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纠不准备戳穿,单词什么时候背都不错,两个人一起下班回家,也挺不错。
系统给他继续转播:“你家狼崽子在翻箱倒柜。”
叶白琅原本就一套校服,在祁纠家的这段时间,祁纠陆续给他填了几件入冬的衣服,一套也没见叶白琅穿过。
不是不喜欢,系统在旁边看着,倒像是太喜欢。
毕竟要是不喜欢,也不会有人半夜都要蹲在客厅,打开祁纠专门给他藏宝贝的小箱子,抱着那些衣服过瘾。
叶白琅平时不舍得穿,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短短十几分钟里,狂风骤雨一连换了三四五六套。
最后敲定一套牛仔裤配半高领卫衣,祁纠给他搭了件挺起范儿的夹克,看着又酷又稳重。
一个多月的工夫,叶白琅营养补得好,身高可见地开始往起蹿,戴上口罩跟在祁纠身边,已经很有点意思,任谁来也看不出半点“高中小屁孩”的端倪。
当然,也不能一直盯着看。
看久了还是有破绽,就比如两个人一起出门,一起走在路灯底下,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
祁纠说话的时候,随手揉一揉狼崽子的脑袋,叶白琅就开始高兴。
一只看起来已经又酷又稳重的小狼崽,还是寸步不离跟着祁纠,贴着祁纠一步一步走,低着头,踩过那些祁纠路过的砖块。
路灯的光洒下来,叶白琅暗地里调整位置,让他的影子和祁纠的影子贴在一块儿。
影子手牵着手,一起走落光树叶的路,亲密无间。
他们家离祁纠上班的地方,有两个岔路口,三家24小时便利店,一百七十二棵树,七十八盏路灯。
第七十八盏灯底下,祁纠停下来,解下围巾给他戴上,捏了捏小狼崽通红的耳朵。
夜里很冷,说话有白汽。
叶白琅仰头,透过那些灯光下的白汽,把手收在口袋里,稍稍踮脚,乖乖让祁纠整理领口。
“快跑回家。”祁纠说,“冷。”
叶白琅再一次强调:“下班给我打电话。”
祁纠保证:“不下班就打。”
叶白琅一愣:“不下班也能打?”
“能。”祁纠点了点头,“偷偷懒,摸摸鱼,没人抓的。”
叶白琅挪了下,挡住吹过来的风,立刻问:“能不能能不能问你,不会的题?”
他本来想说“能不能给你发消息”,但这么说就太明显,容易把祁纠吓到。
要是祁纠允许,他肯定克制,不多问。
每次只问七道九道题。
每次只问九道题,要是祁纠有什么事要帮忙,也立刻给他发消息,酒吧离家不算远,他火速赶到。
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他,轻轻笑了下,好像有路灯的光在里面晃。
祁纠抬手,罩住他的后颈,捏了捏。
“发吧。”祁纠说,“我一有空就看,可能不特别及时。”
叶白琅用力点头,把攥了一路的东西塞进祁纠口袋,按照祁纠的嘱咐,掉头往家跑。
祁纠摊开手掌,是两颗快融化的坚果巧克力。
金纸包着,小蛋糕似的纸托在学校里,比较有活力的年轻小同学,通常会给这种造型的巧克力赋予点别的意味。
祁纠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把糖纸展平,折起来收好。
十二月,一年快过完了。
这种商家用来促销的大好时机,街道两旁很热闹,每个店面都装饰得漂漂亮亮,欢快的圣诞歌在冬夜的寒气里响。
小狼崽往家跑,跑出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被祁纠捉了个正着,踉跄了下,又一瘸一拐跑得矫健。
“要过节了。”系统问祁纠,“要不要送你家狼崽子礼物?”
