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当时好奇地问过程越安：“那你是依靠什么回忆呢？”
“我是用声音，音乐对我来说就像时光机一样，每个人生阶段循环过的歌曲，都能一秒钟把我带回那段记忆里。”
明明自己在思考精进唱功的方法，洛嘉却控制不住地想象起程越安的过去，明明他们俩从小成长的环境、人生经历都完全不同，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象，少年时期的程越安是什么样子？他一直像现在一样自由恣意吗？
“洛嘉？洛嘉？轮到你了。”柴令宣伸手在洛嘉眼前晃了晃，把他从对程越安的遐想中拉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前辈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孟长宇嘴上说的都是关心，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洛嘉莫名觉得他有些阴阳怪气。
不过这两天，孟长宇倒是没有再对洛嘉的part虎视眈眈了，洛嘉难得不用分心在别的事上，可以专注于练习和提升自我。现在，洛嘉使用“记忆图书馆”的成功率不算太高，依旧要看运气和发挥，但是比起之前无头苍蝇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排练阶段的时间向来走得飞快，一晃就来到了中期检查这天。练习生们早早来到考核地点候场。
“大家不要紧张呀，你们在各自公司当练习生时，每个月都有中期考核吧？”KK经过走廊，看到很多选手们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笑眯眯地问。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练习生阶段的月考结束后，并不会立刻清退人，这次一公后，却是实打实地会淘汰一批选手，没有人会完全不受影响。
《季候风》小组在考核室外等候，听着房间内《Cry for Pride》组现场演奏的令人振奋澎湃的乐声，主唱程越安的声压惊人，大家即便隔着墙都能被歌曲的热血所感染。不一会儿，导师们的掌声和喝彩响起，看来他们组的表现很不错。
《Cry for Pride》小组成员陆续出来了，似是还没从摇滚乐的余韵中脱离，个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程越安看到洛嘉后，用唇语冲他比了个“加油”。洛嘉点点头，扯扯嘴角露出个笑来。
《季候风》的钢琴伴奏响起，整首歌由洛嘉干净澄澈的声音导入。随后孟长宇接第一段主歌，柴令宣第二段，小组成员按部就班，没有失误地完成了演唱。
一曲结束。洛嘉觉得这次发挥得中规中矩。
闻叙听得很认真细致，根据歌曲每个部分的要求，给每个成员都提了中肯意见。然后他重点夸奖了柴令宣：
“高潮部分情感很到位，情绪顶上去了，有感染力，非常动人。柴选手继续保持，日后可能发展为大主唱，我很看好你。”
“柴令宣有唱影视剧OST的潜力。”祝清淮微笑着说。
闻叙听完点了点头：“确实。”随后他又提到洛嘉，“洛嘉表现得也不错，不过由于嗓音质感偏薄一些，跟在柴令宣后面有些吃亏，作为center有点不够突出。技巧方面没什么问题，可能情绪上再加强些会比较好。”
“整体还是很不错的，大家继续努力！”
“谢谢老师——”众人鞠躬，然后退出了考核室。
柴令宣宛如期末考结束一般开心，在走廊里就忍不住怪叫两声，走路姿势也拽得二五八万的。孟长宇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样，加快步伐走到最前面，好像生怕被柴令宣的低智行为传染到。
柴令宣嘁了一声，又来搂住洛嘉：“Center大人怎么不开心啊？考核结束了就别忧心忡忡啦，老师也没说你有什么大问题啊。”
“感觉自己仍需努力，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洛嘉笑笑，“对了，我能问问，你唱歌时是怎么代入自身情感的吗？”
“代入情感吗？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方法，了解下歌曲背后的故事，自然而然地就代入了。”
“没有特殊的技巧和方法吗？”洛嘉追问。
“这还真妹有哎……可能因为我是个浓人，天生感情波动就比较大吧。我直播的时候经常又哭又笑的，粉丝都说我老是突发恶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柴令宣答道。
这是位天赋型选手啊……不知怎的，洛嘉心里的声音突然到了嘴边：“我和你们这种天赋型选手拼了……”
柴令宣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你没有天赋吗？你没有天赋能当初C？”
