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不过也不能这么瞒着啊,樊叔走得急,回头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唉,大孙女在国外,大孙子去当兵,大女儿一家又老死不相往来……”
白夜听八卦听呆了,抱着棺材半天没撒手。
这群阿姨们不仅是专业哭灵人,感情还是街坊邻里啊!
就这会儿工夫,躺在里头的这位老先生家庭情况,听了个全乎。
老先生名叫樊庸,是个科技工作者,准确的说,是专门从事农业科技化生产的。早年在全国各地奔波,为提高农田生产力而不断努力着。
能力强,运气也不错,后来自己开个相关的农业科技公司,又赶上国家扶持,就这么起来了。
前后两任妻子,育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和大女儿是前头妻子生的,前妻因病去世,三年后又娶了一个,生了个小儿子,也就是现在主持丧事的樊晓希。
而大儿子一家出国,他们的女儿,也就是老先生的大孙女,一直留在国外。
听阿姨们的谈话内容,父子俩争执不断,好像是为了公司的转移问题。
“老樊不肯搬嘞,他儿子非要把公司弄到国外去,吵得不可开交,老樊一气之下甩了巴掌,不孝子,竟然全家搬去外国了。”
“大女儿脑子拎不清哦,听她哥乱说,和爹生分了,嫁到外地去,一年也不见回来一次。”
“还有感情的呐,小樊也不通知他姐一声,这是怕回来分遗产哦。”
“最可怜的就是乖仔了,樊叔一手带大的,感情好得很。小樊也不告诉一声,回头要闹翻天了哦……”
白夜回头看棺材,越看越觉得,里头躺着的老人,有些可怜。
抛开家财,家庭内部关系,简直一塌糊涂。
唯一孝顺的小孙子还被蒙在鼓里。
“老先生,你是想孙子了是吗?”白夜呢喃。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从棺材缝里吹出。
白夜眼前一黑,再睁眼,周遭所有人又不见了。
这一回,连边上搭着的篷布也没有。
楼房消失了,紧接着是小区,最后曝露于一片荒地,四周寂静无声。
白夜低头看,自己刚刚坐着的塑料凳,眼下已经变成一堆泥土块。
屁股一挪开,泥土全部散落。
“咕呱——咕呱——”
“咕咕喵——咕咕喵——”
“吱吱吱——吱吱——”
夜间的动物声藏匿于山林荒野,此起彼伏。
白夜站起来,查看四周情况,这一看,吓得不轻。
这是个坟山啊!
而且是随便掩埋的土包坟山。
“叩叩叩——”
棺材里传来敲击声。
老人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后生,打开盖子,闷死老子了。”
白夜上前推棺材盖,一寸一寸挪移,皎洁的月光如水倾泻,缓缓照亮棺材内部。
老人的中山装不再崭新完整,布料已经出现溶解现象,那些针线变得松散,上面的扣子已经掉落大半,唯有几颗零星悬挂着。
一阵微风吹过,最后几颗扣子也掉落下来。
而原本面容饱满慈眉善目的老人,此刻也形容枯槁,整个面部凹陷到一种极深的程度。
白夜看到紧贴皮肤下的根根血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着。
“后生,扶我起来。”老人又说话。
白夜应声,小心翼翼把人从棺材里扶起,对方看起来又瘦又干,但却重如千斤。
“老先生,你有什么交代吗?”白夜尽量维护客户,满足需求。
谁知老人抬手指向前方,说:“我要去三中。”
“什么?”
“我要去看乖仔。”
“……”
“明天就要被烧了,最后去看一眼,你带我去,我给你加钱。”
这话就很美妙了。
虽然不知道周遭环境为什么发生巨变,但服务客户,完成最好订单,是白夜的追求。
“老先生,那什么,你准备加多少?”
