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清楚地记得一个人——那是唯一一个不为她美色所动的男子。
想起那个人,朱颜悔的目光再次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三更的更鼓敲响时,妖阿难和鬼阿难一起走进一家客栈,打算要一间客房过夜。
老张孝敬他们的两套新衣裳颇为体面,看上去是一位大公子带着一位小公子,店小二殷勤推荐一间上房给他们。
“二位客官,正好还有一间上房空着,要不要住呢?”
妖阿难果断摇头道:“不用,普通的客房就行。”
普通的客房很小,小得几乎转不开身。屋里的家具就一床一桌一椅,十分简陋。
“就一张床怎么睡啊?”
鬼阿难很有意见,妖阿难一副“这有何难”的口气回答道:“好办,我睡床你睡地板不就行了。”
“凭什么我睡地板?”
“凭房钱是我出的。如果你出钱的话,那床就归你睡,干不干?”
妖阿难再一次把鬼阿难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生气,而更让他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睡觉脱衣服的时候,妖阿难解下随身的腰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
“里头装了什么这么沉?”
“银子。之前我指点一位凡人识破了魅鬼的伪装,他送了一锭银元宝答谢我,足有二十两重。”
妖阿难得了这锭银元宝后,就把它换成散碎银两,那样使用起来更方便。
目前为止,就只消费了一只烧鸡,还剩不少钱。
鬼阿难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什么?你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不住上房?”
“阿难弟弟,你这人一看就知道不会过日子。咱们住一晚就走,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睡上房?有张床就足够了。”
“你是铁公鸡变的妖怪吗?怎么这么抠门呢?”
“你不抠门那你出钱住上房啊!”
“我要是有钱的话,绝对请你住上房。”
“这话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妖阿难一边说,一边把床上的两套铺盖分了一套给鬼阿难,让他去睡地板。
“好了,别一脸嫌弃了。前晚我住的是荒庙,昨晚咱俩还是在坟墓里过的夜,今晚能有间屋子躺下来睡觉,已经很不错了!”
鬼阿难那张小脸蛋虽然臭得要命,但妖阿难这么一说,他也实在是没法再发牢骚。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暗中磨牙:什么妖怪啊!怎么混成这副铁公鸡似的穷逼样?
但凡能够修炼到化为人形的妖怪,基本上就没有穷光蛋。
因为他们不少都精通幻术,随便拿块小石子就能变成凡人眼中的银子,“钱财”可谓是源源不绝。
很显然,妖阿难是不会这么干的,他只用货真价实的银子跟凡人交易。
即使是不会幻术的妖怪,也可以利用妖术去盗取银两,凡人根本无从防备与阻止,同样是“财源广进”。
很显然,妖阿难还是不会这么干的,否则也就不会抠门到舍不得多花钱住上房。
只有钱来得很容易,花起来才会很大方。
次日清晨,两个阿难从客栈退房离开后,结伴去附近的早市吃早点。
他俩一个妖一个鬼,不进食并不会饿死,但时间一长却会饿得难受。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要进食的。
除了汲取天地精华以气代食之外,各类仙芝仙果仙丹仙酒,都对他们的修为精进大有裨益。
早市的早点摊非常多,粥、面、包子、馄饨、油饼、馎饦等等应有尽有。
妖阿难没有急于光顾任何一家,而是先在早市里走上一圈四处看了一遍。
“喂,你都看了好半天了,还没想好吃什么吗?咱们能不能赶紧找家店坐下来开吃啊?”
鬼阿难已经饥肠辘辘,这具小孩的身体比较不抗饿,他早就想吃东西了。
“能,我已经想好要吃什么了。”
“哦,那吃什么呢?”
“先去东边那家油饼摊买油饼,他家是刚开张的新店,油饼买一送一,只花一个的钱咱俩就都能有饼吃。再去隔壁那家馒头铺买馒头,他家的隔夜馒头只要半价一个。最后去后头那家店吃馎饦,价格虽然一样,但是份量明显比其他家更多,还送一小碟免费的酱菜丝。”
妖阿难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说完后,鬼阿难已经听傻了,他还满脸求表扬的得意神色。
“怎么样?阿难弟弟,哥哥我是不是超会过日子啊?”
