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项锋的身上还穿着他买的毛衣,纯羊毛的,袖口有一点起球了,那晚方离笑着把他推进试衣间,在他出来后帮他抚平肩膀。
方离被扫兴,连晚饭都没有吃。
住处距离学校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他背着包低着头,居然走出了二十分钟。
回到家天快黑了,楼下站着个高挑的身影,方离眼皮一跳,果然是梁明煦。
梁明煦不知道怎么回事,戴了个黑色的口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路过的邻居见了他都快走两步。
“你怎么来了?”方离问。
梁明煦神色冷淡:“嗯。”又很藏不住事地说,“你看看手机。”
方离不明所以地打开手机,发现梁明煦给他打了七个电话,像有什么急事,忙道:“不好意思,上课的时候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咖啡厅结账也是刷脸,方离根本没看手机。
梁明煦又是一声“嗯”,说:“没事。”
方离觉得他怪怪的,猜他还在因为工作太忙心情很差,顺毛道:“你来看梨子?是不是等很久了,不好意思,站累了吧,我下次会注意接电话的。”
梁明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转身就上楼,酷得不行,走得比他自己家还熟。
方离跟客人一样,尾随他上楼。
梨子这次还是认出了梁明煦的,一进门就在他脚边转了一圈,然后才去蹭方离,梁明煦高冷地没理它。
方离拿出客人穿的拖鞋——给林夏果准备拖鞋的时候顺便多买了一双均码的,深蓝色棉布款式,梁明煦看了神色稍霁,穿着稍微有点短的拖鞋进屋了。
“你要喝水吗,梁明煦。”
这次是真的问梁明煦了。
“不要。”梁明煦坐在沙发上,没摘口罩,就那么看着方离,“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似乎在暗示什么。
方离指出:“我没什么想说的啊。是你来找我的。”
说完就去给梨子倒猫粮,换水。
梁明煦就不说话了。
方离想起刚才的事:“对了,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项锋来找我了。我们去学校附近喝了杯咖啡,他卖了车,好像还调动了职位,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还我的钱。”
他也想找人诉说,毕竟梁明煦全程都清楚情况,还是当时和他一起躲在书房的人。
“他是五点四十来的。你七点才到家。”梁明煦说,“我等了你四十分钟。你却在和前任喝咖啡。”
方离奇道:“你怎么知道?”
梁明煦冷道:“安安说有一个帅叔叔来找你。”
方离:“……”
李安安这个小间谍。
他怎么忘记了眼前这人是李安安的舅舅。
因为戴着口罩,梁明煦的声音闷闷的:“可惜我还不是你的现任,也没有资格问你,也不敢再随便亲你,怕你真的会和我绝交。没关系的,你也用不着对我解释,我自己可以消化,过两天就会好了。”
方离心想,解释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啊喂!
“我只是把话跟他讲清楚了,叫他以后除了还钱不要再来找我。”方离最后还是这么说了一句,“我没兴趣回收一个烂人。”
以前过度心软犯蠢的事就不说了,他只想表明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
梁明煦抬眸:“真的吗?”
得到方离肯定的答复,他松懈肩膀,夸奖道:“我就知道你办事利落,头脑清晰。不愧是我从小就喜欢的那个方离。”
方离:“。”
所以就是因为这种事才打了七个电话,还在楼下等了四十分钟吗。
气氛有点怪。
梨子吃了几颗猫粮,忽然走过来跳到梁明煦身边,找了个位置躺下。他表情还是冷冷的,但是还是施舍般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挠猫的下巴。
方离看到他袖子底下藏起来的手背留置针。
走过去摸了一下,额头滚烫,梁明煦吓一跳似的躲了下。
方离惊讶:“梁明煦,你怎么还在发烧?这都几天了?”
难怪好端端的又戴口罩!
梁明煦否认:“我没有。”
这和班里的学生硬说自己没有贪玩忘记写作业有什么区别。
方离直接上前,再次上手摸到梁明煦的额头,两个人视线交汇,梁明煦的呼吸有些急,方离感到他身上几乎都是烫的。
意识到距离过近了,方离想要退开,梁明煦却抓住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梁明煦的手也滚烫,让方离的心跳莫名加快了点,他想挣脱,梁明煦却不放手,黑眸沉沉地看着他,不避不让,满是想要亲近的欲望。
“你最少有三十八九度了。”方离告诫他,“烧到四十度以上很危险的,还会变傻子。”
“三十八点三。”梁明煦说,“我体温本来就高,没那么严重。”
显然是输液到一半从医院跑出来的。
非常不赞同这种行为,方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问他:“是那天感冒了还没好吗?”