白夜不禁苍蝇搓手,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小孙子的学校有多远,你看这漆黑半夜的,去一趟也不容易。主要吧,带着老先生你,估计也不好打车。”
老人沉吟一会儿,似乎认同,“再加一千。”
“好嘞,老先生你上来,我背你走。”
白夜一步跨前,半蹲弯下腰,心里有些美滋滋:与其一整夜哭啊哭,还不如干点体力活。
老人缓缓爬上去,趴在白夜背上,开始指路。
“先下山,沿着小道慢慢走,路陡,把老子摔碎了,你指定拿不到钱。”
“往前走,不走大路,我们从小巷子里穿过去,我记得牢牢的,乖仔的学校就在巷子的尽头。”
“后生,你走的太慢了,一会儿天该亮了……”
白夜背着老人,步子沉重,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无他,背上的“人”实在太重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重量好像在增加?
仿佛一团棉花被雨水打湿,渐渐发沉。又仿佛这“人”被拖进水里,逐渐泡发肿胀。
但无论如何,白夜还是两手紧抓不放,把人往上提了提。
“老先生,你放心好了,我背人还是有些能耐的。离天亮还早呢,咱肯定能赶到。”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白夜走了一整夜,终于走到三中。
门卫正在呼呼大睡,他带着老人翻墙,直接爬进去了。
这会儿还没开始早读课,教室里没人。
老人又指了个方向,似乎很熟悉,“去那边,去乖仔的寝室。”
白夜背起老人就走,一直背到男生宿舍楼下,背上的重量忽然轻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老人已经快步朝着宿舍大门跑去。
那大铁门一推就开,老人跑去一楼某个寝室,趴在窗边看。
白夜生怕惊醒宿管阿姨,紧跟上去。
“老先生,咱悄悄地看,别吵醒学生了啊。”
老人一脸满足,手指窗户,“看,那就是我的乖仔,臭小子睡得可真香。”
白夜凑过去看,果然瞧见靠窗的下铺床上,一张酣睡的稚嫩脸庞。
然而下一秒,他却惊悚害怕,心跳的飞快。
“这、这!”
这张脸,为什么是我高中时候的样子?
白夜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贴在窗边,死死盯着那张脸,想要看出一点不对劲。
但越看,一切越是熟悉。
寝室是他记忆中高中时的模样,床上的被套是他妈亲手缝的,穿着的校服也是自己考上的那所高中标志,就连床尾摆着的那双运动鞋,破烂的痕迹都是一模一样……
“白天黑夜?白天黑夜?”
有声音在耳边吵闹。
“白天黑夜?白天黑夜,快醒醒!”
声音越来越大。
白夜猛地睁开眼,自己趴在棺材边,赚钱升二级站在一旁。
“怎么了?”
“一会儿要出殡了。”
“哦。”
白夜站起来,压下心头的疑惑,揉眼睛,顺便四处张望。
“他们几个呢?”
“走了。”
“什么?”
“夜晚有高级诡异入侵,空间被割裂了,他们中途遇到侵袭,直接放弃任务了。”
赚钱升二级看向眼前人,语气肯定,“你很有勇气,除我之外,只有你坚持下来了。不过你昨晚遇到的是什么诡异,有没有受到伤害?”
白夜回忆昨夜情形,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
高级诡异?
是躺在寝室里的那张熟悉的脸,还是背着走了一晚上的老人?
白夜有些分不清,“我不知道,也许碰到了,不过我没感觉自己受伤了。”
“你看看屏幕。”赚钱升二级提醒。
白夜“嗯”了声,侧过身点开屏幕,伤害值一栏,写着鲜红的数字3。
“?!”
白夜懵了,伤害值是怎么来了?
没感觉自己哪里疼痛啊?
第22章 跑腿外卖员(22)
樊老先生的出丧仪式正在进行中,白夜作为“孙辈”,站在第一排,负责捧牌位。
即便是最后一天,樊家除了小儿子樊晓希,依旧没有其他亲人出面。
远亲或者近邻都在场,他们的议论声时而传来,混合哭丧的一群阿姨们,场面变得尤为吵闹。
当然,这些吵闹都是私下里的,没人在老人的小儿子跟前说三道四。
倒是白夜,一些不明就理的亲戚走过来,忍不住念叨。
“你爸真是掉钱眼里了,你爷爷去世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个都不通知,你大伯你姑他们,可没一个回来。”
“丧良心哦,就不怕后半辈子遭报应。”
“你爷爷的公司,算是被你爸攥在手心里了。”
白夜一句句听着,面无表情,既不应和也不反驳,只认真当好“乖孙”这个角色。
让干嘛干嘛,让哭就哭,让跪……那也跪的干脆。
只是内心实在憋屈,难受劲大了。
“怎么就产生伤害值了?”