妖阿难这个铁公鸡一样的穷逼,再一次让鬼阿难大开眼界。他一点也不想表扬他,还特么想揍这个“超会过日子”的奇葩妖怪。
努力按捺下自己想要动手打人的冲动,鬼阿难试着建议道:
“买一送一的油饼和免费提供酱菜丝的馎饦,这两个我都没意见,隔夜馒头就算了吧?”
“隔夜馒头怎么了?不过是不够新鲜,又没有坏,只要没坏就能吃。你一个鬼还怕吃坏肚子不成?别那么矫情了。”
钱在抠门的妖阿难手中,他想买什么东西吃自然是他说了算。矫情的鬼阿难反对无效,只能黑着一张脸认了。
买好油饼和馒头后,两个人一起去馎饦店坐下来,吃完馎饦后再就着汤吃饼吃馒头。
鬼阿难满脸嫌弃地不肯吃馒头,妖阿难也不勉强他,道:“那我吃馒头,你吃油饼。”
坐在馎饦店里吃东西的时候,妖阿难一边吃,还一边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这一顿早饭好划算的。三文钱买了两个油饼,两文钱买了两个馒头,两碗馎饦花了十六文,还有两碟免费酱菜丝。咱们两个人加起来只花了二十一文,是不是很值啊?”
鬼阿难对物价不了解,不知道值不值。只觉得耳边活像有一群苍蝇在嗡嗡乱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抬起一张冷冰冰的小脸蛋,给了妖阿难一个很不耐烦的回答。
“闭嘴,你吵死了。”
如此没礼貌的话被邻桌客人听到了,那是一个夫子模样的中年男子,听得眉头一皱。
“这位公子,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妖阿难貌似无心地随口道:“他是我儿子。”
第13章 杜鹃鸟
昨天不得已“认母”的鬼阿难又喜提“阿父”一枚,忍不住再次奓毛,一拍桌子怒吼起来。
“谁是你儿子?”
“哦,说错了,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年纪尚小,就如此言行无状,若不赶紧管教,以后还不知会是何等恶形恶状呢!”
“先生所言极是,回头我会管教他的。”
“有道是长兄如父,幼弟如此出言不逊,你可不能再纵容他,须得好好管教才是,毕竟玉不琢不成器呀!”
妖阿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多谢先生赐教,我身为兄长,定会尽起长兄如父的责任,好好管束幼弟的。”
虽然不是“儿子”是“弟弟”了,辈分上涨了一级,但鬼阿难还是被气了个半死。
去踏马的长兄如父,妖阿难既不是他的父也不是他的兄。
要不是那张感同身受符,臭妖怪这样占他的口头便宜,早就已经被他打死八百回了。
走出馎饦店后,鬼阿难气咻咻地再次重申道:
“九九八十一年后,咱们两个人中一定会死一个。而且我向你保证,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对于这样的威胁恐吓,妖阿难心理素质相当稳定地微笑了一下。
“唉呀,阿难弟弟,那么久以后的事,就不要说得这么早了!九九八十一年后,说不定咱俩已经处得比亲兄弟还要亲了呢?”
鬼阿难重重一哼:“绝、无、可、能。这天底下,我跟谁做兄弟都可以,唯独你这个臭妖怪不行。”
纵使一百个不想再跟臭妖怪呆下去了,可鬼阿难毕竟已经被妖阿难拴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不希望他被朱颜悔找出来宰了,连累自己陪葬,就只能先陪着他逃远一点再说。
从华城东门出去,沿着官道一直往南走,几百里外就是宣城。
有道是大隐隐于市,偌大的宣城很适合妖阿难去躲上一阵避避风头。
不过,他们能想到这一点,朱颜悔没准也能。
为了安全起见,妖阿难决定反其道而行,出东门后往北走,沿小路朝着更偏僻的地方去。
正值清明时节,东门北边一带的松山,又是华城不少达官贵人们的归葬之处,前来扫墓的人很多,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松山脚下,还站着不少专门做哭坟生意的职业哭坟人。许多有钱人家会雇他们去墓地帮忙哭坟,哭得越感人,酬金就越高。
鬼阿难正烦着呢,心烦的时候最受不了吵闹,于是加快脚步想早点离开松山一带,离那些嚎哭声远一点。
妖阿难却停下了脚步,“阿难弟弟,别急着走,容我先去打个零工赚点钱花。”
“打什么零工?”
