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书生郎后by旧酿
旧酿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关灯
护眼

眼下采买的人有了,药瓶也在赶制中,唯独还缺个制药的帮手。
梁仲秋自然而然想到了卫熠然。
不说他俩认识得久,在铺子里关系最好。就说卫熠然同样家境清贫,有挣钱的买卖带他一起做,他又怎会轻易拒绝?
如梁仲秋所料,起先听闻要倒手卖同款药品,卫熠然还犹豫了许久。
可当他听梁仲秋粗略算了下成本和利润后,立马就动摇了个七七八八。
“这玩意儿这么赚钱呐?!那是不是只要卖出个三五十瓶,就能抵你在铺子里干一个月掌柜的了?”
梁仲秋挑挑眉:“不然你以为这铺子靠什么在营生?无奸不商这句话听过没?要不是这样,郑家能如此富庶?你且看简言之就知道,无事时给人诊个脉,坐在那开两张药方,早将投入的本金给挣回去了。这世道,老实人永远发不了财。”
真真是巧舌说动求财心,卫熠然成日和梁仲秋待在一起听他说了不少新见的市面,连‘窃取药方是不是不太厚道’的良知都在唾手可得的钱财中逐渐迷失了。
半晌,他咬牙道:“那、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做!不过你得答应我,等挣够赎回你阿娘那两只素银手镯的钱和明年的束修就停手。市面上相似的仿品多了,难免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梁仲秋闻言笑笑,却未置可否。
时日转眼一晃,到了十月初十的大日子。
天还没亮透,郑府就已然热闹得像炸开了锅。
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拿紅绸子给裹了个遍,就连门口那对石狮脖子上都系着大大的红绣球,看上去格外地威严神气。
廊下的红灯籠全被点燃,每个人臉上都被映照出或深或浅的红光,放眼望去,丫鬟小厮面上无不是喜气洋洋。
郑庭激动得一宿没合眼,眼底挂着两团乌青,活像被人揍了两拳。
急得郑夫人直跺脚,拿着粉盒死命追着他扑:“我的祖宗哟!你这副模样去接新嫁娘,怕是要把予辰吓着!要是他嫌你丑不肯跟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郑庭却是顾不上这些了,脑袋被钳制着还在指挥简言之在金线绣鸳鸯和银丝缠并蒂莲的靴子里选哪双。
这回郑大少爷成亲,简言之跟梁仲秋是一个都没跑脱。说是小哥儿那边有堵门的喜娘,他绝不能输人去,也得有撑场面的喜郎才好。
可怜简言之自个儿成亲都没这样浓妆艳抹过,为了郑大少爷高兴,不得不彻底豁出去了。
“依我看这衣裳配靴子就挺隆重的了,我肤色白,胭脂抹多了不好看,就免了吧。”
简言之婉拒梳头娘子对他的臉下手,并很善良的把梁仲秋拉到面前当挡箭牌:“咱三个里就他没娶过亲,把我那份匀给他,多沾点儿喜气。”
梁仲秋也怕脸被涂成猴子屁股,忙缩着脖颈躲了,边躲边笑骂:“你这书呆子真不厚道!成垣兄叫你来不就是指望着堵门的时候让你去对付梨哥儿么?你还不打扮的喜庆些!说不定梨哥儿一高兴,连门都不堵就放我们进去了!”
“子拂说的有道理啊,来来来,我帮你抹,保管比梳头娘子抹得还均匀!”
郑庭说着伸手剜了一大坨胭脂,简言之脚步轻快,身子一飘就晃到了门口,险些和抬脚进门的郑明易撞了个对脸。
郑老爷子忍不住啧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打闹也不看看时候!吉时都快过了,还不赶紧预备着去接亲?!”
