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小和颜色,好像星临鱼尾上的鳞片啊……
那家伙今天有下过海吗?
可就算下过了,鳞片又怎么会沾到角阳的身上?
而且怎么会掉下来,难道跟人会脱发一样,鱼也会脱鳞……
苏然的脑袋里转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望着这片鳞片出神。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他打开抽屉,从里头找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盯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将鱼鳞放进去,塞住瓶塞。
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好像也傻了,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楼下有人喊他,才猛回过神,心虚地把小瓶子藏到抽屉深处……
另一头,海边。
一抹身影正悄悄潜伏在距岸边一百米的海上。
这人身上的皮肉全都腐烂了,俨然是丧尸的状态,他有着一双机敏灵动的眼睛,显然还保有自己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的下半身是一抹蓝紫色的鱼尾,充分召显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叫银刹,是一位地心族人鱼。
今年十九岁,在地心世界崩塌前有着非常高贵的身份——副总统的独子。
小少爷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在学业上稍有不顺,但只要无视了那个叫星临的可恶的家伙,也还算过得去……
哪想到一夜之间家园毁灭,他被保镖们护着逃出地心世界,却被浪打到陌生的海域,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独身一人,还变成了一半人鱼一半丧尸的状态,简直晴天霹雳……
之前那两个月的颠沛流离,银刹不想再多回忆。
今天他被一群人类追杀着,逃来了这块海域,无意中发现一艘小船从无人岛上开出来,而船上坐着两个眼熟的家伙,遂一路偷偷摸摸跟到这里。
此刻,他还在谨慎地观察岸上的情况。
……沙滩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而且它们……是在捡蛤蜊?
刚刚角阳和蛮音下船的时候,这些丧尸为什么不去咬他们啊?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难道都是和他一样的半丧尸,有自己的意识?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银刹非常疑惑。
他更好奇角阳和蛮音在这里干什么,他们俩都在,那是不是说明……
他决定还是上岸去看看。
反正他现在是丧尸状态,只要别太抽象,没有丧尸会来关注他。
他划动皮肉腐烂的手臂,摆动斑驳的蓝紫色鱼尾,在水中留下一抹灿烂的光华和稀稀落落的鱼鳞……就这样上了岸。
把鱼尾收起后,他迈着剧痛的双腿小心翼翼靠近这些丧尸。
在它们面前晃晃手,踢踢脚,这些丧尸毫无反应。
银刹摸起下巴。
怎么这些丧尸跟机器人一样,除了完成特定的动作,对外界全然没有反应了?
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嗯?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也在这时候,沙滩上的所有丧尸忽然直起身体,把他吓了跳。
他以为这些东西终于发现它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异类,要来抓他了,然而这些丧尸却齐齐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过去,完完全全无视了他。
银刹有些茫然,而后灵机一动,抬起腿踹了经过他身边的丧尸一脚,把对方踹到地上后又扑过去补了两拳,把对方身上的衣服扒了,穿到自己身上。
……他没注意到那头丧尸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自己,伪装完毕,把这头丧尸拖到角落里用沙子埋起来,再在上面压一块石头,随后便两眼痴呆跑走,摇摇晃晃地跟上了大部队。
而前方,用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的阿冰和他的其余十一名属下也非常震惊:……这人谁?!
银刹就这样混入了队伍,在十二道警惕且愤怒的目光中一路跟到村子的核心区域。
道路的前方,有三个人等在那里。
银刹定睛一看,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星临,果然是星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帮孤儿院团体在的地方这个家伙肯定也在!