“当然是哭坟了!”
鬼阿难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有没有搞错?这臭妖怪作什么妖啊?居然想去帮人家哭坟赚钱。
他腰包里明明还有不少银子,犯得着去赚这个钱吗?
在鬼阿难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妖阿难一路小跑着上前,融入了那帮职业哭坟人的队伍,还主动招揽起了客人。
“这位管事大哥,您要找人替家主早逝的夫人哭坟是吧?找我找我。我哭坟可不只是简单的号丧,比那个要有水平多了。我可以悲歌潘安仁的悼亡诗,还能作变徵之声,闻者无不堕泪。”
变徵之声,指乐声中的徵调变化,往往是高亢而悲凉的声音。
一般人嗓门要是不达标的话,根本唱不出变徵之声。
妖阿难的毛遂自荐,听得那位管事将信将疑。
“真的假的?你还能哭出这种效果?”
“大哥,你就信我吧!要不这样,如果一会儿没人被我唱哭的话,你就一文钱都不用付。行了吧?”
“行,那就你了,跟我走吧!”
“谢谢大哥。”
揽活成功的妖阿难,干劲十足地跟着管事往山上走,准备开始哭坟。
“阿难弟弟,上山了,快点跟上。”
鬼阿难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跟在妖阿难后面。
他有意拉开一大段距离,假装自己压根就不认识前头那个奇葩玩意儿。
松山的半山腰处,一座修葺一新的坟茔,就是妖阿难要哭坟赚钱的地方。
坟中长眠着一位才二十出头就一病不起的贵族女子。
去世经年后,她的丈夫已经迎娶了新夫人。她生前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清明上坟扫墓时,自然也就没有人为她痛哭流涕,只能花钱请人来哭坟。
妖阿难跪在坟茔前,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后,就开始大放悲声正式哭坟。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妖阿难果然没有吹牛,放声悲歌了潘安仁的一首悼亡诗。
唱到高潮部分的变徽之声时,高亢而悲凉的唱腔感染力极强,让人听了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就潸然泪下。
那位家主都被他唱哭了。
亡妻已经走了好几年,曾经的伤心原本已经被时光冲淡了。可是这一曲悲歌,又让他难以自抑地感伤落泪。
哭坟结束后,家主红着眼圈吩咐加倍付赏钱给妖阿难。
他的一曲悲歌,赚到了一百个铜板。
妖阿难如此出色的哭坟技能,自然引起了附近一些来扫墓的人的关注,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也一律来者不拒。
“要哭亡母啊!当然没问题。”
“哭亡父也没问题。”
“哭亡夫还是没问题。”
妖阿难一口一个没问题,只要有生意就接,有钱就赚。只恨分身乏术,不能同时接好几位客人的活。
鬼阿难蹲在一旁,两眼放空,双目无神,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跟这货混在一起”的迷茫恍惚。
整个上午,妖阿难都在忙着替别人哭坟。
哭了一位亡妻,两位亡母,三位亡父还有一对亡故多年的祖父母,把自己哭得活像一只声声泣血的杜鹃鸟。
当妖阿难带着又鼓起了不少的腰包,过来跟鬼阿难会合时,他第一句话就是阴阳怪气的挖苦。
“这么会哭丧,你是杜鹃鸟变的妖怪吧?”
妖阿难还是那句话,“你说是就是喽!”
鬼阿难暗中磨牙:可恶,这个臭妖怪的嘴怎么就这么紧呢?想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妖,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打零工哭坟赚了几百文钱,中午饭点的时候,妖阿难摆出一副“日子不过了”的豪气作派。
“走,阿难弟弟,咱们去吃顿好的。”
鬼阿难精神一振地问:“吃什么?”