郑庭遭了数落这才挤眉弄眼的作罢,净过手到赶前厅去,给先祖灵位上完香,又向郑家夫妇依次敬完茶。
“爹,娘,儿这就去了。”
“等等.....”郑庭刚起身站稳,就听郑夫人柔声唤住他。
今儿大喜,郑庭格外精心装扮过,整个人眉眼如星,显得尤其的俊朗。
看着总爱撒娇没正形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郑夫人忽地鼻头一酸,颤着双手为他理了理胸前的大红绸绒花,慈爱道:“去吧......”
“哎!”
郑庭朗声应答,翻身上马,那面上藏不住的喜悦和挺得板正的腰背,好似比中了举人还要骄傲。
随着新郎官缰绳甩动,郑家迎亲的队伍立刻卖力的吹打起来,锣声、鼓声瞬间响彻门楣。等不及的福叔点燃红鞭,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夹裹着硝烟,浩浩荡荡一路向宋家驶去。
那边等候多时的宋家也不遑多让,堂上挤满了来讨喜酒及喜糖的邻舍,宋老夫人一连端出三盘糖饼,没等拿到跟前就被争抢一空。
“多谢大家前来抬庄,送小儿出嫁!今儿糖饼管够,别争、别抢,每个人都有!来喜,再去抓一笸箩糖来分与众人!”
宋老爷子一贯大方,家里唯一的哥儿出嫁,越发高兴得合不拢嘴。
屋里宋予辰百无聊赖,一时趴到窗前看那些道贺的人,同沈忆梨介绍谁家的阿孃会做杏仁豆腐,谁家老叟会绣虎头娃娃。一时又犯起愁来,生怕柳树巷口修路,挡了迎亲的队伍进不来。
沈忆梨好笑,抚着他腕上一对合欢花玉镯安慰:“你且安心吧,别说修路设了几个路障,就算是府门周围都给挖空了,阿庭哥也会搭着云梯爬进来娶你的。”
宋予辰被他打趣的脸热,才坐下又一惊一乍的弹起来:“快听听!是不是成垣他们到了?!”
果不其然,远处隐约传来喜乐声,伺候宋予辰的丫头提着裙角跑进来,乐呵道:“来了来了!新姑爷带着好大的阵仗,马上就要从巷口进府啦!”
宋予辰听了又羞又喜,忙坐好让沈忆梨给盖上鸳鸯盖头。
郑庭今日确实俊得晃眼,一袭红衣衬得人面如桃花,玉树临风。甫一进门就引得来客交口称赞,纷纷向宋家夫妇道喜,贺他们得了个这么出挑的姑爷。
郑庭照规矩恭恭敬敬跪下,给岳父岳母依次敬茶,得到允准后这才前往宋予辰所在的后院。
一进院子,小哥儿捉弄人的心思就暴露无余了。
三条长长的红绸间隔其中,每条红绸上都坠着大小不一的铜铃,还缠绕着诸如算盘、酒盏、胭脂水粉等物什。
显然不过五关斩六将是决计不会让郑大少爷抱得美人归的。
简言之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捅了捅郑庭后腰:“......看样子这俩小哥儿是下了狠心了,咱现在跑还来得及。”
郑庭就听不得这怂恿,一咽口水,咬牙道:“不、不怕!小爷我身板硬,只管放马过来就是!”
说话间沈忆梨施施然从屋里走出来,扫过众人,笑道:“今逢良辰、喜结缔约,赤绳早定、天作乃成。新郎官儿,你那美貌娇妻正待闺中,你可准备好用你全部的真心与赤诚,来迎娶他了?”
屋门大敞,郑庭一伸头都能看见宋予辰殷红的嫁衣裙摆,勾得他心神荡漾,哪还有不满口应答的。
沈忆梨颔首:“好,既然如此,那我代辰哥儿问你个问题。身为人夫,与妻相处之道什么最为重要?”
郑庭眼珠子一转,毫不犹豫:“听话最重要!”
这话一出惹得围观宾客捧腹大笑,连不少年岁长些的叔舅都忍不住感叹,年纪轻轻就能深谙内法,真乃孺子可教矣。
不料沈忆梨却摇摇头。
郑庭一下慌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的两个喜郎。
简言之道:“相互尊重?”
