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对话和故事情节熟悉又陌生，时间线被全部打乱重构，又天衣无缝地组合成了全新的模样。
洛嘉看着大屏幕，不禁感到后背一阵阵地发凉。大公司颠倒黑白的手段，仅仅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就已经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走向。他们都只是SG战略沙盘上的蝼蚁，一旦有需要，就会被无情地碾碎、抛弃。
洛嘉甚至得庆幸，自己对程越安说的那些“我和你不一样”的气话没被剪进去，否则自己怕是要被强行安一个小牌大耍、糊咖霸凌当红歌手的帽子，那时，程越安的粉丝们不得扑上来把他撕了？
就和当初AS刚有了冒头的迹象，洛嘉就被泼了“嘴前辈”的脏水一样。
想到这里，洛嘉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坐在他身边的程越安此时转过头去看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震惊、愤懑、不解，似乎还有些难过和心疼。
练习生们一起看完Project Light的第一期节目后，就像电影散场一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家先别着急离场。”360度环绕音响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女声，洛嘉很快就辨认出了是导演的声音。
“在这里给大家说明一下，Project Light本周的播放计划是双更，明晚8点会播出第二期，主题曲统计点赞会在后天晚上24点截止，明后两天，导师团队会进行主题曲视频的评级。”
“所以明后两天大家可以自由安排休息或者练习，大后天会进行闻老师之前说过的，10％评分占比的考核，考核形式会当场通知大家。”
洛嘉飞速地在脑中盘算着，虽然第一期节目里，自己的镜头不多，但比起初舞台被放在第二期才播出的选手而言，已经多出了整整一天的曝光时间，情况还不算太坏。
想到这里，洛嘉的心情好点了，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他像一只行动敏捷的猫，在人潮中独自穿行，他走出演播厅以后，逆着众人前进的方向，没去等电梯，闪身进了楼梯间。
程越安凭借着身高优势，虽隔着人群，但目光一直没跟丢过，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洛嘉肯定又去泡练习室了。
但是这次他不打算拦着。
他慢慢悠悠地晃去了练习室所在楼层，漫不经心地一间一间地逡巡着，果然，在走廊最里面的练习室发现了洛嘉的身影。
程越安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推门进去，而后自顾自地坐在洛嘉身后不远处，洛嘉自然也从镜子里看清了来人是谁，他也没停下动作，直到一曲结束，他暂停了音响。
“你怎么来了？”
“太晚了，担心你一个人回宿舍怕黑。”程越安一本正经地说。
洛嘉轻轻笑了笑，没接话。程越安此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洛嘉练习，也不打扰。放到他熟悉的人声曲目时，偶尔跟着唱两句。
他就这样陪着洛嘉，直到墙上钟的指针走过了1点。
程越安打了个哈欠，洛嘉说：“我们回去吧。”
洛嘉不知道程越安今晚跑来练习室的意图，但是在心情有点down的时候，有个人愿意在旁陪着自己，洛嘉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洛嘉拿起节目组配的手机，退出音响的蓝牙连接，鬼使神差地，他点进应用商店，开始下载微博。
程越安此时已经出了练习室的门，见洛嘉没跟上来，又半个身子探回来看他：“前辈还不走吗？”
“就来。”洛嘉把手机揣进衣兜，跟了上去。
回到宿舍，洛嘉尝试着登录自己的微博，但是他自己的手机上交了，看不了验证码，于是他只能用游客身份搜索自己的主页，点进去一看——
涨了8w多粉丝，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也涨了不少。
此时距离第一期节目播完，也就只过了几个小时，而且是在自己的镜头极少的情况下，居然能涨这么多粉。洛嘉再一次被大公司的流量震撼到了。
他暂时不敢打开评论区，也不敢去节目的主题曲点赞通道看数据，因为之前被无脑网暴的阴影犹在，以及他不想因为数据焦虑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毕竟人生总是起落落落落落落……
