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且没立刻回答,目光反而是越过了保洁大叔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保洁大叔也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一眼后,他看见不远处的黑发Beta站了起来,椅子在他的动作下轻轻往后挪动发出突兀却不刺耳的声响。
吴且笑了笑,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看不出方才的愣神来源于什么情绪,好像一切都是错觉。
“祥叔,后面人都走光了吗?”
“对啊。”
保洁大叔顺势回答。
“我打扫了浴室和休息室才过来的,那些小子早就走啦,一块儿走的,好像说是要一起去参加什么聚会,庆祝他们中间诞生了个Omega,啧啧,这群Alpha臭小子。”
保洁大叔话语落下,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吴且因为陷入迷惑,以至于站在原地没动。
头顶,篮球馆的白炽灯还亮着。
等回过神来时,篮球馆只剩下他一人,保洁大叔离开前体贴的留下了明亮的灯光。
……吴家与赵家可能要联姻的八卦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今日,联姻主角中的其中一位又和另一个Omega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阿芙洛狄忒之眼”,保洁大叔怕不是这会儿都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吴且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众人在耳边洗脑起了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现在是徒然升起一点点奇怪的别扭感——
比如他觉得赵恕要是要去有别的事,其实可以提前跟他打个招呼的。
虽然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说好要留下来练球。
吴且不愿再多纠结这些。
他想给赵恕发个信息问问他是不是又发瘟讨骂,有事不练了为什么就不能提前说。
因为太久没说话,扒拉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人的微信,聊天页面充满了这些天赵恕的单口相声,吴且一个没回他自己也说的很开心。
吴且发了个“。”过去还在琢磨如何开口,结果发现这个“。”号后面有一个鲜红且巨大的感叹号。
吴且:“?”
被拉黑了。
什么时候?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没有做错事,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被扔在篮球馆外加微信拉黑,吴且呆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站起来。
当然也不会打电话特地去问赵恕在搞什么东西。
他等着他自己来说。
自己一个人练球也不是不行,反正过去也一直是这样的。
黑发年轻人看上去平静的像是无事发生,他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去框里取了个球,抛了起来,球沉甸甸的又落入手中,站在场边,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蓝框——
抬手,轻跳。
球刚出手他就“欸”了声,挑起眉,而后只听“哐”的一声,球果然砸在篮筐边缘,险险滚了一圈,没进。
吴且恢复了面无表情,活动了下手腕,上前两步弯腰捡起球。
在他站直的一瞬间,身后篮球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嘎吱——”一声。
吴且回过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的声线偏向清冷,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正如他本人脸上也嫌少出现明显的情绪。
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半边身子藏在黑夜中,篮球馆头顶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裴顷宇立在篮球馆门口。
裴顷宇之前消失了大半个月出去参加竞赛,今天下午刚回程。
飞机上就被教务处心急火燎地催下一个竞赛的报名表晚上十二点前要签字上交,他只能落地就赶回学校。
签完报名表,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这个季节临近冬天,天都黑透了。
路过操场,远远地发现篮球馆发现亮着灯,从不觉得训练后谁会主动留下来加训的队长大人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路线拐了个弯。
推开门就发现篮球馆内只剩一人,新来的指导老师正弯腰捡起球。
——秋季联赛将近,全队练球最勤快的人是指导老师。
四目相对的一瞬,裴顷宇那素来非常不发达的幽默细胞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搞了一下。
他没忍住,微微眯起眼,嗤笑一声。
吴且:“?”
吴且:“笑什么?”