沈忆梨摇头。
梁仲秋道:“体贴备至?”
沈忆梨还是摇头。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基本,夫妻二人怎能不同心同德,相互尊重理解呢?小哥儿重颜面,少不得每日要花一两个时辰悉心打扮为悦己者容,新郎官儿,这为夫郎描眉簪花的本事,不知你有没有呀?”
这倒切实是问住郑庭了,让他给宋予辰买胭脂水粉,簪琅环佩没问题,可让他摆弄那些东西还往脸上涂抹,他哪有那手艺啊。
沈忆梨才不管他摆不摆弄得来,手一挥,就有小厮们推搡着郑庭,让他在红绳上选趁手的物件,当众展示下为人打扮的能耐。
郑庭被逼无奈,只好勉强挑了支画眉的石黛,还有一盒胭脂并一盒茉莉籽香粉。
他是主角,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往自个儿脸上抹。目光流转,在默默把银针拿在指缝晃的简言之和明显是软柿子的梁仲秋中,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后者。
那描眉的石黛被沈忆梨替换成了墨锭,拿细笔一沾就氲开两道黑虫一样的扭曲痕迹。茉莉籽香粉也被换成了面粉,往脸上一扑白得那叫一个吓人。
围观宾客连连起哄,宋老夫人忍笑不禁,却是掩唇指使郑庭朝梁仲秋双颊上点胭脂,生是给人折腾成了戏曲里的曹孟德。
迎上好友幽怨的眼神,郑庭终于良心发现,收了他那惨不忍睹的神通。
“怎么样,这算过关了吧?”
沈忆梨着实是没眼看,怕打击到梁仲秋的自尊,违心道:“尚可....看来新郎官儿的技艺还是不错的。好,第一关就算你过,接下来要考验的是度量。夫妻多年免不了要共同经历风雨,体味人生的酸甜苦辣,这四碗特制茶水是专门为你备下的,不知新郎官儿打算从哪碗先来啊?”
上一关郑大少爷折了左膀,这一关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逮着同一个人薅了。
他略一思忖,望着颜色奇奇怪怪一看就难喝无比的茶汤,准备先打手感情牌。
“这你媳妇儿你不管管?大喜的日子呢,存心奔着要我命来了?”
简言之觑眉,小幅度朝沈忆梨身边凑了凑:“阿梨,要不跟哥给个面子?”
沈忆梨充耳不闻:“不好意思,你谁?”
简言之难得气短,心虚的向郑庭汇报:“坏了,没谈拢。”
郑庭看他这惧内的死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俨然忘了他在宋予辰面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简言之人性未泯,低头含上一枚药丸,果断代郑庭干了那四碗要人老命的特制饮品。
他防备着这茬儿,制的药丸能麻痹味觉,不至于一入嘴就吐出来。
但是喝进胃里还是折磨人,郑庭感动的什么似的,可简言之没那功夫听他编酸词,捂嘴道:“大恩不言谢,你赶紧把宋家小哥儿迎回门,就算是对我和仲秋最大的报答了。”
郑庭半句谢词尬在喉间,听罢忙不迭催促沈忆梨:“喝完就算过了吧?快说,第三关是什么?”
沈忆梨一笑,指了指旁边一个用红布盖严实的籠子:“郑家是生意人家,难免要同算盘账本打交道,这一关便是考验你的算数才能。新郎官请听题,已知笼子里共有八十四只脚,且鸡比兔多十五只,请问,笼子里的鸡兔各有多少只?咳咳....喜郎不许说话,否则答案作废!”
简言之刚想张嘴就被自家夫郎一记眼刀给制止了,郑庭急得额上直冒汗,可越是想沉下心来计算注意力越是没办法集中。
许是求娶心上人的迫切太甚,竟还真叫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个不同寻常的算法。
“啊!我知道了!答案是一只都没有!”