“先去那边那家店看看再说。”
松山一带的驿道旁,只有一家简陋的小饭馆,只卖最简单的面条,有阳春面、鸡汤面和牛肉面三种选择,价格由低到高。
妖阿难进店一看,想也不想地就说:“老板,来两碗阳春面。”
阳春面就是最便宜的素面,除了搁点葱花和酱油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鬼阿难听得嘴角一抽,“喂,某人刚才不是说,中午要吃顿好的吗?”
“对哦!老板,每碗面条再多加一个鸡蛋。”
鬼阿难很难不抓狂,“这就算是吃顿好的了?只怕铁公鸡成精都没你这么抠。明明有钱却舍不得花,你到底要留着钱干吗?”
妖阿难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是攒老婆本了!不多攒点钱,我以后怎么娶老婆?”
鬼阿难忍不住想骂人——不对,骂妖怪。
“我呸!就你这种抠门抠到家的铁公鸡,哪个女人嫁给你当老婆,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妖阿难毫不在乎鬼阿难的谩骂与挖苦,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神色,嘴巴也不肯吃亏。
“话可不能这么说,阿难弟弟,虽然我在你面前表现得很抠,但如果娶了老婆,我的钱她可以随便花。毕竟你又不是我老婆,现在还靠我养活,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要对你大方?”
鬼阿难气坏了,一双小手情不自禁地弯成爪状,很想挥舞双爪扑过去,挠得对面那货满脸开花。
“你以为我想靠你养啊?只要你解了我身上的那个劳么子符,我立马就走人,才不想跟着你睡地板吃隔夜馒头呢!”
妖阿难振振有辞地道:
“阿难弟弟,不管主观情况如何,客观事实就是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靠我养活。当然,养的质量不高这点我承认,你要有意见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妖。”
鬼阿难忍不住问道:
“话说这点我一直很奇怪,你一个已经修成人形的妖,怎么日子会过成这副穷酸样?就算是不会点石成金的幻术,你随便找户有钱人家偷点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确实不难,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有梦想的妖。”
妖阿难说得一本正经,鬼阿难却听得满脸黑线。
这话一听就是既不靠谱也不着调的胡说八道,臭妖怪分明又想骗鬼了!
“拉倒吧,你能有什么狗屁梦想?好好夹紧尾巴做你的妖,别被人灭了才是正事。”
“阿难弟弟,你不想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不想。”
鬼阿难很干脆地摇头,一点也不想给妖阿难胡说八道的机会,他却自顾自地笑着说下去。
“我的梦想是好好修炼,有朝一日飞升成仙。”
妖怪想要飞升成仙,难度比凡人修仙高出十倍都不止。不但修炼过程要漫长许多,天劫降临时更是九死一生的劫难。
如果还曾有过什么品行不端的恶行,度天劫的时候,越发会被天雷追着往死里劈。
鬼阿难怔了一下后,忍不住冷笑连连。
“一个妖怪想要飞升成仙,你还真敢想啊!这样的梦想,你只能晚上睡觉时在梦里想一想,就别说出来遭人耻笑了。”
妖阿难没脸没皮惯了,就算是被鬼阿难这样挖苦,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的笑。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阿难弟弟,你有没有什么梦想?不妨也说来听听。”
鬼阿难不自觉地目光一凝,眸底涌动起一阵暴风雪般凛冽又寒冷的复杂神色。
他没有梦想这种东西,但是有一个心愿——一个很难实现的、他却愿意为之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的心愿。
妖阿难察颜观色很有一套,自然一看就明了。不过鬼阿难闭口不提,他也就不再追问,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下午赶了半天路后,天黑之前,两个阿难找了一个山洞停下来休息。
虽然是温暖的仲春时节,但是入夜后山里还是比较冷。妖阿难生起一堆柴火,把山洞烘得暖洋洋的。
鬼阿难坐在火堆旁取暖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他袖笼里滚了出来。
那是江南一带常见的泥塑娃娃,约摸成人的拳头大小。
形象是个肥白可爱的胖小子,身穿红肚兜,怀抱金鲤鱼,笑眯眯地咧开小嘴冲人傻乐呵。
这种圆滚滚的泥塑娃娃也叫大阿福,是不少孩子喜欢的玩具。妖阿难没想到,鬼阿难居然也会随身带着这么一个娃娃。
“咦,阿难弟弟,你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还玩泥娃娃呢?”
