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时候,普通情侣之间就要接一句什么“那把我赔给你”之类的话了,韩季京深刻地思考了零点几秒,用叉子卷起最后一条墨鱼面。
“不会洗不掉吧,洗衣机那么厉害!”
比格大王歪了歪头,对人类的智慧结晶充满信心。
“再不济,不是还有漂白剂?”
事实证明,漂白剂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发明。
脸上的痕迹容易被擦掉,衣服上的污渍可以经由洗衣机洗掉,但舌头上残留的墨色一时间很难消掉。
韩季京对着房间里的穿衣镜龇了龇牙,吐出舌头,原本粉嫩的肌理此刻仍然泛着淡淡的青灰,只隐隐露出原本的殷红。
“怎么牙膏也刷不掉……”
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刚刷完牙才没多久又开始吃东西。反正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渴了就喝水,几颗洗干净的草莓被他塞进嘴里,鼓起的腮帮子随着咀嚼一动一动。
喻修越正靠在床头打格斗游戏,屏幕里的人物在灵活的指尖下使出华丽的连招,闻言头也不抬,轻快地评价道:“也许吃了墨鱼就会被它寄生?”
“嗯……”
韩季京一个翻身再一个翻身:“那我会不会变成游戏里的那种乌贼大王诶,获得S级隐匿技能,还能喷射墨汁烟雾弹!勇者来讨伐,我直接一个大招过去!嘎嘎乱杀!”
“墨汁会从哪里喷射呢…牙齿?就像毒蛇那种毒液之类的,还会具有腐蚀性……”
韩季京张开嘴,对着镜子观察完自己尖尖的犬齿,一时间有些脑袋空空。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思绪天马行空地不知道飘到哪里,几分钟后,略有些不安地问:“那我明天会流墨鱼汁吗?”
喻修越回答:“也许会啊,毕竟你今天光盘……”
“那怎么办也?!”
韩季京立刻有些慌张地转过身看他,抬起膝盖跪在床上,神经质地戳一下自己柔软的腹部,又撩起衣服,如临大敌地捏了捏份量不轻的胸脯,仿佛在检查体内是否藏着什么可疑的墨囊。
手上的草莓蒂被他攥着揉得稀烂,鲜红的汁水顺着腕骨滴落在皮肤上,他随手抹了抹,衬得痕迹未消的胸口更为糜烂。
自己挤压无果,韩季京突然扑到喻修越身上,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盖住对方膝盖上的平板,声音闷在衣料里:“……显眼包。”
“你帮我吸出来,让我看一下好不好?”
他甩了甩冒出来的大耳朵,忐忑地纠结道:“如果真的是墨汁的话,从这里出来,那该怎么办呀。”
喻修越的良心微妙地痛了一下,感觉骗缺心眼的中二少年有点太不道德。
名叫韩季京的小狗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喻修越想要论证墨鱼汁只能出现在墨鱼身上,却看到对方叼住衣服下摆后湿漉漉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改了口:“…那明天吃点草莓奶油中和一下?”
奶油是白色的。或者是黄色的?韩季京有些不太记得,他想起之前刷到过一个视频,一杯被墨水染黑的水,只要持续注入清水,最后就会重新归于清澈。
“那就是说,”他猛地坐直身子,嘴里的衣料自然垂落,尾巴在床单上扫出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如果我喝足够多的牛奶,是不是也能把墨鱼汁稀释掉?!”
“用白色覆盖黑色……”
韩季京觉得自己已经搞懂了一切,认真地说,“显眼包,放心吧,你每天都在帮我,我不会让你喝墨鱼汁的!”
