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正兴奋着,没有注意到灵芝隐晦的打量,他喜上眉梢只觉得大快人心。
他可不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说的什么,他只信主子,既然主子杀了贞妃,那么这个贞妃就一定该死,是罪有应得。
福禄只遗憾不能亲去观礼,“不然给娘娘上香烧纸的时候,也能将事情好好同她说道说道,好叫她开心。”
福禄说到这里红了眼睛,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薛瑾安思索了一下,问他,“真的很想观礼?”
“是。”福禄重重点头。
“好,你闭上眼睛,现在睡一觉,便能看见了。”薛瑾安打开蓝牙共享,准备将直播视频在线放给他看。
之所以让他睡觉,是因为人在睡觉或者昏迷的时候意识最放松,不会再出现上次四皇子那种一激动就信号不好以致切断了蓝牙的情况。
福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没有半点异议地第一时间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心神趴在石桌上努力开始入睡。
意识朦胧之中,眼前灰蒙蒙的雾气散开了,慢慢出现好多小方格,每一块小方格都在动,里面都是宣武门的样子,只是角度和视角不太相同……
玄武门前非常热闹,后宫妃嫔都到齐了,敏皇贵妃身后还跟着一众身穿诰命服的夫人,夫人们又还带着丫鬟婆子……这人多了,心思不纯的也就多了,顿时首页刷出来一堆视角不同的直播宣武门视频。
薛瑾安干脆直接同时同步播放,然后用数据直接构建出了最完整的视角,也就是俯瞰全场的上帝视角,将其传输进了福禄的脑子里。
这个视角甚至能看到贞妃燃烧得充不充分。不过一具尸体要烧成灰需要的时间不短,薛瑾安便趁此机会观察场中其他人的神情。
楚家来的只有楚老爷子和周玉树,楚老爷子穿得是伯爵服,拄着拐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背脊佝偻着,不过一夜不见就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有些站不住,周玉树下意识伸手要扶,被他直接拒绝,楚老爷子眼睛一直盯着火光看,眼中的痛心难以释怀。
妃嫔们还尚未稳得住,表情都看不出什么,那些诰命夫人却一个个面色惨淡,有坚持不住的直接冲出去吐了,吐完之后又被请来继续观礼。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没有特殊处理过的尸体自然是烧不出舍利子的,夫人们也已经关心不起来了,一个个都着急想要回家。
事情还没有完,敏皇贵妃却还得出来做这个坏人,她拿出太皇太后的懿旨宣读。
贞妃贬为罪人,废封号,不入帝妃陵,不立碑不可祭拜,四皇子则被过继到一位已亡故嫔妃名下,可以说是直接否定了贞妃与四皇子的母子关系。
太皇太后虽然偏心薛瑾安,却并不是不为其他孩子着想。
四皇子面色骤然一片惨白。
五皇子在旁边小声阴阳怪气道,“四哥怎么办呢,你现在连你们之间的母子情分都保不住了呢~废物。”
第53章
宫中皇子众多, 被记上玉碟的公主却只有五位,其中二公主六岁时落水夭折,三公主生母难产去世, 五公主生母是一位并不受宠至今连封号都没有的昭仪。
太皇太后给四皇子定下的这位新母妃, 正是三公主故去的生母, 乃渤海国王室后裔。
渤海国其实在前朝战乱之时便已经名存实亡, 大启建国之后,王族自愿归顺,渤海国正式宣告灭亡,其国王的王位从藩王变为郡王,不过只有空有郡王之头衔,却并无渤海的治理权, 甚至历代渤海王都得入京居住。
渤海王位世袭罔替三代之后,已经降级为定海侯了。而三公主生母裴濛是定海侯最喜欢的女儿,自小被请封县主,嘉和十年大选入宫得封昭仪, 十三年生下三公主血崩而亡, 被追封为瑜妃, 最后以贵妃之礼葬入渤海王陵。
从身份上来说,这位早逝的瑜妃显然是要高于贞妃楚文琬的,太皇太后对四皇子这样安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定海侯世子裴邺乃是二皇子的伴读, 渤海一族即便真的还有什么资源,也必然是掌握在二皇子手中。
毕竟二皇子生母敏皇贵妃家族显赫世代簪缨,其堂叔姜汶更是内阁首辅,深受帝宠,这身份地位可是皇子中最高贵的, 在珍妃被追封为后之前,没有薛瑾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皇子,二皇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
总而言之,是个有眼睛有想法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四皇子能得到的只有身份,而不可能得到渤海一族的支持。
除此之外,太皇太后还以四公主和九皇子尚且年幼需要照看为由,打算开一次小选,被选中入宫者直接封嫔。
要知道虽然素来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宗条例,但太皇太后这尊老佛爷还在呢,且后宫对朝堂的影响纵然并不成正比,却也不成反比,至少这坐在妃位以上的,娘家不是有爵位就是有一品大臣!
