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璧然迷迷糊糊地被一张厚实的大毛巾擦干,抱起来放在床上,裹好被子,而后一具温热的身体睡在身旁,抬手环住了他。
尽管他今晚已经恨透了那家伙,但还是下意识地往那边靠了过去,把自己放进那个安全的怀抱。
“晚安,沈璧然。”顾凛川在他耳边低声说。
沈璧然想回一句同等的晚安,但最后只发出了几声哼哼。
揭发沈从铎的第一晚,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感慨、也没有复仇快感。他们做到精疲力尽,心里一丝杂念也盛不下了,只是相拥沉沉睡去。
隔天沈璧然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肚子空,大脑也空,扭头看到身边还在熟睡的顾凛川,更发懵。
顾凛川感受到他的动作才醒来,看了一眼时间后沉默了好半天。
“怪我。”顾凛川最后哑着嗓子说。
沈璧然无故缺席了一上午的会,索性连下午的也都推了,他手机里堆满温姝的未接电话——沈从铎的事已经有了风声,温姝在国内的老朋友也主动和她透了消息。可无论她怎么联系沈璧然,沈璧然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急得快要报警了。
沈璧然赶紧穿好衣服打回去。
温姝关切地问,是不是心理很难过。
他说不是。
温姝说,不要骗妈妈,你小脸苍白,眼睛也肿。
沈璧然语塞了几秒,只好改口,垂眸说:“是,妈妈,是很难过。”
“昨晚哭了?”
“……嗯。”
“看你这样子,哭了一宿?”
“……半宿吧。”
温姝叹气,“发泄过就好了,今晚就不要再哭了,好吗?”
沈璧然抿了下唇,“我也希望。”
“凛川有陪着你吗?”
“是。”沈璧然咬牙切齿,“一直陪着我。”
“那我就放心了。”温姝长叹一口气,“涉及当年的侦查,你一个人可以吗?妈妈也回去吧。”
沈璧然连忙拒绝了。他知道母亲很不愿意回首过往,哪怕如今真相揭开,但那对她终究是一片无法愈合的伤口,每触碰一次都是痛。
早在当初回国时,他就已经决定要独自解决好一切。
“我能处理好,您别管了。”沈璧然停顿了一下,使劲清了清嗓子,“等侦查和判决结束要到明年,到时候给您一个结果。”
刚说完,顾凛川就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进来放下了一杯咖啡。
沈璧然一眼看到他脖子上和脸颊上的印子,心跳立刻加速。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昨晚都发生了什么,顾凛川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惨烈得多。
“是凛川吗?”温姝听到声音,“我和他打个招呼。”
“不是。”沈璧然连忙否认,借着坐在顾凛川的书房,说:“我在办公室呢,是秘书进来。”
视频刚挂断,沈璧然就被托起下巴喂了一口咖啡。
“听说我是秘书。”顾凛川俯身贴近,让沈璧然把他脸上脖子上的痕迹看了个清楚,低声说:“那我可以举报领导吗?”
沈璧然皱眉警惕地看着他,“举报领导什么?”
“深更半夜把我带回家,锁起来。”
“不让走,咬人,还挠人。”
“这些都是证据。”
沈璧然:“?”
有人贼喊捉贼。
北京入秋,天一下子就凉了。
沈璧然最终还是搬进了顾凛川住的楚玉山庄。因为他发现全市供暖,偏偏只跳过了他的公寓。全楼中央空调,只有他家的出风口调不了热风。
顾凛川实在是一个毒夫。他再不从,还不知道这人能掏出什么邪门手段来。
搬进山庄才知道,然然每周末去沈家老宅纯属下乡务农,从前在云澜小住更是公主微服私访。
这小猫在别墅里有四个房间,餐厅、厕所、卧室和玩乐房。不过之前顾凛川要立墓室,就和她打了个商量,把她的卧室占用了,让她睡在三楼主卧。
沈璧然怀着复杂的心情参观了公主的三间房,觉得顾凛川实在太娇惯孩子。
一边想着,一边下单了大量猫猫玩具,把略显空旷的游乐室填得更满些。
到墓室门口,顾凛川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对了,我和爷爷稍微提了一嘴这块碑。”。
沈璧然瞳孔地震,“你有病啊,提它干嘛?!”