“……”
这道离谱的假想抛物线猛地砸进脑海,喻修越神色古怪地重新捞起自己的平板,几秒后,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喻修越点点平板,伸出手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他用指尖勾住衣服下摆,言简意赅地再次开口:“叼着。”
韩季京不解地哼唧一声,眨眨眼,却还是乖乖用齿尖咬住自己的衣料,露出大片色泽健康、覆着一层薄肌的肌肤。
面前的人表情平淡,手上的力道却恰到好处,有技巧地拿捏住他胸膛处最敏感的地方。
明明没有用多大力,韩季京却浑身都开始发颤,一瞬间有些咬不住齿间的布料,感受到脖颈处冰凉的饰品贴在自己发烫的肌肤之上。
修长的手指仍在不紧不慢地动作,衣料倏然滑落时,被堵在喉咙里闷哼的呜咽也没忍住从唇齿流淌而出,那声音被他猛地睁大眼睛咽下去,最终化作一声急促的喘息。
“不会有墨鱼汁的……”
喻修越瞥了眼平板上被自己通关的boss,随手将游戏界面关闭。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一股奶白顺着紧绷的腹肌线条蜿蜒而下,在床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喻修越收回手,又将那只手平摊着张开,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接上刚刚的话道:“因为奶油是白色的。”
韩季京吧唧了下嘴巴。
一口咬到空气, 牙齿磕碰的清脆声音让他惊醒,他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太阳光透过大敞的纱帘, 将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韩季京眯起眼睛望了一圈,看到喻修越正坐在阳台的摇摇椅上, 拿着一张卷子在速算。
要想玩得爽,需要先把后顾之忧解决。
韩季京咕噜噜着把自己埋进蓬松的枕头里,闭上眼睛, 眼眶还残留着昨夜和喻修越一起写题的酸痛。
暑假作业已经被糊弄得差不多, 题目简单到没有多动一点脑子,但如果没有对方监督,可能这个假期过完了他才只写到封面的名字。
被强行填满的作业本此刻正歪歪斜斜堆在书桌上, 旁边还放着这几周去旅游景点买的昂贵伴手礼,造型奇特古怪,完全没有性价比,不用猜就是用来骗小孩钱的, 但丝毫不懂市场内情的小狗看一眼就很喜欢。
他惬意地甩甩尾巴, 半眯着眼睛思考:英语已经糊弄完了、数学大题不写过程只写最终数字、化学方程式基本都是照抄、而物理闭着眼也能算出来、语文……
和平时考试写作文一样,韩季京糊弄习题册也采用没有根据的造词法, 将两个毫无关系的字词拼接在一起,语句华而不实, 一眼看过去却高级得不得了,显得特别有文化的样子,结尾再强行升华,这套下来考试最低也能得48分。
就像英语老师布置的每周日记,新城市的天气多变, 是晴天也不耽误人家下一秒突然下雨,他个狗认为用Interesting或者是Irritable形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后者是他最近在论坛发表意见时很喜欢用的词,喻修越却说标准表达不可以形容天气。
反正收上去老师又不会看。
韩季京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趴着歪过脑袋,胸膛蹭了蹭床单,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壳,把手机掏出来划开屏幕。
一页红色的未读消息充斥在眼前,韩季京挑着几个想回复的回复了,再惯例在小群里安慰一番快要死掉的秦皓璜。
〖群聊:学校你能不能去41(4)〗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我再也*脏话*不想上学了】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我当初干什么要准备强基啊,干脆直接走竞赛算了,现在还要老老实实去学校再参加高考】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那样的话,我现在就能去看比赛了(猛男落泪.jpg)】
小心地滑:【没逝的始皇秦,你再撑几天,开学就能见到想要的签名照了!】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我怕自己等待未半而中道崩殂(天使光环.jpg)】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今天的比赛还跟补课时间重了,我甚至连直播都赶不上!】
我有一双透视镜:【口是心非的高中生哟,再怎么在这里说不要不要~,最后还不是乖乖主动投入补课的怀抱~~】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
〖宇宙无敌暴王龙战士修改群名为:邱扬北你能不能去41〗
韩季京用手指摩挲了下手机壳背面,因为怕被自己弄丢,他把签名照都塞到这里面了。
那天溜去后台要签名,韩城随手递给他一沓拍立得,韩季京低头翻了翻,十张里有八张都是队里那个上单的特写。
看着外表跟冰块一样,在镜头前连笑都不笑一下,但既然给了那就代表都能签吧……?韩季京这样想着,眨巴了下眼睛,便一股脑将手上的拍立得都递给目标人物了。