即便不是为了官位,这能和皇帝当亲家也是好的啊,这小选进宫就是主位之一,妃位、贵妃位岂不是唾手可得,这若要是生下一个皇子,不得了不得了!
这下子刚才还对太皇太后颇有微词的诰命夫人们顿时都喜笑颜开起来,脑子活络的已经开始在筛选人选了。
太皇太后将被萧姝和楚文琬牵连到的孩子都安排了一番,唯独没有安排五皇子,其一也是五皇子身中蛊毒本身就是受害者,容贵妃的倒台对他的影响反而是正面的;其二则是宁国府爵位即便没有了,但太皇太后仍在,钟家也仍在。
太皇太后到底也不想钟家完全退出历史舞台。
综上,便是这位老人做出的所有安排了,已经尽可能的圆满了,连楚老爷子都指摘不出什么来,他亲自脱了象征勇毅伯爵位的帽子,从袖子中掏出伯爵册印放置其上,随后郑重磕头久久未曾起身,“老臣谢太皇太后恩典!”
“伯爷快快请起。”敏皇贵妃微微侧身避开这一大礼,亲自伸手去扶人,楚文敬也赶紧伸手搀扶,却都被楚老爷子躲开了。
他支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背脊倔强地挺直,缓缓道,“养不教父之过,一切都是老臣的错,如今这般下场也算是偿还十之一二,我不怪任何人……只是稚子无辜,往后的报应便都应验在我身上吧,莫要叫他们黄泉路都走不安宁了。”
楚老爷子拐杖轻轻敲击对面,这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的。
周玉树看着他遮掩不住垂老之态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垂下眸久久不语。
在场众人只以为楚文敬是被父亲的话触动了内心,都很识趣地任这个话题沉寂了下去。
便是连福禄也是这样想的,他从“梦”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叹了口气,“楚老爷子一腔拳拳爱女之心,情愿将罪责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不叫女儿黄泉路难走……多好的家风家教,却偏偏出了楚文琬这么一个恶毒之人,当真是好竹出歹笋。”
薛瑾安对楚老爷子的“拳拳爱女之心”不予置评,只是说了句,“楚家家风不好。”
真正的楚文敬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一个孩子教不好尚且可以说是孩子的问题,但若是两个孩子都教不好,必然就是根上有问题。
楚家是勋贵之家,祖上也是有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功绩傍身,却能在短短两三代间就没落下来,不是出一两个纨绔子弟就能做到的,这从楚家自持身份,楚老爷子却和周老爷子拜了同一个座师便可见其中端倪了。
楚家从根上就是坏的,本来家风就不咋地,真要说的话,或许楚老爷子才是那个歹竹出好笋的例外。
楚家内里到底如何,薛瑾安也没有切实的数据去论证,他唯一能论证的,大概就是楚老爷子是真的正直这件事了。
不提当年为珍妃奔走之事,便提刚才楚老爷子说的那番话,和周玉树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也是能瞧出些端倪的。
薛瑾安是没办法判断楚老爷子说那话的心情,也分析不出来周玉树的复杂心绪,当然他也不需要得到正确的答案,他只需要整合所有相关信息,用人物模型来揣测二人的反应,当反应严重脱离人物逻辑行为揣测时,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楚老爷子一个性格内敛沉默的人,破天荒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周玉树扮演的楚文敬则是一个正直忠孝到执拗的人,又怎么会对楚老爷子的话无动于衷。
所以,楚老爷子的话是说给周玉树听的,周玉树听懂了并且无声地给与了回答,也就是说楚老爷子有71%的可能性是知道周玉树的真实身份的。
——想来也是,死宅吐槽重生文时最常说的话便是“重生不长智商”,想来一个人濒临死亡之际,可能会幡然悔悟,也可能会性情大变,但他们本质的性格底色是不会变的。
“甚至如果真的给人类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他们往往会走上自己的老路。”在修仙界什么没见识过的死宅如此说道。
到底是亲生孩子,楚老爷子会产生怀疑是很正常的剧情发展,没有拆穿周玉树的伪装,兴许是因当年没能坚持为珍妃伸冤的愧疚吧。
不重要。薛瑾安没有再深想下去,继续看直播视频。
贞妃尸体已经烧成灰了,太皇太后的几道懿旨也都宣读完毕,到了该散场的时候,四皇子就是在这时候突然上前一步喊住周玉树,“舅舅!”
