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也一点都不诚惶诚恐,“父皇,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天子嘛,自然要修天道,无有私情,一视同仁,方为修正统天道。”
狡辩,元泰帝心想,你偏心鲁王魏王,可没见你一视同仁,元泰帝却只道:“人定胜天。”天道,有几人能修得了天道?终究是凡人更多,人心本就是偏的,别真把自己给骗了。
姜衡没有立马辩解,元泰帝也不催,半晌,姜衡道:“儿臣不愿有太多感情牵扯,万一哪天儿臣能飞升了,没有儿孙,直接飞升,有儿孙,反倒牵扯过多,无法宁心,此乃修行大忌。”
元泰帝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但这次认真端详了半天,发现姜衡既然是发自内心的这样以为,元泰帝大为不解,“你就这么自信能飞升?”还修道,秦皇汉武都得奉你为上座,人家求仙问道,你直接自信自己就是仙,秦皇汉武怎么比?人家叫你鹤仙,你真以为自己能成仙儿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元泰帝彻底沉默了,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逆子把皇帝这一职业,当成了自己的修仙毕设,不会乱来,干得还挺好。
吸气,呼吸,深呼吸,元泰帝控制住抽腰带的手,企图以理服人,“你也看见了,嗣子继位,终究隐患过多。”
“但朝堂也知晓了儿臣的年限,不必早早选一个将就的继承人,到时候从小培养,优中选优便是,这样到了最后,便是尊其生父为帝又如何?还能将儿臣从太庙挪出去不成?能尊生父,也是他的本事。”
“那在你看来,广宁侯手中的遗旨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姜衡了解自己,“造假不可能写得那么直白,所谓看在太孙面上,大概率矮个子里拔高个,将就罢了。”
“这个法,你打算怎么变?”
也不等姜衡思考清楚,元泰帝继续道:“罢了,既是变法,定然是大事件,天幕注定会突突出来,或早或晚而已,你现在再有想法,也没有二十年后的想法清晰。”
“左不过还有七八年,实在压不下,带些人下去就是了。”元泰帝眯了眯眼,此时的气势,倒有些像是在战场上。
“爹?”
“慌什么,朕不帮你,还帮那群臣子不成?”
大梁能出个太宗文,出个圣天子,出个远迈汉唐的九州万方共主,他就是再狠一些又如何?就是驾崩,他都会是喜丧!旁的太祖,可羡慕不来!
第14章 小刘允的归宿
天幕下一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但民众的生活却要继续,朝堂的动作也不会停止。
翌日早朝,宁王破天荒上了朝,不出大臣们意外,宁王封太子,入主东宫,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东宫相关的人事变动。
礼部尚书袁蔚兼任詹事,太子太师;卫国公李建勋兼太子太傅;成国公世子、京卫指挥使魏寿芬兼太子太保;户部右侍郎程启加封太子少师;信国公世子彭瑞加封太子少傅;名士葛韬任詹事府少詹事,太子少保;翰林院侍读学士徐甫升詹事府少詹事……
三公三孤本为加封虚衔,无定员,但在这个时间点的加封,就是明旨将他们与太子划在一起了,不单是虚职了。
袁尚书对此早有预料,卫国公对此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儿子入了太子眼,成国公有些诧异,他们一家和宁……太子殿下可没什么交集,寿芬还掌管京卫,哪里能够轻易和皇子接触?这天幕一透露天机,陛下还当真是放手。不过话虽如此,回去后也得与寿芬谈谈心,陛下让站队殿下是一回事,恪守自己的本分又是一回事,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程启松了口气,外孙今日要进宫面圣,如今自己有了个少师名头,说明陛下不会怪罪小外孙。
信国公同样松了口气,信国公之女乃是原太子妃,如今的安王妃,太子被废,他们一家难免受到牵连,这几年处于养老状态,如今给自家儿子一个少傅之职,也算往事过去了。
最摸不着头脑的,反而是少詹事徐甫,他就一个侍读学士,怎么就和这些大佬并列了?还突然成了少詹事。
詹事府的詹事一般都是礼部或者吏部的老大人们兼任,很少管事,葛韬葛老先生已经八十有二了,人家是养老,也是做给名士们看的,所以没理解错的话,詹事府的“管家”,成他了?
