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没穿三件套,反倒是换了一身十分休闲的服饰,只是身上透着的冷淡与疏离气质依旧,与片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知屿轻快地蹦到指挥台的棚子底下,假装公事公办地看了一眼屏幕,问了一句:“今天应该演得还行吧?”
林昭衍像是猜到了他真正的目的,也没有拆穿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林知屿悄摸摸地用手勾了勾牧绥肩上的衣服装饰。
“怎么过来了。”林知屿小声问道。
牧绥偏过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躲了人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知屿解释道。
他的团队还没有对恋情的事情进行回应,主要也是因为林知屿这边还没有个确切的态度。按照李青时的说法,他的演艺事业刚刚起步,这个时候突然官宣谈恋爱的消息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偏偏林知屿并不觉得谈个恋爱就会影响什么,实在不行他原地退圈也是皆大欢喜,而且他也不是很想撒谎否认,这样无论是对牧绥还是对粉丝都很不公平。
所以思来想去,干脆先冷处理算了。
应该不至于会有人天天盯着他的恋爱问题研究。
只是没有想到牧绥来探班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饶是他让周明避开了不少人流量高的地方才进到的片场,还是被蹲守在影视城附近的狗仔们发现了。
更不用说,昨晚一得到牧绥出现在酒店的消息,林知屿的粉丝就已经连夜买票冲来了剧组。
陈辰原本是受托出来给林知屿买咖啡,结果在店里排了好久的队不说,回去的时候更是挤都挤不进去。
“拍到了吗,真来了啊?”
“看到了看到了,就在林昭衍身后呢,纸鱼你偷偷贴上去干嘛呢?”
其中一个粉丝倒吸一口气,说道:“本来来之前还不太相信,现在一看感觉他们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不会真的谈上了吧……”
“你还别说,牧绥长得还挺帅,比照片上得帅好多。”
“如果这是一场对牧云霁的报复,那么林知屿你大获全胜了,我已经开始畅想牧云霁见面被迫喊他嫂子了!”
“笑死了,昨晚小乔姐还在微博发,让大家别再问她牧绥长什么样、人好不好了,她手都要回软了。”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见过嘛,而且纸鱼的黑历史摆在那里,很多冲着《青鸟》入股的粉丝很担心他半路又恋爱脑上身了。”
“我是无所谓了,正好让牧绥多给他喂点资源,最好把他焊死在各大影视城里,让我以后天天都有新剧看,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剧荒。”
“我刚刚在群里发了消息,有几个毒唯的姐妹誓死不信。”
“林知屿还能有毒唯啊?我以为他的毒唯在几年前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像小乔姐这种接受度良好的,只要不作奸犯科,永远都是淡淡的死意。”
“确实,只要经历过前几年的大风大浪,除了作奸犯科,已经没什么接受不了了。而且从小号看,姓牧的恋爱脑好像比纸鱼严重很多,估计早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了,我们应该不会吃亏。”说完,这个粉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高声喊道——
“所以,林知屿你谈没谈,能不能给个准话!”
这一声不仅把不远处的陈辰和其他粉丝吓了一跳,就连控制台后的林知屿都不由地抖了一下,然后才一脸震惊地从棚子里探出头来。
那个粉丝见到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往后面的台阶上退了退:“谈恋爱可以,但是别忘了搞事业!一年三十部给我安排上!”
林知屿:“?”他全年无休、无缝进组,再恬不知耻地轧戏都拍不了三十部。
事业粉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陈辰终于艰难地挤了进来,林知屿把吸管捅进杯子里吸了几口,正思考着要不要出去和那群粉丝打个招呼,就接到了林昭衍开拍的指令。他只好把咖啡顺手往凑上来的牧绥手里一塞,火急火燎地冲去找化妆师补妆。
牧绥的轮椅已经滑出了控制台外,他的指腹擦过塑料杯上的水珠,橘粉色的口红印在吸管上沾了一点。他垂下眼眸,目光幽幽地在那一点水光上刮过,然后又抬眼对上了对面粉丝探究的目光。
他压了压嘴角,转身回到了控制台的棚里。
场外的人群安静了一瞬,半晌后,一个粉丝感叹道:“草了,如果不是谈了,我很难说服自己会有人这么顺手地把自己喝过的东西送到’老板‘的手上。”
后面还跟着另一个粉丝的小声嘀咕:“……只有我觉得刚刚纸鱼走路的姿势好像不太对吗?”