“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我拼死拼活做任务,认真工作每一天,凭什么受到伤害?”
正想得出神,后背一股巨大推力向前,白夜差点踉跄摔倒。
“怎么回事?没看到前面有人!”白夜回头怒吼,声音却极低。
赚钱升二级语气平淡,提醒说:“别发呆,那位樊小先生,已经不止一次回头看你了。”
白夜猛然抬头,和最前面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视线对上。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被发觉,眼底的恶意来不及掩饰,暴露无遗。
那幽深邪恶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的谋算,眼珠子都已经深红到快要滴血了。一种生理意义上的血珠子既视感。
白夜心底发颤,这种被盯住的诡异感,他之前体验过,在坟阳小区13幢的楼梯间内。
这个樊晓希……
“它是不是高级诡异?”白夜趁空询问。
赚钱升二级:“白天很难分辨,我昨夜做单线,本来想去试探一下他,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身影,不知道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白夜听得心里发沉,等到殡仪馆后,他作为“孙子”,还得和老爹一起进焚烧室,那是一个密闭空间,只有两个人。
自己,和中年男人。
对方有恶意,独处时,危险系数大增!
白夜有些后悔先前的草率,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要是那天在器械区开启力量值多好,这会儿也就有武器可以防身了。
“哥,你待会儿可以保护我吗?”白夜看向最后的希望。
不得赚钱升二级表态,一道声音忽然高喊:“阿仔,过来这边,给你爷爷扶棺。”
是中年男人,他走出队伍中间,朗声招呼着。
白夜没动,权当没听见。
“阿仔,给你爷爷扶棺,快点。”又是一声催促。
这回,不用白夜做什么,队伍里的人就开始推搡起来。
一个两个手速贼快,你推我挤,直接就把白夜弄出队伍外。
“快去,你爸喊你,赶紧过去。”
“你是唯一的孙辈,不能躲懒啊!”
“阿仔,赶紧哭,你爷爷要到殡仪馆了……”
白夜被迫跟着中年男人,两人一前一后扶棺,路上灵车开开停停,跪跪拜拜,吹打哭闹声搅和的人心惶惶不安。
只听得一声“落——”
灵车停了。
吹打声和哭闹声也跟着消失了。
白夜下意识扭头,原本长长的送丧队伍,竟然全都不见,身后一片白茫茫起了大雾。
没有人,也没有车,更找不到赚钱升二级。
自己进入单线了。
这是白夜第一个反应,随即立即往后退,看向正前方,和他待在一起没有消失的,是樊晓希。
“阿仔,到殡仪馆了,抬你爷爷进去。”中年男人开口。
白夜想说“不”,但这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被禁锢了一般。
他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最终摇头,“我抬不动。”
“我和你一起。”中年男人又是一句,并且已经抬起棺材前端。
白夜无法拒绝,跟着抬起棺材后端,明明是沉重的木棺,但落在肩头却轻飘飘似乎没有什么重量。
这种没有分量的抬举,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两人一前一后抬进殡仪馆内,大厅里没有接待的的工作人员,只随意取了个号码,就进入内部区域了。
“我们去哪里?”白夜边走边问,努力观察四周环境。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去焚烧室,把人送进去。”
“这样不大好吧?我是说没有工作人员指引,随便进入焚烧室是不合规矩的。”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水波荡漾,一个淡淡的影子从里面走出来,而后渐渐凝实。
对方穿着工作服,面容严肃,“樊庸家属,1号室,请跟我走。”
“工作人员来了。”中年男人语调平静。
但白夜却听得心里发毛,愣是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激动的情绪。
自己想什么,对方就做什么,这种情况实在太不合理了。
只有高级诡异才能这样随心,才能变幻环境,这个樊晓希,一定是高级诡异。
他要带我去焚烧室,他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可能是一伙儿的,等会儿我可能孤立无援。
要不要跑?