但是好高兴，努力好像真的被人看见了。洛嘉把手机按在胸前，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两天后，大型演播厅。
主题曲二次评级阶段的这一周时间，练习生们因为时间紧任务重、训练压力大，一直灰头土脸的。直到最后考核和公布C位的这天，大家才又做上了爱豆的精致妆造，终于显得命没那么苦了。
程越安的狼尾被Cody老师扎了起来，额发精心地卷出了慵懒随意的弧度，褪色的挑染部分也补了色，深邃的眉眼配上妆容，随意瞥一眼就能给人带来压迫感的冷峻气质又回来了。
洛嘉的造型走的是清爽少年风，微卷侧分的刘海露出他清澈的眼睛，Cody老师给他的卧蚕尾部扫上了点粉色的眼影，让他本就不笑也含情的眼型更加迷人。
闻叙一身深灰色正装，配着银色的半框链条眼镜，看起来非常有仪式感，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有两个重要的环节，一是二次评级结果公布，二是确定主题曲C位。大家比较想先进行哪一个呢？”
“老师！二次评级会影响C位吗？”孟长宇举手大声问道，这个敢在初舞台diss导师的选手，一如既往地很直来直去。
“二次评级与主题曲C位的选拔是平行关系，互不影响。之前有说过主题曲C位由全民制作人、导师团、在座的大家，还有10％占比的小考核共同决定。”
“二次评级会影响的，是第一次公演的选曲顺序，还有主题曲舞台的站位。A班会站在整个舞台的最中央。”闻叙耐心地解释道。
“谢谢老师！那能不能先公布主题曲C位人选啊？”
“是啊！这个比较抓心挠肝啊啊啊！”
练习生们纷纷附和。
出乎意料的，闻叙没有再卖关子，他笑了笑：“好啊，那就如你们所愿。”
“根据我们统计到的全民制作人对大家的主题曲视频点赞数量、导师团队的打分、选手投票情况，Project Light主题曲《追光》的Center人选，将会在以下四位选手中诞生——”
猝不及防地，导播将闻叙的半身近景突然切换至练习生们的群体镜头，一时间，惊慌的、懵逼的、紧张到闭眼的、跃跃欲试的表情全部都被打在了大屏幕上。
“第一位是——”一个表示亮相的音效响起，大屏幕的四分之一切换成Zoey的脸。
Zoey还搞不清楚状况中，他低头抠着手指，被邻座的选手提醒了才抬头看向大屏幕，随后他的脸几乎在一瞬间红了，还缩了缩脖子。
“第二位——”音效结束后，周天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他露出一个非常阳光的笑，站起身冲闻叙以及镜头都鞠了一躬。还不忘对身边欢呼的众人表示感谢。
“第三位——”镜头切给了孟长宇，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孟长宇的五官是矜贵、冷酷挂的，嘴唇有点m型，唇角却锋利，眼睛微微有点下三白，看着就不好惹，但和他个人气质很搭。他缓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努力地克制着狂喜的心情。
“第四位C位预备选手会是谁呢——”闻叙话音刚落，洛嘉已经提前转过半个身子看向程越安，微笑着准备为他鼓掌了，但是下一秒，镜头落在了洛嘉的身上。
欢呼声响彻全场，程越安拍了拍洛嘉的肩，示意他看大屏幕，洛嘉的目光投向大屏幕的一刹那，整个人愣在当场。
“请这四位Center候选选手上台吧。”
欢呼、尖叫与掌声像潮水一样席卷了演播厅，却又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洛嘉起身时大脑依旧一片空白，经过邻座时还绊了一下，要不是程越安及时伸手捞了他一把，他可能直接摔别人腿上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台的，总之一回神人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最终考核的方式是Freestyle，可以唱歌，可以跳舞，也可以rap，一切都是即兴的，大家不要把这个当成一个舞台去呈现，只需要展现自己就可以了，不拘泥于形式。至于评分标准，结束之后自然会告诉你们。”
“那么，请问出场顺序由什么来决定呢？”周天问道。
“不分出场顺序，需要大家同时在舞台上进行展示哦。”闻叙笑着说。
同时展示？节目组的意图是什么呢？考验综艺感还是临场发挥的能力，或者是短时间内处理紧急状况的抗压能力？
洛嘉强行让大脑从狂喜中抽离，找回思考的状态，但还没等到他把闻叙的话盘出个所以然来，节目组准备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