郑庭狡黠一笑,撩起衣摆就冲向那笼子。
沈忆梨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郑庭飞速打开笼门,挤在一起多时的兔子和小鸡崽立刻蜂拥而出,蹦跳扑扇着跑得满院都是。
大伙儿又惊又笑,混乱成一团。
趁人顾不过来,郑庭拔脚就往屋里冲,一把将娇俏艳丽的宋予辰横抱入怀。
“现在新嫁娘是我的了,还不速速开道,迎郑家少夫人进门!”

第117章
这场婚事郑宋两家都十分重视,因而不惜钱财大摆了三天流水席,一直持续到第四日早上,两家宅邸前还留有没被清扫干净的紅绸彩纸。
沈忆梨正待婚宴结束好好同宋予辰道个别,不想刚新婚的小哥儿胳膊肘拐得快,都没被郑庭怂恿两句就跟着跑没了影。
“嗐,我家少爷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只要是定好的计划那是一天都等不了的。这不,赶清早就帶少夫人启程了,说是见着面怕舍不得,最多两三个月探完亲他们就回来了,等到时候再聚也不迟。”
郑庭看着大大咧咧凡事不往心里去,其实内里柔軟得很。
連着在一起热闹了好几天,一时冷清下来难免会有些不适应。与其伤怀的依依惜别,倒不如干脆利落的走人。
沈忆梨明白他们俩的意图,听小厮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言。
最大的一件热闹事结束,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趋于平静了。
踩着金秋十月的光景,田埂间飘来阵阵麦穗成熟的香味,混杂着野菊桂花拧成一股,蹿进鼻息时愈发让人觉得歲月恬静又美好。
溪水亦渐渐凉下来,到后来竟冰得冻手了。失去唯一玩耍途径的沈忆梨只得皱巴着小臉,用碎石子砸漂浮的落叶以此来解闷。
简言之看着好笑,一日用篮子装了几个鸡蛋,并宰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帶沈忆梨在山林里愉快野了半顿炊。
他们在冉冉升腾的青烟中嬉闹,而后并肩靠在一起分享美味,吃撑了就亲吻,试图把枝桠上栖息的一对鸟雀给腻歪走。
过了孕期头三个月,沈忆梨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加上連日进补,整个人显得面色紅润,容光焕发,颦笑间比先前更添風韵。
连梁仲秋见了都忍不住感慨:“都说有孕时人总吃不下睡不安,会被折腾得不像样。我瞧嫂夫人倒格外精神了,多亏言之兄照顾细致,免了嫂夫人受不少苦楚呢。”
近来梁仲秋在背后鼓捣的那事颇为顺利,同款药粉一经问市就被争抢一空,短短半个月不仅顺利回本,还让他多挣了数十两银子。
心情畅快下他也愿得大方,提议要请散步散到鋪子的简言之和沈忆梨到醉仙楼去大吃一顿。
“你要破费请客本不该拒绝,可惜今日一早干娘说想阿梨了,约定到郑家去吃晚饭。转眼成垣跟辰哥儿走了那么久,他们老两口膝下寂寞,就盼着我们去说会话排遣排遣。临时放鸽子多不好,不如下次吧?”