拍摄结束后,林知屿回到酒店,冲了个澡,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自曝光之后,牧绥微博小号的粉丝数量就急剧增加,等他再次打开时,后台的私信密密麻麻一片,不是在问他和林知屿谈没谈的,就是在问他们什么时候谈上的。
牧绥点开被顶到最上面的私信看了一眼,连他和林知屿的CP超话都建好了,各类图文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起来。
等林知屿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就是牧绥坐在沙发旁边刷着手机的场面,神色专注得颇有几分处理机密文件的味道。
他好奇地凑上前,撑着轮椅的椅背俯身往下看。
“哦豁。”林知屿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快连文都有了。”
牧绥说道:“写得还不错。”
屏幕上的字有点小,林知屿看不太清,随口问道:“什么题材的?”
“武侠。”牧绥说,“魔教教主和正道大侠。”
林知屿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好经典的配置——”
“她们不会还给你加上了能用线伤人,尤其是能解我衣服的设定?”
牧绥睨了他一眼,问道:“你看过?”
他正好就看到了用金线解衣服的这段剧情。
林知屿摇了摇头,说:“这本倒是没看过,但类似的情节倒是看了不少。”
牧绥没有说话。
林知屿索性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下巴卡着他的肩膀,手指伸过去划拉了两下,懒洋洋地说道:“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大作……”
结果才划了几页,就撞见了一个冲进超话里挑衅的黑粉:【这都有人嗑啊?吃点好的吧,有没有可能以磷脂鱼的身价根本够不上人家大佬,说不定就是被包养的玩物,玩腻了就丢了,也就是磷脂鱼的粉丝自我狂欢,真当你家是万人迷了。】
林知屿:“……晦气。”
他赶紧滑了过去,免得影响他和牧绥的心情。
“要不然公开了算了。”林知屿嘟囔道,“省得这些妖魔鬼怪在外面跳脚。”
牧绥侧过头看他:“不怕影响吗?”
“怕啥。”林知屿眨了眨眼,侧脸擦过牧绥的脖颈,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说,牧先生不想要名分啊?”
【YJQT】
牧绥愣了愣,眸光闪动,随即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然而在几小时后,自爆料伊始就一直没有动静的小号,突然发布了一条微博——
【@MeinKomplize1103:猫和鱼[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青年的背影,他正半蹲在绿化带的灌木丛旁,伸手引诱一只三花猫。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眼尖的人一下子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林知屿的粉丝们大悦,连忙在超话锐评黑粉:【谢谢你对我家多金哥夫的肯定,但没关系,他超爱[玫瑰]】
许清琢端坐在紫檀木案前,袖口垂落,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
棋盘铺陈于案几之上, 黑白子交错,杀局已定。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宛若一记催命鼓点。
沉香袅袅, 红烛摇曳, 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照上他的眉眼, 勾勒出凌厉而惑人的轮廓。许清琢半垂眼睑,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狭长的眼眸幽深似水,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摄魂夺魄的魅意, 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反倒藏着几分锋利的冷。
“世人皆道忠义难全……”他低声笑了笑, 修长指尖摩挲着方才落下的棋子, 轻叹,“晏行己,我想来, 你亦是如此。”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天下棋局将开, 许清琢已在皇城内替太子李昭扫清障碍, 如今只剩下外边环伺的虎狼。
暗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屏息等待。
许清琢这才撩起眼皮, 转头睨了他一眼,烛火之下,他的眉眼仿佛晕染着一层朦胧的影。他淡淡一笑,语气温和至极,却让人不寒而栗:“可都安排好了?”