他能确定的是,是太子殿下看中了自己,不然没法解释陛下会单独提他一个侍读学士,但他和太子的交流,也就是九殿下还小的时候给九殿下讲课吧,九殿下也不怎么听啊,讲课的也不止他一个,他也不出挑,哪儿出了问题?徐甫面上镇定,实则脑子都快打结了。
但这还没完,京卫指挥使间接拨给了太子不说,东宫本就是小朝廷,这谁都清楚,可也没有哪个太子的小朝廷一开始就配齐了六部属官加京卫关系的。
众臣想到前太子,再对比现太子,前太子看起来更像是冤种了。
如果说,这还能算立太子的正常流程,只是陛下的重视程度放权程度大一点,那下一道圣旨,便足以令整个朝堂要怀疑陛下明天就要退居太上皇了,“招贤令”哪儿能是用太子名义发布的?
如今取士,以科举为主流,底层学生有了明确的,相对公平的晋升通道,但科举并非就能网罗所有的人才,因为人才总有偏科的,不适合科举的,但这样的人才,若朝中无人,是难以有途径面试的。
如今,元泰帝下令,有才之士,不问功名与出身,可递交投谒于东宫,九月初三祭天之后,太子于东宫设鹿鸣宴,邀首批贤才入宴,未入宴者也不要灰心,于明年开设恩科,对的,因为立太子,所以还特意开设恩科……
“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是在传位呢!”如今太子一立,各位皇子也终于能回王府了,老四晋王一回府就没忍住跟自家王妃抱怨。
王妃也不惯着他,“嚷嚷什么呢,有气儿别朝着我发,朝父皇和太子发去。”
“我哪儿有朝你发脾气,我心里不舒服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
“咱们夫妻这么多年,儿子都几个了,我还不清楚你?你不就是觉得自己输给了势弱的九弟委屈吗,你也不想想,二哥被废了三年了,父皇要是有意你,也不至于你现在还是晋王。”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晋王被噎得一时无言,在房间来回晃荡,被王妃打了一巴掌才消停,“我就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七年啊,九弟他是怎么做到七年就上位的?且谁知道这天幕真的假的?父皇怎么就突然这么大方了?”
晋王不理解元泰帝为何突然能对“太子”这么大方了,太子不理解元泰帝怎么就这么小气,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儿了。
鸿胪寺寺丞刘秉携子刘允面见元泰帝与太子,刘允这个表现可以说是很好了,小小年纪,比刘秉这个大人还稳得住,当然,也有可能是对皇权的理解还没有刘秉那么深,但从觐见到行礼到起身没有出问题,就可以很棒了,至少在姜衡看来。
然后元泰帝对着底下的刘允道:“都说霍光谨慎,在宫中严格遵守礼节,止进有常处,朕看刘允年纪虽小,礼节却也一丝不苟,年轻有为啊。”
姜衡立马转头,不可置信,不是老爹,欺负小孩儿?
殿内的程启心中一个咯噔,却稳住了心神,刘秉心脏一紧,险些跪地请罪,这废立皇帝的一遭,果然没这么好过,好在看见岳父程启的眼神,这才强行稳住,这叫什么事儿啊!
小刘允听出了元泰帝的语气有点不对,快速分析了一下这句话,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拱手回答道:“事君尽礼,草民虽年幼,亦不敢有违。”
直接避开了难以回答的霍光问题,以守礼为切入点,放在朝臣中,这个回答给臣子遗留下来的问题很多,但是放在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身上,就足以让元泰帝欣喜了,怪道未来的小九一下就看中了这小子,是个大心脏的人才。
元泰帝满不满意姜衡不清楚,但姜衡很满意他的ssr卡保真!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允哥儿这是已经学过论语了?”
刘允抬头,就见太子笑着朝他招手,背后感觉父亲轻轻推了一下示意,刘允便上前走到了太子身旁,“回太子殿下,去年开始研习的四书。”
姜衡趁机捏了一把小孩儿的脸,小孩儿习以为常,在家里应该也经常被捏,笑道;“能学以致用,真聪明,前些日子的天幕可看了?”
元泰帝斜了眼姜衡,还说他欺负小孩儿,自己不也不一样?
小刘允乖巧颔首,“看了,殿下对我很好,草民无以为报。”
刘秉觉得一颗心终于能放下了,程侍郎却不觉得,果然,姜衡眉梢一挑,“跟谁学的拍马话呢?”