“噢,这样啊.....”梁仲秋垂眸,隐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无妨,既然约好了那是不该让人空等,横竖咱们离得近,以后有的是机会。”
简言之笑笑:“嗯,时辰不早了,阿梨想顺路去选些料子给孩子裁几件小衣。鋪子就辛苦你打理了,有什么难处記得随时同我说。”
梁仲秋应声,目送简言之揽着沈忆梨慢慢踱出门。
他们似乎在商量衣裳料子选哪一种最好,不知简言之说了句什么,惹得沈忆梨含羞带臊,捏起拳头軟软锤他肩头。
这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分外抢眼,看得梁仲秋心头发痒,甚至忍不住探头多观瞧了片刻。
经这一撩拨,被他压抑多时的情愫便再也无法被禁锢了。
梁仲秋眼前浮起嫣然那如迎春花般荡漾的裙摆——还有那枚舍不得丢弃的荷包,透过衣襟散发出灼灼热潮。
思忖须臾,梁仲秋还是下定决心去趟清源阁,近月余不见,他实在想知晓嫣然过得好不好。
这一回梁仲秋做了十足准备,先是找了个剃头摊子仔细修剪过眉发,然后特意回家去换了身衣裳。
那湛青色绣云长衫衬得他腰背挺阔,发髻高束,眉尾上扬,腰间还着意系了对银丝攒玉鸳鸯坠。两块通透的玉坠随步伐在阳光下交相折射出熠熠光芒,使他看上去极具贵气風姿。
好巧不巧,清源阁外迎客的小伙计正是上次那个,双目对视,小伙计心头一緊,旋即立马点头哈腰的讨好起来。
梁仲秋丝毫不掩嫌恶,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讥诮一笑:“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贵地守门的小哥啊。怎么,今日也是来拦道的,还要教本公子贱足莫踏贵地的道理?”
那小伙计臉色一阵青一阵白,弓着腰连连作揖:“您这是哪儿的话!上回是小的有眼无珠,无心得罪了郎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
“可别,梁某区区一介穷汉子,装蒜装惯了的,哪来那不计较的大度量呢?”
梁仲秋声量不算小,引得好些进进出出的人顿足接耳。
能到清源阁找乐子的非富即贵,这些生来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公子哥儿们对底下人拜高踩低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为维护身为上等人的特殊优待,他们自然而然会选择和梁仲秋站在同一对立面。
小伙计原是看梁仲秋那般落魄,以为是个任搓圆扁的人才出言讥讽了几句,谁料一朝改头换面找上门来,会将场面闹得如此难堪。
为表示好,小伙计又是作揖赔罪又是主动掌嘴,直到掌事的听到动静前来解围,那小伙计方得脱身,讪讪的被驱赶到后院洗恭桶去了。
嫣然在二楼听说梁仲秋来了,顾不得放好手里的绣绷,提起裙角就往楼下跑。
她并不知上次被人看到与员外郎亲昵,只以为是梁仲秋近日忙,不得空所以没有来。
好容易盼到心上人,情窦初开的姑娘家哪还按捺得住,浅黄色的裙摆上下飞扬,像只灵动的蝴蝶般一头就扑进了梁仲秋怀里。
“你还記得来呀?整整一个月不见,怕是都要忘了嫣然了吧?”
看着俏丽美貌的姑娘拧眉撒娇,一双含情眸或怨或嗔,任谁见到这一幕也不会忍心再加苛责。
然而嫣然那摇晃不定的黄玉珠耳坠太过晃眼,让梁仲秋下意识就回想起了她靠在员外郎身侧装傻扮痴的样子。
沉浸在和心上人重聚喜悦中的嫣然不曾发觉梁仲秋眉宇间的变化,直至她抬眼发现梁仲秋在耳坠上冷漠凝视瞬息,随即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飞速后退了半步。
嫣然顿时僵在原地,一张俏丽的面庞由紅转白,攥緊衣袖的手也缓缓滑落下去。
梁仲秋短暂失神过后恢复了笑意,却是伸手召过旁邊的几位女娘子,叫她们到身旁来伺候。
站得近些的女娘子名叫秋音,平时与嫣然很是要好,听见这话笑道:“梁郎君身旁一向都是只留嫣然的,我们作陪得少,怕服侍不周见罪于您。不若还是留下嫣然?这些日子不见,她可满心都惦记着梁郎君呢。”
“不必。”梁仲秋语气淡淡,往软椅上一靠,兀自解下腰间的玉佩扔到桌几上:“小爷今日兴致好,想喝酒,谁先陪我喝完这一壶,东西就归谁。”
话音落,立马就有上赶着的女娘子一把挤开秋音坐下来,邊叫着我来我来邊殷情斟酒。
嫣然一瞧这场景眼眶都红了,手指死死绞着帕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恰逢女娘子中年纪稍长些的挽楓刚送完客回来,见状略一琢磨心下就已了然,于是随意寻了个由头将嫣然给叫到外间。
到底嫣然年歲小,又是头一次为男子心动,身边只剩了挽楓时那隐忍半晌的眼泪委屈得止都止不住。
挽楓无奈一叹,用自己的帕子换下她湿透的那块:“……好了好了,早跟你说过,咱们这些做女娘子的不必把心思全放在同一个恩客身上。你当他是意中人,殊不知那位梁郎君是如何看待你。男人么,总不是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
嫣然是真伤了心,哭得抽抽噎噎:“不、不是的,挽楓姐姐,梁郎君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挽枫被气笑了:“若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方才为何要避你?还当着你的面叫其他女娘子伺候。你放眼瞧瞧,清源阁里哪一个不是为捞好处惯会逢场作戏?偏你傻,还巴巴的贴钱给那姓梁的送物什。不说落他声好吧,当面就能让你下不来台,难不成你还真信他要给你赎身的话?”