四皇子白着脸红着眼,想要从亲人身上得到安慰,然而周玉树回头看了他一眼,弯腰行礼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低垂着眉眼语气冷漠,“四殿下,微臣当不起。”
在四皇子碎掉的眼神里,周玉树漠然地抽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毫无情绪的:“微臣告退。”
五皇子深深看了四皇子一眼,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这人还想要证明什么,明明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这回五皇子什么都没说,整理了一下衣角就转身离开了,徒留四皇子一个人茫然而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丢失了所有的迷路羔羊。
其他皇子都跟着母妃离开,就连八皇子也小跑着跟上了拄着拐走得飞快的三皇子和娴妃,只有大皇子竟然主动走到了四皇子面前,温和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背,尽显长兄的温柔。
四皇子潸然泪下,紧紧地抱着大皇子在原地哭了好一会儿。
之后两人分开,直播间里就只剩下了收拾柴灰骨灰混合物和擦洗地板的太监宫女,薛瑾安关掉了直播间。
舒妃看六皇子从宣武门前回来开始就始终一副闷闷不乐地样子,路上还频频回头往后看,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舒妃摸着他的头,“怎么了?”
随后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他说话。
六皇子在心中组织好语言,缓慢地尽量控制住语速和咬字,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结巴道,“阿娘,看到四哥的样子,我的心里闷闷的潮潮的,好像春日下雨时节一样,我好像很难过。”
“可是,我知道贞娘娘和四哥做错了事情,他们欺负了七弟和他的母妃,如果我是七弟的话,我也不会选择原谅他的,我知道七弟没有做错事情,可是,可是,我……我还是好难过。”六皇子吸了吸鼻子瘪了瘪嘴,哭丧着脸问自家母妃,“母妃,他们以后要是在上书房打起来,我应该帮谁啊?”
“阿娘,我是不是太笨了,连这些都想不明白……”六皇子很沮丧。
舒妃没想到他纠结的竟然是这件事,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我们平安帮谁都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去纠结。”
“但是八弟说,”六皇子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跟母妃说明一切,“八弟说以后大家都会为了争夺父皇的位置打起来,我们这些没有能力无人在乎的皇子,应该好好站队,不然下场很不好。”
“八皇子说的?”舒妃皱了皱眉,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地八皇子竟然心思还挺深,不过想来也是,能将易爆易怒的三皇子好好哄着,必然是有一些手段的。
舒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六皇子的问题,而是先问了句他和八皇子的关系好不好,平日里有没有被欺负耍弄。
六皇子都摇了摇头,反而低声说起了上次岑夫子带了一份作业,三皇子和二皇子有悄悄欺负八皇子,威胁他去拿那份作业之事,“三哥好讨厌,二哥也讨厌。”
“不喜欢就不要靠近他们,没有关系的,阿娘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舒妃将儿子轻轻拢在怀抱里,顺了顺他的背,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些隐晦的执拗,“娘的平安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了。”
“好。”六皇子对母妃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重重地点了下头之后,他开心又纠结的问了一句,“阿娘,我听说身为父母都会对孩子有所期待,是不是我太笨了,所以阿娘对我没有期待,只要我好好的就好了?”
