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拿了妖怪剧本by蓝黛青
蓝黛青  发于:2025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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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难叹气道:“生逢乱世是很惨的,山河破碎就难免生灵涂炭,人命贱如草芥一般。”
“西郢国灭好像是千年前的事,厉无情恨了太玄真君千余年,一直念念不忘要报此仇,也是够执著的。”
“其实我想劝他放下执念,毕竟找太玄真君寻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能成功他也绝无可能全身而退,到时候肯定难逃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阿难摇头道:“没用的,执念之所以是执念,就是因为放不下。如果不是这个强烈的执念支撑着,厉无情也不会成为厉无情,早就在无间鬼域的进阶过程中被其他鬼吞噬了。”
任天真也大有感触地道:“这倒也是,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所在,也因此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阿难半真半假地打趣道:“真真姑娘好像也有自己的执念呢?”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执念,因为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强求过,只是会在心里为其保留一个位置。”
阴有苓道:“我爹说过,凡事不强求,就是人生最大的智慧了。”
阿难也附和地笑着点头,“真真姑娘,看来你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呢!”
任天真笑成了一朵摇摆的花,声音琅琅道:“我一个小女子,居然有大智慧。好吧,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心夸我,我都照单全收了。”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为湛蓝海面披上一层轻薄的金纱。船行其间,荡开无数金色的波浪。
有船工负责摇船,身为雇主的阿难和任天真,只需要坐在船舱里看风景。
窗外是渐渐远去的太平岛,草木葳蕤的小岛,如同一块绿宝石镶嵌在蔚蓝色的大海中。
阿难腕间的虎头铃铛,突然似有若无地叮了一声,听得他目光一凝。
一旁的任天真虽然没有法宝报信,却也有所察觉地对阿难说:“你感觉到了吗?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我只是一介小妖,没有你那么敏锐的感知。不过你既然这么觉得,那应该不会有错了。”
阿难的话音未落,狭小的船舱里,突然就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第73章 明光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穿着一袭简单的蓝色苎衣,容貌十分英武,一双眼睛更是神光炯炯。
哪怕衣着朴实无华, 也不会让人误会他是普通人,更别提他还是平空出现在船舱中。
任天真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意想不到地瞪圆了眼睛。
“华源真君。”
这位突然出现在船舱里的蓝衣男子, 正是华源真越君朴。对于一眼认出了自己的任天真, 他眉头蹙得紧紧的, 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
“你……不会真是你吧?”
仙剑日月明现世后, 无论是之前扎根于步云山,还是现在扎根于摩宵宫,都是越君朴高度关注的对象。
这柄与主人失散的仙剑, 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而他也在等着那位主人的出现, 等着看当年的仙官、如今的妖怪,要如何收回自己曾经拥有的神兵。
阿难和任天真乘船离开太平岛时,被刚巧下凡来此查看的越君朴遇上了。
当发现这一男一女都是妖后,他自然很想弄明白一点——他们当中是否有一位就是由仙变妖的明光。
无极宗的仙府所在地, 妖怪是没有理由往这儿跑的,只有想要收回仙剑日月明的明光才有这个必要。
而这一男一女两个妖怪, 到底谁更有可能是明光呢?
越君朴的第一反应是男妖。
暗中观察了一番后, 他发现这个男妖只是一个妖气都藏不住的小妖。相比之下, 女妖身上的妖气几近于无, 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妖。
这种情况让越君朴有些拿不准, 男妖太弱了, 女妖又太强了, 似乎都对不上明光遭贬下凡的三百年修为。
不过如果他俩当中真有一个是明光的, 还是女妖更有可能。
前世的他那么强, 今生不太可能是个弱鸡,就算做了妖肯定也是大妖,这三百年没准能修炼出六百年甚至是九百年的修为。
只是有一点对不上号,明光是男人,怎么会变成一个女妖了?转念一想后,越君朴又觉得或许是因为他身不由己。
当初走畜生道下凡,就注定明光会重生为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中的一员,而此类动物也是有雌雄之分的。
要是运气不好,投了雌体之胎,那他也只能别无选择地当女妖。
为了试探一下女妖到底是不是明光,越君朴故意在船舱中现身。虽然他一身普通凡人的装束,但那张脸却是神仙本尊的脸。
神仙的真容,跟神庙里塑造的神像有一定区别,如果不是天神下凡那种大阵仗,凡人见了只会觉得有些眼熟。
但如果是明光的话,肯定一照面就能把他认出来。
那个女妖还真认出了他,脱口而出地喊道:“华源真君。”
推测是一码事,事实果真如此又是另一码事。越君朴脸上的神色除了一言难尽还是一言难尽。
“你……不会真是你吧?”