现在跑的话,能跑出殡仪馆吗?
不管了,赚钱升二级都不见了,自己手无寸铁,肯定打不过。
白夜念头起,当即扔了棺材,转身就往外跑去。才跑了没两步,直接撞上一扇铁门,“砰”一声,脑袋和铁门来了一个亲密的吻。
白夜捂着头,脑瓜子嗡嗡乍响,好像看到了满天金光。
身后传来呵斥声:“阿仔,放下棺材时慢一点,震到你爷爷了。”
白夜转过身,背靠铁门,看中年男人从始至终保持冷静,心里越发寒意升起。
逃不出去,根本逃不出去!
这个殡仪馆,说不定都是假的。
是这个高级诡异制造的虚幻牢笼!
怎么办,要出去,要想办法出去。
白夜贴着铁门到处看,焚烧室四面都是灰扑扑的墙壁,没有任何窗户之类,而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推拉式焚烧炉,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炙热的高温。
躲进焚烧炉里?
这绝对不行。
那还有那里可以躲?可以躲?
躲……棺材里?
白夜视线转到红木棺材处,望着怔愣出神。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跑过去一把推开棺材盖,然后拉着老人开始哭。
“爷爷,爷爷!你醒醒吧,救救你乖孙,你儿子不做人了,他不做人了。”
“你胡扯什么!”
见棺材被打开,中年男人很是意外,回过神竟然有些慌张,一边推搡白夜,一边去重新盖棺。
白夜没注意到细节,但想起昨晚的单线,好歹和老人也算有点“交情”。
能不能抵抗高级诡异,可就指着里头躺着的这位了。
于是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控诉自己的委屈,“爷爷,我才知道你走了,我爸不做人啊,要不是邻居阿姨告诉我,我都不能来给你送丧。我差点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我都没办法送你上山……”
白夜本来只是假哭,但哭着哭着,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增加的伤害值,内心真受伤了。
泪水直流,不能自已。
大颗大颗眼泪滚滚落下,顺着棺材板缓缓流淌渗入。
原本紧闭双眼的老人忽然睁开眼,只剩一层皮的手抬起,抓住棺材边沿的白夜的手。
老人艰难裂开嘴角,声音又轻又温柔,“乖仔,你放学回来了?”
白夜跪在棺材前,眼前的老人已经是僵尸模样,形容可怖,然而背后的阴寒却更加强烈,诡异的一声声嘶吼近在耳边。
他含泪点头,“嗯,放学了,我和老师请假,回来送爷爷你。”
说着,抬手把老人送棺材里扶起来,又小心搀着让其站起,“爷爷,我送你进焚烧炉。”
“乖,爷爷自己走。”
老人踏出棺材,一步一步走向焚烧炉,炉子门打开,从里面轨道中滑出来一张窄小的铁床。
白夜扶老人上去躺好,又到处整理衣服,理着理着,眼眶突然湿润了。
眼前的中山装是多么的熟悉,这是爷爷去世时候穿的。
他亲眼看着他奶奶给爷爷换上的,还在口袋里放了一块方巾。
想到这,白夜伸手,朝着右下方的口袋里摸去。
还没摸到边,手被拽住了。
老人枯枝般的手强劲有力,不容分说拉开,嘴角却是上扬着,“乖仔,去旁边站着,我要进去了。”
“嗯。”
白夜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焚烧炉点燃,炉火内的高温往四处蔓延,白夜身后的阴寒在渐渐消退。
不经意扭头,偌大的焚烧室内,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木讷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半个小时后,焚烧炉熄火。
“咔哒——”
炉门打开,铁床从里面再次滑出来。
一具完好的白骨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白夜第二次看到完整的骸骨,却依然茫然无措。
工作人员出声提醒,“请家属拾捡骨头,装进盒子里离开。”
一个半大的木盒送上前,强行塞进白夜怀里。
白夜抱着木盒,半晌才回神,然后一句话不说默默干活。
