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翊周,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绛英,绛英就是你。你豁出去一切,不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而是迫切想让自己摆脱二形之身。”
吕翊周与绛英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如此违和,明光之前怎么都弄不明白,直到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
“什么?难道他这个武神也是妖怪冒充的?”
应长恨吃了一惊,天界到底怎么一回事?简直就是四面漏风的破筛子,一个两个妖怪都能混进去不说,而且还都混得风生水起。
钟离斐震惊得无以复加,好半天脑子都在嗡嗡响,以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应长恨刚说的那句话里有个“也”字,只是瞪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吕翊周看。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光有所明了地问道:“吕翊周,你当年是不是杀了绛英,利用她的内丹修成正果的?”
吕翊周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等于无形的默认。
修真人士杀死妖怪取其内丹用来修炼,是常见操作。不过小妖的内丹用处不大,大妖的内丹才是宝贝。
如果能够将其炼化为己有,不但可以有效提升修为,还可以获得大妖的本体天赋。
譬如明光现在的本体是鲤鱼,如果有人杀了他用他的内丹修炼,既能得到他多年来的全部修为,还能变得和鱼一样擅长水遁与水战。
只是大妖的内丹好处虽多,却难以降服。
在人间凡界,就算是高阶修士出手,一个搞不好也会降妖不成反被降,轻易不敢挑战这样的高难度操作。
吕翊周飞升成仙前,在万象宗的弟子中算不上特别出类拔萃。他能杀死大妖绛英夺取内丹,凭个人实力是很难办到的。
再联想一下他当年那个风流浪子的名声,应长恨已经不难猜出几分,神色中的鄙夷更浓了。
“姓吕的,当年凭你的实力想杀死绛英哪那么容易,你是不是靠出卖色相引她上钩,再杀她一个出其不意?”
被应长恨这么一说,吕翊周一直紧咬的牙关总算松开了,言辞激烈地大声反驳。
“胡说八道,明明是她骗了我,我以为她是妖女才和她在一起的,谁知后来发现她居然是个雌雄同体不男不女的妖怪。”
“懂了,你一开始以为自己猎艳猎到了一个绝色妖女,发现她是雌雄同体的珊瑚精后,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于是趁她没有防范的时候杀妖灭口。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来你的这桩风流韵事将永远无人知晓;二来绛英的内丹也将于你大有益处。只是你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炼化这颗内丹所获得的本体天赋居然是雌雄同体的二形之身,就算飞升成仙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一定肠子都悔青了吧?”
明光徐徐道来的一番话,吕翊周听得脸色青青白白,神情又羞又恼又恨,显然都被他说中了。
“活该,谁让你去剜人家的内丹用来修炼,这都是你自找的。就算是绛英隐瞒了自己身怀二形的秘密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真相后离开她不就是了,可你为了自己的名声与好处非要杀死她。虽然这条捷径走成功了,却搭配了一具雌雄同体的二形之身给你,也算是你罪有应得。”
应长恨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番话也说得极尽挖苦,半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钟离斐难以置信地盯着吕翊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在望月楼,他编出一套奉帝君之命假意倒戈的说辞让自己停止攻击。
因为那个吕翊周只是分身,本尊化成了绛英的模样。分身与本尊的法力差距很大,跟人打架时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应长恨在山洞底层对逃跑的吕翊周出招时,这具分身也是无论如何逃不脱的,只能由本尊化形的绛英出面力阻一下。
当吕翊周与绛英双双逃离山洞底层后,他们在某个地方合二为一,所以出现在莲花山顶的吕翊周,无法再叫出绛英充当一大助力。
“吕翊周,所以你在云间仙境这些年,一直是雌雄同体的二形之身,那你平时是怎么掩饰的?”
对于钟离斐的询问,吕翊周假装听不见不予理会,不想继续这个让他觉得丢脸的话题。
应长恨却不想给他留面子,还要把他所剩无几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还能怎么掩饰,自然是想方设法隐藏起女形的一面。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方法,否则他也不会打着鬼王选妃的名号玷污有着元阴之身的少女。他一定是利用采阴补阳术,来维持自己在人前的男相不变。钟离斐,除此以外你还能想到其他可能性吗?”