小刘允摇了摇头,“是真心话。”
姜衡挪了挪身子,把小刘允再拉近了一点,跟现代社会的怪蜀黍怪阿姨一样,“那今后留在东宫玩儿,不回家了好不好啊?”
小刘允瞪大了双眼,这,出发前家里没说过回不了家了啊!到底还是个小孩儿,惊恐地转头看向父亲和外祖父。
刘秉与程侍郎倒是能看出太子这是在逗小孩儿,但是……两个当臣子的翁婿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了上首看戏的元泰帝。
自家儿子诱拐小孩儿,被家长找上门,明明是姜衡这个逆子干的事儿,元泰帝却不由得有些心虚,看向姜衡,“咳咳,好了,看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有姜衡这个不靠谱的逆子在侧,元泰帝看刘允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儿是怎么看怎么乖巧,一个背锅的独苗罢了,自己也是,跟个小孩儿计较。
“太子胡闹,允哥儿莫要害怕,太子带允哥儿去东宫玩儿会。”
刘秉这个做父亲的也对刘允道:“允哥儿听话,爹爹晚点来接你。”
刘允来回看了看,收住眼泪,点了点头,姜衡笑着一把抱起了小孩儿,在两位官员的心惊中径直往东宫去了。
待两人身影消失,程侍郎这才请罪,“小儿年幼,冒犯了殿下,还望陛下恕罪。”
元泰帝摆了摆手,“太子才是胡闹的人,不说这些。”
元泰帝直入主题,“如今程家必然不可能再出事,刘允这孩子,是否改名换姓,你们两家如何商量的?”
毕竟天幕上广宁侯是继承程家宗祧的程阳,未来发扬光大的也是程家。
但如今程家好好的,太子又同样再次看中了小孩儿,必定会着重培养,刘家真的舍得失去这么一个好苗子吗?
这孩子如论是哪一家的,注定单开族谱,哪家舍得失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宰相根苗。
元泰帝虽是皇帝,但家事,他一般不会乱掺和。
显然两家都不太舍得,但同样舍不得两家的关系,且程侍郎为官多年,自认对元泰帝还是有所了解的,怕是元泰帝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于是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话又说回来,两个家长都把选择权给他这个皇帝了,元泰帝也不见外了,道:“既如此,朕的意思,允哥儿过继到恭懿贵妃弟弟一脉,改名为赵阳,两位卿家觉得如何啊?”
恭懿贵妃,便是太子生母赵美人,在封太子后追封恭懿贵妃,至于恭懿贵妃的兄弟,乱世中的伶人,哪儿还有什么兄弟。但元泰帝说有,那就有。
翁婿二人万万没想到,元泰帝演都不演了,直接来了一手摘桃!
可他们能拒绝吗?程侍郎倒是不太想外孙沾染上外戚,但有一说一,刘允生父是刘秉,只要刘秉没有意见,旁人什么也不能说,刘秉能拒绝吗?不能!也不会!
相比程侍郎的位高权重,刘秉是无法拒绝一个白嫖的“外戚”机会的,就像元泰帝说的,血脉亲情做不得假,血浓于水也改变不了,允哥儿难不成会就此远离他们吗?不可能的。
元泰帝此举,显然是为了太子殿下。毕竟太子殿下母家无人,太子殿下又是天幕认证的无子,那么未来弘德一朝,便没有外戚,而元泰帝现在,在为殿下补齐短板,各方面的短板,旁的太子有的,他们大梁的太子一定要有。
所以,不出意外,未来的广宁侯刘允改名赵阳,成了太子表弟。
元泰帝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太子姜衡本人。
姜衡看着新鲜出炉的表弟,没忍住笑了笑,“小扶光,叫表哥。”
刘允,或者说如今的赵阳,从沙坑里爬起来,甩了甩头发里的沙子,两眼茫然,“太子……表哥?”
这就是父亲说的,波诡云谲的皇宫吗?当真是难以推测啊!他怎么就成太子殿下表弟了?他这是,真不能回家了?