挽枫的话不无道理,而嫣然又何尝不懂,像她们这种在酒肆里讨活的女娘子,便是真清白也谈不上清白了。
她很早就明白自己处境,所以当那位员外郎趁醉占便宜的时候她没拒绝,得了黄玉珠耳坠和手镯时她也没拒绝。
轻飘飘的一张卖身契背后是令人咋舌的赎金,她天真的想着,不管数额多么庞大,总之多攒下一分,就能离逃脱囚笼的希望多近一分吧。
可梁仲秋冰冷的眼神还是刺痛了她,昔日软语温存的情郎变得淡漠疏离,沉浸在莺莺燕燕环绕中的熟稔姿态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模糊的调笑声透过窗扇传来,嫣然由悲转恼,赌气般捂紧耳朵想隔绝所有音源。
挽枫莞尔,把她揽进臂弯里安抚:“你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等再过两年见得多了就好了。想当初我还不是同你一样单纯好骗,听信了那小公子的鬼话,真以为他是怜我爱我。可后来呢......”
挽枫抿唇,用以一记轻笑泯过万千恩仇。
她与那位小公子的纠葛已然是理不清了的,只记得也曾狠狠伤过哭过。月下红着臉的山盟海誓和男人居高临下的鄙夷唾弃像两道绳索,让她在无数个夜晚窒息惊醒。
之后是怎么想通的她大概忘了,也许是王公子送的绸缎太软,也许是赵公子送的宝石珠子太璀璨。
没有人会追问好好的姑娘家为什么甘愿在酒肆里做陪笑卖艺的女娘子,也不会有人想到如果有另一条路可走,她们又为何不逃出桎梏,任凭姣好的容颜在这种地方发烂腐朽。
嫣然哭得累了,红肿着眼睛几差在挽枫臂弯里昏昏睡去。
她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才想把人叫醒让嫣然回房去歇息,就听见伺候她的丫头在外边叩门。
“挽枫姐,嫣然姑娘在您房里么?有位姓梁的郎君临走前托我转交个匣子给她。”
一听是姓梁的公子,嫣然登时醒神,起身急急跑了两步后倏然顿住,回头怯生生的望向挽枫。
有过同样经历的挽枫一见就知她是真动了情,浅叹一记道:“既是他给的,那就接来看看吧。”
嫣然不好意思低下头,由着挽枫替她打开匣子。
小巧的黑匣中放置着一对珠粉色玉髓耳坠,饱满圆润,状如桃花,观其成色并不比她此刻带着的黄玉珠坠子差多少。
“他心里是有我的.....挽枫姐姐,你看,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嫣然脸色绯红,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对玉髓耳坠,像在摩挲一件举世珍宝。
挽枫深觉不忍也觉不必打破她对情爱的幻想,伸手扶正嫣然鬓角簪歪的绒花,笑得婀娜妩媚。
“好,我收回劝你的那些话。兴许你的命要比姐姐好,能遇上个百转千回却终不负你的良人吧。”
那个精心准备的匣子交出去时梁仲秋还为此紧张了一番,嫣然强忍眼泪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令他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又有种羞愧难当的自责。
好在来回话的小丫头说耳坠被嫣然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梁仲秋这才由衷的松了口气,结束掉这场故意怄人的幼稚戏码。
之后的小半个月梁仲秋都没空再到清源阁闲坐,但嫣然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梁郎君送来的香粉、手钏,还有一封封被折成蝴蝶样式的信笺。