洛嘉颠三倒四地解释：“其实……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努力的成分比较多，对不起，不是说你不努力的意思……就是我觉得自己是用努力弥补天赋的不足吧……”
“你这就错了。不是只有天生的才能叫作天赋，能长久坚持的努力也是天赋的一种。这世界上不是每个天才都是老天赏饭吃，多的是后天刻苦的努力家。”柴令宣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老师们没说把你换下来，你就没问题，你是center，自信一点OK？”
洛嘉从柴令宣的语气中读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不妙，如果不好好回应，就会成为e人玩具的恐惧再次将他笼罩，他忙不迭道：“好的好的，我是一个自信的爱豆！”
“这才对嘛！”
二人兜里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声，打开一看是节目组发来的，通知大家一公阶段的第一期节目正片剪出来了，可以像之前一样自由前往放映厅观看。
“洛嘉，一起去看节目呗？”柴令宣发出邀请。
洛嘉自第一期初舞台正片，见识到了SG剪辑师的春秋笔法，就再没有去看过公开放映了，他都是关闭弹幕、评论区，自己在宿舍悄悄地看了后面几期节目。
之前作为AS活动时，团糊，因此愿意追的粉丝基本都是真爱粉，粉圈体量小，没什么很过分的黑粉。此外，公司会保护艺人的心理健康，因此很多评价、反馈都是经过运营筛选后再同步给艺人的。过于难听的、人身攻击型的恶评都被过滤了。
洛嘉扪心自问，其实自己在面对事业以外的种种，比如人际关系、饭圈接触等方面都像处在温室里，甚至可以说被保护得很好，这也导致他的内心不够强大。如今他当上了初C，曝光度和讨论度都已经发生质变，人红是非多，巨大流量必定会带来许多不同的声音，他本就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之前大规模网暴时患上焦虑症，如今更有些胆怯了。
但是这样不行，根据观众反馈调整接下来在节目中的表现是很有必要的，不能当鸵鸟。
想到这里，洛嘉豁出去了，几乎是“恶向胆边生”。我都已经是初C了，怎么能害怕面对观众评价呢？
“走，咱们一起去看！”洛嘉答道。
新一期节目放送的内容是一公选歌和各个小组排练前2天的日常，可能是因为初C的加成，这次洛嘉的镜头时长分量并不少。
但是剪辑依旧对洛嘉很不友好，上次是把他的高光部分和故事线全部剪了，这次他倒是有故事线，却被恶意剪辑成了一个自私贪婪，为了争part不择手段，完全不考虑小组和队友的人。
洛嘉自认为分part时，自己把理由和顾虑都表述得很清楚具体，但还是没能逃过恶剪。
在实力无法造假、抹黑的情况下，想要把一个爱豆拉下神坛，还可以从舆论、口碑入手。爱豆即偶像，人品差的话怎么当偶像呢？节目组为了防曝洛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观众是很容易被煽动和引导的，洛嘉点开评论区，果不其然满是对他的口诛笔伐——
【不是我说，洛嘉吃相有点难看了吧，都当过初C了，一公又在小组当C，还不愿意给队友分点part吗？】
【就和穷人乍富一样，糊咖乍红自然会扒着part不放咯。】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面相温和善良，本人性格居然是这样的，路转黑了。】
【拜托这是生存类选秀哎，为自己争part不是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喷的？】
【要我说《季候风》组就是全员恶人啊，孟长宇、洛嘉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小程写的那么温柔的一首歌居然要给这些人唱，他们也配？】
【我是路人，真的要怜爱某皇族了，笑死，人和歌的待遇都这么差。】
洛嘉麻木机械地刷着评论区，看着看着，一颗心又坠落谷底。
第29章 主播你马甲掉啦
洛嘉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掌心渐渐渗出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已无心再看节目，跟柴令宣说自己不太舒服, 先回宿舍了。