“你管我。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戴着一个虎头铃铛呢?”
妖阿难煞有介事地说:“这个铃铛可是高人作过法的宝贝,能辟邪驱灾,我当然要一直戴着护身了。”
“是吗?那你这个铃铛看来来头不小啊!那天在女王蜂的老巢前,突然铛的一声巨响,你趁机跑掉了,就是它的功劳吧?”
鬼阿难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现在机会来了自然问得直截了当。
妖阿难一如既往的耍滑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说是就是喽!”
鬼阿难捡起大阿福塞回袖笼时,妖阿难则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露出几个暄软雪白的馒头。
“这个就是咱们的晚饭了啊!”
鬼阿难臭着脸问:“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半价一个的隔夜馒头吧?”
“没错,就是它。”
妖阿难吃完早饭时,鬼阿难还在继续吃,他就走开片刻,又去采购了几个半价馒头,打算带在路上当干粮。
“本来就是隔夜的馒头,你又带着在路上走了一天,会不会都已经馊了?”
“没馊,还能吃。一会儿烤着吃可香呢,到时候你可别流口水。”
烤馒头或许是很香,但是隔夜的剩馒头鬼阿难实在没法忍。
他从小到大吃过太多太多的残羹剩饭,再也不想吃类似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口。
他忍无可忍地霍然立起,开始上演变身戏码,从孩童的形体变成年轻男子。
“咦,阿难弟弟,你又变身了!活说你小孩子的模样那么萌,怎么变成大人后却这么酷呢?”
青年版的鬼阿难,散着一头黑发,穿着一袭黑袍,一脸冰山相,一身王霸气场,整个人看上去要多酷就多酷,酷到没朋友。
“闭嘴。”
鬼阿难说话的风格又冷又傲,还透着一股强烈的不耐烦,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的架势。
“阿难弟弟,会卖萌的人我见过不少,会耍酷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像你这样你既耍得了酷又卖得了萌的,我还是头回遇上。这么大的反差你就不会精分……”
妖阿难不但不闭嘴,还笑嘻嘻地说个没完。鬼阿难猛地拿起一只馒头塞进他嘴里,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你真的好吵!”
如果不是因为那张感同身受符,鬼阿难毫不怀疑自己早已经把妖阿难的舌头割下来喂狗了。
堵住了臭妖怪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后,鬼阿难顶着一张冰山面瘫脸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独自走出了山洞。
鬼阿难刚刚走出山洞,妖阿难就低下头,轻轻拨拉起了手腕上那只虎头铃铛。
“小铃,阿难带在身上的那只大阿福,应该不是普通的泥娃娃吧?”
虎头铃铛叮叮轻响了几声,妖阿难又道:
“我并非看出了那只大阿福有什么不对劲,只是阿难没理由随身带着一个玩具。如果是旧物还可能是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但那分明是崭新的。除非他特别喜欢玩泥娃娃,否则这个东西就肯定对他很重要。”
虎头铃铛又叮叮作响了一阵后,妖阿难听得神色一凝。
“原来泥娃娃只是障眼法,大阿福其实是一件还没炼化好的法宝啊!”