之前鬼王选妃这件事,吕翊周还可以把黑锅甩给绛英,现在可是没人替他背锅了。
清白少女的元阴之身,也的确是他用来强化自己男相的工具。
唯有行此等采阴补阳之术,他才能隐藏起自己雌雄同体的身体中的女形部分。否则他胸前那丰硕的双峰,就算是用布条来束胸也效果不大。
每一次他暗中进行采阴补阳术时,先后都有七名少女沦为人形炉鼎,体内的元阴之精几乎被他采补一空。
虽然她们不会当场丧命,事后却有的大病一场,有的一病不起,能否活下去全看个人的造化。
因为珊瑚精绛英是南海的海妖,所以在南海一带沿海而居的未婚少女,最适合充当他的人形炉鼎,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身为南海守护神的吕翊周, 就这样把魔爪伸向了自己辖区内的信徒们。
这种监守自盗的事,吕翊周每隔七年就要做一次,小心翼翼地做了上百年, 一直瞒得滴水不漏。
期间如果南海出了什么稍微成点气候的妖怪,都被他以绛英的身份直接灭了。
南海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大妖,因为吕翊周绝不可能像越君朴那样, 在数城百姓的祈求中下凡当众与妖怪来场恶斗。
一旦受了伤法力下降, 他就难以维持自己的男相不变, 将会暴露出雌雄同体的本相。
香洲城直入南海的地形, 让此地的少女成为吕翊周进行采补术的最佳人选。
以往他在此下手时最多不会超过三人,以免在民间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不安。
但是仙鬼大战在即,他需要提前做足准备工作, 就想一次性在香洲城找上七名少女来完成此次采补术, 反正黑锅可以扣到鬼王头上。
百姓要是因此恐慌不安也不会找他,只会去求紫衡帝君了。
虽然吕翊周的算盘打得很精,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所谓的鬼王选妃居然招来了真鬼王。
接下来的一切也未能如他所愿, 眼下的局面更是崩得一塌糊涂,他最不愿意示人的秘密都被人发现了。
应长恨最后那句反问, 钟离斐实在是无言以对, 满脸都是“老子实在羞与此人为伍”的神色。
“桓德真君, 你也太缺德了!身为镇守一方的武神, 竟暗中对自己的信女行采补术, 天界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败类中的败类?”
钟离斐气恼万分地指着吕翊周的鼻子开骂。
他杀妖取丹用来修炼倒也说得过去了, 可身为武神却对自己守护的人间信女下手, 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我也不想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可是我没有办法, 如果不这样,我雌雄同体的秘密就会暴露,我将会沦为三界的笑柄。如果换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办?”
吕翊周疯子似的嘶吼起来,眼睛血红一片,振振有辞地反问钟离斐。
“我不会是你,因为我钟离斐生平不爱女色,绝无可能跟一个珊瑚精苟合。而且以你当年那点能耐,绛英一介大妖能毫无防备地被你杀了,只能是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吧?吕翊周,你此等行径也未免太卑鄙无耻了!”
明光听得暗中点头,钟离斐说出了一个关键点,当年绛英会被吕翊周杀害,只能是在这种情况下。
由此可见她那时一定是真心爱他的,根本想不到他会对自己下毒手,所以才会对他毫无防范。
应长恨十分认同地附和道:“没错,是男人就真刀真枪地干,玩这种阴险手段,姓吕的你还想被人瞧得起?你就只配沦为笑柄一个。”
“是她先欺骗了我,是她该死,我取其内丹也是她欠我的。”
钟离斐继续怒斥道:
“就算是绛英骗了你,你也杀妖取丹报仇了,因此变成雌雄同体的阴阳人是你自己的选择。南海一带的信徒可没有骗过你吧?你凭什么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去残害无辜少女?”