“华源真君,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会真是我?”
任天真都听糊涂了,满脸疑惑不解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越君朴感觉似乎出了什么差错。
“你是何妖?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我?”
“华源真君,因为我和你大有渊源。很久以前你还没有飞升成仙的时候,有一次游历白鹊山发现了几枚古莲子,还精心培植让它开出了花。这事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越君朴还是有印象的,下意识地点头道:“记得。那是五百多年前的古莲子,经过培育后有一枚发了芽开了花。”
“我就是那株开花的古莲修炼成精的。华源真君,我任天真能有今时今日,都要多谢你当年的栽培之恩。”
任天真定定地看着越君朴,一双眼睛格外晶亮,璀璨如宝石,灿烂似星辰。唇角绽出一朵情不自禁的笑容,甜得像蘸过蜜。
阿难目睹了这一幕,忽然就如醍醐灌顶般蓦地明白了很多事。
任天真的执念是什么;她为什么想要成仙;还有她身边出现过的那些吕郎孔郎,为什么都让他感觉有点眼熟。
因为那些男子的五官轮廓,或多或少跟越君朴有一点相似之处。这才是任天真见了他们心生欢喜的原因所在吧?
越君朴没想到,任天真居然是自己当年亲手培植的古莲花成精。
当年为了让古莲子开花,越君朴在白鹊山住了三年,花了不少心思。
当沉睡五百年之久的古莲子,终于开出映日迷霞的花,花灵显然也随之诞生,还牢牢记住了他这位恩人。
离开白鹊山不久后,越君朴就飞升成仙了。
作为准仙官一手种出来的莲花,这段仙缘让任天真的修炼之路走得十分顺利。
再加上她本就是五百年的古莲子,再修上五百年,就有了不亚于千年大妖的高超修为。
弄明白了莲花花妖的来历,越君朴就不奇怪她能一眼认出自己了。蓦地扭过头,看向一旁瑟缩成鹌鹑状的阿难打量起来。
“小妖拜见上仙。”
小妖遇上神仙,一般都是要多怂就多怂。阿难冲着越君朴点头哈腰直作揖,一副怂得让人没眼看的怂样。
只扫了一眼,越君朴就立刻做出判断:他不可能是明光。
明光当年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就算在紫衡帝君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点头哈腰过。
一个十八岁就霞举飞升的少年仙官,来到云间仙境后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灵曜天君。
他的才能、地位与成就,都是他骄傲的本钱,同时也是他不招仙僚喜欢的原因。
成仙这条路殊为艰难,许多仙官都是修行多年才能飞升,然后在云间仙境慢慢熬资历成为有地位的资深大仙官。
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偏偏明光年纪轻轻却力压群仙,飞升后直接成了天界的第二号人物。
这让诸位仙僚怎么可能喜欢他呢?就连他的名字,都让他们心生不满。
当年明光出生的时辰,是艳阳当空的正午,明定远为儿子取名时如是说:“白日正中时,天下共明光——这孩子就叫明光吧!”
得知这个名字的由来后,不少仙官都私下嘀咕道:“天下共明光——他以为自己是天下共主吗?真是好大的口气。”
喜欢也好,反感也罢,明光统统不在乎,永远骄傲地高昂着头颅走在云间仙境,挺拔笔直的腰杆如劲松一般。
时隔三百年,越君朴依然清晰记得明光当年骄傲非凡的样子。
那时云间仙境很多人都看不惯,他就是其中之一。等到有机会能打下这股傲气,他自然半点没有手软。
明光走畜生道下凡后,多年来音讯全无。云间仙境偶尔有人提起他时,都猜测他没准是已经废了。
成为罪仙被贬下天界已经很惨了,更何况还是沦为畜生之流,这样的大起大落能有几个人承受得起?