祁纠准备送礼物,站在酒吧门口,正要掏手机,手背上一凉。
灯光映着,有零星雪花飘下来。
叶白琅在一小点像是冰碴的雪里往家跑,边跑边往口袋里摸了摸,翻出那张揉皱的购物节传单。
他刹在一家打烊的家具电器卖场门口,抓着那张传单,抬头看招牌,又低头看画圈的几样。
叶白琅收起传单,往口袋里塞的时候,摸着个什么东西,愣了下,拿出来仔细看。
是个铃铛。
不大,很精致的一小个,叫红线拴着,金灿灿叮当响。
叶白琅愣了好一会儿,实在压不住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进去,狠狠蹦了好几下。
叶白琅把红绳一圈圈缠在手指上,在耳朵边,晃那个铃铛。
路边的树也被拉进来准备过节,彩灯轮番亮,什么颜色的都有。
喇叭不分好坏,有的大甩卖有的放歌,反正乱七八糟一起热闹。
叮叮当,叮叮当。
酒吧这份工作,九成九的情况下,体验其实还不错。
祁纠的工作内容轻松,无非是送一送菜单、送一送酒,还一还不小心掉进口袋里的名片。
敢起刺的人并不多,个别年轻气盛、要面子要到恼羞成怒的,迎上那双不知有什么蹊跷古怪的琥珀色眼睛,莫名其妙就哑火。
后来祁纠身边多了个人,这种起刺的情况就更少了。
是个挺年轻的男生,可能年轻过了头,听说还在上学。
酷,冷,话少,帽檐压过眼睛,看不清脸,多数时候戴口罩。
每回都来接祁纠下班,时间准得一秒也不差。
一条腿有点瘸,但走路利索,平时几乎看不出,半点也不耽误动手打架。
有回有个醉鬼不识好歹,喝酒喝昏了头,扯着要下班的祁纠纠缠,伸出来的手还没碰到人,就险些被直接卸掉。
倒霉到家的醉鬼吓破了胆,半是惊恐羞恼,疼得满地打滚,骂着要找小王八蛋的家里算账后来也再没下文。
“听说是叶家的。”
这些混日子的富二代也有自己的渠道,压低声音,私下里传:“怪不得惹不起。”
“叶家扔出去的野狗。”有人说风凉话,语气嘲讽,“根本没人认,前几个月还叫人在街上追,比垃圾还不如”
旁边人反驳:“那也姓叶,你惹得起?敢找他家里算账?”
说风凉话的人一梗,张了半天嘴,满面不忿,却还是悻悻闭了嘴。
这话说得其实没问题。
他们这些家里有点地位的,互相之间耍狠的极限,也就是利用家里势力施压,逼得人抬不起头。
偏偏对付绕着祁纠转那小子,这招行不通。
一来没人真敢去找叶家碰晦气,二来也是叶白琅这段时间里,变化实在天翻地覆。
过去叶白琅是野狗、是垃圾,是没人要的祸害,阴郁病态,话也说不清楚,那条瘸腿任人践踏,残得一天比一天厉害。
可这才几个月?那么个任谁都看不上的残废,居然像是脱胎换骨了。
叶白琅来接祁纠下班,身上一天比一天有祁纠的影子虽然还是严严实实戴着帽子口罩,但肩背挺得直,走路也稳当。
哪怕知道是叶家不要的弃子,对上这么一个叶白琅,居然也没人敢找他麻烦、触他霉头。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远远看着俯身放酒的祁纠,还是有人不甘心到打转:“怎么就便宜那个姓叶的了”
祁纠放下两杯马丁尼,听见系统的警铃声。
“这杯送你。”一群人的起哄里,看得出相当阔绰的青年抬手,扑通一声,一枚钻石戒指掉在酒水里。
知道了叶家的残废在追祁纠,也还是有些家世不菲的富二代,仍旧不死心:“等会儿下班了,一起去玩玩”
祁纠单手推回那杯酒,拿出手机看了看。
看手机算是个不怎么走心的掩饰动作,系统把监控调出来,给他投放到内部屏幕上。
叶白琅被堵进了小巷子。
这不算是个意外不如说是早晚会发生的剧情,叶家那些人不会让叶白琅舒服这么久,这两个月叶白琅身上的变化,更让不少人不安。
一条野狗,怎么发疯、怎么咬人,就算是彻底失控,也没多可怕。
可怕的是这条狗有天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狼。
可怕的是条天生的狼,磨牙吮血,绿瞳森森。
祁纠和系统研究过剧情,这些天一直实时关注,听到系统预警,立刻朝酒吧外走,却被几个迎面来的保镖拦住。
在他身后,刚丢了面子的富二代还算客气,不看那杯酒,脸上浮着层笑:“赏个面子,不赶时间吧?大伙都是朋友”
祁纠赶时间,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在吃药,从遵医嘱的角度,应该静养,多休息、多卧床。
不该一天连动两次手。
不该是不该,事急从权,有时候也会有些计划外的情况,比如叶白琅的身上还是有刀。
叶白琅还是有随身带一把刀的习惯,也还是容易受刺激。心理上的问题需要长久的时间,一点一点解决,永远不可能一蹴而就。