“嗯。我和你说过我的体质就是这样,恢复得会慢一些,但是真的很健康,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梁明煦强调了这件事,“这几天都还是在工作,觉得很累,可是想快点做完。”
快点把工作做完,然后呢?
方离学得聪明了,不敢接这话。
这些资本家压榨起自己也是毫不手软啊!
方离试着挣脱手腕,至少不要以一个这么奇怪的姿势,一个膝盖抵在沙发边缘,像即将跨坐到梁明煦身上一样。
“你先放手。”
梁明煦不放,还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揽了一下。
“梁明煦!”
方离彻底跌坐到了梁明煦身上。
梁明煦轴得很,方离推又不敢使劲推,他现在觉得梁明煦就像黛玉一样脆弱,搞不好还会赖人。
但是,大概就两三秒的时间,梁明煦反而主动松开了,脸也变得比刚才要红:“……”
都是男的。
都清楚。
方离烫到般跳起来尬笑:“哈哈,自己都没什么力气,还不滚回去输液退烧!你车钥匙拿过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梁明煦沉默着,竟然没说让人想要他闭嘴的话,方离猜他的脑袋现在其实不怎么清楚。
作为成年人,方离不想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很不喜欢钓人这一套。
已经拒绝过梁明煦很多次,最终却都没有真的狠心和梁明煦绝交,他不能再在知道梁明煦的期待情况下,继续和梁明煦做朋友。
要么接受。要么断掉。
“梁明煦。”方离叫了他的名字,“我们试试吧。”
正神色不虞的梁明煦怔住了。
“现在去医院。”
方离俯身过去,隔着梁明煦的口罩吻了他一下。
然后闪现般来到门口穿鞋,也不看梁明煦,只很忙地催促道:“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哈,发烧要人命,我在楼下等你。”
作者有话说:
林夏果:方离你……无缝……你……
方离半夜坐起来,羞愤欲死:我真开放啊。
第28章
在楼下等了两分钟,梁明煦才姗姗来迟。楼道老旧,灯泡昏暗,黑衣黑口罩的梁明煦好像一尊煞神,迈着两条长腿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怎地,方离感到有点危险,但梁明煦只是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递来。
“你好慢。”
方离接了钥匙,依然走得很快。
“真的想烧成傻子吗?”
“我在关窗。”梁明煦的脸和额发都是湿润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方离说知道了,不敢想梁明煦到底在后面做了什么,只继续往前走。
走出小区在路边找到了梁明煦的车,方离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时候感到耳根在发热,心也跳得有点快,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疯了吧……
说出那种话其实真的很莽撞,方离自己清楚。
如果有撤回选项,他现在甚至愿意马上撤回。怎么会这么突然,他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梁明煦也上了车,跟方离报出一个地址。
方离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梁明煦没说别的什么,但是他能感到梁明煦一直在看自己的脸,只好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梁明煦听没听清?
还是在想别的坏主意?
要是真的没听清,是不是可以就算了?
暧昧流淌。
从方离家的沙发上开始,一直持续整段路程。
抵达私立医院,下车后两人也一前一后地往病房走。梁明煦因为拔针就走的不负责行为,被照顾他的护士狠狠地说了一顿。重新量了体温,他已经发烧到38.5°,输液管插进留置针里,他再次躺到了床上。
床边果然放着一台电脑,还有几本文件,梁明煦这种拼死拼活的劲头在工作上也表现十足。
方离帮他倒了水,又点了吃的,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说:“……你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很多。”
梁明煦马上就睁开眼睛:“你要走了?”
方离:“嗯。”
作业还没批改,教案也还没写完。这些都是拖不得的,方离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从来没落下过工作。
“你在后悔。”梁明煦突然问,“是不是。”
梁明煦得了方离说“试试”的应允,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但其实一直都在观察方离。他心思缜密,极度缺乏对亲密关系的安全感,除非把握十足,没那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感染。
冷不防被问到,方离笑的声音有点大:“哈哈,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真的没有吗?”