他原本打算找个练习室待着, 但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纠结了半天还是转头回了宿舍。所幸这会儿室友们要么在练习室, 要么在放映厅, 并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洛嘉的焦虑躯体化症状上次出现, 还是他在AS时被泼“嘴前辈”脏水、闹上热搜时。在那之后他休息了很长时间，遵循医嘱按时吃药, 本以为已经完全痊愈了, 但是没想到如今还是唤起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样不行，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可能会影响一公, 如果参加不了的话, 此前吃过的苦、花的很多心血都会白费了。洛嘉跌跌撞撞地来到柜子旁, 翻找着自己的生活必需品, 印象中自己好像带了一些药过来。
他越着急, 躯体化症状就越严重, 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一个不小心，柜子里的物品散落得一地都是。
洛嘉看见了上岛那天, 经纪人小赵神神秘秘地塞给他的乌萨奇收纳包。
“紧张或者焦虑的时候再打开看吧, 包药到病除的。”小赵的话在洛嘉耳边回响, 自从节目录制以来，洛嘉的弦几乎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他早把小赵给他的东西抛在了脑后。
会是药吗？洛嘉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吃药, 因为精神类药物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影响大脑皮层，会导致情绪识别能力下降，情感钝化。他本就在苦恼唱歌无法投入更多情感的问题，吃药的话，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会更雪上加霜。
先看看是什么吧，他跪在地上，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拉开收纳包的拉链。
一个银色的、颇有使用痕迹的电子产品掉了出来，竟是一个很古早的mp4播放器，此外还有一张写了字的卡片——
“嘉嘉，节目组应该不让练习生私下使用自己携带的电子产品吧？我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到这个mp4，它不能联网，所以应该符合规定。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打开听里面的音频。心理医生说多听赞美可以激发社会认同效应，缓解焦虑和紧张，总之，听听看吧！
By你永远的忠实粉丝、靠谱经纪人哥赵鹤”
洛嘉长按mp4侧边的按钮，但是并没有成功开机，大概是因为距离上岛实在过去了太久，电池的电量耗尽了。好在小赵细心地附上了充电头和线，不然想要给这种古早的机器充电，别说在拍摄基地了，在外面也不容易。
洛嘉揉了揉眼睛，来到墙角的插座边，就这么大剌剌地坐下，一边充电一边等待开机。
精细度大概只有360p的屏幕亮起，洛嘉点开了音频列表的第一个、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文件。
老旧mp4外放的音质很糟糕，但洛嘉还是瞬间就听出了，这是死狗老师的播客节目cut！
“在男团的vocal实力普遍江河日下的现在，能听到AS的主唱洛嘉这样的嗓音与唱功，非常令人欣慰……”
“……这首歌的伴奏简陋、单薄得离谱，估计都没混音，但是洛嘉的嗓音和唱功救了整首歌，AS有他真是祖坟冒烟……”
“我毫不夸张地说，洛嘉的唱商在如今现役男团的主唱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混不吝的熟悉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宿舍里。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给予洛嘉的鼓励一点都没变。
小赵贴心地将“死狗今天倒闭了吗”的播客中提到、并夸奖洛嘉的段落全部剪辑到了一起，进度条长得感人，听了一会儿，洛嘉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mp4的屏幕上。
程越安进门时整个人愣在当场——宿舍地上散落了一堆东西，一片狼藉，洛嘉跪坐在角落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望向自己，眼角通红，向来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
“前辈你怎么了？”程越安从来没见过洛嘉如此失态的样子，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只能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洛嘉整个人埋进程越安的胸口，虽然眼前暂时陷入黑暗，但却给了洛嘉极大的安心感。他抽泣了一会儿后，缓缓伸手回抱住对方。