先前那群传闲话的富二代,遥遥听见点异样动静,像群出洞的土拨鼠,错愕着纷纷抬头。
随即,每个人都更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祁纠没怎么在酒吧展示过才艺,过程又有点太干脆利落所以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在解决那些保镖的同时,还没弄乱衣服的。
但总归,祁纠身上的衬衫还整洁,据说是某天姓叶的小子送的袖箍依旧妥帖,领带没乱,领带夹也好好的。
祁纠挺客气,朝客人点了下头,当场下班,单手稍稍扯松领带,往酒吧门外走。
“问题好像不大。”系统给祁纠实时转播,“你家狼崽子很能打比过去还能打。”
祁纠很擅长养小狼崽。
叶白琅身量蹿高了不少,力气也大了,更重要的是腿那条腿上的残疾,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越严重,那条腿就越吃不住力、不听使唤,瘸得越厉害。
当积攒的症结化成沉疴,在他们的上个故事里,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叶白琅已经必须要用拐杖。
但现在不一样,叶白琅那边的局面很好,能一口气对付几个人,不落下风。
祁纠对这件事心里有数,差不多能估量出狼崽子的身手。
但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担心什么?”系统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担心他动刀?”
祁纠给叶白琅发了条消息,按灭屏幕,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
手机开了震动,但没什么动静。
系统仔细看叶白琅和那些人动手,也逐渐察觉出端倪叶白琅离开祁纠,虽然不至于变回过去的阴郁病态,但瞳孔更沉,脸上也没了多少表情。
尤其这些人犯了大忌,不仅威胁他,还提到了“闻栈”。
看得出,背后的指使者对祁纠的态度相当愠怒,不仅要教训叶白琅,还要“给那个叫闻栈的清醒清醒,长点教训”。
“他是为这个接送你上下班?”系统返回去看录像,总算看出端倪,“他是故意把那些人引进的巷子”
叶白琅站在满耳的污言秽语里,瞳孔幽深,一只手收进外套的口袋。
口袋里藏着那把裁纸刀。
他站在原地,感觉到骨头里有蚂蚁在爬,久违的诡异亢奋卷土重来,叫嚣着想看见血。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为首的那人比他高出不少,又壮,一脸凶残横肉,重重吐了口唾沫,“垃圾,残废。”
“还有那个姓闻的居然让你们两个勾搭上了。”
“你还真以为,你们缩在个破出租屋里,就能躲过去了?”
“还挺人摸狗样小畜生,谁准你把你当人看的?”
“疯女人生的小孽种。”
“早晚有天,砸了那个破地方,把你们两个扔江里喂鱼”
这一句还没说完,他的胸口猝不及防传来剧痛,叶白琅用手肘砸实了他的剑突,扼住他的喉咙,一手按着他的脸,重重砸在墙上。
那人不及防备,连吃痛带悚然,张口想喊,脖颈忽然一凉。
叶白琅指缝间夹着的刀片,贴着他的喉咙,轻轻碰了碰。
刚要冲上来的那些帮手,都被这一下慑住,谁也不敢动弹,定在原地。
叶白琅盯着他,瞳孔深得不透光。
“放开我”那人吓得胆突,强撑着不腿软,极力挣扎,“叶家不会放过你!叶家”
叶白琅哑声说:“闭嘴。”
他不喜欢和祁纠以外的人说话,一边慢慢咬字,一边已经抓住这人的头发,用力扯着,把长了这张嘴的脑袋砸在墙上。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像是柄铁钳,只一下,那人的惨呼声就变得聒噪。
手腕上绕着的红绳,因为这个动作,铃铛叮当一响。
叶白琅垂着眼睛。
那个人还要挣扎,又被抗拒不了的恐怖力道扯着,第二次重重撞在墙上,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四周的人不敢上前,一味地吵嚷着,不知道是威胁、是挑衅,还是吓得六神无主后的虚张声势。
叶白琅不打算停下,第三次抓着这个人往墙上掼。
红绳又扯着铃铛响。
叶白琅今天穿了件帽衫。
祁纠给他买的,抽绳被祁纠绑了两个漂亮的绳结,很乖。
叶白琅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避开可能弄脏帽衫的一切因素,再向后退,只剩下手里的裁纸刀。