他将骨头从脚指开始捡,一层层小心叠码,一直摆到最上层的头骨。全部捡完后,又仔仔细细扫了三遍炉子,确保没有一块遗漏。
木盒盖上的一瞬,紧闭的焚烧室门打开了。
白夜听到外面有哭喊声,吹吹打打一应俱全。
有人高喊:“送老先生上路!”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哭得不能自已,抢过白夜手中的木盒,跌跌撞撞往前走。
“爸啊,我送你,爸啊……”
白夜沉默跟在队伍里,一路跟上灵车,车子启动,朝着一片浓重的大雾驶去。
不知行驶多久,大雾淡了,眼前的环境终于清晰可辨。
是一座矮头山。
“阿仔,送你爷爷上山了。”
白夜听到声响,跳下灵车,走向队伍前方。
越走,心里越是闷沉,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喷涌而出。
一直走到山脚下,中年男人转身,“送你爷爷上去。”
说着,就要把木盒转交。
然而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木盒,无论如何都没法交到白夜手中。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死死盯着木盒。
木盒凭空震动两下,中年男人脸色顿时煞白,一句话不说,捧着转身,自己亲自往山上走。
白夜站在山脚,想到什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周围的矮头山草木清晰,是清明才有的刚刚生长出来的翠绿色小竹。
再走一步,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变成泥泞的土路,路窄而小,上面覆盖许多落叶松针。
白夜抬头看,一棵歪脖子老树横亘在半山腰,似乎挡住了去路。
他看到中年男人艰难翻过那棵树,翻阅过程中,怀里的木盒不小心摔了出去。
木盒滚动两下,却完好无损,中年男人小心翼翼捧起,继续往前爬。
白夜却呆呆站立,眼睛开始发烫。
他看到一个虚影从木盒里摔出来,缓慢拼凑成一个完成的骷髅人。
骷髅人一摇一摆,自己朝着山上走。
走两步,就停下看一看。
每一次停顿,白夜都能看到白骨渐渐长出新肉,然后是穿戴上完整的衣衫。
当再次看到熟悉的中山装,看到老人因为爬山太累从口袋里掏出方巾,白夜鼻子一酸。
忍不住喊了声:“爷爷……”
半山腰正走着的身影听到,稍稍停顿一会儿,又继续往前。
直到走至山顶,快要走入坟头时,白夜隐约看到那身影回转过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白夜终于绷不住了,拼了命的往山上跑,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可是无论怎么跑,这条山路都是那么的长,永远也到不了山顶。
他能听到落土的声音,能听到悲怆的哭声,能听到吹打的声音,周围有虚淡的影子来来回回走着,可是没有人能看得到他。
“封棺——”
一声嘹亮的呐喊从山顶传来。
白夜停下,久久注视着山顶某一个方向,然后突然朝着那边跪了下去。
“爷爷,走好。”
“回了,回了……”
一声呢喃在空中涤荡着。
“死了么跑腿温馨提示,业务已完成,正在进行结算。”
“结算已完成,结算出现故障,结算重新开始,结算滴滴滴——”
手机声清晰又杂乱,白夜想起哭丧的2000,终于回魂,开始寻找赚钱升二级的声影。
然而一转头,身边纯白一片,空荡荡虚无游晃,自己回到副本大厅了。
“嗯?”
怎么回事?
白夜满心疑惑,点开屏幕查看情况。
首先查看的就是自己的伤害值,原先是3点伤害,这会儿竟然变成了12点。
凭什么啊!
不痛不痒的,我究竟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啊啊啊——
白夜人都疯了,在副本大厅来回走着,口中骂骂咧咧。
骂累了,才想起查看进账。
结果好嘛,原本应该拿到手的2000诡币,没了。
“!!!”
这一回,白夜真的疯狂了。
“诡异,我知道你抠,资本家都没你抠。你平时暗地里克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权当不知道。但你这一次当我面抠,2000,你把我2000都给吞了,这事没完!”