如果明光因此绝望自暴自弃,变成一摊糊不上墙的烂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越君朴不这么觉得,直觉告诉他,明光是绝对不会自我放弃的,而仙剑日月明的现世也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仙剑的封印松动与厉鬼应长恨有关,但是能彻底解开封印的人非明光莫属。
当年他走畜生道下凡后,无论变成了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中的哪一类,现在都已经修炼成精,还在试图收回自己的仙剑。
眼前一男一女两个妖,一个笑语嫣然毫无怯意,一个却怂得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受惊的鹌鹑。
越君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兴致索然地垂下眼睫。
“华源真君,你好像在找人,刚才是不是误我把当成别人了?”
越君朴不答反问道:“你俩都是妖,为什么要去太平岛?无极宗的仙府所在地,可不是适合妖邪闲逛的地方。”
“我们虽然是妖,但跟无极宗的宗主阴有苓是朋友呢!因为仙剑日月明的现世,最近无极宗成了很多人觊觎的一块肥肉,阴有苓独木难支,我们作为朋友当然要尽一份力帮她了。”
越君朴无法不讶异,“你们是妖,却在尽力帮一个修仙门派?”
“无极宗不是普通的修仙门派。华源真君,是你造就了如今的我。无极宗作为你的师门,我一直都是另眼相待的。何况我和阴有苓一见如故、意气相投,这个忙自然是要尽力帮一帮。”
任天真为报当年的栽培之恩,不会对无极宗遭人觊觎的处境坐视不管,理由十分充分。
越君朴不觉瞥了那个缩成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男妖一眼,想不通这个怂包能尽什么力。
“你和阴有苓也是朋友?”
“回禀上仙,当初阴宗主捉妖时对我高抬贵手过。如今她麻烦缠身,我自然要知恩图报。就算没什么能力,也该有多少力出多少力。”
阿难恭敬有加的回答滴水不漏,越君朴听不出什么破绽,倒是心生感慨。
无极宗没落多年,在修真界已经属于边缘门派。
此番因为仙剑日月明这个烫手山芋般的存在,还成了被其他修仙门派觊觎的对象,惹来不少麻烦,唯有两个妖愿意出手相助。

第74章 执念
越君朴是不能管的, 神仙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俗务,尤其不能对自己飞升之前的家族或师门有照拂之举。
否则就是触犯天规,会因为尘缘未尽、凡心未了被贬下天界打回凡人重新修行。
天规森严, 越君朴自然不敢触犯。
无极宗的风雨飘摇都只能靠阴有苓自己去撑,如果实在是撑不起门户,这个修仙门派就此彻底湮灭, 也是它气数已尽。
“如果不是明光, 无极宗现在也不至于衰败没落成这样,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打上门来欺负。”
越君朴不自觉地发了一句牢骚, 任天真深以为然地点头。
“是啊,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那样,一个明光让整个无极宗都遭遇了无妄之灾。他被贬下凡三百年都杳无音信, 估计也是羞愧到没脸出来见人了。”
因为越君朴的栽培之恩, 任天真对无极宗也爱屋及乌,而凭一己之力搞垮了无极宗的明光,自然是得不到她的好感。
阿难只听不说话,他只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才不会加入他们的对话行列。
“不见的,仙剑日月明已经现世, 他肯定也要出来蹦达了。”
任天真有些不解地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作为一个被打落凡间的罪仙, 他还能怎么蹦达?除非是能重新飞升成仙, 否则也翻不了盘吧?”
