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林景文没有那么担心傅黎安,他只是觉得,温珣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如今温珣情绪激动,到了那边,万一情绪上头和傅黎安旧情复燃,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温珣却顾不得林景文的目的,快速制定行程,他还需要回家拿些东西,便让林景文先到机场,他十分钟后和他会合。
雨林中空气潮湿,傅黎安走在小队前面,与指挥部失联属于突发状况,好在这片雨林并不难走,只是面积太大,辨认方向需要时间。
眼看即将天黑,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走出去,一旦暗下来,走出去的难度会大大增加,而且白天蛰伏的动物可能会出现,如果有队员受伤,以目前的状况,很难得到及时救治。
他们是来训练的,不能把命搭进去。
一队人在天黑前到达一处山洞,内部还算干净,地理位置也不容易被动物袭击,天边的太阳隐没最后一丝光线,傅黎安决定,先在山洞休整一晚。
好在包里带了干粮,不至于挨饿,他们升起火,决定好轮流守夜的顺序,暂时不需要守夜的队员沉沉睡去。
和指挥部的通讯还是连不上,他想走到高处去试试,嘱咐了守夜的队员两句,便朝着山崖上走,周围的草丛中传来沙沙声,隐没在寂静的山林里。
雨林夜晚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如果不是他们现在迷路出不去,傅黎安想,他大概会很喜欢这些风景。
正想着,一阵劲风扫来,傅黎安下意识后退,躲过袭来的拳头,通讯器掉在地上,滚落到山崖下。
月光下,傅黎安看到一团黑影从树林里走出来,显露出人形。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嘶哑的嗓音像老式鼓风机,“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落单了。”
傅黎安一怔,月色下,即便对方面目全非,他还是认出来人是谁,纪寅礼满脸是可怖的烧伤疤痕,再不复往日的矜贵优雅,此刻的他像是黑夜里出没的怪物。
他应该死在那场爆炸中,为什么还会活着,那别墅里烧焦的尸体又是谁,DNA还和纪寅礼一模一样。
但也不重要了,既然还活着,再杀一次就好。
傅黎安活动手腕,摆出应战的姿势。
“傅黎安,你毁了我的一切,把我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要杀了你。”纪寅礼发疯嘶吼,“我要让你下地狱!”
纪寅礼发疯一般扑向傅黎安,手上的匕首泛着寒光,毫无章法地挥砍,傅黎安灵巧地闪身躲过,只是他们今天出来训练并没有配枪,不然可以更快结束战斗
傅黎安在刀子又一次擦过他的脸颊边时抓住纪寅礼的手腕,用力一扭,刀子应声而落,纪寅礼顾不上疼痛,顺势紧紧抱住傅黎安的腰。
“傅黎安,跟我一起下地狱吧。”纪寅礼带着傅黎安不断向后退,身后就是悬崖,摔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他的心血被毁于一旦,傅黎安也别想好过。
傅黎安在离悬崖边不到一脚的位置才堪堪站定,手臂发力,硬生生调转方位,将纪寅礼从他身上扒开,纪寅礼向后仰倒,却一把抓住傅黎安的裤子,势必要让傅黎安同他一起坠落。
失重感与胳膊在粗粝地面摩擦带来的疼痛同时侵蚀全身,傅黎安迅速反应,一只手紧紧攀住悬崖边缘,纪寅礼尚未放手,还在不断将他向下拖拽,他狰狞地笑着,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傅黎安一脚踩在纪寅礼面门,对方吃痛,却依旧不撒手。
纪寅礼脱力摔下去的瞬间,傅黎安也向下坠落,那一刻,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静谧得好似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间被拉长,耳中一阵嗡鸣。
他忽然升起一个恶劣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温珣是不是能永远记住他,毕竟死人是无法被超越的。
这样好像也不错。
“傅黎安!”