听说最近赵恕疯狂上进,天天围着小吴老师上蹿下跳地玩偷师,他前些天还发了个短视频给裴顷宇,点进去一看是他自己,裴顷宇当时礼貌地回了个还行……
晚上赵恕那个弱智又把自己的视频和某位NBA篮球巨星的拼贴视频剪辑,又给他发了一遍。
然后得意洋洋的打字问他这个拉杆上篮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反正也有半个月没碰球了。
裴顷宇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袋,掰了掰手指骨,抬脚踏入篮球馆。
“没什么。”
裴顷宇说。
“一对一来吗,小吴老师?输的请吃晚饭。”
赵恕上了车,车开了一会儿才接到电话,说是不去“喜神”了,消费升级,改去“元庄”。
电话里,林祖文语气兴奋,字里行间都是家里对他这个宝贝独生子叠加Omega的重视——
用他父亲的话,分化就是少年的第二次生命启程,是该好好庆祝下。
坐在车后座上,赵恕当下挑了挑眉。
严格来说,“元庄”和“喜神”一样是娱乐消遣场所,也都是张庚辛家里的产业,但它们又有挺大的不一样——
“喜神”打开门做生意,谁要愿意兜里只揣着一百块,来吃盘花生米听两首歌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但“元庄”不一样。
元庄算是张家娱乐产业帝国旗下明面占地面积最大的场子,但实际上它是会员制的封闭运营模式,拢共就十二个独立包厢,一般人没门道进不去,私密性很好。
这些年多少桩数字惊人的买卖,合同是在元庄的桌子上敲下来的,数都数不清。
赵恕去过几次,对这一瓶矿泉水换个玻璃瓶敢卖一百八的地方完全不感冒,觉得那是赵归璞这种装腔作势的老头爱去的地方,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走廊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美其名曰低调与奢华……
那不是纯纯有病?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上车。
还不如留在篮球馆打球。
但到了地方下了车,看林祖文自己挺高兴的,和平时也不太有机会被家里人带来元庄的其他人也都挺有兴致,他憋了憋,愣是没开口扫兴。
双手插兜跟着人们最后面往里走。
他们的包厢被安排在九楼,再往上就是彻底不对外开放的暗室,站在高处往下一看一览众山下,仿佛这座城市所有的隐秘都能尽收眼底——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赵恕刚走到电梯口就遇见匆匆赶来的老四——一个虎背熊腰、从眼底有一道显眼的刀疤至下颚的中年Beta。
他来到赵恕跟前,叫了声“阿恕”。
老四是赵归璞的司机,年纪轻轻就因伤从金边城雇佣兵队伍退出下来,从赵归璞十二岁开始,接他上下学,后来跟了男人将近二十年。
忠心耿耿的,帮赵归璞处理了不少琐碎的麻烦事。
老四在赵家太多年,久到都算半个长辈了,所以叫赵恕,也是跟着赵归璞的叫法。
“四叔……我哥今天也在?”
赵恕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老四点点头,就退到一旁了,赵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赵归璞知道他来了,让司机露个脸,知会弟弟一声,I am watching U。
进了电梯,赵恕才知道,不止是赵归璞,林祖文的父亲还有在场几个人的父辈今天都在这,刺客就在楼上十一层谈事。
怪不得那么快能给他们弄到一间空场。
赵恕心不在焉的听着身旁的人讨论元庄多神秘,同时盯着电梯内部镜面中自己的倒影,手又塞回了口袋里,指尖碰到手机——
手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很安静,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信息。
话说回来,那个Beta回去了没?
他妈的不会一直傻等着吧?
天都黑了。
赵恕堂而皇之的走神,直到旁边有人捅了捅他,问:“恕哥,今天裴顷宇回来了,这会儿该落地了吧,你要不问问他来不来?”
赵恕想说,多大点屁事,值得裴顷宇下了飞机就来赶场子。
但话到了嘴边,一扭头看见众人正眨巴着眼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他们这一群人玩在一起,全是Alpha,再带少数几个Beta,三年了就分化出这么一个Omega。
这群人倒是真的蛮开心的,否则也不至于之前他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看进医院的事,没少被其他人埋汰。
这群人眼光多毒辣,看出赵恕现在对林祖文说不准是不是真的像以前那样他们以为的十拿九稳,如果不是……
他们等着讨好林祖文呢。
如果“阿芙洛狄忒之眼”都说服不了赵恕……甚至是赵归璞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有机会。
“恕哥,打个电话吧?”