递过去后那人明显怔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眼睛里闪星星的韩季京,又扫了眼那叠自己的照片,沉默着从队服口袋摸出一支中性笔。
他手上的肌效贴才拆到一半,黑色胶布在指关节处缠出凌厉的爪型,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
韩季京说着“好酷耶”就想凑上去伸手摸一摸,被站在他旁边的喻修越一把揽住。后者捏住小狗命运般的后颈皮,礼貌一笑道:“不好意思,签两张就可以,麻烦您了。”
最终到手的签名照变成了三张——就在对方签名时,战队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黑色队服的男人闲庭信步,目光扫视一圈,直径走过来,自然地握住面前人拿笔的手,龙飞凤舞地在那三个字的后面添上自己张扬的名字。
签完还不满足,他又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张双人合照,保持着从背后环抱的姿势,就这样带着对方的手腕移动,利落地在照片的最上方签下两个名字,连同之前的拍立得一起塞到韩季京的手里。
怪不得。
韩季京特意查了要签名的注意事项,网上说近两年没有一个人拿到过这两位任意一方的单人签名,很多无助的单推都被现实逼迫成为了cp粉。
秦皓璜应该会喜欢吧,韩季京拍拍手机壳想,毕竟他两个人都提到过。
活跃的班群仍然还是那几个人在聊,班长在没有老师的群里说她之前打的舌钉发了炎,韩季京看着那句话,下意识吐了吐自己的舌头:他之前也动过打舌钉的念头,看起来简直太酷了,但喻修越说,万一变成小狗的时候舌钉还在,那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韩季京舔了舔犬牙,妈妈也说穿孔对身体不好,那还是不打好了。
手指熟练地复制网页,粘贴浏览器后点进论坛,全英文的界面首页仍然是熟悉的飘红一片。
到现在为止,赛事已经进入到紧张激烈的白热化阶段。
关于选手、战队、配队、局内装备,论坛的讨论度居高不下。那个总是嚷嚷着“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的家伙,最近白天也忙得看不到一点踪影。
不过有韩城上场的比赛两个人都会去看。比赛地点随着赛事阶段更换,他们也跟着战队一起换了个城市旅游:白天照旧漫无目的地闲逛,四处都溜达一圈,晚上再去场馆感受令人热血沸腾的电子竞技。
“睡醒了?”
余光里喻修越已经将卷子折叠起来,韩季京不安分地在床上扭来扭去,向右翘一下屁股,向左再蹭一下,尾巴一甩一甩地拉长尾音:“还没有诶——”
喻修越慢悠悠地站起身,合上笔盖,故作遗憾地摊开手说:“那看来,草莓蛋糕我只能一个人享用了。”
韩季京立刻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圆溜溜的茶色眼睛看向对方。
“显眼包,我醒来了!”他一个助跑从床上跳到喻修越身边,像只护食的小狗般紧紧拽住对方袖口,“蛋糕在哪里,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耶!”
喻修越被他拽得晃了晃,忍不住勾起嘴角:“正要去取……”
“那我去拿!”
酒店都有可以用的公共厨房,喻修越每天都会在小厨房照着网上的教程烤好吃的纸杯蛋糕,韩季京抓起一旁皱巴巴的短裤就往腿上套,哼起不成调的歌往门口冲。
喻修越把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领子,和拎小狗没有两样地把人拽了回来:“换件衣服。”
换什么?
韩季京低了低头,很正常的穿搭啊,黑色短袖和灰色短裤,他肩宽体阔的完美身材很轻松就撑起来了,除了布料过了一夜而皱巴巴的外没有任何……哦,黑色的短袖上怎么有奇怪的深白色痕迹。
他捏住衣服下摆,用指节随便蹭了蹭那个位置,痕迹已经完全干透了,只要不凑近仔细端详,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喻修越已经在衣柜里开始翻找起来,韩季京站在原地,解脱黑色短袖的束缚,乖乖伸出手,像只等待主人给自己穿衣服的大型犬,任由喻修越将衣服从他头顶套下。
在视线被布料遮蔽的瞬间,他感觉到喻修越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腰侧,又很快收回去整理衣摆。
最近韩季京的作息时间明显出现了异常,一向不怎么睡懒觉的他起床时间都变成了下午两点左右。
蛋糕拿回来后,他盘腿坐在凌乱的被窝里,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三秒钟,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索性将此抛之脑后。
一旁的喻修越刚写完题又开始打游戏,他登的是韩季京的号,游戏更新后的繁杂剧情某只比格京实在是懒得过,平板一推就把任务交给了学霸。此刻举着叉子凑到好学生的背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压上去。动作间,叉子上沾着草莓的面包胚掉到对方洁白的衣领上。
喻修越喜欢穿白衬衫,韩季京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白色特别容易被弄脏,还不好洗,他有时候把手搭到对方肩上都会留下爪印,虽然他穿起来的确看着很好看……
“又掉衣服上了?”