程越安就这么紧紧地拥住洛嘉，摸摸他的头发，又顺了顺他的后背，任凭湿意在胸口衣料上蔓延开。
过了许久，洛嘉才把头抬起来，他的眼角、连带着眼下、颧骨都浮现出绯色，眼尾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下眼睑上，整张脸哭得全是泪，却有种别样的破碎感，好看得惊人。
洛嘉看到程越安材质很好的黑色衬衫上被自己哭出了一个“T T”，连忙哽咽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没事的前辈，你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这样我很担心。”
“我……”洛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让我先缓缓……”
“好，我先给你倒杯水吧。”程越安起身倒水，等待饮水机出水的间隙，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刚刚，洛嘉身边有个播放器一直在发出一些不和谐的声响，但他方才实在太担心洛嘉了，耳朵自动过滤了周遭的一切响动，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
洛嘉那个播放器里放的是他开小号做的播客节目！
程越安做这个播客是为了发泄工作中的负面情绪，吐槽公司里唱得烂的、毁他歌的艺人，也锐评市面上的男团歌，因此十分放飞自我，或者说十分嘴臭，纯纯是一个网络喷子。而且他为了喷出水平，喷出风采，还经常找妹妹程玥心帮忙润色吐槽部分的逐字稿。程玥心别的不说，语言天赋倒是极高，网速也快，对网络流行梗以及饭圈黑话用得出神入化。因此，经她润色，节目效果就变得更加刻薄、攻击力更强了。
洛嘉不会是听了自己对他的锐评，受到打击了吧？
不能够啊，我可是洛嘉的毒唯，在节目里一向都是把他夸上天的。程越安暂时猜不到原因，又因为自己这播客实在是太嘴臭、太见不得人了，怕贸然自爆会让自己在洛嘉面前的光辉、可靠形象崩塌，于是他决定先把马甲捂着，见机行事。
洛嘉暂停了播客，单手撑地想站起来，但因为跪坐太久，双脚都麻了，他趔趄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程越安见状赶紧上前来扶他：“前辈怎么了？”
“呃……就是，双脚产生了一些……低频振动……”洛嘉想起和程越安成为室友的第一天晚上，假小老外对于脚麻好笑的形容。
“这样啊。”程越安忽然揽住洛嘉的肩膀，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倏然腾空，洛嘉仰头看着程越安的侧脸：“只是脚麻了，倒也不至于走不了路？”
“那也不是立马就能好的吧？而且，哭很耗费体力的。”
眼看程越安又要把自己放在他的下铺，洛嘉抓住他的手臂：“别！我刚坐地上，会把你的床单弄脏……”
“没事的。我不介意。”
程越安把洛嘉放在床铺上，转身把倒好的温水递给他，看着他喝完，问：“前辈为什么难过成这样？可以告诉我吗，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再加上看到节目的剪辑和观众评论，心态有点崩。不是大事啦，你不用担心，我会调整好的。”
“我看看是谁不长眼get不到我们灵魂主唱洛嘉小猫。”程越安拖过椅子坐下，拿出ipad点开新一期节目的评论区。
程越安又是在哪里学到的饭圈彩虹屁啊救命！
程越安清清嗓子，念道：“洛嘉本来就是组里唱得最好的一个啊，争C怎么了？那是他应得的！”
“又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大主唱太迷人啦，爱了爱了！”
“这明明是用心对待舞台的表现啊！不懂有什么好喷的，我们队长嘉嘉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出道五年了都还在努力搞事业，让事业粉很放心的一枚爱豆呀，欢迎了解！”
“都是厕品！Get不到洛嘉的都有难了！”
程越安一边划着评论，一边绘声绘色地读着评论区，不用想也知道他只挑彩虹屁读。
洛嘉羞耻得快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了，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在外面。
程越安放下平板总结道：“你看，大家都很爱你。”
“而且吧，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很正常，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我年轻时在网上发翻唱的时候，被人骂一条我能骂回去十条。现在长大了，稳重点了，看到恶评的反应就不会那么大了。”