“这不能怪我。”顾凛川解释:“老爷子身边有个大总管的角色,既管公事也管家事,前两周他飞过来和我谈事,在家里路过这间墓室,吓了一跳。”
沈璧然:“……”
“德国都凌晨一点了,老爷子亲自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立遗嘱只是一种财务上的流程,不需要把碑都提前立好。”顾凛川平和地复述着那晚的爷孙谈心,略去了他说起沈璧然那些年祭拜时的哽咽和顾远峰的叹息沉默,只勾起唇角抱歉地笑着,“如果爷爷觉得我是个智障,可能会影响我的继承,所以我只好把你推出去了。爷爷虽然没见过你,但一直挺喜欢你,他已经同意等我死后就用这块碑了。”
他说着推开墓室的门,真诚地邀请,“进去看看?”
那是二楼朝向采光最好的一间房,日落金光穿透整面落地玻璃,打在地中间的墓碑上。
沈璧然大步路过,头也不回。
在他搬进来前,房子里的每一位佣人都已经在擦拭墓碑时知道了“爱人沈璧然”的身份。顾凛川提前亲自布置家里,把书本和柔软的小毯子填满每一个角落,安置音响、唱片机,买来几箱游戏卡带,让人把静音拖鞋换成毛绒绒的厚底棉拖,又按照沈家老宅橱柜里的样子,购置了完全相同的每一件餐具瓷器。
这套原本空旷冷清的房子一下子变成了充满生活气息的家。管家内心震撼,但也确凿有数了,想来要入住的不仅是爱人沈璧然,更是主人沈璧然。
可惜沈璧然忙到压根无暇享福。
glance和浔声的合作一上线就爆了一波量,热度很顶,但跑测每天都有问题,这一摊子焦头烂额,还要去谈和游戏公司的合作,处处都得他这个CEO亲自上阵。
所幸沈家旧案不太耗神,顾凛川雇了一支阵容强大的律师团队,替他对接警方和检方。沈璧然只在第一次谈话里花了几个小时,往后只偶尔接一通电话。起初沈如鑫还来公司闹过几次,但没多久他也被传唤羁押,沈璧然就彻底消停了下来。
十月中,可怕的黄金周假期结束,网络流量回落,沈璧然总算能喘口气。
顾凛川晚上要和金融口的几个央企老总吃饭,沈璧然先回家。他洗完澡,站在镜子前,把湿漉漉的发梢捋到锁骨一侧吹干。
沈璧然最近皮肤变得更白了,估摸着是因为吃胖了——春天刚回国时,他瘦得皮贴骨,这几个月其实比那时更忙更累,但实在被顾凛川喂得夸张,竟然还长了两斤。
沈璧然自己对胖点瘦点无所谓,但顾凛川很上头,大腿和屁股上那二两肉简直能把他的魂都勾没。
可惜这一个来月沈璧然每天累得倒头就睡,顾凛川一点也吃不到。沈璧然略有心虚,给顾凛川买了很多很多礼物,但仍然无法让顾凛川满意。每天他困得迷迷糊糊时,顾凛川就在他身上又摸又掐,像在揉弄面团。
头发吹干,沈璧然走出浴室——遭冷落了一个月的顾凛川提前从饭局上跑回来了,正幽幽地看着他。
沈璧然努力露出真诚的眼神,“今晚我有空了。”
顾凛川这才看起来高兴了点,走过来轻轻啄了他的唇,“怎么都行么?”
“尽量配合。”沈璧然略有迟疑,“但要适度,顾凛川,你有时候真太变态了。”
顾凛川思忖数秒,用商量似的口吻道:“那我收敛一点,我们先一起拆一下这个月你送我的礼物吧?”
沈璧然:“嗯?”
夜深时,沈璧然才总算数清自己送了顾凛川多少副衬衫夹,可惜其中有一些经过这一晚已经断掉无法再用,顾凛川很心疼,物尽其用,用扯下的带子给他最心爱的礼物绑了很多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夹子也拆下来测量沈总究竟胖了几两肉,在雪白的臀腿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红印。
沈璧然还送了顾凛川一枚很漂亮的宝石胸针,是情侣款,顾凛川把鸽子血拆下来,让他含在嘴里。最终沈璧然泪眼迷蒙地窝在被子里,被很温柔地亲脸颊,顾凛川总算用一根手指从他嘴里取走了那枚红宝石,细致地擦拭干净,重新镶嵌回胸针底座。
沈璧然想骂人,但嘴巴已经酸麻得张不开了。他想给顾凛川一巴掌,顾凛川洞察他细微的动势,面颊甚至已经稍微偏过去些许,可沈璧然抬了下胳膊又放下,实在没力气了。
顾凛川好像很遗憾,搂着他说下次确实要收敛一点。
沈璧然快要对“收敛”这个字眼应激了,听到后只觉得浑身发麻。
他凌晨入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天黑,错过了原本要去南美小岛发呆的约会行程。
私飞航线作废了,民航没有直飞,顾凛川便提议改去阿姆斯特丹。
沈璧然裹在被子里问道:“我能不能干脆做几天死宅?”