是今年大火的一首solo女歌手的歌曲，以活泼欢快、洗脑上瘾为主基调。因为此曲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在座的所有人就算不会唱，也能哼个高潮部分。导入部分是rap，Zoey不由分说往立麦前一站，气定神闲地开始暴风输出。
Zoey的前几句和原歌词一样，唱着唱着他就开始freestyle。和初舞台表演时那样，他用诙谐幽默的唱词表达着此时“i人为爱强行做e”的心情，配着一些活泼的手势舞和灵动的表情，成功给这个突如其来的舞台开了个好头。
Rap结束后进入了vocal部分，洛嘉晚了一步，孟长宇抢了先，但是毕竟孟长宇还只是一个练习生，不太适应这种需要临场发挥的场合，他并没有做什么改编，只是照着原歌词尽力唱了。其中有几处忘词，洛嘉紧急接上，他选择的进入时机和节奏都比较巧妙，因此听起来不像救场，反而像刻意为之的二声部合唱。
到了第二段主歌，孟长宇倒是没有霸麦，一边跟着节奏舞动着，一边后撤几步。洛嘉则拉着周天一起来到立麦前，带着他一起唱，两人就像是爱豆回归时一起录接力舞台一样自然，你两句我两句地默契唱着。
随后周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到一边，让洛嘉站到立麦前，于是洛嘉也不推辞扭捏，开始随心地唱了起来。他也学Zoey一样改词，唱自己现在有些紧张，又十分激动的心情。但是出乎他意料地，连着几句都碰巧押上了韵，他脸上起初有些僵硬迟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生动，笑着唱完还不忘给自己喊了一句“三押”，正好卡在最后的几个鼓点上，节目效果拉满。
大概是很满意自己刚刚的表现，洛嘉情绪很高涨。这首歌的bridge部分没有人声，是非常洗脑有节奏感的鼓点。这段bridge常被用作各种综艺节目游戏环节的背景音乐，原唱歌手在颁奖典礼上，也挑了这段间奏的时间下台与观众互动。
洛嘉灵机一动，干脆合着这个鼓点，拉着台上另外三个人玩起了爱豆团综里经常拿来整活的“orange”游戏。
洛嘉起头，先虚空手搓了一个小小的橘子丢给了身边的周天，周天一开始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作为爱豆练习生的Zoey倒是很快就懂了洛嘉的意思。于是他假装从周天的手中抢过了这个橘子，接着搓了一个更大的，随后扔给了孟长宇。孟长宇也是来自大公司的练习生，他自然心领神会，于是夸张地挥动着双臂，假装自己已经接不住这个巨大的橘子，在“摔倒”前的一瞬间扔给了洛嘉。
或许是成为主题曲Center候选人打开了洛嘉的什么开关，也可能是他见大家配合得这么好，发自内心地高兴，总之洛嘉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身为i人的颜面，彻底放飞自我。
他用尽全力在舞台上奔跑，夸张地从一边跑向另一边，甚至都不管自己有没有跑出画面。他像小狗或者海豹顶球一样，假装奋力地将巨大的橘子顶起，随后双臂尽力向观众席伸展，把“橘子”扔给了台下的练习生们。
观众席一瞬间爆发出欢呼的巨浪，大家非常配合地把“橘子”从前排推向后排，“橘子”传到程越安附近时，他直接假装被砸晕在了座位上。而他斜后方的东北百灵鸟、喜剧人柴令宣，则一副非常臭屁且自信的样子，伸出小指弹了一下虚空中的橘子，随后捧着自己的手装作手指断了的模样无声地大叫。
洛嘉一时兴起的orange游戏把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橘子”传回舞台时，他还不忘做了个call back，灵巧地躲过了巨大“橘子”的攻击。最后，四人一起勾肩搭背地在立麦前蹦跳着唱完了这首歌。
“感谢大家精彩的表现，是一个会让人觉得开心的舞台。”闻叙从舞台右侧上前，他刚刚也被少年们张扬、肆意的笑闹感染，脸上带着笑意，“现在，请各位选手们扫描大屏幕上的二维码，为刚刚给你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选手投票吧。”
“老师！请问我有投票资格吗？可以投给自己吗？”孟长宇举手问。
“可以的，我们鼓励大家勇敢自荐。”闻叙回答了孟长宇的问题，最后眼神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洛嘉。
洛嘉原本选择了Zoey，因为他觉得是Zoey给整个freestyle定了个轻松随意的调子，而且Zoey也是他心目中完美的center人选。
但是他在此刻迟疑了，是不是也可以选择自己呢？洛嘉从小到大的人生中，小到小学选班长，大到练习生阶段队内投出道名额，都没有选过自己。