洛嘉庆幸自己的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不会被程越安看见自己绷不住的嘴角，毕竟“稳重”这个词，好像和程越安没什么联系。
程越安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起：“对了前辈，你刚刚用播放器放的那个音频，是什么电台节目吗？”
果然还是被听见了！程越安虽然刚刚也在猛夸自己，但这和自己一个人反复循环彩虹屁被发现是两码事，洛嘉当场社死，尴尬道：“哈哈哈……是一个乐评博主，我经常听他的节目来着……”
“是吗？他叫什么？”
“呃……叫‘死狗今天倒闭了吗’……那什么，别听他名字奇怪，死狗老师很厉害的，乐评特别专业、犀利、有想法，他……给了我很多力量。”
见程越安没接话，洛嘉又找补道：“死狗老师可能是我们团的粉丝吧，所以经常夸我们来着，哈哈哈哈……”
“不，他不是你们团的粉丝。”程越安冷不丁开口。
“啊？”
“他是你的粉丝。”
“呃……你怎么知道？”洛嘉问。
“因为你口中的‘死狗老师’，是我。”
第30章 科学应对坏剪辑（上）
程越安藏不住心事, 既然洛嘉并不反感自己的小号播客，那便直接跳狼。
洛嘉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播客平台的网络服务器每天吞吐着千万条音频流，绝大多数都淹没在数据的深海里, 连涟漪都不会溅起一个。
到底是何等的缘分, 才能让籍籍无名的洛嘉被程越安听到, 然后如同回信一般, 程越安制作的乐评, 跨越了亿万赫兹的洪流, 刚好又传回洛嘉的耳朵里？
原来那个偏爱他的人，在冥冥之中坚定地选择着他的人, 早已近在咫尺, 甚至日日朝夕相处，与自己不过只隔着一层床板。
洛嘉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泪光，他猛地拥住程越安, 速度快到对方来不及反应。
洛嘉仿佛拼尽全力, 要将自己融进程越安的胸膛一般。
他什么也没说, 但这个宛如溺水者死死抓住浮木般的拥抱, 已胜过千言万语。
程越安回抱住他, 一手抚着洛嘉后脑的头发, 一边轻拍着他的背。
“前辈之前……一定很辛苦吧。”
“嗯……”洛嘉没有否认, 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希和阿楠正巧此时回到宿舍，林希还没走到门口, 就看见屋里两位前辈抱在一起的身影, 他倒吸一口凉气, 刚想迈进门里的腿直接一个180度转弯，幸好他定位是舞担，身体平衡性好, 一套连招流畅丝滑，还没出什么大动静。
他迅速地拦住了阿楠，并把他拉到一边：“我我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练习室了！阿楠你陪我去拿一下好吗？
“噢！可以呀！”
“那我们赶紧走吧！”林希松了口气，忙不迭拉着阿楠逃走了。
宿舍内，程越安感受着洛嘉的体温，还有肩上传来的凉凉的触感，在洛嘉的呼吸与心跳声中，想象着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洛嘉在失意、悲伤时点开他的播客，反复咀嚼每一个字词的样子。
自己就只是在播客里实话实说罢了，没想到一时发泄负面情绪的无心之举，居然也会成为支撑洛嘉的力量。
他的心房突然有一处所在无法抑制地酸软着，软到几乎要塌陷了。程越安还想为洛嘉做点什么，可是现在，受制于环境、身份，再加上近些日子，节目导演、制片人郑霈各种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处处被掣肘，能为洛嘉做的太有限了。
可他还是想做，哪怕任何微不足道的事。程越安回忆起洛嘉刚刚哽咽着说出的那番话，恶评……恶剪……
程越安无法左右他人的看法，也无法改变节目组给洛嘉定义的人设和故事线，但他此前有兼职剪辑师的经历，他深知即便是再鬼斧神工的剪刀手，在处理海量素材时，也会露出破绽。
如今很多综艺节目的观众都有着显微镜一般的火眼金睛，特别是饭圈的追星人们，连艺人墨镜中反射出的画面都会被粉丝们敏锐捕捉。
如果制止不了节目组的恶意剪辑，那想办法放大剪辑前后的破绽，会不会是个很好的反制突破口？程越安突然福至心灵。
“前辈，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洛嘉突然被程越安推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等我一下。”程越安起身去了储物柜，在柜子里翻翻找找，随后抱着一堆东西，一件一件地往洛嘉怀里塞。
“这是我的帽子。”
“我的发带。”
“这是我的项链。”
“我用来装文化人的平光眼镜。”