好在无良的皇家父子还有那么一丝丝良心,被太子拉着胡闹了半天的小扶光还是被刘家给接了回去,刘寺丞也因此,升职加薪,程嫣因此得封诰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第15章 人才齐聚
戏曲谢瑶环从皇城开始辐射周边,九月初三还未至,东宫众人忙着筛选一摞又一摞的投谒,姜衡琢磨着编写教材,鉴正堂是还要开的,这是比国子监还要小班的小班。
徐甫和胡少卿也被薅了过来帮姜衡,按照他的要求改一些基础内容,胡少卿跟在姜衡身边久了倒还好,什么都早已习惯,徐甫看着这一系列要求,沉默了半晌,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开口却是惊雷,“殿下,你以后的变法,是指仿效秦朝以法治国吗?”这一堆要整合的教材原本,怎么是法家学说占了大半篇幅,其次便是各类实用的学说,这天下学子还不都炸了?
自出宫开府,多少年没再见到徐先生这张打工脸了,姜衡有种诡异的亲切感,“徐先生这话就不对了,秦朝的法治只为了强国,为了战争与统一,孤是为了治世安民,将法当做社会底线,不会过多为难百姓,不会深入百姓的私人生活,也不是放弃儒学等适合教化的学说。”
徐甫点了点头,脸色不变,却抓住了重点,“所以殿下以为,儒学不适合治国。”
“单一的儒学,并不适合。”
“儒学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每朝每代,都在解注六经,殿下何故为难自己,徒增麻烦?”
姜衡放下了手中的湖笔,与徐甫平静的眼眸四目相对,“可是先生,治世不一道,变国不必法古,儒学哪怕一直在变,本质却崇古尊古,其治世的内容,也不过取百家之长,是儒学需要朝廷,而非朝廷需要儒学。”
姜衡凑近了徐甫,“先生,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汉元帝纯信儒学,结果为何?王莽复古,结果又如何?”
在徐甫难得的变色中,姜衡笑着退回椅子,“孤可不想孤的后代,孤的百姓,被教傻了,孤要的,是开拓进取,是海纳百川,是由内而外的中原王朝能够鼎立千秋的自信,绝不是固守成规的教条主义,先生以为如何?”
徐甫嘴唇微动,却忽不知如何开口,良久,徐甫俯首一拜,“殿下,此非一日之功,贸然进取,恐有损国本。”
他算是知道,为何兵权在手的弘德帝,却不得不立太子以固国本了,这岂是变法可以囊括的动荡?
春秋战国时期,是一统天下之争,又何尝不是百家学术之争?学术之争,那是道统之争,其激烈程度,绝不逊于国土之争。
弘德帝是圣天子,所以知晓不能一昧厮杀,故而,不得不拉扯,不得不平衡,弘德帝,太急了,如今的殿下,还不到急的时候。
姜衡起身,从书案后出来,亲自扶起徐甫,“孤就知道,不论何事,只要交予先生,定然无忧矣!”
徐甫抽了抽嘴角,“殿下……谬赞,只臣有一事不解,殿下何以,如此信任臣下?”
姜衡笑得肆意,“以前在浩然堂,孤观先生,绝不做分内以外之事,但分内之责,先生总会做好,不留遗漏,且情绪平稳,若无天幕,等孤继位后,也是必然要启用先生的!”
徐甫,一款绝不多做,但责任心又很强的,摸鱼又不能完全摸鱼的,天生就该被挥着皮鞭工作的天选打工人!
徐甫头一次想掩面遁走,当初在浩然堂教导皇子,自以为已经够混日子了,不曾想这都能被“慧眼识珠”,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稍息,只得作揖,为自己寻找帮手,分担痛苦,“殿下,臣常年与翰林中修史著书,殿下之志,只交予臣一人,臣——难当大任。”
姜衡也从谏如流,“那先生的意思是?”
“臣有一师兄,三岁识文,五岁作诗,八岁童生,十五岁便考取了前朝的进士,却未做官,此后一直在族中教学子弟,今年已经四十有一。”
在姜衡期待的目光中,徐甫将师兄卖了个彻底,“师兄姓杨名春字从茂,对孙氏之儒颇感兴趣,书房之中,法家学说,亦有不少。师兄一直不曾入仕,想来,在等待明主。”
所谓孙氏之儒,战国时期儒家八派之一,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荀子,主张后天教化,突破传统孔孟框架,荀子更是教出了毛诗学的开创者毛亨,著名算学家张苍,以及——两个法家的代表人物韩非子与李斯,可谓是真正的因材施教的代表,另类意义上的法家的圣贤啊!