“不然我能怎么办?我好不容易修炼成仙,位列仙班不到一年,身体就出现了异常变化。如果我不守住这个秘密,就只能去跳轮回台。如果走人道下凡,我将会沦为肉身凡胎的阴阳人,一旦被发现就难逃一死;如果走畜生道下凡,那就连人都当不成了;我凭什么要失去一切沦落到那种地步?”
吕翊周一脸愤愤不平地为自己辩解,钟离斐听得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就凭你为了保全自己,干的都不是人事,下凡走畜生道再合理不过了!”
“钟离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肯定也不会去跳轮回台。”
“吕翊周,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换作是我,我就去跳轮回台。用损人利己这种方式来保全自己,我钟离斐不屑为之。”
“算了吧,眼下事不关己,你当然可以把话说得这般好听,真摊上这种事就未必了。”
吕翊周冷笑一声后,扭头看向明光道:
“明光,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也就拿捏住了我的命门。无论之前我怎么想,从现在开始都将真正成为你门下走狗,任你驱遣,你可愿意放我回天界继续充当鬼军的内应?”
“有没有搞错?你居然还想回天界当吃里扒外的内奸,你当我是死人吗?”
勃然大怒的钟离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明光微笑着提示道:
“威毅真君,虽然你还不是死人,但是如果我们想让他回天界当内应,你很快就会是死人了。”
应长恨冷笑道:“是啊,只要杀了你灭口,他回到云间仙境照样是清清白白的武神。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仙官们,谁又会知道他干过的缺德事呢?”
“明光,虽然之前我曾对你有过不利之举,但是以后我绝对会对你忠心耿耿。无间鬼域攻打云间仙境一战,只有我才能为你们充当内应。只要钟离斐一除,我就能回天界继续为鬼军提供情报了。”
吕翊周再三强调自己的仙奸身份舍我其谁。
唯有如此,明光和应长恨才会别无选择地继续用他,也就能保住他最想保证的秘密了。
钟离斐被这位三观歪到极点的仙僚气得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呸”了他一声。
“吕翊周,你真是我生平仅见的无耻小人,披着神仙的皮作恶多端,我钟离斐先杀了你替天行道。”
一边怒骂着,钟离斐一边挺起长枪朝着吕翊周直刺而去。吕翊周虽然受伤不轻,但在本相真身的状态下,却仍有法力与之斗战。
片刻之前,两位武神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现在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殊死相搏。
“明光,杀了钟离斐,我就能继续为你所用。仙境与鬼域即将开战,你很需要我这样的人,不是吗?”
吕翊周虽然还能与钟离斐周旋一阵,但他毕竟受了伤,钟离斐又是在拼命,如果他不想死在降魔枪下,还得靠明光这边出手相助才行。
明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是倒是,就是我这人吧心眼小很记仇,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把我得罪得不轻,所以我现在不想帮你。威毅真君,你继续清理门户吧,我们不插手,就在一旁看热闹。”
一看明光居然记仇记到宁愿舍弃自己这颗如此重要的棋子不要了,吕翊周气恼无奈之余,又掉过头去试图游说钟离斐。
“威毅真君,无论如何我现在毕竟还是武神,与你属于同一阵营。你我二人生死相搏,鬼王那边坐山观虎斗,最后就能捡个现成的大便宜。因为你杀了我后肯定筋疲力尽,他再出手杀你轻而易举。要不咱们还是先合力逃出莲花山如何?”
“闭嘴,你没资格再当武神,哪怕我杀了你后立刻被鬼刀砍死,也是死得其所,至少在那之前我先替仙界锄奸了。”
应长恨明褒暗贬地讥讽道:
“吕翊周,你也真是人才哇!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进行在两方阵营中来回横跳的骚操作,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明光也听得好气又好笑,“是啊,你这种反复横跳的本事简直堪称一绝。”
钟离斐一脸不为所动的坚毅果断,无论吕翊周如何舌灿莲花,他统统充耳不闻,一杆降魔枪舞得虎虎生威,最终穿胸一枪直接把他钉在了地上。
鲜血源源不绝地从吕翊周嘴里涌出来,他气息微弱地冷笑道:“钟离斐,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你不用等了,我不会杀他的。”
守在一旁看完全场诛仙戏码的应长恨,很干脆地开口绝了吕翊周的念头。
“为什么?难道你们想说服他当内奸?”