“一丢丢。”方离声音小了。
“我就知道……”梁明煦面部泛着高烧的红,虚弱地说道,“看见我生病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忽然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你还没有多喜欢我,不过没事的,我会努力,你先不要后悔好吗。”
方离心里酸酸的,不想伤害这样的梁明煦,他更要硬着头皮上了。
“嗯”了一声,方离接着说:“我也会努力……尽量调整一下。”
想了想,方离很诚实地说道:“梁明煦,其实我真的没有很想谈恋爱,对我来说现在就开始新的感情也太快了。我说的试试,是因为我厌倦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不想就这么钓着你。所以,我想给彼此一段时间,看看我们到底合不合适。也许试过了,我还是不太想接受,或者你也会发现……我的缺点很多,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们很合适。”梁明煦低眉顺眼道,“其实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一直钓着我的。”
毕竟他单方面也可以谈。
方离:“……”
“但是我很高兴。像做梦,你知道吗。”
梁明煦轻轻地说。
从没和谁有过这种又暧昧、又坦诚的对话,方离有些坐立不安,身上却窜过一阵阵奇怪的痒意,又舒服又不舒服的,就像和梁明煦在一起的感觉。
“有调查说,要测试两个人合不合适,可以选择一起去旅行一次或者单独相处七天以上,我们都已经做过了。但是因为你的某些因素干扰了过程,影响了我的结论。”
方离说。
“所以,我这次说的试试,要先和你约定一些事情。”
梁明煦看着他:“嗯,是什么。”
方离脸上发热地说:“首先,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像今天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会让我很有压力。还有就是,你不要总是讲一些奇怪的话,或者突然强吻,最好是暂时不要接吻。”
听到前面梁明煦还没做声,听到后面就冷着脸道:“不可以接吻,那和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没在一起你也舌吻过了啊,大哥!
方离退一步:“可以牵手。”
梁明煦:“那做艾呢。只xing交,但是不接吻。”
方离:“……………………”
方离人都麻了:“我都说了不要讲奇怪的话!”
他退一步,这个人就要进一万八千步还要掠劫一空!
“好吧。”梁明煦妥协了,并提出要求,“要牵手,要抱。”
现在是真的大家都让一步。
方离听得脸上发热,如坐针毡,好像也快发起烧来:“嗯。”
梁明煦终于满意,因疲惫至极,眼睛闭了一下,睫毛很长的搭着,口罩下的鼻梁高挺,方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原来自己是个颜狗。方离感到有点绝望。
“走之前可以再亲我一下吗。”梁明煦睁开眼睛,问,“隔着口罩那种,不是接吻。”
这是在医院。
方离站起来,说:“其实我有共公共场合秀恩爱羞耻症。”
不管有没有人,在这种场合被碰他都会不舒服,只不过他以前可以忍。
梁明煦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坚持:“好的。”
但方离也不算很无情。
他牵了下梁明煦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梁明煦很满足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回到家里,方离感到像刚跑了八百米,有种透支体力后的兴奋感。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远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十三四岁时鼓起勇气对远方姑妈说要搬出去那天。
对方虽然冷淡,也不提供吃穿用度方面的任何帮助,却是他唯一的依靠。再加上对方家庭不幸,性格使然,方离每一天都感觉自己是个累赘。夜里,想念父母的时候方离会哭,不由得对对方抱有了亲近的期待,因为得不到回应,长达两个月处于自我怀疑与压抑中。
“我想一个人住。”终于,他在餐桌上说出了这句话,“我能照顾自己,不会犯错,不会学坏。如果需要帮助,我会主动来找你们,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你们担心承担责任,我愿意先写一份免责声明。”
且不管那份免责声明有没有法律效益,方离明显能感觉到餐桌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成功地搬到了租住的房子,事实证明,比起压抑他宁愿忍受孤独。
勇敢的人先幸福。
将放不下的、理不清的都甩在身后,一步步走稳 ,朝前看,所获远超内耗。
晚上他们没有再联系,方离觉得梁明煦应该好好休息。
写完教案,梨子跳到他的身上高高竖起尾巴。由物及人,他不由回忆了一下在病房里的暧昧氛围,也回忆了一下最后的纯情牵手。
第二天课间,梁明煦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温度计,上面显示37°,已经退烧了。
梁黛玉:[今天可以来你家吗。]
梁明煦现在是预备役男友,方离不知道要怎么回。
冷静了五分钟,才以正常的语气回道:[好的,你想吃什么?]
梁黛玉:[医生说不能吃辣的,油腻的。所以我打算打包一些清淡食物过来。]
方离说:[你歇着,我来买吧。]
学校的教师食堂味道很不错,味道清淡,很多老师都会留下来吃饭或打包。
那头,梁明煦将聊天记录发给谭高飞:[他好爱我。]
因为有时差,谭高飞还在睡觉。
梁明煦打了五个电话,谭高飞没接,但是回了微信:[神经病!]
直到晚上,梁明煦开车去方离家的路上,谭高飞才打了电话过来:“谈上了?”
梁明煦回答:“是的。”
“那天不是还说他还在为前任哭吗。”谭高飞说,“是你的猫给公主下了什么迷药,还是你强迫人家了?”