喻修越垂眸扫了眼衣领上晕开的草莓渍,伸手扣住韩季京的手腕。后者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听到这句话后,伸出舌头就想要把那小块面包卷进嘴里。
喻修越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温软的舌尖:“脏。”
韩季京舔了舔他的手心,眨着眼睛看他,喻修越把游戏平板搁到一旁的床头柜,起身时顺手脱下被弄脏的白衬衫,随手将它搭在椅背上,往卫生间走去:“晚上还去看比赛吗?”
韩季京的视线像被磁铁吸住,从衬衫移动到对方线条分明的腹肌上,无意识地用牙齿磨了磨叉子尖,半晌,抿住叉子回答:“去啊,去啊!…都说好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想把叉子放回去。没想到洗完手走过来的喻修越单手一撑沙发背,翻过来截住他的动作,顺手接过叉子,转身慢悠悠插进蛋糕胚里。
好学生又换了件蓝白相间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弯起眼睛说:“那可以换衣服了,不然你化妆时间不够。”
“我化妆很快的!”
韩季京下意识反驳了一声,想到前几天差点没赶上的电影,瘪嘴接过喻修越扔来的衣服。
浅蓝色的假领短袖和百褶裙,裙褶还保持着刚被熨烫后的锋利线条。他套上后对着穿衣镜比划了一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埋头在包里翻找。
“哼哼——”
韩季京得意地晃了晃那副和喻修越同款的大黑框眼镜,镜腿折叠处还有着在书包最底层被压出的凹痕,他展开来架在鼻梁上,看着镜中的人扬起嘴角露出犬牙。
原本平平无奇的装扮,戴上眼镜后瞬间多了几分软萌的书卷气。制服假领的深蓝衬得锁骨若隐若现,韩季京像舔舐绒毛的小狗,从上到下认真整理了一遍着装,故意学着喻修越平时推眼镜的动作,食指轻轻一顶镜框,再潇洒地单手插兜。
他转了个圈,回头期待地问:“我像不像那些文科班的好学生诶!”
喻修越窝在阳台的摇椅里晃晃悠悠地看手机,闻言掀起眼皮,慢悠悠反问:“你要听真话吗?”
“当然是真话啊!”韩季京自信满满,“就算说真话,我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真的假的诶,”喻修越支起下巴,“最好看的人会把裙子穿反吗?”
韩季京愣了一下,歪着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下意识伸手往后摸,果然摸到了本应该藏在里面的标签。
“哇塞。”
他侧身又转身,反手又背后,以一种高难度的扭曲姿势抓住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标签,制服的裙摆在动作间翻飞,露出底下印着卡通小狗图案的安全裤。
一通操作后,他认真地再整理了一遍衣服,后退半步,满意地对着镜子点点头:“这下完美了!”
“我要化妆了!”他张牙舞爪地宣布,“不要打扰我!”
两个小时后,茶红色的狗饼给卷毛的两侧夹上双马尾假发,再将口红盖轻轻扣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侧。
喻修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身后,正在注视着镜子里的他。室内冷白的灯光下,那双茶红色的眼眸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马尾的发尾随着回头的动作摇起俏皮的弧度,发丝间隐约闪过一道黑色的亮光。
韩季京侧了侧头,露出左耳上那枚黑色的小狗耳钉——喻修越耳朵上是白色的小狗,他凑过去,带着草莓有色唇膏的甜香,鼻尖几乎要碰上对方的镜片。
喻修越摸了摸他的耳垂,未问先答:“嗯,很好看。”
“我当然知道啊——”说话时呼吸声很近,韩季京抬头就能亲到他嘴角,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结结实实又黏黏糊糊地给对方蹭了一嘴唇膏。
“走吧走吧!”韩季京拉住他的手,“我每天都是最好看的!”