一阵怒喝唤回傅黎安的神智,他并没有坠落,有什么正紧紧扯着他的手腕,傅黎安迷茫地抬起头,看见的是温珣半个身子在崖外边,因为用力五官扭曲变形,傅黎安的手,正被温珣牢牢抓着。
其他人也闻声赶过来,齐心帮着温珣拉人,他们吵闹的声音让傅黎安头疼。
傅黎安很快被合力拉上来,队医连忙上前检查伤势,温珣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身上制服沾满尘土,衣袖还被磨破,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盯着傅黎安,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迅速站起来。
队医检查过后发现只是一些轻微挫伤和一处比较深的划伤,不算大事,傅黎安叫来章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短复述一遍,让他带人去崖底,看看纪寅礼有没有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程动作很快,他告诉傅黎安,纪寅礼确认已经死亡,他摔下山崖,又被断枝刺穿胸腔和腹部,失血过多而死。
说着,章程的目光瞥到一旁的温珣身上,他站在树下,身边站着和他一同前来的督察组成员,自从那次地震后,他们也极少碰面,零星的交集,是在傅黎安的口中,几年过去,温珣似乎比那时更加沉稳。
“先回指挥部吧。”傅黎安打断章程和温珣的眼神交流,看向温珣时,后者迅速避开视线,跟着队伍离开。
在雨林,只是简单给傅黎安伤口止血,回到指挥部仔细检查,才发现腹部被匕首划伤,血液全部渗进作战服,伤口很深,皮肉外翻,需要缝针。
傅黎安到医疗室进行治疗,一切结束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温珣靠在走廊上,看起来等了很久。
雨林的夜里有些凉,即便是在室内,也需要穿外套,但温珣的外套在拉傅黎安上来时被划破了,他只穿了单衣,夜风透过窗缝吹起他的发丝。
傅黎安还不太确定温珣的来意,但看到跟他一起的林景文,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为什么突然过来,是想我,还是我出事了?”傅黎安试探询问。
温珣抬眼瞪向他,下一秒被揪着他的领子,将傅黎安抵在墙上。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山洞?遇到危险为什么不呼救,你哑巴了吗?还是你真的想死?为什么要松手?”温珣厉声质问,“我要是晚来一步,是不是还要再给你收一次尸。”
是不是又要和五年前一样,出门前说是一个普通任务,再次见面却是冰冷的尸体。
“我没有……”傅黎安偏过头。
“说实话!”温珣将傅黎安头扳正,“看着我,说,你刚刚是不是想死。”
那一块地面根本没有脱落,也根本不是意外,五年来困扰他的噩梦好像在眼前真实上演,差一点,差一点傅黎安就会落得和纪寅礼一样的下场,而他,要再次面对傅黎安的消失。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想死就死,留给他一大堆烂摊子,傅黎安凭什么能如此自私地决定自己的生死。
“我确实想过和纪寅礼同归于尽,因为我与他有深仇大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看着温珣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眶,嘴里有血腥味弥漫开,傅黎安突然笑起来,牵动嘴角的伤口,“我也想过如果我现在死了也不错,或许你就会忘记我做过的所有错事,原谅我所隐瞒的真相,在记忆中将我无限美化,然后永远记住我。”
或许,还会后悔离婚。
傅黎安承认,自己有时的想法确实不是太磊落,就像即便离婚,他还是会给温珣送去礼物,像是在弥补,又像是提醒,以此来证明,温珣选择和他离婚是个错误的决定。
今天他真的只是走神,但温珣的反应他很高兴,不论是生气也好,难过也罢,总归代表着温珣还在意他。
“做梦,我告诉你傅黎安,你要是现在死了,我马上去找别人结婚,然后把结婚请柬烧给你,我再也不会去看你,不会去想你,你会彻底在我生活里消失。”温珣咬牙切齿,“死亡不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必须好好活着,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不会的。”傅黎安恶劣地笑,他笃定温珣不是这样的人,“再者,我们都离婚了不是吗,我的生死和你有关系吗,前夫?”