暗卫低眉拱手:“一切照大人吩咐,密信已送至梁国,暗线也布下了人手。只待——”
“只待他亲自入局。”许清琢戏谑地轻笑一声。他缓缓端起桌边温热的茶盏,指腹轻轻摩挲杯沿,烛光映在他的墨色瞳仁里,漫开一点猩红的火星。
“我倒是很期待,晏行己会如何破局。”许清琢轻抿一口茶,眸光低垂,幽深难测,“但愿他有这个本事。”
烛光在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深不可测的幽色,明明是秾丽至极的一张脸,却偏偏透出一股阴狠的神色——教人心惊,却又教人甘愿沉沦。
摄影机外,陈辰支着脑袋坐在台阶上,和导演的助理讨论道:“总觉得,林哥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这几个月下来,林老师的演技是成熟了不少。”导演助理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陈辰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林哥的演技是也长了不少,但感觉还是不太一样,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被许清琢这个人腌入味了?他稍微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他要蛊惑我去干坏事了。”
导演助理十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陈辰感觉林知屿不太对劲,不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许清琢这个角色的性格,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蛊惑”。
“难道是因为他最近谈恋爱了?”偏偏啥也不懂的陈辰还在正儿八经地探究原因。
助理无奈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前面不远的牧绥。自从前几天晚上那个模棱两可的小号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后,这两人的CP粉已经集结成军,在各大平台开启了“边产粮边考古”的模式,不仅把自林知屿复出之后的所有蛛丝马迹扒了个干净,最近更是有不少粉丝和娱记买票冲到片场,务必亲眼确认两人的关系。
于是最近清场工作的难度都增加了不少,林昭衍甚至都在思考要不要找人搞几块绿布遮遮。
不过好就好在牧绥并不是总在现场,毕竟牧氏家大业大总要有人来管,他没待几天就回到了A市。扑了个空的娱记十分痛心,本想着来到来了,要么打探一下《风起长夜》的拍摄进度,没想到林导订购的绿布终于到货,把拍摄现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知屿在剧组连轴转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假期,可以回A市休息几天。
因为担心这次还会像上次那样被粉丝围观,他特意斥巨资买了VIP通道。结果没想到,没堵到人的路人倒是把他落地A市的消息给闹上了热搜。
林知屿刚坐上牧绥派来接他的车,缓了一口气,就接到了江逾白的电话。
他之前的那档综艺播出效果不错,因为在剧本杀那期扮演的警察角色广受好评,经纪人顺势就给他接了一个公安题材的本子。这段时间他空出了很长的档期,几乎天天都在派出所体验生活,不知道被粉丝偶遇了多少次。
“哥,你今天也回A市吗?”
林知屿被这一声喊得愣了一下,虽然之前也有和江逾白开过玩笑,但是冷不防地被这么称呼,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对啊,刚落地,你怎么知道?”
江逾白笑了一声,说:“看到热搜了。”
然后又问:“你那今晚有时间吗,我也是早上刚落地,要回家吃饭,妈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回来。”
林知屿本来想回去补觉,但江逾白这么一开口,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只好答应了下来。
只是把消息转发给牧绥的时候,他看着对话框,等了几秒,只看着上方的“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好几下,却一直没有消息弹出。
林知屿狐疑地皱了皱眉,正想再发一句,牧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接起,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牧绥低沉的声音:“江逾白喊你的?”
林知屿“嗯”了一声。
牧绥顿了顿,开口时语气平静得好似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已经回A市半个多月了。”
林知屿眨了眨眼,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半个多月都没见,一回来就要抛弃男朋友,他的良心突然也有些过意不去。
可还没等他开口,牧绥就说:“你去吧。”
“我真去啦?”
牧绥低低地“嗯”了一声,这回林知屿倒是听出来了——他不太高兴。
林知屿忍不住笑了一下,故意打趣道:“牧先生不会是在吃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
“没……”可话音未落,他又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牧绥淡淡开口,反问道:“如果……是呢?”
林知屿怔住了,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最后咳了一声:“……那也没有办法呀,明天给牧先生补偿一天吧。”
大概是许澄做好了林志扬的心理工作,这次的晚饭就在林家的别墅里。林知屿因为没到过这个别墅区,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还差点迷了路,拐拐绕绕了好一会,才悻悻地给江逾白打去了电话,支支吾吾地让他来接自己。
江逾白没有当一回事,或许是觉得他时隔这么久回家,心里多少还有些芥蒂。
许澄也怕他不太舒服,特意走到了小院门口迎接,推着他的进去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给沙发上的林志扬使了个眼色。
晚饭倒是吃得还算舒坦,最开始林志扬抿着嘴一言不发,只在许澄询问他和牧绥的近况时,才会稍稍竖起耳朵,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哼哼”两声。
不过在林知屿离开林家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当大爷的林志扬还是说了一句:“混不下去就回来,我们虽然比不上姓牧的家大业大,但好歹也能养的起,不至于让别人欺负了去。”
林知屿一怔,偏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许澄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路上小心。”
江逾白开车送他回去,路上说起自己的刚接的那个本子,说是看第一眼就很喜欢这样落地的都市生活剧,又说起自己这一个月里在派出所见到的鸡飞狗跳,让人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个剧里还有一个角色,导演一直没找打合适的演员,你要不要来尝试一下……”
林知屿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拒绝:“不行、不要、不好!”
“你之后有安排了?”江逾白问。
林知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等《风起长夜》拍完,我必须要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什么也不干,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吃,吃完就去睡,其他什么都不想。”林知屿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林昭衍对他的压榨:“主要这个月过得太过水深火热,昨天还知道了隔壁剧组的作息——主演一天就到场两三个小时,而我们组一言不合就要开夜车打磨细节……再不休息,我离死就差那么一点了。”
江逾白笑了一声,说:“好可惜,我还觉得那个角色挺适合你的。”
林知屿瘪了瘪嘴,小声咕哝:“那还是没的休假更可惜一点。”
车停在地下车库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林知屿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就听见江逾白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吗?”