这一刻,兴奋、嫉妒、愤怒,种种激荡的情绪升腾起来,让他的面孔出现了一瞬的扭曲。
他对这家伙的恨是从小学起就根植在心里的。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考试他都被这家伙压一头,这家伙万年第一,他万年第二,最可恨的是明明每次排行榜他们的名字都挨在一起,可当他站到这家伙面前时,这家伙却总是一副“你谁”的模样。
银刹讨厌死他了,在发现地表世界丧尸横行之后,他就暗暗诅咒这家伙最好也变成了丧尸,哪天被他找到了,他一定要狠狠地玩他、作弄他、折磨他。
可这家伙竟然……
大部队缓缓停下,静谧无声地立在道路中央,前方的三个人还在兀自说话,没来理会他们。
银刹激动地打量星临的浑身上下。
——这家伙的状态好极了,面色红润,身上的肌肉好像都没少掉一分,脸上那种淡然的神情跟以前一样臭屁。
凭什么,岸上都世界末日了,这家伙竟然还过这么好?
他又暗暗去观察星临身旁的两人,好像是两个人类,站在中间正在说话的那个看起来好弱鸡。
……呵,这家伙竟然跟人类混到了一起?
忽然,后方有鱼沥、丹荧和露霓路过。
银刹震惊于这帮孤儿院团体竟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就见那个看起来最弱鸡的人类青年回过头喊:“鱼沥你们来的正好,去帮我把那几袋东西搬过来!”
鱼沥一听就缩起脖子想遛:“我要去锄地……”
青年:“锄什么地现在没地要锄,去搬!”
鱼沥还想耍赖:“但是——”
青年:“今天晚上吃螃蟹。”
鱼沥:“使命必达!”
他拽上丹荧和露霓跑了,青年又回过头,曲起手肘捅星临一下:“你也去。”
星临游移开目光:“他们三个够搬了。”
“你闲着也是闲着,快去。”
星临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好像有点不满地看向这个青年,青年的目光毫不退缩。
“……”星临转身走了。
银刹有些愣住了……随后他不敢置信地笑了一声。
他又确认了一眼,那四道乖乖远去的背影就是他认识的那四个人。
哈……这帮人以前我行我素,上天入地,谁的话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嚣张极了,现在却被区区一个弱鸡人类使唤……?
哈哈,哈哈哈!
他们是有什么把柄被那个人类捏在手上了吗?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事?
银刹重新打量那个青年。
纤瘦无害,一捏就会死的模样。
他讥讽地勾起唇角。
被这种人类拿捏,看来星临他们的日子也没他想的那么好嘛……
十分钟后,五大袋沉甸甸的神秘物体被放到它们面前,青年指着这五袋东西对它们说:“把这里面的兔粪捡出来,捡完后把剩下的泥土和子弹混合物全部分装成小袋。”
银刹还没反应过来,其他丧尸已经接收到命令摇摇晃晃往前去了。
什么,什么兔粪?
青年注意到他:“嗯?那个怎么没动?”
银刹一个激灵,赶紧装傻子跟上去,然后就震惊地看到……这些丧尸竟然真的在捡兔粪,圆溜溜,一粒粒的兔粪!
它们小心翼翼地将兔粪挑出来,捧起来,放到一边。
那个青年再指挥一部分丧尸将这些兔粪收集到另一个袋子里。
银刹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屎!
他才不要碰屎,他是拉完屎擦完屁股都绝不回头的男人!
青年又一次注意到他,拧起眉头疑惑地问:“顾晨,这个丧尸怎么回事?”
银刹僵住。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那几个孤儿院的家伙。
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老相识们”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扫过,却全都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显然并没有认出他。
他的后背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
咬了咬牙,银刹忍辱负重地蹲下身去,可手伸向那些袋子了,又着实摸不下手……
空气突然间变得非常安静。
他能感觉到,那些打量的目光还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他流着冷汗在心底挣扎。
偶尔有那么一两台不受控制的“机器”应该也正常吧,这是控制人的问题,和他又没关系,去问责那个控制人吧……
就听到青年询问:“这又是那个阿巴阿巴?”
那个叫顾晨的男人回答:“不是,阿巴阿巴在旁边,这个不是它。”
“这个也很难控制吗?”