法宝是法力非凡的宝物,不是谁都能炼成的。无论云间仙境还是无间鬼域,拥有法宝的人都不多。
妖阿难的虎头铃铛也曾是一件法宝,只是法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此物有灵,能凭借灵识感知人或事物的本质,一般的障眼法伪装术对它都无效。
所以当初它能提醒主人,小鬼不是普通的小鬼,如今也能告诉主人,泥娃娃不是普通的泥娃娃。
然而,虎头铃铛只能感知到那是一件法宝,却并不清楚法宝的本相是什么。
虽然鬼阿难尚未完全炼化这件法宝,但他的法力显然十分不俗,在无间鬼域的地位绝对不会低。
妖阿难若有所思地想:看来我没猜错,这个阿难也是四大恶煞之一。
大概一刻钟的工夫,鬼阿难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头已经毙命的狍子。
他把死狍子直接甩在妖阿难面前,言简意赅地道:“我负责打食,你负责烹食。”
“没问题,阿难弟弟,你就等着吃烤肉吧。”
妖阿难虽然叫得亲亲热热,鬼阿难却神色冷峻地爱搭不理,直接越过他走向山洞另一边躺下来休息。
“阿难弟弟,你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一下,肉烤好了我就叫你啊!”
死去的狍子被剥去皮毛除去内脏,架在火堆上开始烤。烤到肉香四溢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阿难弟弟,你有没有闻到肉香?可以起来吃烤肉了。”
妖阿难卖力地大声吆喝了几句后,鬼阿难翻身坐起来,又变回了小孩子的外表。
“咦,你怎么变来变去的?”
鬼阿难不理会妖阿难的好奇询问,直接动手撕下一条已经烤得香喷喷的狍子腿,开始吃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你这个孩童状态不是能打的状态,变成大人后才能干仗。而且还持续不了多久,就又要变回小孩养精蓄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妖阿难的追问,让鬼阿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问那么多干吗?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对,我是这么说过。可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同身受符还没打到你身上啊!此一时彼一时!”
妖阿难一脸有恃无恐的笑,笑得十分欠揍讨打。鬼阿难耗尽了自己这辈子的全部忍耐力,才没有对他动粗。
“你一定是苍蝇变的妖怪,不然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呢?”
这回妖阿难没再用“你说是就是喽”来应付了,而是满脸委屈地哇哇大叫。
“说什么呢?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可能是苍蝇变的。你这死鬼才讨厌呢!脸又冷,嘴又毒,脾气还臭得不像话。吃我的住我的,却连个笑脸都没……”
鬼阿难冷冷地打断道:“现在可是你在吃我的。”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狍子是你打回来的,可是把它变成烤肉的人却是我。我付出了劳动力,就不算是白吃。”
鬼阿难无法反驳这一点,恨恨地咬上一大口烤肉不再说什么。妖阿难也见好就收,不再多话。
两个人正埋头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妖阿难腕上的铃铛突然铛铛响了两声,声音低而沉,听得他神色一变。
鬼阿难警觉地问:“怎么了?”
“朱颜悔来了。”
妖阿难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朱颜悔,他交代过铃铛要格外警惕这个女鬼。一旦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在附近出现,就要立刻出声预警。
第15章 风雷怒
鬼阿难也不问妖阿难为什么知道朱颜悔来了,很明显是虎头铃铛示警,他现在只关心最重要的一点。
“还有多远?”
“大概十丈左右。”
如果是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十丈左右的距离足够他们躲避了。
但是此刻他们身处山洞,而且还在烤肉。肉香飘出去,必然会把朱颜悔引过来查看究竟,往外逃注定只会是自投罗网。
不能往山洞外面跑,但山洞里面也藏不住人,一旦朱颜悔来了,还是难逃被人瓮中捉鳖的下场。
“现在怎么办?阿难弟弟,要不你出去卖个萌,看能不能把朱颜悔糊弄过去。”
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妖阿难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鬼阿难冷冷一哼道:“卖萌不如耍酷。”
一把扔掉手里的烤肉,鬼阿难再次上演变身戏法,顷刻之间又变成了一身黑衣神色冷酷的年轻男子。
右手还幻出一把背厚面阔份量沉重的大刀,刀柄上雕着一个头上长角口露獠牙的狰狞鬼头。
鬼阿难一点也不想为了妖阿难跟朱颜悔拼命,打算先看看能否虚张声势一番把人吓走。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豁出去跟她拼了。毕竟事关己身安危,不拼就要跟着妖阿难一起完蛋。
妖阿难秒懂了鬼阿难的对策,还想到了可以更进一步完善它。
“你是想唱空城计吗?这法子不错,但还不够保险,咱们不如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