那一双很圆很亮的眼睛,然然看了也要自惭形秽。顾凛川觉得梦回沈璧然小时候,心都化了,当即弯腰亲了他的脑门,“都听你的。”
沈璧然缩在被子里联络宋听檀——自从上次撞破他和裴砚声神神秘秘的“OK”交易,宋听檀就一直刻意失联,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不回消息。沈璧然只好又去问经纪人,得到答复说宋听檀马上入组《惊蛰》,人已经扑在戏里了。
宋听檀就是这样,准备入组前就会闭关,沈璧然习以为常。
他只好让顾凛川组个局,想多观察一下裴砚声的谈吐人品。
顾凛川那几个朋友都来了,沈璧然说要打牌。祝淮铮和周聿桁只能留一人上桌,不然做对家会吵架,做一家又会内讧,最后祝淮铮百无聊赖地去拜见小猫,留下四人刚好凑一桌。
牌品略见人品,沈璧然刻意坐了裴砚声下家,裴砚声打牌果断、递牌照顾,但顾全胜局,不过分讨好迁就,沈璧然和他打了几局,觉得还算过关。
另一头顾凛川有意放水,也不顾周聿桁死活。连输十几把,周聿桁脸上本就稀薄的表情彻底归零,扔牌说没劲不奉陪了。
“不带彩头,急什么。”顾凛川掀了下眼皮,对好友的小肚鸡肠略有不满。
刚好沈璧然的闹钟响,他提醒顾凛川吃药。
心脏术后的药要吃两年半,马上到头了,顾凛川总是掉以轻心。沈璧然现在每天盯着他吃药,吃过后就亲他一口,连续几次后,顾凛川自己就记得了,到时间主动找药吃,没到时间还会提前看表。
今天有外人在,沈璧然看着顾凛川把药送服,只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腿。
顾凛川不太满意地看着他,他低头莞尔,哄小孩似的又拍了拍顾凛川的手背。
沈璧然觉得这一套动作很低调,也很体面,不会过多在朋友面前秀恩爱,但周聿桁还是露出了死人表情,拿着一杯酒踱到窗边看湖景去了。
裴砚声倒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沈璧然观察他一晚上,觉得他确实像顾凛川所说,没什么人味,对朋友的感情不在意,也因此即使在情侣旁边也可以存在感很低,自己不尴尬,也不让对方感到尴尬。
作为朋友,这是一种很宝贵的特质,但沈璧然不确定这样的人会不会是一个好的爱人。
宋听檀是一个很温暖的人,温暖的人值得获得更多暖意,而不是一定要用自己的怀抱去感化一块冰。
正深思,却见裴砚声的手机亮了起来,是一个两小时的倒计时归零提醒。
裴砚声放下酒杯,拿起手机解锁,沈璧然看见他的手机壁纸,吓了一跳。
那是一条标准、丰腴、肥美的金枪鱼,可以印在海鲜市场招牌上的那种。
怎么会有上市公司老总拿条金枪鱼做手机壁纸?
他很没素质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些许,斜眼瞥着。
裴砚声果然点开了一个他熟悉的头像,打字:【歇歇,再看眼睛瞎了。】
一口气发了几条,下面的看不太清了,沈璧然不想太明显,只好忍耐着心中的惊讶和好奇坐直回去,含蓄地抿了一口他的特供利口酒。
裴砚声发完消息后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复,便关掉静音把手机揣了起来。
桌子底下,顾凛川用脚尖撞撞沈璧然,沈璧然抬头,见他正用抓到然然做坏事的表情看着他,于是他朝顾凛川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
顾凛川心领神会,倾身过来。
裴砚声以为他们要说悄悄话,起身走了。
沈璧然问顾凛川:“裴砚声一般会给人备注什么?”