这种仅靠物件传递情愫的方式会因为隐秘而将欢欣无限扩大,尤其是梁仲秋也收到嫣然回赠来的绢帕,里面包着一缕带桂花头油香气的青丝。
卫熠然倒是不止一次对他压不住的嘴角起过好奇,可梁仲秋闭口不谈,问起来只说是外头生意上的事,进展远超预期,不日就要发笔横财了。
他的好心情和第一次垮着脸色来鋪子里闲逛的小两口形成鲜明对比,这不得不让卫熠然暂且放过梁仲秋,转而去八卦恩爱典范的简言之和沈忆梨。
“怎么,吵架了?不是我说,梨哥儿有着身孕,再怎样言之兄你也不能跟他较劲啊,万一动着胎气如何是好?”
卫熠然这阵子跟简言之混熟了,便也随梁仲秋一道叫他言之兄。
听着他的推测,简言之哭笑不得,郁闷解释道:“不是吵架,是阿梨前几天贪凉着了些风寒,我担心用药会对身子有影响,就打算给他针灸来着。小哥儿怕痛不肯,使小性子呢。”
“不许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沈忆梨耳朵长,捕捉到‘小哥儿’三个字立刻敏锐的瞪过来。
简言之气极反笑,仗着在人前沈忆梨不会上手拧他耳朵,忙嬉皮笑脸的给自己伸张正义:“我哪有在背后说你坏话,明明是当面说的。再说也不是坏话啊,你风寒没好是事实吧?怕痛不肯针灸是事实吧?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蜜饯一吃完抬脚就往外跑,追了二里地才在铺子门口追上你,桩桩件件,都是事实吧?”
小哥儿闹脾气时的一点孩子心性全被简言之给揭了个底朝天,余光撇见铺子里的几个伙计纷纷低头忍笑,沈忆梨脸都羞红了。
“我、我没有!是你个书呆子没安好心,那针又尖又长,谁知道扎在身上会不会变成血窟窿!”
沈忆梨是风寒没好全,一说话鼻音重得很,含含糊糊,比撒娇还像撒娇。
简言之听得笑起来,拉过梁仲秋来讲理:“你是见过我给患者施针的,直至今日,有过一个人抱怨施针太痛,说身上让我给扎出血窟窿的没?”
梁仲秋左边是会撒药粉麻晕人的书呆子,右边是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动胎气的有孕小哥儿。两相权衡,他最终还是决定有矛盾让他们夫妻二人内部解决。
“医理上的事我不懂,言之兄也没给我扎过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俩别问我!”
梁仲秋反应迅速,一个扭身就蹿离这小两口至少五步远。
要换作郑庭,不管有理没理一定会先帮小哥儿拉个偏架,这样想来,沈忆梨不由气鼓鼓。
简言之还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意外遭门口探进来的半张笑脸给打断了话头:“请问这里是不是在招坐诊大夫?医理我懂啊,有不会的只管问我!”
那张笑脸的全貌是位和沈忆梨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生得一副俏皮模样,乌发星眸,鼻梁高挺,通身都散发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生气。
可能是他的年岁和精通医理的老大夫之间相差甚远,很难让人信服他是真的会给人治病。
阿顺眉头一皱,就要往外赶人:“去去去!咱这是正经药铺坊,不是卖锅碗瓢盆的杂货店,人命关天的事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