“我看看……”
青年忽然叹了口气:“我感觉不能稳定控制住的丧尸留着始终是个隐患,要不还是处理掉算了?”
银刹脑子一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青年无奈:“你们看,它在看我。”
苏然觉得让一头不那么受控制的丧尸接近过来还挺吓人的。
看,那头丧尸此刻眼睛瞪得那么大,身体都抖动起来了,完全就是控制不住本能要攻击过来的样子。
劳动力再宝贵,肯定也还是性命更重要啊。
他内心有些惋惜,但还是转头找起铁铲。
星临说:“在找什么,直接动手不就行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神色淡然地挽起袖子,顾晨忽然道:“嗯?它动起来了。”
苏然闻言回过头——就如顾晨所说,那只丧尸动起来了。
一转眼,它竟已经在乖乖捡兔屎了。
它手速飞快,咻咻咻一阵残影过去,就有一大把兔粪被挑了出来,比旁边的同类要利落许多,和刚才那个卡住坏掉的模样判若两尸。
所以刚刚是怎么回事?
顾晨评价:“嗯……我感觉它是反射弧太长,反应有些迟钝。还是再观察观察吧,实在不行我再解决掉它。”
苏然想了想:“行,那就辛苦你多盯一把了。”
…………银刹额头上青筋暴起,暗暗咬碎一口牙。
就这样,他莫名其妙加入了捡粪大军,在人类的监视下挥汗如雨。
他好几遍拷问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混进这个村子里来的,又告诉自己答案:当然是要搞清楚星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会受制于一个人类!
他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击溃心理防线,都已经把洁净的双手给玷污了,怎么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就离开?
银刹死死咬住嘴唇,暗暗在小本本上给“星临”加上一百点的仇恨值,还在下面写上了那个弱鸡人类的名字。
他记住了,那个家伙叫“苏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监视他们的名叫顾晨的男人有事走开了,银刹寻到机会,悄悄起身,离开大部队。
——依旧没注意到身后有十二道嫉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背影。
他沿着曲折的村道鬼鬼祟祟地一路往前摸索,寻思着星临他们会在哪儿。
这村子还挺大,道路两旁全都是自建房,一个个院落大门敞开,里头全都是正在辛勤劳作的丧尸。
银刹看着看着有点共情上了,内心很是愤愤。
死后竟然比生前还牛马,这谁受得了,那帮家伙真的太过分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上他没遇到什么人,还算顺利,就这么走啊走啊,终于遇到一户院子,而这户院子有些不同。
这里头养着一只鸡和一条狗,明显有活人。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大门上,通过门缝往里面窥探,看到那个叫苏然的人类青年提着一只垃圾桶走出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过了会儿又出现,回到室内。
银刹暗暗思忖。
……虽然没找到星临,但找到这个人类也不错。
他的想法还是没变,这个人类肯定是捏着星临他们的把柄才能让他们这么听话,而拿捏住他,不就等于变相拿捏住星临?