“你必须给我说法,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上报,我一定要上报!”
白夜从不发帖子,但这一次,愤怒狂写三封投诉信,直发论坛投诉中心。
投诉完,还觉得不够,他要在整个论坛曝光这一恶劣行径!
于是,白夜花了100诡币,直接买了置顶加精,24小时专效。
一个飘红的帖子在整个论坛里游荡。
夜月小镇,无论在哪里活动的玩家,眼前都飘着一条帖子:
【无良诡异生吞我2000币,资本丑恶嘴脸显露无疑,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诡性的扭曲?速进!快看第一手真实资料——】
且一个个生前是吃瓜群众,死后依旧本性难改。
谁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全都点开帖子查看内容。
【1楼(楼主):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我接了跑腿外卖员的副本,是个跑腿单,2000报酬。我大喜啊,我欢呼啊,我兢兢业业努力工作,丝毫不敢怠慢,我就差给它们跪下喊爹了……】
【2楼(楼主):个王八犊子,简直不做人!我这么卑微打工赚钱,诡异竟然当我面克扣,2000,整整2000,一毛钱都不留给我!!!】
【3楼(楼主):我这么说是有证据的,我收到了客户的五星好评,我看到了后台业务结算已完成,这本该是我的钱,是我的诡币。吞了,全给吞了!】
【4楼(楼主):不仅吞我钱,还给我伪造伤害值,12点的伤害值,我特么¥##%¥##%……我浑身一滴血没留,我特么受到12点伤害值???】
连发四层楼,每一层楼都是怒吼和咆哮。
一起进入同个副本的玩家,凭借相关字眼已经认出白夜的身份。
【5楼(苟活我最强):兄弟,你受苦了,竟然一分钱没到手。12点伤害值简直可怕,我中途放弃也就是扣了3生命值而已。】
【6楼(向阳小葵花):你真的太惨了,完成任务为什么没钱?2000呢,可以兑换20生命值!】
【7楼(假人不说真话):我也没拿到钱,明明都结算了,我的钱呢???】
【8楼(凡心不动):我说各位,别讨论钱不钱的,快看看副本吧,出大事了!】
【9楼(妈妈别哭):副本进不去了,卧槽!所有玩家都被强制退出,没完成任务的全都被扣生命值,完成任务的也没有顺利结算。】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夜月小镇许多玩家聚在一起,各自查看屏幕,就副本失控一事议论纷纷。
白夜发泄一通,就一直关注投诉后的反馈,但投诉中心静悄悄,似乎没动静。
他这才不甘心退出来。
这一退,看到自己帖子下的各种留言评论。
“副本出问题了?”
白夜点开屏幕,原先的【通关副本:0】,此时竟然变成【通关副本:副本1禁锢中】。
禁锢,这个词很是微妙。
到底出了什么情况?竟然能让诡异选择禁锢副本。
“不是诡异的手段。”
赚钱升二级已经翻阅完论坛所有内容,说道:“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提到强行退出时有机械声,只有手机结算的故障提示,这说明诡异没有插手,只是副本内部出现问题。”
顿了顿,又继续说:“根据我的副本经验总结,副本内的手机提示音代表副本内部行为,同时伴有机械声则是诡异穿插,这说明诡异可以自由进出副本。”
白夜懂了,“也就是说,如果是诡异主动禁锢副本,玩家被强行退出时,应该同时伴有机械声提示?”
“是,这才是正常流程。而现在很多玩家被强行退出或结算无效,甚至到了现在诡异都没有任何反应。”
赚钱升二级又查看了下论坛,点头,“没错,目前为止诡异没有任何通知公告,它似乎陷入麻烦了。”
向阳小葵花越听越心惊,忍不住举手,“你们说的意思是,副本里有什么东西,强行禁锢了副本小世界?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是幕后boss吗?”
苟活我最强:“太可怕了,万幸中途放弃,要是遇上那玩意儿,只怕我已经不存在于诡异世界了。”
消散,彻底死亡,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更加害怕和恐惧。
玩家们比谁都珍惜死后得来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