“你……”温珣很无力,“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他以为,他已经将离婚的理由说得很清楚了,而且,他也没有拒绝傅黎安的示好,他只是需要时间消化冷静,去重新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温珣手上的力道骤然松开,突然失去了质问的力气,傅黎安总是这样,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痛苦和难过全在温珣身上。
“下次不要这样了,你的命很宝贵。”温珣深吸口气,将即将汹涌的眼泪憋回去,“明天一早跟我回首都。”
章程轻咳一声,突然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温珣退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进发呆的傅黎安手里,转身快步离开,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一秒,身后传来章程的惊呼,温珣也没有停下脚步。
傅黎安的伤口崩开了,二进医疗室,这次章程陪着,他看着傅黎安,对方正低着头,定定看着手心,那里躺着一条老旧的手链,灰色的月光石莹莹泛光。
章程知道这是温珣以前送傅黎安的,因为那时他休假完回到军营,马上就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傅黎安的爱人送了他一条很像他眼睛的宝石手链。
他回过味来,又想到温珣今天的反应,饶是章程如此迟钝也看出来,这两人明显都没放下。
不然温珣不会在挂断电话后三个小时就出现在指挥部门口,还带着alpha结婚时会发给伴侣的定位手环。
手环帮了很大的忙,迅速精准定位,一开始,章程是不打算带温珣进雨林,因为夜晚的雨林实在有太多不确定,他怕温珣受伤,但温珣实在坚持,他也没办法,谁知道他拉住傅黎安的动作,比一众训练有素的军人反应要更快。
这谁还敢说他们是感情不和导致的婚姻破裂,章程第一个不服。
章程好歹是结婚有孩子的人,才不会蠢到觉得这只是对前夫的正常关心,他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傅黎安会说离婚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也许两人对此心知肚明,他们只是无法继续维系婚姻关系,并不代表已经不爱对方。
这个结论让章程放心些许,虽然傅黎安还挂在同一棵树上,但至少不是完全对爱情失望。
“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傅黎安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章程,“他又生气了。”
章程并没有听到全程,所以并不知道傅黎安惹怒温珣的是哪一句,便识趣地没有接话,傅黎安也并没有指望着他回答。
包扎好伤口,傅黎安才想起问督察组来的原因,得知真相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临走前他交代章程一些训练注意事项,在章程担忧的眼神中,跟随督察组离开。
情绪大起大落,温珣在回城途中睡得很熟,他做了很多关于梦,睡得不安稳。
明明他的感情之路算得上一帆风顺,虽然最初是联姻,但后来也算心意相通,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样。
在知道傅黎安的小队集体失联时他真的很担心,他回去拿了之前没有销毁的手环,以最快的速度从首都赶到指挥部,好在定位系统还能使用。
只是在到达山洞时,没有看到傅黎安的身影,他心里隐隐不安,守夜的队员告诉温珣,傅黎安去山崖上找信号了,温珣于是迅速上山,一部分人跟在他身后也上山崖。
当他到达山崖时,只看到傅黎安攀在崖边的手,温珣当下就慌了神,顾不上还没跟上来的人,冲到崖边,但还是晚了一步,他亲眼看到傅黎安松开了手指。
只差一点,他就没有拉住傅黎安。
温珣骤然惊醒,安静的机舱内,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合着其他人规律的呼吸,显得格外清晰。
因脱力而松手和自己放手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温珣在握住傅黎安手的瞬间就觉察到差异,并确定傅黎安在寻死。
不是说这次没有危险,只是单纯的训练吗,不是说会安全回来吗?