林知屿开门的动作一停,转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和牧云霁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问他这个问题。
林知屿点了点头。
江逾白敛了敛眼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父母死后很多年,我都很害怕一个人……在奶奶患病之后,就更是如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珍惜每一位来之不易的亲人……”
江逾白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说过,如果我愿意,可以把你当哥哥。”
林知屿听得懵懵懂懂,但一想到江逾白之前的经历,又不免生出一丝怜爱。
他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说过。”
江逾白低垂着眼,像是在权衡措辞,片刻后,才缓缓道:“爸的气已经消了,所以以后……我们会一直是一家人。”
林知屿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些古怪,倒也不是不情不愿,更像是带了点执拗的意味。
他摸不清江逾白的具体意图,能想到的就是他应该是害怕自己又像从前那样为所欲为,于是再三保证过后,才在他无奈的目光中下了车。
江逾白望着他离去背影,想起了数月之前,自己也是这般看着他与牧绥逐渐远去。
只是那时没想通的事情,后来想通了,却已经错过了说出口的最佳时机。
但是现在也很好,做家人也很好。
与此同时,林知屿未曾设想到,他刚一打开门,迎接他的居然是堆放在客厅里的好几个未拆封的纸箱——
哑铃、哑铃凳、肋木架……
他的视线扫过上面的文字,有些震撼地想,牧绥总不会要把他的房间改成健身房吧。
林知屿这阵子在剧组连轴转, 几乎没怎么见过牧绥,只有偶尔收工后,在电话里能聊上几句, 听他提及“刚刚在复健”或者“医生建议增加力量训练”之类的琐碎日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通电话刺激的,居然还把健身房copy回家了。
林知屿摸了摸鼻子,换鞋进屋,随手将外套甩在沙发上。室内灯光柔和,空气里浮动着沐浴乳的清淡香气, 显然有人已经回来一段时间。
他抬手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就看到牧绥坐在床边, 低头擦拭着刚洗完的头发。
宽松的黑色家居服随意地披在身上, 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在衣袖下若隐若现。
听到动静,牧绥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知屿身上,眸色一动。
林知屿对上那双眼睛, 脚步不由地顿了一下。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 他们确实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 他有点无措地摸了摸鼻尖,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牧绥倒是没让他纠结太久,他将毛巾随意搭在一旁, 勾了勾手, 示意他过来。
林知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手腕突然被攥住, 随后腰上一紧——
牧绥伸手环住了他。
林知屿的膝盖抵着他的腿, 感受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湿热的潮意。
“吃好了?”
林知屿的嗓子动了动,无处安放的手搭在牧绥湿润的发尾上, 应了一声“嗯”。
牧绥摩挲着毛巾的边角,抬眼看着他。
眸色沉静,可细看之下,眼尾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意,像是长时间未眠的疲惫,又像是隐约的压抑。
“还以为,你回来会先想着见我。”牧绥开口,语气倒是平静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林知屿莫名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林知屿心虚地咳了一声:“下次一定。”
牧绥轻轻“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松开半分力道,抬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林知屿被他盯得有点发毛,轻轻动了动手腕,试图抽回,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些。
他低头看着那只攥住自己的手,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
“您该不会——”
话音未落,腰间的力道一收,他整个人便被牧绥一带,直接落入他怀里。
林知屿后背抵上他结实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到到他还在充血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股热意,从薄薄的衣料渗透过来,贴着他的肩背,让人无处可逃。
熟悉而冷冽的气息将他包裹。林知屿恍惚间想起,难怪他最近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有十次八次都在喘,练得还真是勤快。
不过稍微幻想一下他在家里偷偷撸铁的场面,林知屿又有些忍俊不禁。
“牧绥——”
“嗯。”
“我刚回来。”
“嗯。”
“就算要展示复健结果……”
“嗯?”
“能不能悠着点?”