周童催促。
赵恕拿出手机,拨打了裴顷宇电话。
为了防止被裴倾宇脏话问候,他开了免提,做好让这些人一起挨骂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电话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可能在忙。”
赵恕无所谓道,“玩你们的,少他一个又不会怎么样。”
元庄当然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服务,灰色的,擦边的,但是轮不着他们一群刚成年的少爷千金们接触,更何况今天他们中间还有个Omega。
坐下来开了酒,打打牌和台球,实则聚会的内容也和在喜神没有太大区别。
赵恕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无数次切到微信,除了一些群有新消息,一条私信都没有。
他下意识蹙起了眉,手指往下滑了滑,在很下面的位置找到了某个被风吹歪嘴巴的小金毛头像,点开看了眼,对着个小狗微信头像哼笑了声。
【到家没】三个字刚打出第一个字,这时候包厢门被推开——
是楼上各位的家长派下来的跑腿儿,听说林家的小少爷分化成了Omega,纷纷送上一些礼物。
林祖文满脸受宠若惊,尤其是接过赵归璞的司机递来的某高奢珠宝品牌的礼盒时。
赵恕伸头看了眼,正巧看见林祖文打开它礼盒里放置的是一枚比林祖文现在脖子上戴着的防咬颈环更精致、更璀璨的海蓝宝蕾丝工艺颈环。
好像内昏暗的灯光下,几枚顶光照射中,钻石编制的蕾丝纹样折射绚烂的光芒。
人群里,有几个会翻时尚杂志的女生已经发出惊呼。
“我去,这不是伊丽莎白今年的新白鹭系列吗,我昨天才在杂志上看见——”
“啊啊啊啊实物比图片更好看!”
“我看到还问我妈为什么我是Beta,为了这个颈环我也想当Omega,我妈说我就算是Omega也不会给我买的因为它要四十多万呜呜呜……!”
“四十八万吧,公价?”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它才刚上市上哪里搞来的——赵恕,你哥出手太大方了吧?!”
直接的点名,一下子把人群的目光放在了旁边沙发上坐着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吭声的少年身上。
后者原本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林祖文手中的颈环,此时被注目礼,他慢吞吞放下手,茫然地“啊”了声。
前一秒其实他是在漫不经心地想,这老头就拿这玩意打发人啊真敷衍——
结果现在却发现,这么想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所有人都很兴奋。
且他们的兴奋当然不止是看到了“昨天才在杂志公示的高奢珠宝品牌的防咬环”,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嗅到了一些不得了信息量——
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阿芙洛狄忒之眼”,人尽皆知,难道在高契合度跟前,赵归璞也动摇了?
这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其中当事人Alpha的家长,已经给当事人Omega送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怎么了?”
赵恕觉得他们误会的有点深。
在眼下这种热烈氛围包围下,赵恕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第一时间意识到林祖文的父亲把他们从喜神弄到元庄,可能不是众人最开始理解的那个意思——
林家未经许可拿他的信息素与林祖文的信息素做契合度匹配这件事,其实做的很不入流。
早上关于契合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归璞第一时间没说什么,但不代表他觉得这件事非常喜闻乐见。
——他还死心塌地的认吴家的小少爷做自己的弟媳妇儿呢!
这防咬颈环看着挺贵,对于赵先生来说,高奢品牌旗下的公售成品,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走心产物……
也就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孩把这当一回事。
赵恕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缓缓蹙眉,心里有点不痛快,怎么,姓林的把他们哥俩当猴耍,算计算到赵家头上来?
“普通的珠宝也在这叫,你们吃不起饭啊?”
赵恕开口不太客气,一抬头却看林祖文捧着那防咬颈环好似十分喜爱与珍视,在众人的怂恿下,他磨磨蹭蹭来到赵恕面前。
“才不是普通珠宝!”