傅黎安就是个骗子。
面前突然多出一杯温水,温珣一愣,随即接过,他看向傅黎安,原本应该坐在他斜后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现在蹲在他旁边,借着机舱内昏暗的光看他。
“对不起。”傅黎安说话很小声,轻轻靠在温珣腿边,作依恋状,“昨天是我口不择言,让你伤心难过,是我的不对。”
“我以为你要来跟我解释为什么故意寻死。”温珣平复心情,喝了口水,“算了,也不重要了,毕竟我没有资格管你。”
“不是的,你可以管。”不论是结婚时,还是离婚后,“只有你能管。”
“不重要了。”温珣垂眸,眼里却没有太多温柔,“林景文告诉你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了吧,你好好配合,我不再指望你能主动解释,现在我要自己调查了。”
说完,温珣闭眼假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傅黎安靠在他腿边的重量,没多久,大概是以为温珣睡着了,才轻轻离开。
--------------------
想看评论多多
林景文下机后收了傅黎安的通讯设备,并给他戴上定位,这次没带多少人,傅黎安的身份也不适合宣扬,倒是没像许林奚那次一样清场。
机场内人来人往,温珣因为没睡好,走在前面,边走边打哈欠,所以没注意到冲过来的齐暄,被撞得站立不稳,如果不是同事在后面及时扶住,他可能会直接后脑勺着地。
他看向撞他的人,发现来人居然是齐暄,此刻,齐暄正瞪着他的大眼睛,气呼呼地看他,似乎在他眼里,温珣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傅黎安。”齐暄无视温珣,看到走在后面的傅黎安,兴奋地大喊。
见他有朝傅黎安走的趋势,温珣抬手挡住去路,同样无视齐暄要吃人的眼神,淡定地掏出证件。
“督察组办案,无关人员请不要接近当事人,就算是使团代表的儿子也不行。”温珣对齐暄的存在很是头疼,他觉得这人没脑子,“麻烦齐先生让一下。”
在别人的地盘就要守别人的规矩,齐暄再怎么气不顺,也只能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傅黎安被带走,他想跟傅黎安说几句话,而傅黎安在看到他后,只是冷冷转过头。
倒是走在最后的林景文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外国omega。
“你看起来是喜欢傅黎安的,但人家好像并不领情。”林景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问道,“你可以再努力一点,不要觉得两人离婚了,你就有机会轻松上位。”
实际上两人感情好得很呢。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齐暄没好气地回击,“我齐暄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好吧,那我祝你成功。”林景文轻笑,跟上走远的队伍。
留齐暄在一脸茫然,这人谁啊,用得着他加油打气。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会是温珣负责傅黎安的案子,具体情况他只从父亲那里听了一些边角,信息不全让齐暄很被动,不过他不会因此放弃的,现在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
父亲是全力支持齐暄拿下傅黎安的,虽然傅黎安现在有争议,但父亲很看好他的前途,而他齐暄,当然是要最好的。
回到首都的第一晚,温珣再次失眠,这次安神香薰也不管用了,反而让他更加烦闷,闭上眼睛,全是傅黎安坠崖的画面,索性到书房,打开光屏,逐页翻看举报材料。
这份材料详细得过了头,很多连温珣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有理有据地被整理记录,比如傅黎安是何时出现在纪寅礼身边,又是如何帮助星匪犯罪,以及,傅黎安在纪寅礼身边的身份信息。
温珣的眼睛停留在屏幕上的一寸照和“温棋”两个字上,将心头涌起的情绪压下,继续翻阅,将需要着重调查的部分记下。
翻来覆去,咬文嚼字,温珣得出结论,要洗清傅黎安的冤屈,要先查清楚他假死的前因后果,以及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恰好,也是温珣一直耿耿于怀的。
太刻意了,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似乎有人在引导着他一步步解开迷惑,而这个人是谁,温珣隐隐有了猜测。
通宵翻资料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问询会,温珣不能出席了,于是,傅黎安打开门,看到的只有林景文的脸,他的脸一瞬间垮下去,十分不情愿地开门放人进来。
由于温珣不在,他的位置便由组内另一个beta接手,不过,他只负责记录,林景文主导问询。
“温珣呢?”傅黎安在沙发上坐下,没有要给林景文安排座椅的意思。
“他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不参与今天的问询。”林景文倒是不觉得尴尬,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傅少将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问询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傅黎安不算配合,他似乎并不着急洗刷冤屈,只是单纯在和林景文较劲。
问询环节提前结束,林景文让记录员先出去,他有话要和傅黎安单独说。
室内只剩下两人,连表面的和谐都懒得装,林景文懒散地靠上沙发后背,双腿交叠,静静看着傅黎安。
“你这样不配合,对你没有好处。”林景文十分不赞同傅黎安的任性,“我不会将个人感情带入到工作,但你因为对我的偏见而拒不配合调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是喜欢温珣的吧。”傅黎安忽略他的劝告,开门见山地问,“我能看出来。”
林景文点头承认,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但他也能保证,不会因为温珣的关系,就在这次调查工作中存有私心,毕竟,工作就是工作,他才不会和傅黎安一样,将其混为一谈。
“他不会喜欢你的。”
“那可不一定。”林景文转动着手里的笔,嘴角紧绷,“他喜欢谁,你说得不算。”
“但你跟他表白,他拒绝了,你送他的花,也被丢掉了。”他买通保洁阿姨,打听来的督察组消息,此时正好成为打击情敌的利器,“你是聪明人,指挥部那晚,你会看不明白吗?”