姜衡眼睛一亮,还不等说什么,一旁将自己当做空气的胡少卿却突然道:“徐詹事的师兄可是临江府人?”
“正是,莫非胡兄认识?”
“并非,只是我记得,投谒之中,似有此人,”在姜衡明亮的想要的眼神中,“臣这便去找出来。”
徐甫也是心下一喜,师兄既然与殿下双向奔赴,那便不是他卖兄求荣了!今晚就去师兄那儿喝一杯,再探探口风。
那些筛选过的投谒都被分批次的放着等待姜衡做最后的挑选,杨春的才学想来是不错的,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但杨春以做投谒的著作上,并没有涉及法家相关内容,哪怕天幕已经透露过他之后会变法。姜衡挑了挑左边眉梢,让徐甫也看看自家师兄的文才。
徐甫接过,常年混迹翰林的经验让他看得很快,卖师兄也卖得更快,“师兄之才,胜臣十倍有余,自古有大才者,君择臣,臣亦择君,师兄此策论,为面君之饵矣,殿下不必管师兄,只需让师兄跟臣一起编撰教材,师兄早晚会急的。”
“阿嚏!”租屋里的杨春猛不丁连着打了三个喷嚏,“谁在念叨我?”
被姜衡念叨的人才,并不止杨春一个,方舒安早已自投罗网……嗯,是自入鱼塘,而在九月之前,绣衣卫也终于将他未来的武定侯给送到了他面前。
如今的许本还年轻,也没有当山匪的经历,但作为一个镖局少当家,武艺并不低。
“草民许本叩见太子殿下,愿为殿下效死!”
他读书不太成,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但也不说假话,他羡慕天幕中的武定侯能有明主,更感恩如今的太子得天所钟,逢天机降世,朝廷得以早早清理山东,毕竟,父亲身体无恙,那自家镖局出事,就只能是山东的局面了。
太子没有想让他死,太子让他重阳之后,去沿海历练,提前抗倭。
“兵法,最忌纸上谈兵,我这不乏兵书,但教你,教不了实战,天幕中的我没法提前让你历练,如今,你且去威海卫,孤已书信一封给徐忠徐将军,他会带你。”
这是给他找了个师父。
许本当然不会再像天幕中自己那样逃避读书,“臣,谨遵殿下旨意。”
殿下之恩,当真万死难报!
“方秀才会跟你一起出发,在莱州府任职。”
“臣明白!”
九月初一酉时,东宫停止了第一轮收取简历,并加班加点,在初二这一日,将入围九月初三晚夜宴的帖子给发了出去。
皇城苏宅:
“老爷!老爷!大喜啊!”
小厮双手举着一封帖子狂奔向大厅,“老爷!东宫相邀,少爷大喜啊!”
小厮的举动是失礼的,但听到小厮言语的人,没一个怪罪的,全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喜,苏家老爷更是在小厮当面报喜,直到帖子入了手,看到了东宫印记,这才回顾了神,他根本不知道自家儿子往东宫递交了投谒啊!
苏家老爷年过半百的年纪了,头一次这样惊慌失措,还是一旁的夫人更早反应过来,忙问:“东宫的贵人怎么没请进来?可给了红包?来人态度如何?可说了什么?”
小厮赶紧道:“贵人忙着去下一家,小人倒是想将身上银钱都给对方,只贵人说太子殿下吩咐,此次唯才是举,有富人,亦有穷人,故而不能收取红包,殿下自己会私下补贴,所以给了帖子后便走了,说一切要求帖子里都有写。”
苏老爷此时也彻底清醒,连忙对着东宫的方向拜礼,如常说些恭维的话语,而后忙让人去外面将少爷请回来,又给小厮发了赏银,在家里发了喜钱。
夫人姓何,与苏老爷都是景德镇做陶瓷的,这次到北方本不是到皇城的,而是去天津谈一笔大生意,所以把儿子一起带着了,只是途中又遇到了天幕,生意人的本能让他们来皇城一趟,于是夫妻俩先去天津,儿子先到皇城安顿好。
没想到他们儿子竟然偷偷攒了个大惊喜,要是他们儿子能入太子的眼,再大的生意给放弃,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值得的。
与苏家一样惊喜得忙里忙外的家庭不少,皇城及附近的人才,注定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但偏远地区,也未必没有人才。
背着药篼的陈奇刚从山中出来,一进城就发现了“招贤令”,市井中最热火朝天的八卦,也是与天幕相关,据说,好些富人都往皇城赶了,要去凑凑热闹。
“陈大夫,你怎么没去皇城啊。”
“是刘嫂子啊,我这不刚从山里出来,我一个大夫,在哪儿治病不是治。”
“那可太不一样了,以陈大夫的医术,怎么都能当一个太医吧,那可是官老爷诶!”