一般被天界贬谪的罪仙都是流放。
流放后虽然不再是仙官, 但到底还是仙身, 也还有一线机会被召回云间仙境, 就算概率极低也是个盼头了。
更严重的惩诫是打落凡间, 罪仙走人道下凡后仙身不复, 一切都要重头来过。
作为罪仙, 重新修仙的难度有增无减,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
当年明光遭贬时,紫衡帝君按照惯例,向人间凡界的所有修士下达梦诏。
——通过梦境告知这位灵曜天君因触犯天条被打落凡间,即日起他的神庙神像都将不复存在。
帝君的诏令自然不是说着玩的,很快遍布大江南北的明光庙都陆续毁于雷火。
就连他的师门无极宗,也被一场威力惊人的雷火焚烧殆尽。
任天真并不知道当年明光被打落凡间时,越君朴故意开“错”了畜生道。
他不再是仙,也不再是人,想要重新有个人样,只能在沦为畜生后修炼成精化形为人。想要再次飞升成仙,更是难上加难的难事一桩。
越君朴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只有云间仙境的仙官们才知道,其他二界都无人知晓。
而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阿难,像个锯了嘴葫芦般一言不发,沉默得像是完全不存在。
“你叫任天真?”
越君朴没有回答任天真的好奇询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对,我叫任天真。当年古莲子终于开花后,你在赏花时念了一句诗——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我就从中挑了这三个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这个细节越君朴倒是不记得了。毕竟是五百多年前的往事,相关记忆就如同一幅彩画,曾经清晰艳丽的笔触已经模糊褪色。
任天真的记忆却始终鲜明如昨。
那日她灵智初开,见到的第一个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如同朱红印泥般,在心田中印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
“任天真,你修炼成精已经五百余年,在人间凡界是不是认识不少妖?”
“算是吧,怎么了?”
“你认识的妖中,有没有只修炼了两三百年左右,修为却不算低的妖?”
任天真想也不想地就摇头。
“没有,只修炼了两三百年的都是小妖,修为不可能高的。华源真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该不是天界有什么仙禽神兽下凡当了妖怪吧?”
只有仙禽神兽下凡为妖,修为才有可能远高于修炼年限。
毕竟它们在云间仙境被仙气滋养过,跟人间凡界的同类相比,底子更厚实力自然也就更高。
不过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在天上当仙禽神兽,远胜于在凡间苦哈哈的当妖怪。
除非是犯了大错被神仙主人赶下凡,才会不得已从仙宠沦为妖怪。
越君朴含糊其词地道:“差不多吧,如果你遇上了这样的妖,可否告知一下我?”
除了知道明光现在已经修炼成精外,他的本体是什么,人形长啥样,越君朴一点也不清楚,也无从打听。
不过今天被他遇上了任天真,这个受过他栽培之恩的莲花花妖,倒是可以拜托她帮忙留意一下。
任天真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当然,华源真君,如果我有相关消息怎么告知你呢?”
“这张是我的传讯飞符,有劳姑娘了。”
越君朴给了任天真一张传讯飞符,她双手接过去,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华源真君请放心,如果我发现了这样的妖,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阿难毫无存在感地缩在船舱一角,听着神仙找花妖帮忙留意自己的下落,心里啼笑皆非:越君朴,其实我就在你眼前,只是你认不出来了。
昌城城南,悦来客栈。
客栈三楼东廊紧挨着的两间上房,原本是阿难和任天真分别居住的客房。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住在这儿,任天真已经连夜离开了昌城。
越君朴随口拜托她的事,她却是十二分上心的要帮忙。
自太平岛返回昌城的船靠岸后,她没有和阿难一起登上码头,而是让船夫再把自己送往毗邻海中洲最近的陆地慈城。
“阿难哥哥,我还要替华源真君去办事,海中洲就不再呆下去了,改日你替我跟阴姐姐道一声别吧。”
“真真姑娘,华源真君随口一句话,你倒像是奉了圣旨似的,我算明白你的执念是什么了。”
任天真的脸颊微微一红,“你看出来了?”
“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对,华源真君就是我的执念。我是妖,却喜欢一位仙官。是他一手种出了我的莲花本体,又是我生出灵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命中注定会在我心里烙下痕迹。我知道仙妖有别,所以并不强求。只是想努力修炼成仙,有朝一日和他站上同样的位置。无论那时能否跟他有结果,我都努力过了,还成就了更好的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对吧?”