他甚至在想,要是这个人类死在他的手中,星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会羞愧羞耻,终于明白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还是会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他沉浸在想象中,快活得不行。
趁那只鸡和那条狗跟着一起回到屋子里,他迅速地四处张望一番,向一旁跑去,凭借优越的身体机能一把翻上墙。
上墙后,他目光一扫,注意到那个青年此刻正在房屋后头的某个房间里,就在窗边忙活,连忙跳下去,矮下身子,窜到对面背贴住墙,一路往前,直到来到那扇窗户的底下。
正在想要怎么登场吓那人类一跳,忽然听到里头传来炒菜的声音,哐哐哐的,一股浓郁的菜香味飘出来。
犹如受到一记重锤,他愣在了那儿。
厨房里,苏然正在做避风塘梭子蟹。
他今天翻了橱柜才发现家里还有一罐避风塘炒料,再不用就得过期了,刚好许诺鱼沥今天做螃蟹,就顺带用上了。
他一顿爆炒,把炒料和螃蟹炒香,再放入几只干辣椒,香味顿时变得更加浓郁扑鼻。
……窗外,银刹傻了。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两个月他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每顿吃的还都是生的海鲜,活得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他以前最爱吃了,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开饭的时刻,每次家里招聘新厨师都得由他把关。
在他心里,干饭是人生头等大事,因而这两个月的生食对他而言简直是酷刑。
而这个人类,他竟然……他竟然会做饭……
里头,菜好像出锅了,青年用铲子铲了两下锅底,然后不知道掀开了哪个锅盖,一股卤香味又飘了出来……
好……好香……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味道……
是做的什么啊……
银刹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拼命翕动鼻翼,嗅着空气中的香气,不断吞咽口水,饥饿感像一把火一样烧了起来。
忽地,里头又响起噼里啪啦的油炸声。
他颤了颤。
那人类在炸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内传来一道人声:“这是给它们吃的?”
银刹一僵,竖起耳朵——是星临的声音,这家伙竟然也在这里?
“对,”苏然回答,“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嘛,工作这么辛苦不容易,是该喂它们一点了。”
银刹恍惚。
这是、这是在说他们?是在说丧尸?
这个叫苏然的青年竟然这么有人性,不是,这么有同理心,竟然会给丧尸提供食物?
苏然的声音又传出来:“肚子饿啦?再等个半小时吧,等喂完它们就开饭。”
半小时——
银刹的目光终于聚焦。
半小时后能吃上饭!
他肃然低下头,开始一场疯狂的头脑风暴:跳进去袭击这两人和想办法吃上饭,选哪个?
0.1秒后,权衡结束。
他爱工作!
等里头没什么声音了,他悄悄沿原路返回。
回到刚刚的那条小道上后,他重新加入捡兔粪大军。
这回他捡得主动极了,积极极了。
他挺直自己的脊梁,目光如炬,手快如电,当那个叫顾晨的男人回来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应该是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等会儿也许会分到更多的饭!
银刹就这么辛勤劳作一个上午,直到丧尸劳动大队重新被召集起来,苏然抱着一个装满薯条的不锈钢脸盆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心跳飞快,饥肠辘辘,望眼欲穿。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等待开饭的小狗,就差朝主人甩尾巴哈气了。
苏然将手放进盆里,抓起一把薯条,缓缓抬起手。
银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这只手,就等它松开后,扑向那些薯条……
——空中,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数百道黑影,簌簌簌向苏然飞过去。
等银刹回过神,被抛到空中的薯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眨了眨眼。
苏然又来了一遍——他将薯条抛到空中,数百道神秘黑影再次飞射过来,像变戏法一样,眼睛一眨,薯条已经全部消失。
银刹:“…………???”
苏然一边挥洒薯条一边对它们——对丧尸喊:“把刚刚分装好的混合土拿起来,准备接子弹!”
丧尸们纷纷动起来。
银刹还在懵逼,空中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一坨一坨小小的湿湿的鸟粪像雨水一样下来,一种神秘的颗粒状物体开始在丧尸之间乱飞。
他被那种东西打了好几下,差点就要惊叫出声,不得不学着那些丧尸抱起一包刚才分装好的泥土,这才让那些颗粒状物体改变飞行路线,飞进泥土里。
而等抱头乱窜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
他爹的,薯条竟然是给海鸥吃的?!
还有,他怎么又在玩屎了?!!
银刹恨极了。
他被欺骗感情了。
他活了十九年,防住了地心世界的所有男人女人,却没防住区区一个弱鸡人类!
他恨苏然,就像恨星临一样恨他!
……等接完所有的子弹,手中的泥土又重了一斤,身上全都是稀稀拉拉的鸟粪,银刹带着一身怨气再次从队伍里偷遛出去。
他意识到,不能靠那个人类太近。
人不可貌相,那个人类虽然长得弱鸡,但很擅长迷惑人、勾引人,一旦靠太近,对方指不定又会用什么方式令他昏头昏脑!
