。”
福叔年轻那会儿和郑明易在外跑货见过不少世面,加上幼时也曾亲身经历过灾疫。
此时简言之一正色提醒,他立刻就引起了重视:“好,言之少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找账房拨银子,采买些青艾备用。”
简言之点点头,给他列出几样能有效预防时疫的药材,还交给他三熏三蒸的制作方法,福叔一一记下,依言前去。
从郑家出来,简言之又绕路去了趟范宅和方家。范大人尚未睡醒,简言之不想扰人清梦,就托小厮等人醒后把消息送到。
倒是方无尋起得早,这大少爷巡完铺子回来閑着无事,捏了块糕点在廊下逗画眉。
他许久不见简言之还有些高兴,但一瞧人神色凝重,不觉笑意微敛:“出什么事了?”
简言之也不兜圈子,将近日见闻逐一说明,末了道:“我担心这场风寒不简单,方家手下行当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保险起见,你还是趁早做准备的好。”
方无尋手指一顿,画眉鸟在笼中扑棱两下,发出清脆的啼鸣。他沉默须臾,缓缓道:“多谢你的好意,这份人情我领了,只是.....”
简言之等着他的后话,方无寻轻不可闻一笑,搓了搓沾上糕粉的指腹:“你我好歹算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是分不清坐在县衙里的那位到底是披着蛇皮还是揣着佛心的,在局势尚未明朗前最好尽量低调行事。若无端引起慌乱,惊动了官府,那帮子人定会扣你个扰乱民心的大罪。届时别说求不到帮助,恐怕就连你那铺子也要被收押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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