比赛是晚上七点半开始,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天空就已经暗了下来。
从封闭的场馆内部看不到外面,密闭的场馆内依旧沸腾着欢呼声,韩季京低头给韩城一张一张传他拍的应援照片,上方的天气预报突然弹出提醒,说一小时后有百分之四十五的降雨可能。
这条弹窗被他随手划过,韩季京想,这个城市的天气不就是会没有预告的直接下雨。
直到终场的bgm伴随着粉丝的应援一起响起,手机里韩城发来让他们先走的消息,跟了一个原地升天的emoji,说是战队要先复盘。
喻修越拉着他跟随人流往外走,场馆外夜色已经像泼翻的墨水般晕染开来,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低到仿佛触手可及,附近的人纷纷注意到天气变化,窃窃私语地说该怎么办才好。
“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场馆内坐在韩季京旁边的女生眉头微蹙,回头问他们,“我没带伞,你们呢?”
韩季京摇摇头,棉花糖般的卷发跟着晃动:“我也没带。”
他抱着喻修越的手臂,去看他身后背着的双肩包。这个看似普通的黑色双肩包,在他心里如同哆啦A梦的口袋,他需要什么总是出现什么。
他戳了戳喻修越的后腰:“显眼包,你带了吗?”
“肯定没有啊。”喻修越摊开双手,他向来不喜欢雨天。他掌心向上接了几滴从屋檐坠落的雨珠,又很快地甩了甩手。
场馆广播还在循环提醒离场注意事项,人群如退潮般向外涌去。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把挎包顶在头上,她的同伴正试图用节目单折成纸伞。更远处,三四个人挤在一把格子伞下,像群湿漉漉的雏鸟。
他看着韩季京被雨水映亮的侧脸,那些细小的水珠在他的眼睛里凝结成星:“要等吗?”
雨水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草莓钻入鼻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韩季京想了想:“要不要直接跑?”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场馆外的水泥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回答他的却是被骤然抓紧的手腕。
喻修越蓦然回首,浸染着雨雾的睫毛下,墨蓝色的眸瞳映影出对方湿漉漉的眼睛。
目光相接的刹那,默契的笑意同时浮现在嘴角。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脚踩入雨幕之中:“跑!”
蒙灰的薄雾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像滴落的墨汁浸染了整个天际。
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仿佛随时会被这浓稠的暗色吞噬。
树叶交错间泄出斑驳的月光,在地面投下鬼魅般的剪影。偶尔有乌鸦掠过, 翅膀划破寂静时带起肃杀的风声,转瞬又消逝在无边的黑暗里。
暮色中,腰侧别刀的女人从远处踉跄着走来, 在潮湿的柏油路上留下暗红色的鞋印。
直到肩膀不堪重负地撞上被绿色血液腐蚀的砖墙,她才粗暴地抹掉嘴角的血迹,取出怀中那张泛着冷光的银色卡片。
卡片贴近墙面的下一秒, 整面砖墙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般泛起涟漪, 一扇外表普普通通的门自虚空中凭空出现,门板上跳动着泛起幽光的紫色文字。
——『别担心,我们很专业。』
女人的神色微不可探地扭曲了下, 她缓缓直起身体,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面前静静等待着的门扉。
“吱呀呀”的声响后,是一间普通无比的办公室。
四面墙壁洁白, 墙上还挂着刻了“心理咨询室”的亚克力标牌, 她简单扫过室内陈设,一眼注意到那个坐在办公桌旁品茶的中年男人。
见到有人登门拜访, 男人跷起二郎腿,亲切地问好:“真有缘分啊, 明日的第二小队队长…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茶杯底部与托盘在桌面碰撞,他微笑起来:“让我猜猜,六阶‘灾厄’被解决了?”