他捏着那把刀,推拉两次,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道拢着那只手,一点点收回刀片。
这像是什么不言而明的暗示他看见那些被他吓破胆的人,拖着为首那个昏死的东西,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叶白琅没去管,站在原地,拿出一包酒精湿巾,反复擦干净手。
他垂着眼睛,轻轻舔了下手背上擦破的地方。
今天不能去接祁纠了。
也不能回家,他得找个地方缓一缓。
他可以远远地跟在祁纠后面,看着祁纠回家,然后去找个旅店旅店太费钱了,找个墙角,或者桥洞。
叶白琅摸了摸红绳,一点点顺着摸索,从手腕上解下那个铃铛,自己给自己戴在脖子上。
他出去冷静一下,不跑远,冷静了就回家。
叶白琅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看他其实在等第二伙人,他太能逃,叶家很少会只出动一伙人来堵他。
按理说没这么简单,还有一群更难对付的人要来找他。
叶白琅没等到这伙人,反复检查手机,却发现一条在打斗中收到的,被聒噪嘈杂盖过去的消息。
他错过了祁纠的消息。
叶白琅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几乎有些没抓住那个手机,立刻点开看,然后愣在原地。
他对着上面的字,愣了半晌,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理解。
祁纠说下班了。
祁纠说要来接他回家。
叶白琅有点慌张,条件反射地向四周看这是个挺不动脑子的举动,按理来说,这么往四周看,通常看不见祁纠,倒是能看见第二伙人。
可祁纠这个人,往往是不怎么按理的。
没有别人,叶白琅在巷子口看见祁纠。
祁纠靠在巷子口。
衬衫挽到手肘,没系领带,领口开着两颗袖子,手臂上搭着风衣。
琥珀色的眼睛朝他笑,祁纠朝他招手,从身后变出糖葫芦。
糖葫芦有点比平时丑。
掉了两颗山楂,断了半根签子。
叶白琅紧紧抱住祁纠,他几乎是瞬间猜出怎么回事,往祁纠身上摸索,有点语无伦次:“打架了?你打架了?伤了没有”
“没有,小意思。”祁纠宣布比分,“2:0。”
叶白琅愣了下:“什么?”
祁纠:“咱们家保卫战。”
叶白琅:“”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要开玩笑。
他脑子还乱,不想被祁纠逗笑,努力绷了绷嘴角,板着脸低头。
那种混乱,那种骨子里灼烧的酸痒,对鲜血和死亡的渴望,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种情绪骤然压倒一切,占了上风。
叶白琅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他攥着袖子,抬手乱擦,握住祁纠给的糖葫芦。
祁纠有样学样,把手塞进他衣服领口:“伤了没有?”
“”叶白琅说着“别闹”,胸口被有点凉的手掌一冰,下意识就收拢手臂,把那只手紧紧抱住。
他暖着祁纠的手,喉咙难受,眼睛难受。
叶白琅的手指又有些僵硬,他低着头,沉默地站了不知多久,喉咙微微动了下,垂下眼睛。
叶白琅说:“伤了。”
他把手背上硬币大的擦伤给祁纠看。
系统在外面望风,判断局势基本安全,变成塑料袋被风刮回来,风风火火给祁纠报信:“我说,外面”
系统塑料袋挂在电线杆子上。
外面怎么样,现在不太重要。
祁纠家小狼崽快熟了,整个人滚烫,僵硬到恨不得动一下咯吱作响。
叶白琅捏着糖葫芦。
糖葫芦的签子快断了。
系统发誓,这绝对是叶白琅每天去酒吧接祁纠下班,看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濡目染学的。
叶白琅低着头,动作硬邦邦,把虚攥着的一只手抬起来。
“吹吹。”他小声说,“疼。”
毕竟两个人联手,刚在“咱们家保卫战”里斩获2:0全胜,值得庆祝一下。
系统在电线杆上放哨,很称职,方圆五十米内没第三个人,连看热闹的麻雀都不在电线上,被塑料袋一口气轰跑了。
保证没有其他活物看见。
不会影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叶先生”在酒吧的威慑力。
“我看看。”祁纠握住叶白琅的右手,低头检查,发现果然擦破了一块皮,灰尘擦干净了,还在慢慢渗血。
和有些病态的苍白皮肤一对比,的确明显到一眼就能看清。
祁纠问:“冷不冷?”