淡淡的龙舌兰草味如同一张甜腻又粘人的网,小心翼翼的笼罩在赵恕周围,林祖文双眼微红,闪烁着感动与开心,“阿恕,这防咬颈环我好喜欢,晚些替我谢谢归璞哥,有心了。”
“……”
赵恕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使劲凑上来的Omega的距离,那股他生理上不讨厌甚至会喜欢的信息素味淡了些,他心里才舒服点。
Alpha满脸恹恹,含糊的说了:“免了。”
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赵归璞前段时间从港城拍卖行弄来的那只古董表——
表的装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材料,胜在它古老的年代和与那个年代手工水平不符合的超高工艺。
制造表的工匠大概也没办法复刻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好东西。
物以稀为贵。
赵恕也挺喜欢的,喜欢到之前罕见开口问赵归璞要过,结果就是被眼也不眨的拒绝了。
听说他还不是第一个惨遭拒绝的人,只是在被拒绝名单里,他是身份上最有分量的那个。
那块表最终被送给了某位脾气很坏的Beta……
八位数的表。
赵归璞晚上离开公司后,亲自自己开车送去半山别墅的。
收下的人别说像林祖文眼下这般高兴的双眼通红,第二天连提都没提。
如此对比,未免惨烈,陪衬着周围不知实情的人们微妙的唏嘘与起哄声,赵恕都觉得有点尴尬。
林祖文还杵在那不走,像是非要等他说些什么,赵恕又开始后悔今晚不如留在球馆打球,勉强抬起手拍拍林祖文的肩,努力组织语言想说些什么得体的话——
当他词穷的就差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时,手机响了。
他如获大赦,立刻低头去看手机,发现来电人是裴顷宇,打从小到现在从未觉得这人这么可爱过。
“裴顷宇打回来了。”
冲着一屋子的人做了个手势,赵恕穿过人群,走出热热闹闹的房间。
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当厚重的包厢门在身后关拢,周围嘈杂噪音消失,他听见电话另一边,理应今天刚刚落地的裴顷宇问他:“什么事?”
赵恕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屏幕。
信号没问题。
但电话里,好友的嗓音略微沙哑且带着尚未平缓的气喘,就像是正在做剧烈运动。
“林祖文分化成Omega,现在全在元庄聚,非要让我打电话问你来不来——你他妈在哪,喘的跟刚上岸的海豹似的?”
赵恕不耐烦的问。
那边裴顷宇像是莫名其妙他在暴躁什么,过了几秒才淡定回答道:“在篮球馆,刚打完球。”
赵恕茫然了一会儿,心想哪个篮球馆。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问。
这时候他听见,电话里从有点远的地方,传来他十分熟悉的、轻飘飘的嗓音。
“裴顷宇,去吃鸡煲行不行?老师这个月还没开工资。”
原本还有对话声的手机,这次真的安静得仿佛是信号缺失,陷入静音。
近在咫尺的地方,吴且看着裴顷宇原本在讲电话,这会儿却突然不说话了。
少年看着有些奇怪的拿下贴着耳边的电话,像是在确认电话没坏一样,看了眼一切正常且还在通话中、却没有任何声音的手机,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
“怎么了?”吴且问,“谁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把自己当外人,凑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联络人连名带姓备注“赵恕”,他眨眨眼。
并不是很惊讶。
“你们在打球?”