“好。”
他这不痛不痒的应答听得林知屿耳后一热,果然,下一秒,他的后颈被人轻轻吻了一下。
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腕内侧,指尖缓缓攀附而上,最终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就快了,再等等我。”
林知屿在A市休息了没几天就回到了剧组。原本被压榨着连上好几天都没有太多感觉,可由奢入俭难,短暂地休了几天假后,登机的那天早上只想赖在家里,完全没有半点起床的心。
说来也是好笑,从学生时代到倒霉社畜,再到如今,不管多少年过去,每次假期结束他总还会生出这种不想离家的幼稚心绪。
但这次回组后,他就再也没有假期。
《风起长夜》
第二部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许清琢成为新皇的心腹,彻底掌握朝中大权。各地诸侯王联合反叛,晏行己成为领军智囊——
第三部的故事正式开始。
许清琢第一次离间梁王与晏行己未果,又设计了一场“和谈局”,以与他有媒妁之言的青梅竹马为人质要挟,逼迫晏行己做出选择:要么背弃梁王,要么眼睁睁看着青梅被杀。
他本以为以晏行己的做派,就算早与人退了婚约,也会念着两家多年交好,不忍作壁上观。却没想到那位女子的性情比他想象中的烈上许多,宁愿自尽也不愿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然而就在关键档口,晏行己还是退了兵。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当天晚上他便设计将青梅从许清琢的手上救了出来。
之后,梁王的军队势如破竹,群雄逐鹿之势已作定局。
未央宫丹墀上的血迹尚未凝结,青铜烛台歪斜着将暗红光影泼向藻井。晏行己的玄甲沾着霜气,战靴碾过碎裂的玉璧时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带兵进宫时就接到消息,新帝李昭已经在几位亲信的护卫下往西出逃,群臣闭门不出,如今这未央宫中,除了正与被梁王军队交战的护卫军和四散逃脱的宫娥内侍,就只剩下了他的旧时同窗,如今人人喊打的佞臣许清琢。
风声呜咽,从被撞开的窗棂灌入,卷起尘埃与血腥气,殿外喊杀震天,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伏尸遍地,刀光映照着战火染红的天幕。
可在这风雨飘摇的殿中,一切却是诡异的平静。
许清琢缓缓绕过新帝办公的案几,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雕纹精致的扶手,他动作从容,神色淡漠,仿佛没有听见外面的喧嚣,亦不在乎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大人,您这……!”新帝留下的侍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坐到了御座上。
许清琢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怕什么,等到梁王入主,你我皆沦为阶下囚,临到死了,他这位置让我坐坐又有何妨?”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皓白锦袍上血迹晕开,像是凋零的梅花。他垂眸侧耳,似在聆听殿外步步紧逼的杀伐声,眼底却未起半分波澜。
半晌,他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大殿正前方闯入的身影上,勾起了一抹浅笑。
“好久不见,晏行己。”他的嗓音依旧清润低缓,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倦意,“这一局,是你赢了。”
晏行己静静看着他,未曾立刻应答。
烛火摇曳,两人影子交错,映在满是裂痕的地砖上,像是残棋未尽,终有一子将落。
良久,晏行己方才开口,语气平淡又冷漠,与许清琢记忆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多少人命换来的相位,你坐得可还安稳?”
新帝败走伏龙山被梁王俘获,回长安的路上自缢而亡。
梁王从未央宫下拾级而上,三十二盏长信宫灯全数熄灭,他于殿中摘下兜鍪的刹那,十二冕旒突然无风自动,玄衣纁裳的帝王衮服静静悬在屏风之后,衣袂上的日月星辰纹在烟尘中忽明忽暗。
许清琢被关入了禁宫之中,只能隐隐从殿外匆匆经过的内侍嘴里,得知一点消息。
晏行己待梁王游说群臣,不日就是登基大典。对他的处置还未曾定下,但左右也不过一死。
直到新皇登基前日,禁宫中突然来了两名士兵,把他押解到了稷下学宫的后山。
晏行己已经在山顶等他了。
他在老槐树下支了一个简易的案,煮了一壶简陋的茶。
许清琢瞥了一眼,拖着丁零当啷的沉重镣铐,戏谑地说:“这是为我送行吗?”
晏行己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茶倒满。
两人一言不发地喝完了一壶茶。
“明日殿下登基,原是想大赦天下,但……”
许清琢嗤笑一声:“我自罪孽深重,不劳晏大人费心。”
他放眼远眺,群鸟飞散,青山苍凉。倏忽,一线日光从皇城那头照耀过来,穿透了层层阴翳的云雾。
“成王败寇,不过尔尔。”
晏行己想起这几日游说老臣时得到的罪证,抿了抿嘴,说道:“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言尽于此,他沿着那条他们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道往下走,迟疑的脚步拖了又拖,想要回头,却还是握紧了双手,指尖在寒风中发白。
许清琢看向晏行己留给他的最后一盏茶,抬手一饮而尽。
杯盏砸落在尘土之中,骨碌碌地滚向远方。
“晏行己,你的理想我不信,但若有朝一日天下清明,我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