叶白琅还在持续烧熟,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视线都有点散,根本没听清:“嗯?”
祁纠笑了下,没再费力气问,把风衣盖在叶白琅的头顶。
他的一只手也留在叶白琅头顶,隔着风衣厚实温暖的布料,单手轻按着,把叶白琅固定在胸肩前。
祁纠握着他的手,稍稍低头,吹了下那个渗血的伤口。
大概是风太凉。
风太凉,衬得口鼻间气流温热,力道很轻,熨在冻僵的手背上。
叶白琅一秒钟回神,重重打了个激灵。
“回家上点药。”祁纠说,“今天不做饭了,买点回去吃”
大小也是负了个伤,祁纠不至于小气到只给吹一下,一边往风衣口袋里翻创可贴,一边嘱咐叶白琅今天别让伤口沾水。
话说到一半,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系统挂在电线杆上,相当不客气地大笑,塑料袋哗啦啦乱响。
一只烧熟的小狼崽逃得比风还快,顶着风衣一秒窜出去三五米,跑歪了险些撞墙,紧急变了个方向,又差点撞上另一堵。
“真人版三维弹球。”系统和祁纠八卦,“你家小狼崽没贼胆”
贼心是有了,还不小,可惜道行不够。
还没怎么撩就跑,这是没长翅膀,真要长了翅膀,说不定能旱地拔葱飞起来
祁纠揉揉额角,笑了笑,想要跟上去,在巷子里撞来撞去COS三维弹球的狼崽子又撞回他胸口。
祁纠抬手,把人稳稳当当接住:“怎么了?”
叶白琅耳朵红脖子红,整个人都红到发烫,紧抿着唇不吭声,把风衣套回祁纠身上。
他还比祁纠矮上一些,给祁纠整理肩膀后背那一块儿的时候要踮脚,整个人几乎趴在祁纠怀里,没那么得心应手,但每个动作都细致。“冷。”叶白琅抓住祁纠的手,给他扯好衣摆,拽了拽袖口,“不准脱。”
祁纠低头,看着一颗一颗系扣子的小狼崽。
叶白琅不擅长照顾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句话要加个“曾经”叶白琅曾经不擅长照顾人,不是现在,现在的叶白琅正在给家里人系扣子。
祁纠这件风衣主打款式,扣眼和纽扣的大小严丝合缝,不是那么好扣上,叶白琅也一点都不急躁,还很有风度地哄祁纠:“就好了。”
“我不熟练。”叶白琅给他把扣子系好,整理领口袖口,扯平衣摆,“以后我多练。”
祁纠一听就懂:“以后我多穿。”
叶白琅绷着唇角,耳根热了下,握住祁纠的手,不动声色地让掌心交叠。
祁纠的手被他捂暖了,反握上来,满满当当。
叶白琅被领回家,低头一块块踩着地砖,看两个人的影子,看天边的云,看暮色里急着回家的小鸟。
他不想表现得这么不沉稳,可实在忍不住。
忍不住。
不看点什么,他就会一直忍不住盯着祁纠。
叶白琅已经把这条路上的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连马路边招牌上一共多少个字都输完了,下一项任务是数行道树有多少树杈。
叶白琅看见了卖烤红薯的摊子,肚子里跟着开始响,只看了不到一秒,就被祁纠领过去。
接下来,手里就迷迷糊糊多了个喷香烫手、甜到糊嗓子的烤红薯。
祁纠顺便买了一袋子老式爆米花,准备回去给系统当零食:“烫不烫?”
叶白琅正捧着那个红薯,在手里来回颠倒,没太想明白红薯烫不烫,倒是记得祁纠倾下肩膀时,没系好的领口悄悄露出的一点皮肤。
叶白琅控制不住,盯了一会儿那一小片皮肤,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想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本来的打算不过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是什么都无所谓,他要回家。
红薯很甜,烫手烫嘴,咬一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咕咚一声咽下去,一直烫进喉咙和胃。
麻雀聒噪着,拍打翅膀起起落落。
一阵风凉飕飕过来,叶白琅立刻侧身,严严实实替祁纠挡住。
被红薯焐暖的手,迫不及待攥上去,贴着握紧,把温度分给另一只手。
“我没用刀。”叶白琅低声说,“我想用来着,没用,忍住了。”
祁纠像是没听清:“嗯?”