“是啊,当了太医,陈大夫就不用自己跑山采药了,这多好啊。”
陈大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当官都有容貌要求,他脸上虽没有伤疤胎记,但着实算不少周正好看,他以前也不是没试过考太医,面试根本过不了关,嗯,前朝和大梁他都试过,都不行。
这招贤令虽然看着好看,唯才是举,可说白了,缺他一个大夫不成?何必选他一个丑的?
再者,这些年四处游历问诊,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若是真进了宫当太医,哪里能向如今这般积攒经验?
“嫂子,太医院虽好,可当个民间大夫,也未尝不好。”
他的路在脚下,不在宫里。
而林朗,也终于在初二这天,在交接完郧县事宜后,紧赶慢赶,赶回了皇城。
第16章 第三期视频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皇帝携太子祭天告祖,自被废后一直自囚于王府的安王,难得没有再和皇帝对着干,出席了祭祀。
这也是姜衡这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安王,今年不到四十的老二,竟苍老了不少,可作为目前的既得利益者,姜衡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好。
安王作为诸王的兄长,太子之下第一个便是他,多年太子,安王最不缺的就是洞察力以及——正儿八经不露怯的摸鱼能力。
只见安王看似嘴唇未动,却发出低声嘀咕的声音,“当太子要心狠,对亲人也一样,小九可别到处心软。”
旁边的晋王差点扭头,不是二哥,你这在教什么东西?你是在教九弟对你不要心软,还是对谁啊,啊?敢不敢说清楚点?
姜衡哼哼两声,可恶,他怎么还没学会这个不动声色的聊天技能。
安王可能是憋了太久,嘴上就没停下来过,好在很快就轮到了姜衡上场,让他逃过一劫。
但祭天很是繁琐,等回到东宫,太阳都快落山了,还得马不停蹄准备夜宴,亏得东宫人手足,不需要姜衡事事操心,不然姜衡是真想撂挑子。
虽是太子名义主持的夜宴,但太子作为储君,作为上位者和未来老板,更多是作为一个吉祥物的作用,文学人才,技术型人才各有其圈子,太子只需要出席开场,能下台走几圈,便已经是礼贤下士了,这便是君臣圈的现状。
林朗,胡少卿,徐甫,包括年轻的展秀吴桐等人,则代替姜衡,混迹于这群人才之中,悄然进行考察。
双九重阳,是登高望远的佳节,也是祭祀祖先的重要日子,这一天,大梁的官员是休假的,而宫里,今年专门开了宫宴,今年,毕竟是宁王成为太子后的第一个生辰。
宫宴上,有子的妃嫔,皇子公主宗亲,便是已经出嫁的公主,都不曾缺席。
元泰帝子嗣众多,但相较于十二个皇子,公主就显得稀少了,大业未成前只两个女儿,一个杞国公主,一个郑国公主,如今俱已成家,称帝后到现在,也就多出了一个女儿,今年堪堪十三,封号邓国公主,与年岁相近的皇子们都处得不错,每天要学习的课程也多,是个实打实的才女。
宗正是元泰帝三弟,他们这群皇子的王叔,平常的时候,宗正对姜衡还是很好的,遇到他也都笑眯眯的,这次不一样了,宗正将姜衡拉到了一边。
“小九啊,三叔我托大,有些事,你真得听听老人言。”
姜衡心头狂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这是要被催婚啊!“三叔,我爹……”
“哎呀,你别跟我说你爹,他老糊涂了,他什么脾气我这个做弟弟还不知道?你信叔的,叔也不逼你,你早点找一个喜欢的姑娘,也不拘泥身份,”宗正拍了拍姜衡肩膀,语重心长,“不然呐,你爹那德行,保不准最后关头来个赐婚,你懂的吧!”
姜衡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宗正一副你还年轻的模样,“怎么不会,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衡还是摇头,“我不干,说修道就修道,叔,不要乱我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