“他还会给人备注么。”顾凛川想了想,“人名加公司名,还是加公司股票代码?”
沈璧然一脸高深地摇头。
顾凛川似乎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了,沉默许久,忍着那种对兄弟的恶心挤出两个字:“听檀?”
沈璧然笑了。
裴砚声给宋听檀的备注是:“活捉一只酒喵子”。
这很违和,和裴砚声这个人格格不入,但反而让沈璧然略感放心。沈璧然轻轻吁了口气,摸出手机,瞥着自己给顾凛川的备注——顾凛川的微信名就是本名,沈璧然只在他名字后面加了四个表情:书本、草莓、项圈、拥抱。
“顾凛川。”沈璧然贴耳过去,“之前都没留意过,你给我看看你对我的备注。”
顾凛川轻轻挑了下眉,“名字而已,不算备注。”
沈璧然不信,要讨他手机来看。
“不许生气。”顾凛川老实地交出手机。
沈璧然的微信名是Noah,顾凛川给他备注的是大名“沈璧然”,因为这就是他觉得全世界最好听、最亲密的三个字。
但他犹觉不足,想着初遇那天沈璧然蹲在他面前脆生生地说“我叫沈璧然,我七岁”,于是又对备注略施补充。
沈璧然点开列表看到置顶,懵了两秒,哭笑不得。
“沈璧然(七岁)”。
第63章
沈璧然自认是一个成熟体面、有点社会身份的人,他不接受“沈璧然(七岁)”这个昵称。
但当他提出改备注后,遭到了顾凛川坚决的拒绝。不仅拒绝,顾凛川还反问他道:“难道我们的过往只在我心里有分量吗?”
某种动物天性让沈璧然感到危险,他立刻放弃,说:“不改就不改,你少借题发挥。”
反正顾凛川的手机绝对隐私,不会被任何人窥屏。
他和顾凛川日常对话都是直接打语音和视频,很少发文字,聊天框里的反而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沈总就顶着这个“沈璧然(七岁)”的名字对顾凛川进行业务汇报,整整汇报了几个月,顾凛川每天都只对着“七岁”的备注溜号,到最后也没记住glance到底有几条在跑的核心业务线,那些关键财务数字更是眼睛进耳朵出。
十二月底,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科创圈也出了年度重磅新闻,据传glance成立半年,营收保守突破五十亿。
信息来自一家游戏公司的公开情报。这家公司今年炙手可热,十月份的新游上线爆了,几个半死不活的老产品迭代回春,CEO在媒体访谈中直言glance的AI入驻对全线业务至关重要,并透露和glance当前的合作模式是游戏流水抽成。
“我觉得不太合理,glance从我手里捞走太多了,关键是公司里没人想到那几款产品能同时破新高。”他笑得坦诚又无奈,“当初沈总提出免费服务加12个点的流水分成时,我还觉得他很天真,现在看来是我天真,沈总年纪轻轻,是真正的狐狸。”
glance还没到披露年报的时候,但那几款游戏的流水清晰可查。
沈璧然开完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个会,在走廊上收到一条来自甲方股东罕见的业务询问——
顾凛川直接转发了一条投圈的文章。
【你的营收都到这个量级了?】
沈璧然在走廊上生生顿住了脚。
他心平气和地点开文章,看到了分析师对glance营收“五十亿”的预估,又向上一翻聊天记录——七天前他就和顾凛川汇报过,预计全年总营收65亿,虽然游戏公司已经对当前的分成模式不满,但合同框架签了首年,再加上几个新的大客户,保守估计glance营业一年内可以达成总营收两百亿,利润率还会提升,盈利效率超越当年的Massive。
沈总再好脾气,也要顶撞上司了。
他直接把电话打过去,顾凛川一接起,他就直接发难道:“顾总,乙方每天不辞辛苦对您业务汇报时,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传来Jeff一声极力压抑舒爽的吸气声。
顾凛川快速翻看了之前的汇报记录,隔了几秒钟才迟疑道:“沈璧然,我不会真的有望靠你完成家族考核吧。”
沈璧然不想说话,举着手机快步行走在glance的走廊上。
“对不起,沈总。”顾凛川察觉到他的不悦,立即找回了之前的话头,“我为之前的不尊重道歉,以后不会了。”
沈璧然在工作上是很好哄的,正想说倒也不至于上升到不尊重这个层面,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Jeff给他发了一串捂嘴哭的表情包。
【谢谢您让我有生之年听到这一句,虽然不是对我,但我会代入一下狠狠爽一把!】
【吗喽疯狂磕头.gif】
沈璧然:“……”
隔了几秒没等到他出声,顾凛川又更放低了声音,“那我重新看一遍最近几个月的记录,晚点再和沈总汇报,好吗?”