六皇子表情泛着失落。
“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我的平安聪明又懂事,诗书礼仪君子六艺不是都学得还不错吗?”舒妃摸了摸他的头,手指又下移摸了摸他脖子上浅浅一条淡色疤痕,是上次上书房时留下的痕迹。
阿娘的平安,阿娘不会让你有事的,不管是谁,敢对你动手我都不会放过的。舒妃轻轻顺着六皇子的背脊,眼神藏着森寒冷光。
八皇子在发现三皇子并不是回皇子府的时候,就主动告辞离开了,于是就只有母子两一起回宫。
“你这腿都成这样了,竟然还不知道休息,真是早晚要被你气死。”娴妃看三皇子拄着拐杖健步如飞,拢了拢头发没好气道,“你可小心着些吧,若是不小心瘸了,我可看你怎么办。”
说到这里,娴妃不禁心神一肃,表情微变地问他,“你这腿太医怎么说的,可是真的不会有事?”
“会有什么事?母妃你别吓唬自己。”三皇子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胸膛,“放心吧,你儿子身体好着呢,这区区一点小伤,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娴妃信了,她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翻了个白眼,“你啊,我是管不了了,一天天的就不知道让人省心,我怎么偏偏生了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出来,早晚要吃苦头。”
三皇子拐杖起飞往外跑,根本就没有管娴妃在背后说了什么,气得娴妃直翻白眼。
德妃和大皇子是最后回宫中的,盖因大皇子陪了四皇子好一会儿。
德妃看了他濡湿的衣裳道,“下去换一件吧。”
“无事,这样也挺好的。”大皇子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说起今日贞妃的下场,又说起薛瑾安,德妃道,“薛瑾安此人心性胆识皆为上乘,将来必不可小觑。”
大皇子却不以为意:“武将之才,小三大抵是要废了,将小七拉拢过来也不错。”
德妃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道,“你可别阴沟里翻船。”
“小七事情做得太过了。”大皇子感慨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的话做解释。
德妃不置可否。
福禄看到了贞妃的最后结局已然心满意足,神秘兮兮地问了薛瑾安一句,“殿下,想不想吃您最爱的水晶糕?”
说完也不等薛瑾安回答,神秘一笑就跑走了。
薛瑾安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要去钻狗洞去了——没错,他知道福禄是通过什么方式收到外面的消息的。
薛瑾安从来没有问过福禄这些,只是当对方出现在他面前时,那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其质地、薄厚、摩擦走向等等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那个狗洞应该不大,位置很低很偏僻,需要整个人趴在地上缩着肩膀才能勉强钻出去半个肩膀……那个大小的洞用来递送消息倒是可以,但借机钻出去就有点太难了,不过水晶糕本身体积就不大,带进来倒是不难。
昭阳宫周围的御林军还是挺尽责的,传递消息的太监宫女不会靠得太近,但将东西丢在洞口附近还是不难的,只要及时取走,不会被御林军发现。
然而薛瑾安没想到的是,福禄说是去拿水晶糕,晚上却给他带回了五皇子。
第54章
薛瑾安看着眼前披着一件黑色斗篷, 浑身脏兮兮脸色沉沉的五皇子,十分肯定地道,“你从狗洞钻进来的。”
“噗呲——”福禄一个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五皇子用惯常阴恻恻的视线看过去, 都没能把他吓住。
这也不怪福禄这么幸灾乐祸, 实在是事出有因。
他和线人说好了这个时辰交易水晶糕, 一早就蹲在狗洞前等着, 听到三长两短的暗号,立刻也回了过去,然后趴在地上仔细透过狗洞看外面,他明明瞧见线人将包好的水晶糕丢到了洞前不远处,然而当他扭着脖子伸长了手去摸,却怎么也摸不到。
无奈之下, 福禄就只好艰难地调整姿势,将脑袋从洞里送出来找水晶糕丢哪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水晶糕是找到了,同时找到的还有到挂在枝丫上的五皇子。
福禄被五皇子这个悚然的出场吓了一跳, 一个不小心就被卡死在洞里, 肩膀都磨地生疼, 愣是没办法把头收回来。
而始作俑者的五皇子坐在树杈上,一边吃他叫人给主子准备的水晶糕一边看他像个翻不了身的王八一样扑腾,最可恶的是这人还说水晶糕难吃!