钟离斐一听这话立即表态道:“绝无可能,你们要杀便杀,想让我出卖天界门儿都没有。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很好,我最欣赏这样的好汉。”
明光满脸真诚地鼓掌时,应长恨在一旁很认真地附和道:“我也是。”
“威毅真君,我们都很欣赏你,就不跟你过不去了。原本今日这事也是吕翊周为了对付我搞出来的,与你无关,你把他除了倒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我还得多谢你呢!”
钟离斐始料未及地一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明光和应长恨趁此良机杀了他,他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他们偏偏不杀他,这就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吕翊周目眦欲裂地盯着明光,满脸都写着强烈的不甘与怨憎,他用所余无几的力气低声嘶喊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我?我明明是有苦衷的。”
“吕翊周,你所谓的苦衷都是为了保全自己去损人利己,这不叫苦衷,这叫自私自利。从你当年选择杀死绛英夺丹开始,你就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错得全盘皆输,也是罪有应得。”
下意识地回忆起当年种种, 吕翊周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悔意。
“如果早知道她的内丹会让我变成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我当年绝对不会那么做。可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只能一条黑*道走到底。”
应长恨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不是无法回头, 而是你不想回头。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你要舍弃已经得到的一切,你当然是舍不得了!”
钟离斐指着吕翊周唾弃道:
“你舍不得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用损人利己的法子来保全自己。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你做的缺德事瞒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今日就是真相大白的一天。”
吕翊周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想继续反驳, 还是想说两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威毅真君,你替天界清理了门户, 眼下还要赶回去向帝君禀报此事。那咱们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
明光和应长恨说走就走,很快就御风而去。
莲花山顶,只剩下钟离斐和已经断气的吕翊周。他沉默地目送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伫立良久后, 钟离斐才带上吕翊周那具身怀二形的尸首前往云间仙境。
桓德真君吕翊周苦守多年的秘密曝光,震惊了云间仙境上上下下的大小仙官。
当年灵曜天君明光遭贬一事, 都没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因为吕翊周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人瞠目结舌了。
又是跟双性妖怪苟合;又是杀妖取丹修炼导致自己变成雌雄同体的阴阳人;又是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对人间信女行采阴补阳术。
林林总总说出来都能让人惊掉下巴。
虽然吕翊周已经身死, 但也别想一死百了。
他的尸首被抛下了轮回台, 而且开的是畜生道, 眉心灵台处还被打上一道孽畜符, 将生生世世当畜生, 再也不能做人了。
此外他的种种罪行均被帝君的一道梦诏召告天下, 遍布南海一带的神庙先后陆续毁于雷火。
有些神庙都轮不到雷火降临, 就已经被愤怒的当地百姓砸毁神像付之一炬。
吕翊周的师门万象宗, 也步了当年无极宗的后尘,被一场空前浩大的雷火烧得精光。
万象宗当初能够崛起,就是因为无极宗受到明光牵连而一蹶不振,又在吕翊周飞升成仙后跟着一步登天,代替无极宗成为修真界首宗。
那时候谁也料不到,到头来他们也会落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同样结局。
作为亲眼识破并亲手诛杀吕翊周的人,很多仙官都想当面跟钟离斐打听个中细节。
不过他除了对帝君详细告知外,其他人都懒得多说,只跟郦子微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番。
交谈到最后,钟离斐不无感慨道:
“郦夫子,明光看来真不是那种狼子野心的人。他都不屑于与吕翊周为伍,否则大可以听他的,直接杀了我再放他回天界继续当仙奸,那样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钟离将军,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当年那件事明光极有可能是遭人陷害。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现在你应该会相信这点了吧?”