“小程，谢谢你的礼物……我也用不着这么多配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需要戴着这些帽子发带之类的东西出镜，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件，而且更换频率要高。”
“什么意思？”
“恶意剪辑，无非就是将你不同时间说的话强行拼接在一起，如果你每次出镜都戴着完全不同的配饰，那么拼接后的画面就会不连贯，观众就能看出穿帮。”
洛嘉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程越安接着说：“剪辑师为了拼接不同的视频片段，会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匹配和微调画面、光线、角度、动作，如果你的配饰频繁变化，一定能成为他们的阻碍。而且，就算是他们想要简单粗暴地打码，我相信你的粉丝也一定能看出奇怪的地方。”
“死狗老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程越安得意极了，但还是忍不住纠正道：“前辈还是叫我小程吧，‘死狗老师’也太难听了。”
“对了前辈，你有耳洞吗？”
“以前打过，后来很久没有通告，平时我也不太爱戴耳钉什么的，就长起来了……”
“那没法给你戴我的耳坠了，不过也没事，发带和帽子也行，比耳坠显眼。”
“给我吧。”
“什么？”
“我想戴你的耳坠。”洛嘉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定。
“可是你的耳洞？”
“没事，我自有办法。”洛嘉接过程越安的四芒星耳坠，转身走进洗手间。
洛嘉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程越安的耳洞大概是做过扩耳，因此四芒星耳坠的耳针比以前洛嘉戴过的都要粗一些，硬生生捅开耳洞的痛感比洛嘉想象得要强。
宿舍里没有碘伏，用酒精棉片擦拭耳垂流出的血时，尖锐的刺痛让洛嘉头皮发麻，但是比起恶意剪辑带来的精神上的诛心，这点痛楚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练舞受伤那更是小儿科。洛嘉此刻甚至升起一种反击了节目组的快慰，而且他不是单打独斗，现在程越安就是自己的同谋。
他神色平静地开门，走出洗手间，程越安的视线第一眼就落在了洛嘉通红的右耳耳垂上。
“你这也太乱来了？！不怕感染吗？”
“这么小的创口，肯定没事的。”
“别找借口，现在马上跟我去医务室。”程越安拉住洛嘉的手臂就要往门外走。
洛嘉顺势借力转身，轻巧地环住程越安，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他，并放软了声音：“小程，我真没事，我消过毒了。而且，我现在真的好累啊……”
“休息一会儿再去也行。”程越安不依不饶。
“你信不信等我过去了, 就会被医生嘲笑‘再晚来几分钟伤口都要愈合了’。”洛嘉歪头笑笑。
程越安不满地呼出一口气，洛嘉见状摸摸他的头：“你总是让我相信你，这次也信我一次吧。”
“……好吧, 这次先听你的。你自己也注意点别感染了。”程越安说着转身进了洗手间。
“好哦。”
程越安再回来时, 手里多了条打湿的毛巾, 他让洛嘉躺下, 又轻轻地将毛巾覆盖在洛嘉的眼睛上。
“小程好贴心喔, 不然明天的镜头里, 我一定会肿得像悲伤蛙，哈哈。”
“这样眼睛就不会痛了。”程越安认真地说。
身为爱豆, 洛嘉从来都是以外貌管理优先, 回归期时哪怕半夜饿得胃疼都不敢吃东西，生怕第二天上镜脸肿。队友们、公司staff们也都默认，做艺人, 只要是为了形象, 即使伤害身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是除了家人以外, 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的感觉甚于工作。
他突然感到有些鼻酸, 好在有毛巾遮着, 就算眼泪流出来也不会被发现。今天的自己好矫情啊, 他想。
黑暗中他没听到程越安的动静, 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洛嘉试图先小睡一会儿，但身体很累, 大脑却还很亢奋, 他睡不着。
“小程, 你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听？”
“好啊。”程越安想都没想，零帧起手，张口就是洛嘉初舞台表演的那首《胸腔里的月亮》。
“黑暗里, 它轻轻跳动着
我们沉默，却听见光——
那不肯熄灭的
微弱又明亮的
被人们称之为月亮
你说那月亮
随着潮汐升落于胸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