他必须保持距离,保持清醒,找到那个人类身上的漏洞,弄死他!
银刹偷偷摸摸钻进邻近苏家的一栋没人的屋子,跑到三楼,在正对苏家院子的窗口边蹲下,气势汹汹,准备偷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脑内幻想各种折磨人的手法,等啊,等啊……愣是没等到视野中出现一道人影。
……那帮人吃饭也太慢了吧?至于吃这么久吗,是很好吃吗?
他狠狠抹掉唇角淌下的口水,恨意加倍。
终于,不知道已经是几点了,他注意到苏然的身影出现在三楼一个房间的窗前,立马缩起脖子,将自己藏得更深。
远处,苏然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书桌,擦完了又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简单打扫完房间后,他终于在书桌前坐下,懒洋洋地仰头望天,发起了呆,眼神迷迷蒙蒙,像是午后犯起了困,有点可爱……银刹扇了自己一巴掌。
忽地,苏然好像想起什么,坐直身体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
银刹眯起眼仔细看,发现那好像是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嗯?
他揉揉眼睛,定睛看去。
……那玻璃瓶里的东西,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是一片鱼鳞……?
成长环境使然,银刹多少有点自恋。
他从小就被各种长辈夸长得俊俏,鱼尾漂亮,尤其是鱼尾的颜色,又高级又优雅,遂每天都会在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自己的尾巴,对自己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非常熟悉。
他非常确定,此刻苏然手里的那只玻璃瓶里,装的是他的鱼尾鳞片。
那优雅高级的蓝紫色就算是被烧成灰他都认得。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一幕,而苏然也出神地望着那片鱼鳞,眼神柔软……
苏然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敲门声。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玻璃瓶往怀里一藏,结巴地问:“什、什么事?”
门被打开,星临出现在门外道:“你说下午要把那些子弹全部寄出去,地址都准——”
他忽然顿住。
房间里,苏然蜷缩着背脊,双手藏在前面,脸颊绯红一脸慌张。
星临歪了下脑袋问:“……我打扰到你了?”
苏然懵了,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条人鱼误会了什么,顿时又惊又羞地挺直背脊:“我没有在……打/飞/机!”
人鱼差点就要把门合上了,闻言停下:“是吗?你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像。”
“谁、谁会大白天干这种事啊!”
“任何一个男性都会,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你放屁,我就从来没有过,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星临忽然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却刹住嘴,挑起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钟,松开门把手,走进房间里来。
苏然的脑瓜子嗡嗡的,他这辈子就没闹过这么羞耻的乌龙,正想再骂两句,就看到人鱼在他面前停下,俯下身。
“你干嘛,我都说了我没在干那事!”
人鱼握住他的左手,苏然想说他手里既没纸巾也没可疑液体看了也白看,结果手被提起来才想起他攥着什么……
星临将那玻璃瓶拿了过去,直起身,低头打量,意味不明地抬眸看他:“这是什么?”
苏然:“……”
“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藏起来?”
“……”
“为什么要用瓶子装起来?”
“……”
“什么时候的事?”
“……”
“苏然。”
“……”
半晌,一道低低的声音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人类,有时候会把很多东西当药材用。”
人鱼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一脸“是这样?”的表情。
苏然僵着脸:“……不信你去网上问,我们会拿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泡酒。”
“就用一片鳞片?”
“……积少成多。”
“泡了酒,酒会更好喝吗?”
“……会有药效。”
“什么药效?”
“……祛湿养胃滋阴壮阳……”
“那用鱼鳞泡酒是哪种药效?”