“我信,如果明光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绝对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莲花山,也一定会留下吕翊周为他所用。”
顿了一下后,钟离斐又道:
“不只是明光,那个鬼王应长恨对吕翊周也是满脸的厌恶有加,有种看他一眼都嫌脏的嫌弃劲儿。他应该也不会是一个坏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明光不是坏人,那么他会与之结盟的应长恨自然也不是。他们之所以要挑起仙鬼大战,恐怕不只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其中应该还另有缘故。”
“什么缘故?”
“这我就不清楚了,咱们且拭目以待吧!”
“仙鬼大战在即,天界武神却一再减员。之前卫靖为了精魅儿子反出天界被诛,如今吕翊周也因触犯天规被诛,但愿不会还有哪位武神再在这个关键时刻爆雷,否则帝君都要头疼了。”
钟离斐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也直言不讳地问起了郦子微。
“对了郦夫子,檀绍跟普和真君的疏远,跟他在檀家村见过明光有关。会不会是明光发现了普和真君也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然后把个中详情告诉了檀绍呢?否则没法解释他怎么突然就疏远了这位老祖宗。”
“很有可能。而且从檀绍主动上书要求当先锋来看,普和真君做的事让他无颜再在天界呆下去,打算在仙鬼大战中英勇战死。”
钟离斐吃了一惊,“不是吧?普和真君到底做了什么,他该不会是私下用凡人炼丹了吧?”
“应该不至于,如果普和真君真做了这种事还被明光抓住了把柄,他大可以直接把事情闹开,又何必设法引檀绍下凡详谈,事后还一直按兵不动?我个人猜测,普和真君私下做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而且此事与檀绍有关。”
郦子微的猜测让钟离斐下意识地深思细想,忽然有所了悟。
“郦夫子,檀绍能飞升成仙,搞不好是普和真君在背后当了推手,他这个武神是有水分的。”
郦子微一脸毫不惊讶的神色,“我猜也是这么回事。”
檀绍飞升以来一直自认年少有为,傲气得不要不要的,整天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天界的武神就没几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如果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非靠实力飞升成仙的,人设一崩脸都要被打肿,自然是没脸继续呆在天界。宁愿在仙鬼大战中战死,也不想再厚颜无耻地接着当这个有水分的武神。
钟离斐叹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檀绍倒也算是一个有血性的。”
前有武佑真君卫靖反出天界;后有桓德真君吕翊周背叛天界;两位武神因为一己私欲而对自己守护的百姓下黑手,这让天界的声誉严重受损。
岭南一带的诸位仙官们,大都遭到了百姓们的迁怒,神庙里少了很多前来烧香供奉的信徒。
理由是他们也是守护此地的本土神仙,却都没有发现吕翊周在暗中作恶,算得上是尸位素餐,不配再接受百姓香火。
一位文神为此向帝君英昊诉苦道:“吕翊周是武神,我是文神,我们各司其职互不搭边,他暗中作恶瞒得滴水不漏,我又能从何得知啊?”
英昊没耐心听这样的诉苦,因为他有更头疼的事。
卫靖与吕翊周先后伏诛,让天界少了两位武神。而仙鬼大战在即,他眼下最不能缺的就是有斗战能力的武神。
打发掉那位深感委屈的文神后,英昊亲自驾临玄清殿,探望太玄真君陆衢。
太清元君温且惠得到通报,恭敬有加地出来迎接他。一袭娇艳的桃红衣裳衬得她肌肤赛雪,明丽无双。
“参见帝君。”
“太清元君免礼。”
“多谢帝君,帝君请上座。”
温且惠亲自奉上一盏碧桃和露茶,一边递到英昊手里,一边满是歉意地柔声道:
“帝君,五郎一个时辰前服下了普和真君新炼的仙丹,这会儿正在静室打坐运气炼化仙丹疗伤。无法出来见您,还望恕罪。”
“这是自然,太玄真君好好疗伤,我还等着他伤好了助我一臂之力呢!太清元君你也知道,仙鬼大战一触即发,天界武神却一再造孽被诛,眼下天界很缺人手。如果太玄真君能够伤愈出战,就能解我的燃眉之极了。否则万一天界被鬼军攻破,鬼王应长恨可未必会受明光约束,没准会大开杀界。厉无情与朱颜悔也都是弑神诛仙毫不手软的恶煞,到那时云间仙境肯定会血流成河,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说是吧?”