梁明煦:“都没有。”
谭高飞一针见血:“那就是卖惨了,我听小宋说你这两天都在发烧。你这个手段层出不穷,幸好不是我的对家,不然迟早被你玩死。”
梁明煦只说:“你帮我看一下利美庄园今明两年都有什么档期。”
那是专业承办婚礼的庄园。
谭高飞:“……”
前面有些堵,梁明煦沉着冷静地变道,蛮横又迅速地插入另一辆车前方:“有问题吗?”
谭高飞说没有。又问他,人工耳蜗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拖两年了,梁明煦。”
“再说吧。”梁明煦道,“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我还没准备好以后听到的都是电子音。”
“但是你听力在下降。”谭高飞道,“我劝你审时度势,得到了也不要太上头。早做早好,趁现在还没人能拿捏你,不要错过时机。还有,适当地学会缓和,不是让你真正的服软……你最好不要和你爸硬碰硬。”
梁明煦没有回答,沉默表示他对谭高飞的劝告心里有数。
不管不顾地跑去南极已然成为导火索,迟早有一刻会彻底迸发出来,即使大家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最后谭高飞说他下个月回国。
梁明煦问他干什么,他说是要相亲,梁明煦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公司距离方离的家还是太远了,买的那套房子要近很多,当初选址的时候就是以青梧和公司各自辐射五公里来买的。梁明煦上午刚查过装修进度,加上定制的家具入场和环保治理,最快暑假就可以入住。
一驶出拥堵路段,梁明煦就把车开的很快。
对梁明煦来说,拥有方离,并且和他住进那套房子曾经是一个触不可及的梦,但现在梦已经实现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小梁好像飞蛾。
方离是火种。
其实方离不怎么擅长谈恋爱。
在上一段感情里,他是被动的一方,接受了对方的感情,对方的生活方式,对方在感情中占据的主导地位,甚至连回到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也是因为在朝对方靠近。
现在方离明显感觉到自己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方。
梁明煦没有恋爱经历,所以方离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个恋爱笨蛋。
把打包回来的餐食都装进好看的碗碟里,方离调整了椅子的坐垫,拉低了吊灯,尽量让氛围看起来温馨一些。
等待梁明煦的时候,他又告诉自己,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约会。
门铃响起,梁明煦抱着一束很精致的白色郁金香站在门口。
方离:“……”
好吧,对梁明煦来说真的是个约会。
“打电话订的,想自己拿上来,刚才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梁明煦说,“所以晚了点。”
方离想象梁明煦站在路边等跑腿小哥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捧着花露出梨涡:“谢谢,很好看。”
梁明煦看着他,很难忍地问:“像这种情况可以亲吗?”
方离十分感动,但是拒绝了:“不了吧。”
他才不要第一次就打破规则。
方离转身去找了花瓶,梁明煦已经自顾自换了鞋子,又撸了一把站在鞋柜上的梨子的头,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了这只没有感情的猫。
两个人在餐桌旁坐下,像在极境先驱号的套房里那样,对坐着一起吃了晚餐。梁明煦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方离以前还以为他是在心情不好,现在已经很习惯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和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一起坐在自己的家里,以尝试做恋爱对象的身份。
方离说要试,就是很努力地试。
吃过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碟,方离看梁明煦不算生疏的样子,心想果然还不算很了解他,擦完手,就抱了一沓作业单来到地毯上,拍了拍旁边:“梁明煦,我们来聊天。”
地毯是梁明煦买的,白色的羊毛材质,坐感不错,方离的模样看上去很放松。
于是梁明煦也在地毯上坐下了,下午去了公司,他还穿着西裤,其实不算很方便,但没有拒绝。
方离从包里摸出红笔,把作业单放在茶几上,习惯性地咬开笔盖:“你以前说如果我想了解你,不管问什么问题你都回答。”
梁明煦伸手把笔盖拿走,嫌弃道:“你怎么总咬笔盖。”
他的手指触碰到方离的唇瓣。
方离看了看他,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了解我吗。”梁明煦忽略手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接着话题说,“我没有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抽烟。晚上睡得很早,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喜欢蓝色和方离。”
方离已经批了作业单的一面:“……没问你这个。”
梁明煦很乖地说:“那你问。”
又摸到方离的另一只手,说,“我要牵手。”
小学生的错题很幼稚,但方离怀疑梁明煦才是小学生。可惜方离已经和梁明煦说好可以牵手,不方便反悔,所以只好任梁明煦牵了他的手。
这个人没发烧了,但掌心还是很热,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体温确实本来就比较高。
“你那时候突然就出国走掉,是因为当时病得很厉害。”方离忍住掌心的痒意,努力分心给作业单,“你出去之后习不习惯,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很难?”