“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林景文面不改色,捏紧手里的签字笔,站起身准备离开,“哦对了,齐暄的会面请求我批准了看起来,他很关心少将哦。”
提到齐暄,傅黎安颇为头疼,宴会那一晚他讲得很清楚,以为齐暄会知难而退,谁能想到,他居然和温珣离婚,让齐暄觉得又有了机会。
他不能严厉拒绝,因为对方是外国使团代表的独生子,态度不好可能会影响这次两国交流,但又不能放任齐暄追着他,这对和温珣修补关系很不利。
林景文带着整理出来的东西推开温珣办公室的门,温珣不在,桌上光屏开着,纸上还有书写下的笔记,显然刚出去不久。
不多时,温珣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眼下是淡淡的乌青,他从林景文手里接过资料,坐下翻看。
“我听说他不太配合,那明天还是我来问吧,你负责记录。”温珣从顶班的beta口中得知今天问询的情况,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我上午去军部,拿了傅黎安的资料,你看一下。”
没有多余的聊天寒暄,两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温珣同步看问询记录,他看到林景文问傅黎安和纪寅礼的关系时,他只回答了“仇人”二字,至于为什么会是仇人,又是何时结仇,傅黎安避而不谈,过往自己和他的聊天中,甚至没有提起这个名字。
他想起今天上午看到的档案。
傅黎安因为已经是少将,资料保密级别升级,好在有总统府签发的通行证,温珣很容易拿到了想要的。
在林景文回来前,他已经仔细看过一遍,里面只记录了傅黎安回到首都之后的事情,虽说有交代他十岁以前一直住在乡下,但具体到是在哪个村庄,又是模糊不清。
相反,他哥哥傅随云从出生开始的人生轨迹记录清晰,他又去翻阅傅家的医疗记录,甚至没有傅黎安出生的信息,傅黎安这个二儿子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十岁之前的事被人刻意模糊了。
回到首都后,他的人生称得上一帆风顺,进入部队以来表现良好,没有一条写着与星匪头目纪寅礼的交集。
进入军队后的每一次行动都与星匪有关,几乎算得上是穷追不舍,这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傅黎安在暗中帮助星匪逃脱,但温珣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如此看来,如果星匪和傅黎安真的有深仇大恨,那仇怨只会产生在十岁之前,而傅黎安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
看来要把这段往事挖出来,而且要足够深刻,才能证明傅黎安绝对不会和星匪合作,而温珣自己确实很好奇傅黎安十岁之前的事情。
“他连这都没有告诉过你吗?”林景文听完温珣的分析,怜悯地看向温珣,“我以为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所以我们离婚了。”温珣手指敲打桌面,并未因林景文的阴阳怪气而生气,盘算着明天如何撬开傅黎安的嘴。
林景文在给傅黎安添堵这一件事上无师自通,晚上齐暄果然来了傅黎安住处,带着各种食材,挤进房间,非常自来熟地将东西放进冰箱。
他并没有收敛信息素,屋子里瞬间充满栀子花香,傅黎安轻微皱眉,从电视柜下找出一片温珣没用完的抑制贴,拎起齐暄的后领,将其贴上。
齐暄动作一滞,呆愣回头,不敢置信会有alpha会无视他的信息素邀请,面不改色地直接贴上抑制贴。
“没有人告诉你,随意释放信息素在这里是违法行为吗。”傅黎安拎着齐暄到门口,直接将人推出去,“砰”的一声,门重重摔上。
齐暄气得跳脚,正好父亲拨来通讯,询问他的进度,他只能十分不情愿地将自己的失败计划和盘托出。
回到公寓,居然碰上下班回来的温珣,对方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径直走进电梯,密闭的空间里,淡淡的橙花香钻进齐暄鼻腔,像是在他心上抓痒,腺体隐隐发热。
从傅黎安住处离开他就撕掉了阻隔贴,他一向不爱贴这种东西,只是没想到,这次的情热期居然提前了。
温珣没有察觉齐暄的不对,到达楼层后抬脚准备走,却被齐暄一把抓住。