英昊暗示温且惠,一旦鬼王率军杀入云间仙境,她与陆衢未必能在这场大战中保全自身。如果为自己打小算盘搞得没了命,就不如顾全大局为上。
“帝君所言极是,五郎也说了,此战他绝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为保卫天界而战。所以普和真君的仙丹炼成后,他就马上开始服丹疗伤。第一丸服下后感觉有所好转,七丸都服用后就算不能痊愈,只要能恢复几成法力,他都会披挂上阵替帝君分忧的。”
温且惠娓娓道来的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太玄真君了。让他好好疗伤,切莫操之过急。”
英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里却在暗忖道:也不知这两口子是当真这么想,还是在拿话敷衍我。
陆衢的伤到底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别人都不清楚。
就算他到时候披挂上阵杀敌了,要是没打几下就当众表演一个旧伤未愈又吐血了,谁也不能逼着他必须力战至死。
虽然能想到这一点,英昊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成了他无端揣测,只会令人心寒。除了貌似欣慰地夸上了陆衢一番,他也做不了别的。
英昊离开玄清殿后, 温且惠屏退侍奉左右的小仙官,独自一人进入静室。
静室里,陆衢斜倚着一张长榻上闭目养神, 而非温且惠之前对英昊所说的正在打坐运气炼化仙丹疗伤。
“惠娘,你把英昊打发走了?”
陆衢对英昊直呼其名,没有半点恭敬姿态, 就算是与妻子的私下交谈, 这样也未免有些逾越了。
温且惠并不以为然, 点头道:“嗯, 五郎,他的来意正如咱们所料,就是想让你去替他当炮灰的。”
陆衢唇角一挑, 挑出一个无比讥讽的冷笑。
“他还真是想得美呢!”
“无妨, 就先按他想的办好了。鬼军如果当真进攻天界,五郎你要是躲着不露面也不好,显得没担当,事后想当帝君也难免会遭人非议。”
“嗯, 惠娘你想得更周到,我不可能不参战, 开战后可以先披挂上阵, 战上几个回合再推说旧伤复发好了。或者还可以顺势在鬼军那边受个伤, 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温且惠笑语嫣然地看着陆衢道:
“临危受命, 带伤上阵, 这样苦肉计最能收买人心。等到明光扳倒英昊后, 谁也不会反对你接替他成为新任帝君。我在此先恭喜五郎了。”
陆衢笑着揽过妻子的纤腰, 动作既温柔无比又占有欲满满。
“同喜同喜。惠娘, 这是咱俩的喜事, 不分你我。”
温且惠坐在丈夫的双膝上,眸光幽幽地感慨万分。
“如今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那时候,谁会想到你我这样的小可怜,日后会有机会成为三界第一的帝君王母呢?”
“是啊,真想让当年欺侮过我们的人都来好好瞧一瞧,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跪在我们面前磕头求饶。”
“就算他们把头磕破,我也一个都不原谅。尤其那个害得我母后一尸两命的韩氏,如果不是东郯国灭时她先上吊寻了死,我一定要把她做成人彘不可。还有害死我孩儿的……”
温且惠在三界中一向以人美心善著称,哪怕是遇上妖魔鬼怪也从不会说什么狠话,脸上永远挂着温柔和气的笑容。
此时此刻,她眉目姣好的面孔却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神色。
两颗灼亮逼人的眸子,像是丢失了幼崽的母狼的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痛苦与愤恨。
陆衢搂着温且惠,无比怜惜地安慰道:“惠娘,孩子的仇咱们已经报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怎么能不伤心?就算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我只要一想起那个孩子,心里依然像刀割一样疼。我怀了他整整七个月,他是我用血肉孕育出来的孩子。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在一点点长大,长到可以踢我时踢得好有劲,明明是一个很健康的孩子,却突然早产夭折了。我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