梁明煦走的时候十三岁,之前在南极时,他对方离提过一些当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比较笼统,方离觉得两个人如果要交往,他有必要了解那段过去。
“当时是在家里写数学作业,突发旋转性晕眩。”梁明煦说,“一直在呕吐。”
“检查出肿瘤已经压迫前庭神经,家里约好了医生出去做手术。我的情况有点复杂,直接切除会牺牲耳蜗神经,医生建议是等两年侧支循环建立可保一部分听力。那段时间就基本上都在医院里,也没怎么上学。
“刚出去肯定是不习惯的,生病,听不清别人说什么,因为不是母语,也读不出别人的唇语。和照顾我的阿姨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她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方离早已经停下笔,专注地看着他。
梁明煦神情淡淡:“第一次手术后断断续续地上学,像我告诉过你的,也不认识什么人。再后来就请了家庭教师,一边学习唇语一边学高中的课程。找林夏果想联系你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听力一直不好,经常有耳鸣,试了很多方案,适应新的助听器。后来开始读大学,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复查时发现脑膜瘤,动了第二次手术。家族遗传病史除了肿瘤,还有血小板源性生长因子活性不足,恢复得非常慢,差点没挺过来。”
说完,梁明煦补充一句:“我母亲就是因为脑瘤去世的。不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有一个很瘦很小的人躺在病床上。”
命运不公,给了梁明煦一副这样的身体。
回顾他的整个青春期,乃至青年时期,都是在和病魔做抗争。
方离问:“你说放弃继续深造,没有再读博,也是因为这个?”
“不全部是。”梁明煦道,“那时候我和谭高飞已经开始创业,要找投资人、要盯实验室,放弃学业也有工作上的原因。GNT他是研发,我主要是出钱,我的母亲和你父母一样,也给我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现在是聊梁明煦,不是聊方离,所以梁明煦没有主动问起方离父母的事,他知道那是方离的创伤。
方离是个非常心软,也特别能与别人共情的人,握着梁明煦的手收紧了,问:“你的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不再继续联系我呢?你一个人一定很难捱,很孤独吧。”
明明梁明煦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有在他的相册、日志里点赞留下痕迹。
方离不明白为什么梁明煦不找他。
梁明煦说:“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
方离怔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所以放弃了和别人的情感联系。
“不过也不是很难熬。”梁明煦云淡风轻地说,“想你的时候我会翻看你更新的照片,一边幻想你的声音,一边对着你的照片zi慰。每次放空的感觉很爽,差点得了性yin,不过我自己控制住了。”
方离:“…………”
温情时刻给整得有点无语了,方离在想自己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这个人的谈话节奏。
“有时候可以不那么直白。”方离木着脸说,“很吓人。”
梁明煦的表情有一种介于成熟和天真之间的诚恳:“可是很想告诉你。”又鼓励方离,“我希望你也可以直接说,我想听。”
为人师表,方离才没那么嬴荡,指控道:“我早就想问了,你每次讲这些真的不觉得羞耻吗。”
梁明煦看着他,反问:“面对喜欢的人说出真实的身体反应和内心感受,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如果明天就死了怎么办?”
方离一时语塞。
梁明煦就垂眸道:“你会觉得羞耻,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严格说起来,梁明煦用约定好不能说的“奇怪的话”吓了方离,算是犯规。
但方离看在他曾经历过那么惨的时光,缺乏人与人之间的礼貌社交经验,讲的话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所以暂时没有将其计入“试试”的评估范畴。
方离继续批改作业,梁明煦的手机响了三次,第一次他只看了屏幕就露出厌烦的神色,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无视了。
几分钟之后,手机再次响起,他甚至看都不看就挂掉,一手仍然牵着方离,一手不轻不重地撸猫。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方离忍不住问。
“你接吧。”
梁明煦只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方离说:“你还是看看吧。万一呢。”
梁明煦拿起手机看了下,表情稍微松懈,说:“人为什么要工作。很烦。”
原来电话那头是可怜的小宋。
方离建议他去处理一下。
梁明煦还想耍赖:“没带电脑。”
方离道:“用我的。”
梁明煦慢吞吞松开方离的手,悻悻起身,身为资本家,脚步迈得比社畜还要沉重。通过他在南极视频会议上的表现,方离怀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撂挑子走人。
梁明煦去往房间使用电脑,方离提醒他:“密码是我生日。”
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