“你……”齐暄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帮我买两管抑制剂……拜托……”
齐暄家里的抑制剂上次已经用完,还没来得及补货,尽管他很不想向温珣求助,但眼下确实也只有温珣这个beta值得信赖。
温珣不可置信地用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确定齐暄是在让他帮忙。
他闻不到信息素,不知道此刻电梯内已经充满栀子花的甜香,齐暄已经软了身体,手松开,身体沿着电梯壁滑下,大口喘气,手指作势要去扯衣服扣子。
温珣眼疾手快地制止他的动作,按下齐暄所在的楼层,直到将齐暄送回他家,又联系大使馆的人过来处理,温珣才回到家。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晚,傅黎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整晚的梦,梦里的场景无比真实。
他梦到温珣真的和林景文结婚,还给他寄来请柬,婚礼现场,他说他很听话,现在已经忘了傅黎安开始新的生活。
梦里的傅黎安成为温珣人生的旁观者,看着他与林景文交换戒指许下诺言,看着他们在弗朗群岛度过蜜月期,看着温珣和林景文有了爱的结晶,家庭美满,最后同穴而眠,温珣的后半生,被爱包围,却再也没有傅黎安的身影。
然后,傅黎安醒了,冷汗顺着额头滑到枕头上,留下水痕,他坐起来,躺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的身体酸痛异常,伤口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敲门声唤回傅黎安的思绪,他起身去看门,和温珣四目相对的瞬间,梦里的场景和现实重叠,他顾不上身后站着的林景文和另一位同事,一把抱住温珣,力气很大,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温珣手里拿着文件和记录设备,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措手不及,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他转头看看林景文,后者正咬着后槽牙,极力忍耐脾气盯着傅黎安,又看向另一位同事,同事装作没看见似的转开头。
“松手。”温珣叹气,拿文件夹轻轻拍了拍傅黎安的后背。
“你好好配合,不要耽误调查。”
傅黎安这才松开手,侧身让三人进来。
督察组做准备工作,而傅黎安的目光一直随着温珣,新区督察组似乎换了制服,从前短款的外套如今换成黑色长款风衣,温珣比例好,穿着很好看。
准备好一切,温珣才坐到傅黎安对面,他没什么表情,像不认识傅黎安一样。
比起面对林景文时的敷衍了事,温珣问话时,傅黎安倒是乖巧得很,温珣也按照昨天整理资料记录的问题一一询问,或许是因为都是些档案上记录过的问题,所以傅黎安回答的倒也干脆。
“你总是很积极地参与和星匪有关的任务,你和星匪之间,有什么渊源吗?”温珣抬起头,眼神锐利,紧盯着傅黎安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微表情,“根据举报来看,这一条,已经被指控是为了方便提前通报信息,帮助星匪逃脱军队追击,我想知道,对此,你的回答是……”
“我不会帮他们,我与星匪从来都是不死不休。”傅黎安坦言,“将我与他们扯在一起,是对我的侮辱。”
“我调阅过你的档案,在你进入军队之前,没有与星匪有任何交集,当然这并不代表我觉得你在撒谎,因为……”温珣垂眸,在一条问题上打上圈,“你十岁之前没有任何记录,我想,你与星匪的仇恨或许来自于此,所以,十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温珣不会怀疑傅黎安对剿灭星匪的决心,但要洗清罪名,就要有足以说服旁人的原因,被刻意抹去的十岁,或许就是症结所在。
林景文昨天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没有温珣这么精确,而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傅黎安听完问题后突然噤声,完全是用沉默逃避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