倒不是他没有自信，只是他总是习惯性地先考虑别人，不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有些迷茫，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观众席，大家都在低着头投票，洛嘉的视线轻易地对上了程越安的目光，程越安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随后突发恶疾一般，假装中了一箭，捧着心口再次晕倒在座位上。
洛嘉被他逗得笑出声，然后手一抖误触了投票键，屏幕瞬间弹出二级窗口——感谢您为卓野（Zoey）选手投出了宝贵的一票！
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洛嘉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洛嘉想当Center吗？当然想，没有哪个练习生可以拒绝站在升降舞台的顶点，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所有的灯光和视线都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光是想想就梦幻得快要晕眩了。
更令人心驰神往的是，选秀界一直有一个说法，即“初C必出道”，意为节目中的初C，也就是主题曲的Center选手必定能出道。自101系选秀节目创办至今，这个说法应验了无数次，而且就算是初C最终没能出道，初C这个头衔带来的巨大流量和热度，也足以让这个选手就此走上花路，前途无量。
“统计主题曲Center的票数还需要一些时间，下一个环节，就先公布二次评级的结果吧。”闻叙说完后，其余导师也上了台，四人分组，分发不同班级的二次评级卡片。
卡片做成了折叠贺卡的样式，需要打开后才能看到结果，带来了一点点的神秘感，也算是保护了练习生们的小心脏和隐私，不会让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暴击。
洛嘉双手接过闻叙递来的卡片，深呼吸后翻开——烫金的A字映入眼帘，他鞠躬道谢，心情是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飞扬。
这可能是AS被雪藏的近一年以来，洛嘉最放松的一刻。此前洛嘉一直觉得，AS的大家苦苦支撑的日子，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洗衣服，他们看不见自己洗干净了没有，也不知道灯什么时候能亮。但为了灯亮起的那一刻，只能不断地在暗室里重复、重复。
原来得到即时反馈的感觉是这样美妙，这么的令人振奋。洛嘉甚至觉得能不能当初C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程越安接过闻叙递来的卡片，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口袋里塞。
“小程不看一下结果吗？”闻叙问道。
“看不看的无所谓吧，我什么实力我自己还是清楚的……”程越安掏出了卡片，一边说一边打开——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开口：“哥，要不你把我调去F班吧，F班是不是不用录主题曲？”
“没有这回事哈。”闻叙笑得弯了弯眼睛，眼神纵使是隔着镜片也很和煦。
程越安没事人一样下了台，看到洛嘉站在过道，像是在等他。
洛嘉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自觉地话也多了起来，他主动地说：“小程，一公我们选同一首歌怎么样？到时候我们还一起练习，你应该也会选vocal……”
程越安打断了洛嘉的畅想，语气郑重又严肃：“前辈，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练习了。”
“为什么？”洛嘉略感意外，难道节目组给程越安单独设置了一个S级吗？倒也不是没可能。
程越安看着洛嘉清澈又疑惑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他突然想起几天前在食堂，洛嘉抱着林希耐心安慰的样子，于是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洛嘉怀里。
但是他错误地判断了自己和林希的体格差距和力量差距，他这一顶差点把洛嘉顶了个趔趄。
洛嘉单手撑在一旁的椅背上才稳住身形，他拍拍程越安：“小程你怎么了？”