主子最喜欢的水晶糕怎么可能是难吃的,没品味的五皇子!福禄在心里哼哼唧唧, 面上还是很能屈能伸的,陪着笑脸道,“五殿下,可否劳烦您帮帮忙?”
“你说的。”五皇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 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一个抽射,踢蹴鞠一样地给了福禄一脚。
别说,那一脚还真是把福禄给踹了回去,就是挨脚的地方疼得厉害。
不过五皇子的现世报来得很快,听他说要进来找主子,福禄都差点当场笑出声来,“五殿下,这里要是有别的出路,奴婢也不会想不开钻狗洞不是。”
“或许……您不是会武功吗?尽管翻墙过来便是,可别叫御林军发现了。”福禄故意如此说道。
如果是之前,翻个墙倒也没什么,速度快得话不会有人发觉,然而现在不行了,或者说自从宫里出了刺客的事情后,御林军夜巡的路线就不止是地面上了,还会有人专门蹲在房顶,就是堵会武功的人。
而且其实最主要的是,五皇子的轻功没有练到家,要平地翻上这么高的宫墙动静不会小,届时一定会被发现。
福禄人在这边,五皇子生气也打不到他,整个人有恃无恐地很,清了清嗓子,假装不在意地道,“五殿下,御林军很快就要巡到这里了,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您了,要不您明天再来吧,直接走正门通报,我家主子愿意的话,您也能在门口说两句话。”
福禄这话也不是瞎说的,薛瑾安的禁足是双相禁足,即不准他出去,也不准外面的人来看他,不过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在,御林军们多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不然,福禄这边消息传递得也不会这么顺利,也是福禄懂规矩,自己没有出来,也没让人靠太近。
真要是有人一定要同七皇子说几句话,御林军侍卫们也会装没看见的,就是不让进去,只能在门口谈。
五皇子的事要是能直接当着别人的面谈,他也不至于大晚上的不睡觉,裹着一黑色披风跑出来吓人了。
“于是你钻了狗洞,等会你还得钻回去。”薛瑾安总结道,“你比真狗厉害。”
昭阳宫的真狗小夏子,一个成年太监,没有从小练就的缩骨功,根本没办法从那么小的洞口钻出去,估计钻一个脑袋都够呛,也得亏五皇子年龄还小,又从小练武,骨头比较软,他自己又下得了狠手,为了更快更轻松的过去,卸掉了自己的肩膀,进去之后才又掰了回来。
那卡巴卡拉的声音在夜晚里格外的瘆人,福禄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守夜的茯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骨头。
五皇子不知道茯苓和灵芝的存在,也并不知道自己从出现在昭阳宫的那一刻开始就被锁定住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在这里太放肆的话会出事的。
于是五皇子难得安静听话地让福禄带路,来见了薛瑾安,还被嘲笑了。
五皇子决定逃避还要钻狗洞出去这个事实,开门见山地说道,“萧姝死了。”
“……?”容贵妃不早就死了吗?福禄和寿全对视了一眼,都竖起了耳朵。
薛瑾安不意外,当时他隔着宫墙就能听出来萧姝还剩一口气,不过也只能撑个三两天,皇帝大抵是打算从她口中撬出背后之人的情报。
不过,薛瑾安看了看乾元宫黑屏的直播间,猜测应该没有撬出太震撼的情报,不然以皇帝的心性肯定是睡不着的。
“你去冷宫见了她。”薛瑾安在五皇子身上闻到了一点潮湿阴冷的味道。
五皇子点头,“她受了审讯,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被丢在冷宫里奄奄一息,我看她快死了去见了她一面。”
和薛瑾安不同,五皇子觉得萧姝没死纯粹是一种直觉,他当天晚上是刻意等到最后和失魂落魄的四哥站在一起,让自己也看起来很可怜,果然被父皇留宿在了乾元宫偏殿。
五皇子悄悄观察着李鹤春的动向,他知道这些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经过李鹤春之手的,以父皇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李鹤春必然是会亲自执行一些事的,而李鹤春虽然是陆秉烛的徒弟,但武功底子极差,约等于没有,小心的观察是很难被李鹤春本人发现的。
五皇子也果然发现萧姝没死,不过对方并没有被丢进冷宫,又或者说在冷宫待了没多久又被拖到了慎刑司,只是慎刑司守卫森严,他不可能潜入进去。