手机没开免提,赵恕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的传来。
球场里安静,吴且听见了。
听不出电话里的人问这个什么意思,吴且还在琢磨呢,又听见赵恕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裴顷宇,你把电话给他。”
其实这会儿电话就横在两人中间。
一个句子里同时被提起的两人双双抬起头,就这么不经意交换了一个对视。
吴且是一脸莫名其妙,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接电话的,有什么事赵恕不能在微信里直接联系他……
但裴顷宇却是诧异大于困惑——
因为他听出赵恕是不高兴了。
赵恕和裴顷宇虽然平时不见得多和谐,甚至入学分班的时候赵恕为了不跟他一个班,特地跑到F班和林祖文做同桌,但说到底,两人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别说关系有多好。
他们对彼此的脾性那是主观不情愿也被迫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看平时赵恕咋咋呼呼像个脑残,做事也很鲁莽,能动手的绝对不过脑子,但他真不高兴的时候,就是眼下这种气氛——
说话的时候像个正常人,语气也不急不慢……
也只有这时候,赵恕才真有点儿像他哥,赵归璞。
赵归璞十七岁被迫接手赵家,从被各路人士当黄毛小子糊弄到做到江城乃至周边区域黑白两边儿说得上话的人物,没两把刷子是做不来的……
平日里一群公子哥儿凑在一起混不羁,嘻嘻哈哈,若谁搬出“归璞哥”这仨字,不用管上一秒多热闹,就能让现场直接静音——
比他们这些人的直属亲爹妈的名字还好使。
眼下这气氛真有那个味道了。
裴顷宇觉得有些有趣,他离开学校大半个月,只听闻一些腥风血雨的简单概括,真不知道赵恕和吴且这未婚夫夫的发展进度……
走的时候赵恕还对着小吴老师深仇大恨。
这会儿就开始气势汹汹地查岗了?
像条护食的狗。
他没多想,看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还一副完全没有所悟,茫然一脸的样子,唇角翘了翘,手指在手机上滑了滑,直接摁了免提。
吴且哪知道裴顷宇在想什么,不疑有他,见开了免提,“啊”了一声,语气天真问电话里的人:“赵恕?有事吗?”
手机里又是沉默。
裴顷宇愉快的想赵恕是不是已经气得在伸手摁人中。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少年Alpha压着嗓子,问:“我今天有事,没空陪你练球,你不知道?”
“……”
这下吴且更茫然了。
“你也没说,我上哪知道去?”
他说的好有道理。
赵恕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知不知道后来也该知道了。”
哪怕有点理亏,电话里的人依然语气很不好。
“天都黑了,不知道先回去?为什么自己留在篮球馆?”
“……”
低头看了眼手中刚擦干净准备放回收纳筐里的篮球,小吴老师心想这问题问的——
还能为什么?
留在篮球馆当然是打球。
总不能是留下来擦地。
这边,裴顷宇听了一会儿,从赵恕的质问里大概听出一点儿门道,并且也听出一点儿弱智风味的强词夺理。
他又把免提扣了,手机重新贴回了耳边。
感觉到面前的黑发Beta很自然的伴随着他的手机位置变化,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裴顷宇没说什么,只是眉眼淡定的问电话那边的人:“赵恕,你到底想问什么?我饿了,能不能别浪费时间?”
端的是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语气。
这时候反而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气势。
吴且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听动静应该是语气很暴躁的骂了两句。
虽然裴顷宇被骂也毫无反应,像早就对赵氏小公子的谩骂完全免疫。
过了一会儿,裴顷宇微微侧过脸,第一次看着吴且的目光中带着平淡的审视或者是疑问。
他问吴且:“老师,你这几天都跟赵恕约好了打球么?”
长长的走廊内灯光昏暗,柔软的地毯尽头连接着一个露台,无星光之夜便徒然陷入彻底的黑暗,颇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
唯有露台半开的门,吹入阵阵带着凉意的夜风。
赵恕靠在墙边,觉得这也太他妈安静了。
以至于手机里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裴顷宇用死人声线问那个Beta,是不是和他赵恕约好了天天一块儿打球加练,然后那个真的该死的Beta用无比清晰的声音,毫不犹豫,理直气壮的回答——
“没有。”
赵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犬牙发痒。
虽然心知肚明吴且说的也就是大实话而已。
烦起来才懒得讲道理和讲逻辑,赵氏小公子这辈子不知道憋屈和尴尬这几个字怎么写,他一瞬握紧了手机,没给裴顷宇嘲笑他的机会:“废什么话你?问东问西的浪费时间,约没约好关你屁事!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
“送哪?”
“送回家,还能送哪?”赵恕反问,“几点了都?”
“小吴老师还有门禁啊?”