“这件事我很难跟你解释，总之你自己看吧。”程越安掏出了他的评级卡片，递给洛嘉。
洛嘉打开一看，上面赫然一个黑体大字——B。
“前辈！我觉得好丢人啊！”程越安一把环住洛嘉，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哀嚎。
洛嘉哭笑不得，只能回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你短短三天就能把主题曲那么难的舞蹈学下来，已经很厉害了……”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啊，我觉得大家肯定会觉得这是节目故意给你营造出的剧情线，毕竟一直一帆风顺也少了很多看点……”
“好吧。”程越安埋在洛嘉肩头，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
“真没事的，打起精神来。”洛嘉觉得某位天才歌手好像真的受打击了，隔着胸膛都能感受到程越安的心率在不断加快。
洛嘉又想起自己此前跌宕的遭遇，不禁在心里感叹：大公司的节目还真是无差别地想创死所有人啊。
“请各位选手落座。”台上，导师们已经发完了所有选手的二次评级卡片，喧闹声渐渐停止。
闻叙伸手按了按右耳的耳返：“经过严格的数据统计与复核，接下来我将公布Project Light的主题曲C位，《追光》的Center选手是——”
“洛嘉！”
大屏幕上猝不及防地出现了洛嘉的公式照和名字。洛嘉的表情骤然呆住，紧接着，他被练习生们围住，拥抱、祝福、欢呼在瞬间将他淹没。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洛嘉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耳边只有混沌、凝滞的回声，眼前看到的众人的动作也像被降了速。
脸变得很烫，眼眶也不由得有了湿意。有练习生抱着他蹦跳，不住地拍着他的背，在摇晃中，洛嘉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他看见程越安站在一圈练习生外笑着看他，为他鼓掌。
程越安此时的眼神很复杂，不似他人只是单纯的欣喜、激动，倒像是在凝视一件满意的、刚揭幕便受到无数人称颂的作品，专注又温柔，还有一些抑制不住的、与有荣焉的成就感。
洛嘉觉得四肢都仿佛不受控制了，他跌跌撞撞地上台，直到他脚下的升降舞台属于他的那一方空间缓缓升起，无数盏光芒刺目的舞台灯投射到他身上，感受到灯光带来的热意后，他才有了一些成为初C的实感。
眼泪已经把他的视线模糊成了影影绰绰的一片，闻叙提醒他发表一下当选感言，他调整了半天呼吸，才颤抖着举起手麦：“即便是现在，我还是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我……何德何能站在这里。”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我在黑暗中跋涉很久才走到这一步’这样的话了……我今后要做的就是，不让全民制作人们后悔选择了我，我要成为实至名归的主题曲Center。”
“再次感谢全民制作人、导师们、所有工作人员，还有我的伙伴们，让我们一起，坚定地向前走吧！”洛嘉冲着正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次日，大型演播厅，主题曲录制彩排。
练习生们按照二次评级的成绩排序站在双菱形的舞台上，已经跟着音乐跳完了一遍《追光》。舞台的正对面，四位导师先是站在远处检查了群舞的表现，随后在副歌时来到了舞台近旁。
“我刚刚在远处看大家，真的觉得好帅、好有感染力啊，能看到这样的群舞很感动！”Rita夸道。
“Yaaas slay!每个人都很棒！”KK附和。
“还有，Center选得很好！简直让我移不开眼！”Rita冲洛嘉比了个大拇指。
洛嘉赶忙鞠躬感谢，起身时却对上闻叙有些欲言又止的眼神。
“Center确实选得合适，但是我看过洛嘉更好的、与《追光》这首歌合二为一的样子。”闻叙的目光由Rita转向了洛嘉，“所以刚刚的表现，还不够。”
洛嘉心里咯噔一下。
“洛嘉可以再找找主题曲评级视频那会儿的感觉。”祝清淮补充道，“当时，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把《追光》这首歌表达得最好的选手，有一种讲述感，很动人。”
主题曲录制计划是半开麦，一定程度上能展现练习生们的唱功，但是有一点很不利好主唱定位的洛嘉，因为主题曲是不分part的，即使半开麦，也是大家一起唱，因此并不能凸显洛嘉唱功的优势。