任天真落落大方地坦露心迹,阿难听得深以为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因为想跟他站上同样的位置而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那就更加没错了。真真,加油哦,我看好你日后飞升成仙。”
一弯明月爬上树梢时,阿难独自坐在悦来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就着半只油淋鸡下酒。
他正夹着一块鸡肉在酱碟里轻蘸,右腕上的虎头铃铛突然铛的一声响。
以往听到这样的预警铃声,阿难肯定是逃命要紧,现在却不慌不忙地继续专心夹着鸡肉蘸酱汁。
“小铃,你感知到了朱颜悔在附近?还好我在客房里呆着,遇不上她。就算遇上了也没事,应长恨现在肯定已经当上鬼王了,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应长恨回无间鬼域搞鬼王争霸赛之前,对阿难保证过一件事。
“只要我当上了鬼王,魅鬼和疫鬼就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我还会让他们以后见到你都客客气气。”
“你当上鬼王肯定没问题,我以后看来不用再担心遇上他俩会小命不保了。”
阿难津津有味地吃着油淋鸡时,小铃又铛的响了一下,提醒主人朱颜愧离得更近了。
他有所明了地放下筷子,走到房门前拉开一线门,恰好听到楼下大门处飘来一个声音。
“小二,还有上房吗?”
这个柔媚入骨的声音,阿难不用照面就知道来者何人——魅鬼朱颜悔,她居然也跑来这家客栈住店了。
“有的有的,姑娘楼上请,正好今儿刚空出来一间上房。”
店小二领着朱颜悔上了楼,走到阿难隔壁那间上房。
那时他早已关紧了房门,这个疯批美人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如无必要还是别跟她打交道。
朱颜悔住进隔壁房间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阿难腕间的虎头铃铛又响了。
这一回,小铃告诉他附近有仙气,有仙气就代表有仙官的存在。
阿难一开始还漫不经心,觉得或许是越君朴还没走。直到隔壁的房门被人笃笃敲响,还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朱姑娘,是我。”
阿难听得吃了一惊:这不是郦子微的声音吗?堂堂天界仙官,怎么会跑来昌城跟朱颜悔私下见面呢?
云间仙境的弘文真君郦子微,与无间鬼域的魅鬼朱颜悔,那可是天上地下毫不搭边的两个人,他们为什么在人间凡界私下见面?
一男一女的夜晚私会,通常情况下会让人觉得有私情。但云间仙境的神仙们大都是清心寡欲的,郦子微更是个中翘楚。
这位才貌出众的郦仙郎,向来表现得对风花雪月没有丝毫兴趣,闲暇时从不约仙子看星星看月亮,总是独自一人对鸡弹琴。
——那只仙禽勃公子,永远是他唯一的听众。
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伴随着朱颜悔娇柔动听的含笑声音。
“郦仙郎,请进。”

郦子微进入隔壁房间后, 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阿难也不敢施展法力去偷听,一旦被那两位察觉到了隔墙有耳,那就是妥妥的自讨苦吃。
非但不敢偷听, 阿难还得赶紧溜出屋子躲远一点。
万一他们发现隔壁住着一个妖,担心这一隐秘的会面被他看见了传出去,没准会杀妖灭口。
把最后一块油淋鸡塞进嘴里后, 阿难像一个普通客人那样走出房间下了楼, 这样正常的行动才不会引起怀疑。
要是不走寻常路地跳窗跑路, 那就等于敲锣打鼓地告诉隔壁“我很可疑”。
走出悦来客栈时, 阿难忽然头皮一麻,心里一惊,因为他看见了一只鸡。
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鸡, 当然不至于让他这么紧张。那是郦子微养的仙禽——阳精之体的大公鸡勃公子, 专克妖邪数百年。
白羽红冠的勃公子,精神抖擞地站在街道对面的一处屋檐上,正对着朱颜悔的房间窗户。
这只仙禽陪着主人下凡,可不是来闲逛的。
郦子微只是文神, 斗战能力很一般,专克妖邪的勃公子可以充当保镖。
像现在它正对着朱颜悔房间的窗户, 如果主人遇险示警, 可以直接冲着窗户打鸣。
朱颜悔要是招架不住勃公子的声波攻击, 肉身就会退化为魂体。再不赶紧跑的话, 魂体还会在一声接一声的鸡鸣中化作轻烟, 就此魂飞魄散。
阿难一出客栈, 勃公子一双锐利的眼睛就朝他张望, 似乎有所察觉他的妖怪身份。