“……这是佣金。”
她卸下肩头的黑色背包,包裹因自由落体而砸落在地板上,里面的晶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腐臭难闻的气息自包裹内弥漫而出, 她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一步,语气低沉而沙哑:“但你派遣的人,也同样杀死了我所有队友。”
“你的队友?”男人抬手,包裹的绳结崩断开来,一颗水滴模样的晶核直直飞到他的面前,表面还黏连着破碎的黑色皮肉组织。
“她们长眠在回城的路上。”
“你杀的?”
“你的人。”
“怎么会,”男人猛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你既没有付额外的报酬,我手下的人怎会如此多此一举?”
他随手接抛着桌面上的钢笔,比划道:“如果你想要把这单归咎于我们,可以,很简单——如我所说,额外的报酬。不管是毁尸灭迹,还是……”
“你是说,”女人打断他,目光萃冰,声音却比冰更冷,“我会对自己的队友下手?”
男人耸耸肩:“末世嘛,如果你真要我说开明白点的话——难不成还是我在故意下套?以赚取你可怜的……”
“代号‘热心肠’。”女人从齿缝挤出这个词,“不是你派来的?”
“当然不是。”
“鄙人麾下的佣兵向来以动物自称。”见失去这一单的成交额,男人不感兴趣地翻开账本,“狼蛛、蝮蛇、腐犬、狡兔……”
“…再者就是这次派遣给你的六阶异能者‘苍鹰’,那可是我们组织最厉害的招牌。我这里可没那么幼稚的代号。还热心肠?当真惹人发笑,哗众取宠……”
“我可没有见到你说的什么苍蝇。”
女人嗤笑一声。
她欺身上前一步,抬臂握住腰侧的刀鞘,金属靴底重重踩上空瘪的布包:“诚实点吧,在这颗晶核的份上。回答我,你真不认识?”
“自然。我们做这行的,向来讲究的就是一个,”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办公桌角在他手边被一道锋芒削落,他看着半秒内闪现至面前的女人,眯了眯眼睛,声音依然平稳:“你要做什么?”
“演示一下吧…”
女人抬手,冷光乍现,刃面倒映出男人平静的脸,最终停在距离他咽喉的三寸之处。
“他就这样…”手腕微转,刀尖在男人颈部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对准我的队友,用我的刀。”
“然后自我介绍说,”她的声线突然变得诡异,仿佛在模仿着某种轻快的语调:“可以称呼他为——”
“‘平平无奇的热忱好心人。’”
似乎是被哪三个字触动,男人的脸色刹时一变,血色尽褪,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明日基地,地下三层研究所。
S级研究员卿淼,正在逃命。
应急灯在头顶闪烁出明暗交接的光影,他在两个人的保护下奋力奔跑。白大褂早已被汗水浸透,此刻正黏腻地贴在背上。
赢弱的身体素质连续奔跑十五分钟已是极限,卿淼在分岔口猛地刹住脚步。纯正到漆黑的瞳仁在暗处微微收缩,额前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头上。
肺部火烧般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无意识地用牙齿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其他通道呢?”
“都被封锁住了,可能是被它咬断了电闸,”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语调快速,想要扶起他,“博士,您要不要先藏起来?迟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不。”
卿淼随手扔掉滑落到鼻梁的金丝眼镜,一把推开他:“我得在那个人追上来前离开这里。”
“谁?”同样气喘呼呼的助理一愣,没把他那句话当一回事,声音因紧张而尖细,“只是五阶丧尸而已,迟队来了很快就会安全的!小卿博士,您快藏起来吧!”
丧尸的嘶吼声仍在走廊回荡,卿淼没有回答,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所有人都在推测它可能是通过前几天坏掉的地下污水管道误打误撞才摸到这里的,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五阶丧尸?怎么可能。
在基地旁游荡的五阶丧尸,多恐怖一个存在,在被发现那一刻就会派遣小队清杀,怎么可能还会有机会侵入基地?!
又不是六七阶那种觉醒了智慧的生物,一个还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怎么会如此准确地在进入地下三层后,就径直走到他所在的实验室里,然后就像是为了完成什么领路任务一样一路追着他跑?
怎么不去追着其他人跑?研究所内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肉难道要比其他人香吗?
而且研究生位于基地最中心,层层保护在外,固若金汤,被同类不打招呼地袭击倒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