沈璧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小孩了,沉默单纯只是因为被Jeff无语住了,又不是在发脾气。
但他脑子很活泛,当即抓住这个机会,冷着声音说:“这种补救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无法从根源上杜绝类似的疏忽。”
电话另一头,Jeff突兀地清了下嗓子。
沈璧然感觉他要爽翻了。
但沈璧然自己心里却忽然有点不舒服,很微妙的,他不想让别人听到他和顾凛川的私下对峙,于是他道:“顾总,我们谈业务时一定要有外人在场吗?”
电话里霎时一片安静,几秒后,他听到办公室关门声,顾凛川说:“现在没人了。沈总,那你要我怎么补救?”
“把备注改了。”沈璧然立刻道:“别狡辩,就是那玩意让你分心的。”
顾凛川沉默数秒,“你这是以权谋私,借由我的工作疏忽发难我的私人生活,恕难从命。”
“不改?”
“不改。”
沈璧然不说话了,生气。
“要不这样吧,你在你们公司内部通讯软件里给我开一个号,以后我们的工作内容发在那里。”顾凛川依旧不退让,但抛出了另一个让沈璧然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而后很狡猾地快速切换了话题,“对了,管家说今天有一只鹤落到了咱们家院子里,然然蹲在窗前看了很久,你要看她站起来趴在玻璃上看鸟的照片吗?”
“……发我。”沈璧然下意识接了话,顿了顿,又很不情愿地说:“备注的事没完,晚上回家详谈。”
虽然不悦,但然然的照片太可爱,看得沈璧然意识迷失了一会儿。
元旦前的所有工作都已经结束,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他用这半小时再次坚定了要顾凛川改备注的决心。
但当他快下班时,久不联系的白翊却忽然发来一条消息,让他下楼。
白翊这半年一直在四处采景,什么悬崖雪山、戈壁荒漠的都跑了一遍,他时不时发来一些自然摄影,沈璧然起初会出于社交礼仪认真回复,后来无意中得知了顾凛川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意识到顾凛川真的很介意白翊,于是就只零散地回复一些表情,有时是个大拇指,有时是个小太阳。如果白翊一口气发来的照片超过十张,他就会再配上一句“太美了,白导注意安全”。
三天前,白翊终于确定了下部戏的拍摄地,告诉他打算回国了,还说自己从雨林的寨子里领养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崽。
沈璧然回复的是“欢迎回国,白导好好休息”。
本以为这段无法退订的“旅行白翊”就此落幕,没想到还有后续。
沈璧然迟疑地下楼,差点没认出来白翊。
黑了、瘦了,从前身上的斯文高冷气质荡然无存,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明朗而汹涌的劲头,让他想到那些常年游走在非洲大草原拍摄动物迁徙的野外摄影师。
白翊还拎着个狗包,里头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奶狗。
沈璧然把视线从小狗身上收回来,“白……导,您……”
他大脑卡壳了几秒钟,所幸纯熟的社交技巧已经深入骨髓,他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无视白翊带来的视觉冲击,微笑着寒暄道:“好久不见,您怎么变化这么大?”