他便只能等,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在烧楚文琬尸体的时候来了,楚文琬的尸体是停放在慎刑司的,又要当着一众人的面取出来,慎刑司自然门房大开,他趁着这个时间进去找了找,成功找到了萧姝。
当时萧姝被挂在木架子上,浑身都是血,肌肉都在不自觉地抽搐着,三个日夜的刑讯已经让她面目全非。五皇子本来以为自己会觉得大快人心,毕竟每个被蛊虫啃食心脉脏腑,疼痛难耐的日日夜夜,他狠狠在唇齿间咀嚼着他母亲的名字,恨意深入骨血,根本难以抹除。
然而真的见识到这样的萧姝,五皇子却心绪难以抑制,他依旧恨,可除了恨之外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五皇子在转身离开慎刑司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释然了,然而在发现慎刑司的人将她丢进冷宫自生自灭后,他又突然决定再去看她一次,也最后再问一次。
大抵是回光返照,被拖进来前还要死不活的萧姝,这会儿见到却是松快了不少,还能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念出他的名字。
然后萧姝说,“觉儿,琢儿还小,他是你的弟弟,以后你要多帮衬些他,多让一让他,他……”
“……冷宫真的很冷。”尽管他已经穿了足够多的衣服,还有内力用以驱散浑身寒冷,但从踏进这个地方开始,冷意就顺着脊骨一寸寸地爬满全身,刺入骨髓,发出钻心一般的嘶鸣,牙齿似乎都打起战栗。
五皇子说到这里拢了拢披风,往掌心吹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忽而一笑说,“我拒绝了她。”
不止是拒绝,五皇子还露出了一个难得阳光开朗的笑容,贴在萧姝耳边,用最轻柔的声音说,“母妃你忘了吗?你忘了我是你的耻辱了吗?你忘了你看到我就想掐死我了吗?——这些话可都是你亲口说的,你忘记了吗?”
五皇子还说了很多话,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但从记忆里萧姝扭曲起来的表情来看,话说得必然不好听。
“最后,萧姝被我气死了,死不瞑目。”五皇子捏着自己的手指,视线有些失去了焦距,声音像是在述说又像是在质问自己,“是不是很可笑?我明明想过要让萧姝也尝尝被蛊虫折磨的滋味的,为此我甚至日日用银针刺穴收集提纯我体中还没有清理完的蛊毒……”
可是最后,这根银针竟然没有刺进萧姝的心口。五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原来应该有的畅快淋漓的感觉,在看到萧姝死不瞑目地被直接气死之后,反而越发沉淀在心底。
五皇子在缓缓述说着萧姝的身后事,“她早就是个死人了,是在乾元宫门外被直接乱棍打死的,不会有人为她收敛尸骨,不会有葬礼,也没有人会为她哀悼,宁国府的人也只会恨她,大抵最后便是草席一裹,不知丢在哪片乱葬岗里。”
“如此你满意吗?”五皇子看向薛瑾安。
薛瑾安对此不置可否,他要的只是萧姝和楚文琬两个人抵命,对她们如何死的,死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并不感兴趣。
“活菩萨。”五皇子看透了他面无表情背后的想法,轻轻嗤笑了一声,却是忽而说起初次接触的事情,“我第一次主动和你接触,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着实有趣,黑的能说成白的,动手杀人时毫不迟疑……后来我再去找你,是因为她警告我,可我这人天生反骨,越说不让的事情我越是要做。”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让我摆脱那种被控制情况的会是你。”五皇子话头一拐突然说道,“薛瑾安,你想要太医院的人脉吗?我可以给你。”
五皇子的人去太医院拿药,好几次看到过福禄或者寿全在太医院门口晃荡,同太医或者药童搭话,当时众人只以为是没人愿意给七皇子看病,这两个小太监没有办法,就想同太医院的人打好关系,即便还是请不动他们去给七皇子殿下看病,好歹也能从他们口中学到些知识。
然而对薛瑾安的厉害有所认知的五皇子不那么认为,他亲自去观察过一次,便立刻发觉福禄是想要打通太医院的人脉,找到一个可用的信任的太医。
他以为这是薛瑾安的意思,殊不知这其实是福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