虽然阿难身上的妖气似有若无, 一般情况下能蒙混过关, 但如果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就很难混过去了。
而且小铃也不在他身上,否则还可以帮他遮掩一下。
很久以前,步云山还是东海之畔的灵山时,万壑松涛连海气,松子也成为山中最常见的果实,没有之一。
明光从小吃着松子长大,一直百吃不厌。
就算是飞升成仙来到云间仙境,灵曜殿中照样常备着香喷喷的烤松子,没事就剥着吃。
某天,明光坐在殿里津津有味地剥着烤松子,大公鸡勃公子循着香味进了屋,他便撒了一把给它吃。
尝到了甜头的勃公子,以后隔三差五就跑过来蹭松子吃。明光自然也不会吝啬,每次都让它吃到心满意足为止。
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白食后,勃公子忽然就不来了,应该是郦子微发现并叫停了它的蹭吃行为。
虽然再没来过灵曜殿蹭松子吃,不过这只大公鸡每次见到明光,总会喔喔轻啼两声跟他打招呼。
云间仙境的仙禽大都只认自家仙主,除非两位仙官关系密切才会爱屋及乌。
明光和郦子微的关系,跟其他仙官一样只是点头之交。能蒙勃公子如此另眼相待,全是因为喂过它松子的缘故。
屋檐上方,勃公子正拍打着翅膀,伸长了脖子,一副准备朝阿难放大招的打鸣架势。
它的声波攻击,就算是大妖也要退避三舍。
关键时刻阿难不退倒进,身形一晃飞上屋檐,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把烤松子,撒到勃公子面前。
“勃公子,我请你吃松子。”
阿难撒给勃公子的烤松子,让正准备打鸣的大公鸡陡然呆住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松子香,不可避免地让这只仙禽想起了一位曾经的仙官。
但他很久以前就从云间仙境消失了,据说是犯了大错被贬下凡。
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锦衣公子,难道就是当年那位仙官吗?可是他身上怎么带着一丝妖气呢?
勃公子虽然是仙禽,但灵智有限,小脑袋瓜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变得呆若木鸡。
阿难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逃跑这种事他的经验太丰富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绝对不会错失良机,成功躲过了勃公子差一点释放的声波攻击。
悦来客栈二楼的上房里,一盏四尺高的银灯,上面托着九瓣莲花灯盏,点着九穗,照得满室通明。
朱颜悔斜倚着一张美人榻,剪水双瞳波光粼粼地轻瞟着独坐一旁的郦子微,唇角挂着一朵媚靥深深的微笑。
“今夕何夕,得与仙郎同房,我朱颜悔真是有福了。”
同房的意思可以是字面上的共处一室,也可以指男欢女爱之事。
朱颜悔用了这种一语双关的词,既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挑逗,也是心存捉弄。
郦子微的神色却依然泰然自若,像是完全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彬彬有礼地道:“朱姑娘客气了。”
如同一拳打出去却砸中了一团棉花,朱颜悔觉得好没劲,唇角的微笑也淡成了似有若无。
“不知郦仙郎想要打听什么?”
朱颜悔会出现在海中洲,也是冲着阴有苓来的。
那一日,应长恨凭借法宝“万骨枯”在锦霞峰顶大杀四方后,厉无情很不甘心自己的功败垂成,还跟她商议要如何设法挫其锐气。
听说了阴有苓与应长恨有染的传闻后,他又亲自前往无极宗,想要确认这位女宗主是否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然而,厉无情自无极宗返回无间鬼域后,却变得判若两人。不但彻底放弃了鬼王之争,还率先承认了应长恨的鬼王之尊。
朱颜悔不明白厉无情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会对她交代什么。想要知道答案,她就只能自己过来海中洲寻找。
来到海中洲最大的昌城后,朱颜悔就听说了阴有苓凭借仙剑打败厉无情的消息,也对此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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