“……不知道,神农尝百草,尝过了才能知道。”
人鱼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转动起那只小瓶子,鳞片在里头随之缓慢地滚动。
苏然僵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动也不动,神经突突跳动,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不如现在就从这扇窗里跳出去,这样也许来得更痛快。
星临将木质瓶塞拔出来,噗的一声。
再把里头的那片鱼鳞倒出来,慢条斯理地问:“来路不明的鱼鳞也可以用来泡酒?”
“……?”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但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要不再仔细看一看,它不是蓝色,是蓝紫色。”
“……???”
苏然瞪直眼睛,看向人鱼递到他面前来的这片东西。
小小的鳞片反射着窗外射进来的灿烂日光,在某个角度下,它呈现出一种炫目的紫光。
而下一秒,人鱼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一片鳞片,同样放到掌心里。
这片新的鳞片是纯正的海洋般的深蓝色……不仔细看时感觉二者好像没什么差别,放在一起时差别却特别大。
苏然呆住了。
人鱼合拢手掌,翻转朝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片深蓝色鳞片轻轻抵到桌面上。
“人类讲究以形补形?”他似随意地说着,“苏然,该多吃点鱼眼了。”
……等人鱼离开,门被轻飘飘地合上,房间里复又只剩下一个人,苏然依旧僵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深蓝色的鱼鳞静静躺在书桌上,它的旁边立着一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空瓶。
一个小小的家被腾出来,仿佛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真正的主人。
……苏然一点一点弯下腰,低下头,额头抵住书桌的边缘。
他的耳朵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内心深处发出尖锐爆鸣。
…………他怎么就没想到反驳一句:谁告诉你我是在收藏你的鱼鳞了?
远处的某栋屋子里。
另一条人鱼完全没关注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中还停留在苏然刚才深情凝望自己鱼鳞的那一幕。
由于冲击力过大,所以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
他捧住胸口,心脏砰砰地跳。
那个人类……好出人意料啊。
第60章
由于太过羞耻,苏然一整个下午没和星临说话,但他好像总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
当他回过头时,却只看到三三两两的丧尸在默默地劳作……
傍晚,他叫上丹荧一起去海边运水。
顾晨已经把所有丧尸都集合到沙滩上,准备让它们先行卧沙。
放眼望去,整个沙滩上全都是“人”,看着怪热闹的。
苏然打上水,拉动推车往回走,刚走出两步,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就又来了。
他机敏地回过头,依稀看到有一头丧尸低下了头,但他没注意,他真正注意到的,是海上。
“然哥,你在看什么?”丹荧问。
苏然满腹狐疑。
海上一望无垠,但刚刚他好像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说:“没什么……先走吧。”
回过头,走出十米后,他突然停下,再次飞快扭过头——
海面波光粼粼,依旧无事发生。
苏然想了想,朝顾晨招招手,等后者过来后低声说:“跟我走。”
三人拉着推车快步离开。
远处的海面上,两个人破水而出。
他们急促地喘着气,悄悄观察了一番沙滩上的情形,发现只剩下丧尸,不见人了,才艰难地爬到筏子上,把浆也从水里捞起来。
“老梁,这地方不对劲啊,怎么刚才那三个人杵在那么多丧尸中间,那些丧尸都不带有反应的?”
“这里是鹿安岛,你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先说话的那人一惊,随即狠狠咽下口水。
他们俩来自林市基地,正在追踪一条丧尸人鱼。
自从抓海胆失利之后,他们首领就发起了疯,把他们这些得力干将全部赶出基地去调查地心族的行踪。
大家没什么头绪,只好扎堆往海边跑,没成想真叫他俩有了点收获。
昨天傍晚,他们在隔壁城市的海边发现了一条在礁石滩里偷偷嗑海虹的丧尸人鱼。
对方明显还保有自己的意识,是一个半丧尸,见到他们立即就跃进海里逃走了。
他们俩划着筏子追不上那家伙,好在那条人鱼掉鳞片非常严重,而这两天海上没什么风浪,于是他们就一路追踪鳞片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