叶白琅攥紧那只手:“你不是担心这个?”
他和系统想的一样,也觉得祁纠是担心自己失控持刀伤人,掉进那些人的圈套,被抓进警察局或者什么地方,自毁前程。
他今天没这么做,以后也听祁纠的,不会这么做。
叶白琅垂着眼睛,保证:“我不乱来。”
祁纠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下,揉揉他的脑袋。
叶白琅把红薯举高,等着祁纠吃上一口,才觉得满意,低着头继续一口一口地咬。
他不乱来。
这事原来也不难做到。
叶白琅都有点想跟路边的麻雀炫耀。
炫耀他有家,他就要回家了。
他被祁纠领回他们的家。
有家的祁纠家狼崽子,乖乖坐在书桌前面,一口气背了九十七个单词。
祁纠在厨房,用崭新的烤箱热了买回来的烤鸡,用锃光瓦亮的微波炉热了甜牛奶。
烤鸡是路上买的,祁纠家小狼崽抢着掏钱,还买了关东煮和卤猪蹄。
烤箱和微波炉是叶白琅买的圣诞礼物,赶在那个家电卖场双旦促销打折,一口气抱回来,刚好撞上祁纠给他买的新羽绒服。
叶白琅看见班上有人穿过,轻快保暖,穿上这么一件,数九寒冬、三更半夜都不冷。
叶白琅舍不得穿,每天挂在卧室里看着、每天摸一遍,每天看着天气预报,等气温再降一点。
再降一点温,他就穿出去,假装不认识路,插着口袋走遍每条街。
在那个破酒吧前面路过十八趟。
祁纠把晚饭端出厨房,叶白琅还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抓着支快用完的水笔,跟变幻莫测的听力题厮杀。
听见祁纠的脚步声,坐没坐相的小狼崽就像听见了铃铛,忽然撑着胳膊,规规矩矩坐直。
祁纠的手刚好轻按下来,掌心贴着叶白琅扳直的背。
不硌手了。
“吃饭。”祁纠说,“一会儿再写。”
叶白琅立刻放下笔,把卷子全推到一边,腾出地方来放碗筷。
他按着祁纠坐下,自己站起来,往厨房跑了几趟,把剩下的盘子和碗端出来,端端正正码好放齐。
祁纠面前是碗热腾腾的鲫鱼豆腐汤。
最后两碗饭端出来,祁纠靠在椅子里,从那堆卷子里捡出拿着张皱巴巴的英语卷子,随手翻看。
叶白琅不自觉地屏了下呼吸。
祁纠拿得挺准,从一堆练习跟作业里,找出了这回摸底考试的卷子。
考是考完了,成绩还没出,答案都写在答题卡上,卷子就给学生带回了家。
叶白琅往卷子上记了选择题,不知道对错,本来想着上网搜搜看,能不能找到答案结果这套卷子的题目还挺新,一大半网上都没有。
叶白琅长这么大,第一次为张破卷子心跳上一百八。
过去那些年里,他还幼稚那会儿,也曾经有过关于成绩、关于前途的妄想,觉得好好学还有意义。
那时候也会因为卷子紧张,有情绪波动,可从没这么鲜明。
考试之前,叶白琅甚至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藏在被窝里,抓着手机偷偷记公式、背单词。
祁纠给这张卷子翻了个面,叶白琅的心脏都跟着一哆嗦。
比打架紧张一万倍。
祁纠问:“考试的卷子?”
“嗯。”叶白琅动了动喉咙,低声说,“刚考完。”
祁纠看他还木头一样杵着,端着两碗饭不知道烫手,没忍住笑了,伸手接过来:“怎么不和我说?”
祁纠的食量不多,小白瓷碗不大,给人端的地方就更有限。
微凉的手指拢过碗身,贴着还烫手的碗,轻轻一转,就把那只碗从他手里接过来。
像某种十指相扣。
叶白琅在心里骂自己乱想,用力咬了下腮帮里的软肉,搬着凳子坐在祁纠身边,低声说:“小考试。”
祁纠已经够辛苦,最近的身体状况又一直不怎么样,晚上总是低烧。
叶白琅不想让祁纠替他操心,好几次考试其实都没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