这样一来，舞蹈就显得更加重要，作为Center，动作标准到位仅仅只是及格线要求，再往上就会来到追求“感觉”的境界，换句话说就是跳得有没有灵魂。
但是这种“感觉”，或者说“灵魂”，对非大主舞定位的练习生而言，很多时候似乎都是不可复制的。
洛嘉站在双菱形舞台的正中央，有些手足无措。
祝老师所说的“讲述感”是什么意思？他努力地回忆起录制主题曲视频那天自己的心境，他当时也很紧张，但是走到摄像机前的那一瞬间好像又把什么都忘了，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在破晓当练习生时的画面，日复一日的练习、大雨中的路演、平平无奇的在礼堂里举办的出道演唱会……
洛嘉其实一直想要刻意去回避这些“苦难叙事”，因为他觉得站到这里的练习生们，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地走过来的？有谁是一帆风顺、一点苦都没吃过的？特别是和自己一样的回锅肉选手们，大家的过往经历都是相似的。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心中千番思绪涌动，像缠绕在一起的线团，找不到线头，反而越缠越紧。
短暂的休息后，练习生们又进行了几次彩排。洛嘉的心还乱着，表现自然也不可能立即突飞猛进、马上就获得闻叙和祝清淮的认可。不过他们似乎也能理解，并没有强求什么，结束时闻叙还给洛嘉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以示安抚。
明天就要正式录制了，短时间内能找回感觉吗？自己是不是要让老师失望了？洛嘉从舞台上下来往外走，有些失魂落魄。他想要透透气，独自来到走廊，坐在飘窗边沉思。
“大明星在想什么？”程越安不知何时出现，倚在飘窗一侧的墙边，投下一片阴影。
“这位真·大明星别和我开玩笑了。”洛嘉苦涩地牵起嘴角笑笑，“我在想，我是不是不适合当初C。”
“为什么不适合？你可太适合了！”
洛嘉咬了咬嘴唇：“可是我好像让闻老师他们失望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把状态找回来……”
“C位又不是他说了算。”程越安毫不客气地说。
真敢说啊。洛嘉闻言睁大了双眼：“但我自己也会觉得，现在的我的状态，好像不符合C位的标准了……”
“你能站在C位，并不是因为你符合Center的‘标准’，C位哪有什么标准？大家又不是根据什么规则或者list之类的东西，一条一条去核对，然后觉得你全都符合才给你投票的。”
“而应该是，你是什么样，Center就该是什么样。”
程越安语气还是一样的混不吝，他说的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道理我都懂，可是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我就会钻牛角尖……”洛嘉低着头，语气失落。
“你不信你自己，难道你还信不过给你投票的观众、老师和大家吗？你现在否认自己，不就是否认了他们？你觉得他们的选择是错的吗？”
“我没有这样想，可是……”
“别可是。”程越安突然靠近洛嘉，强行把自己卡在洛嘉的腿和飘窗之间。他一把抓起洛嘉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然后语气郑重又坚定地大声道：“跟我读，‘我是一个非常牛的爱豆’。”
洛嘉：？
“读！”
这又演的是什么霸总剧情，但是如果不跟着念的话，程越安看着好像不会罢休的样子。于是洛嘉只能满头问号地棒读：“我是一个非常牛的爱豆。”
“大点声。”
“……”
“我是一个非常牛的爱豆！”
程越安满意了，又说：“下一句，‘我就是Project Light的天选Center！’”
“好羞耻啊……”洛嘉感觉脚趾已经开始原地动工了。
“现在还没到羞耻的时候，前辈快读。”
“我就是Project Light的天选Center！”洛嘉一边跟读一边想看看走廊上是不是还有别人，但是他被禁锢在飘窗和程越安的身体之间，视线完全被挡住了。
“‘我非常有自信！’”
“啊啊啊小程我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洛嘉觉得需要转移程越安的注意力，才能停止这场要命的处刑，于是他紧急地想到了一个借口，“你帮我参考下ending pose的表情吧！”
“好啊前辈，刚刚这个‘行为激活’疗法是不是挺管用的，你看你马上就好了。”
确实挺有用的，当i人的羞耻感和尴尬症占据上风时，根本顾不上伤春悲秋了。这怎么不算一种剑走偏锋的心理疏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