白翊连声音都比从前爽朗,“好久不见璧然,我天南海北跑了半年,人都开阔了不少。你也该多跑一跑,说不定会发现更多人生的可能。“
沈璧然在心中咋舌——资本实在能随心所欲地改造一个人,而那个人甚至察觉不到,会乐在其中,甚至认为自己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语塞了两秒,只能继续微笑。
白翊说明来意,原来这只小奶狗是他想要送给沈璧然的礼物——当初沈璧然的生日“因故”没找他和宋听檀一起开派对,紧接着他就收到裴总的任务去跑项目了,一拖就是大半年。不久前他在雨林寨子里发现这只小奶狗,觉得眼神和小跛很像,沈璧然会喜欢,就干脆领了回来。
“我没想到你公司发展这么快,你要是太忙不方便照顾就算了,我自己也愿意养。”白翊很有分寸,笑呵呵的,“但你要是不养,能不能也帮我看顾几天?我在外头跑了大半年,元旦想带父母回老家陪陪老人。”
沈璧然笑道:“照顾没问题,但领养确实不方便,倒不是因为工作忙,主要……”他顿了下,想到宋听檀那些猜测和自己这半年来的感觉,还是选择直白一点,“我现在和顾凛川一起住,我们养了一只小猫,可能会和小狗打架。如果是短期,我让管家把它们隔离开就好,但长期就没法子了。“
白翊后面本来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在他僵硬的几秒里,沈璧然依旧坦荡荡地微笑着看他。
许久,白翊也勾起唇,“那行吧,有小猫确实不太方便,那我再问问别的朋友,如果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再来麻烦你。”
沈璧然笑容得体,又表达了一次对白翊远在外地还想着他生日礼物的感谢,他的感谢很真诚,因为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其他感情,这都是一份可贵的心意。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默契,白翊也笑,不再多言自己的见闻,也不追问他和顾凛川的进展,只说等之后确定开机了再邀请沈璧然去雨林玩,又说,可以带家属。
点到为止,都很大方,也都很体面。
沈璧然觉得自己能在公历年的尾巴上解决掉这桩不算扰人、但总归有些麻烦的人情牵绊,很是舒心。
但当他和白翊一起笑着走出glance写字楼,看到那辆迈巴赫时,舒心变成了咯噔。
果不其然,顾凛川很不开心。
他亲自下车给沈璧然开车门时,脸色很冷,让沈璧然梦回地下车库里他和白翊第一次照面的场景。不过那天白翊还主动和顾凛川打了个招呼,这一回,白翊竟然也没出声,只转头对沈璧然笑着说了声“保重“就走了。
沈璧然估摸着顾凛川已经气炸了,因为他转头就用不算小的声音问自己:“这位是谁?”
白翊已经快步离去,那股子文人傲气又回来了,似乎压根懒得搭理权贵。
爱人之间要关怀彼此的小情绪,沈璧然上了车,主动把和白翊的对话如实交待,语气温柔平和。他以为顾凛川会体谅,不料顾凛川更不高兴了,垂着眼睛不和他对视。
又是小时候那出。
顾凛川问:“所以,你还真答应帮他照顾两天狗?”
沈璧然哭笑不得,“场面话而已,我都明确说我们同居让他死心了,说这话时就猜到他会自己放弃,而且即便他非要我照顾两天也没什么,小狗没人照顾很可怜啊。“
“行,沈璧然。”顾凛川转过头去,“你真是个大慈善家。”
沈璧然又气又好笑,“顾凛川,你在顾家怎么养得脾气这么大,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生气吗,看都不看我一眼?”
顾凛川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生你气。”顾凛川低声说着,顿了顿,又补一句,“是我今天心情一般。”
心情一般么。
沈璧然怀疑他在借题发挥,指不定晚上要掏出什么新花样来,但又不排除顾凛川是真的不高兴——和少年时比,顾凛川确实变得更极端地有占有欲和爱吃醋,或许是当年的分离导致,也或许他少年时就是这样,只是被压抑了,如今本性显露而已。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顾凛川真的有点不高兴,他都还是要照顾爱人。
于是沈璧然默默取消了今晚逼着他改备注的打算,说:“顾凛川,今天下雪了。”
他们初遇那天是漫天大雪,后来相恋,虽然短暂,但是隽永。年少时沉默寡言的顾凛川曾在一次下雪时,抱着沈璧然在他耳边倾诉衷肠,说世界上的美好千千万万,自己唯独最喜欢和他一起看雪。因为他们在那场可怕的、几乎要他丧命的大雪里相遇,从此每逢雪天反而觉得安心满足。
果不其然,沈璧然这会儿说下雪了,顾凛川立刻眉头松动,温柔地“嗯”了一声,似乎想要攥住他的手。
沈璧然抢在他主动伸手之前道:“好冷啊。”
迈巴赫里明明很温暖,沈璧然穿的还是羊绒衫,顾凛川知道它有多暖和,因为他也穿着同款。
于是眉眼间的不快迅速瓦解,他朝沈璧然张开手臂,沈璧然便很自然地过来偎进了他怀里,掏出手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