电话那头,裴顷宇似笑非笑地叹息了声。
“嗯?”这次响起来的是吴且的声音,“也没有。不是还要去吃东西吗,你不饿了?我有点饿。”
手机都快让赵恕大力握碎了,“吃什么?几点了还吃东西?”
“鸡煲吧,小吴老师还没开工资……饿了啊不让吃饭?晚饭没吃,过点了就不吃了?赵二少爷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养生?”
裴顷宇轻笑一声。
赵恕只觉得他贱得没边了。
“都你妈在元庄,你吃个屁鸡煲!你他妈快点过来,别吃了!”赵恕换了个站姿,想了想蹙眉,有些不耐烦道,“要么你把吴且也带过来算了。”
“他不去。”
“他都没说话!”
“他在我面前,摇头了。”裴顷宇淡道,“我吃完东西就过去,别催。”
赵恕盯着乌漆嘛黑的角落看了一会儿,而后能屈能伸道:“鸡煲地址发我,我也过去。”
电话那一边以沉默代替疑问。
赵氏小公子蹙眉,暴躁的踢了踢脚边有一点点翘起来的地毯边缘:“我也饿了,不行吗?!”
他嗓门太大,吼得吴且都听见了,Beta犹犹豫豫地说“那又得多花一百多”,很是不情愿,赵恕差点给他气笑了,别的他不知道,裴顷宇这方面,还真是吴且撅起屁股他都知道他想拉什么形状的屎。
隔着中间还有个裴顷宇,赵氏小公子暴躁的喊:“穷死你了,我给!我给!行了吧!我要去!”
喊完,过了几秒,才听见小吴老师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电话挂断了。
过了很久,赵恕没有收到任何信息,等了半天不耐烦了,找到那个小金毛头像问对方在搞什么,发信息发出去后等了半天发现这人没反应,赵恕怒了。
怒了个翻天覆地,拿着手机捣鼓了半天,最后赵恕突然发现是自己把人家拉黑了——
好像是之前这人缠着自己问有没有跟赵归璞说林祖文的事那次嫌他烦,然后当晚又做了奇怪的梦,第二天他正为那个现在都不敢仔细回想细节的梦烦的一笔,这个Beta又跑过来莫名其妙问他是不是有病……
于是一怒之下,赵恕顺手把他拉黑。
然后忘记放出来。
赵恕:“……”
难怪最近的微信聊天记录,像他一个人在讲脱口秀。
无语的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厚着脸皮发过去一句“不小心碰到拉黑键”,然后紧跟着一句“定位发来”——
三十秒后,赵恕满意的收到了小金毛头像给他发来的一家鸡煲宵夜摊定位,软件显示人均72块。
就这还不情不愿的。
【恕:你爸妈是不是不给你零用钱,抠成这样?】
【吴且:你话好多,不要吃可以不来。】
【恕:为什么不来?我饿了。】
嗤笑了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赵恕叫了司机,给司机把餐厅定位转发过去后,顺手锁了屏。
收起手机,从方才开始一直有些不耐烦的心脏这会儿没来由的跳动起来。
心情挺好。
赵恕也不知道人均72块的鸡煲哪里就比一瓶水卖180的元庄让他期待。
拉开身后的包厢门,都没进去,赵氏小公子直接懒洋洋的倚在门边,准备预告自己的早退。
包厢里的人一把桌球刚玩了一半。
林祖文缩在角落里,周童在他身边,此时正和林祖文说话。
两人凑的很近,也不知道二人什么时候那么熟,林祖文微微蹙眉,喝了酒后嫣红的唇瓣微翘,漂亮的脸蛋上明摆着不高兴……
赵恕随便看了周童搭在林祖文手腕上的手一眼。
但也就是看了一眼。
下一瞬视线就挪开了。
他推门进来时,包厢里下意识安静了几秒,抓着这空挡,赵恕对包厢里的人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玩,今晚账记——”
话还未落。
迎面扑过来一个纤细的身影,龙舌兰草的清香扑入满怀,上一瞬还在房间角落里的人展现了Omega的灵活性,像凭空出现,死死的抱着赵恕的腰,打断了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