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宁乐意听奉承话,尤其是来自男朋友嘴里的甜言蜜语,但显然此时此刻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匪无奈笑道:“你别紧张,就是到我家里吃顿饭,再说我妈早知道了。”
林鹤宁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出柜的?”
顾匪:“不用特意出柜,柜门松了自己就开了。”
林鹤宁:“……”
这形容的,逼格满满。
顾匪笑着伸出大手在林鹤宁脑袋上揉揉:“别看我妈见识不多,但心思细腻,早就看出我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了。”
就和顾匪说的一样,顾匪并未正式通知徐芬丽他跟林鹤宁有一腿,但徐芬丽就是知道了。
这顿家里饭很丰盛,满满一桌子,总共十道菜,全是徐芬丽亲手做的,她说十全十美。
饭桌上,但凡林鹤宁哪道菜多夹几口,徐芬丽都会把整个盘子端起来放到林鹤宁最近的地方,忙的风风火火。
顾匪是神厨,徐芬丽也做得一手好菜,林鹤宁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走路都得扶墙。
顾匪就下楼去买健胃消食片,回来时在楼下碰见倒垃圾的徐芬丽。
“家里没酱油了,忘了让你捎一瓶回来。”徐芬丽说。
顾匪:“我现在去买。”
“不用不用,我去吧,你快拿药给小林。”
“妈、”顾匪叫一声。
徐芬丽只看顾匪一眼,便知道儿子有话要说:“怎么了?”
顾匪正式的说道:“我跟林鹤宁是恋人关系,我很爱他。”
尽管早就猜到了,但这么明目张胆的直白说出来,没啥见识的徐芬丽红了脸:“妈知道。”
顾匪笑着上前抱了下徐芬丽:“谢谢妈。”
林鹤宁吃得多消化的也快,尤其是晚上有特别消耗体力的剧烈运动!
一周后,又有点馋徐芬丽的拿手好菜辣子鸡丁了。
结果新接手一个凶杀案,办公室的二胎宝妈还神秘兮兮的问林鹤宁吃没吃饭,吃的啥。
林鹤宁说小米粥和酱黄瓜,二胎宝妈说:“全素的啊,那没事了。”
林鹤宁莫名其妙的翻看卷宗,然后就被惨绝人寰的现场照片狠狠训练了一把忍受度。
凶手将被害人分尸,切成碎块,为了破坏其DNA竟丧心病狂的下油锅炸!
顾匪发微信说:[晚上来饭店吧,我妈做辣子鸡丁。]
林鹤宁崩溃的写道:[那个,可以换道菜吗?]
总而言之,他大概半个月,哦不,是未来三个月都不想吃任何油炸的肉类了。
这桩案件是简小西他们负责侦破的,林鹤宁前往刑警大队沟通细节。
谈完正事,林鹤宁也该走了,简小西把他送到楼外,忽然想起什么,道:“鹤鹤,我昨天看见夏某人了。”
林鹤宁不以为然道:“嗯,怎么了。”
简小西:“他在找猫。”
林鹤宁下台阶的脚步一顿:“什么?”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搁路边发寻猫启事,我还以为他兼职发传单呢!”简小西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纸给林鹤宁看,正是寻猫启事。
黄白灰三花公猫,是已经走丢半年多的丘比。
简小西道:“听附近商户说,他已经发了快半个月寻猫启事了,而且不仅在那里发,别的地方也发,人流多的时候到处打听,人流少了就自己到处找。我有点懵,他这犯什么神经?”
林鹤宁没说话,只是盯着传单上的猫照片出神。
两天后的周末,林鹤宁正在网上给顾匪挑衣服,安保处突然打来电话,说夏知乐急着见他。
早对这段恩怨情仇有耳闻的安保经理说:“您要是不想见,我就命人撵他走。”
林鹤宁说:“不用,我这就过去。”
或许是没想到林鹤宁会见他,忐忑等待多时的夏知乐一看见人,既难以置信又惊喜万分的猛然站起。
林鹤宁走下电梯时,刚好能直线看到等在大厅的夏知乐。
林鹤宁差点没敢认。
夏知乐穿着明显一周没换、已经皱皱巴巴的衣服,西装裤裤脚都沾到泥点子了。至于他的面容,两天没刮胡子,更因休息不足而眼泛乌青,眼底挂着两个厚重的眼袋。
林鹤宁正诧异,就见夏知乐欢天喜地的朝他跑来:“鹤宁,鹤宁,我找到了!”
夏知乐一把抓住林鹤宁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他拉到座椅边上,椅子上放着一个猫包。
林鹤宁心里微沉。
夏知乐迫不及待的打开猫包,把里面那只黄白灰三花公猫小心翼翼的抱出来:“你看,是丘比,是咱们俩的丘比!”
夏知乐深切刻骨的复盘过了,终于找到症结所在。
一切的隔阂跟裂痕,都是从丘比丢失开始的!
这只猫是见证他们爱情的使者,是上帝的祝福,他把猫找回来了!
快看呐,他找到了!
丘比回家了!!
林鹤宁被晃得一阵恍惚。
他看向因为失而复得所以惊喜欲狂的夏知乐,那欢愉的笑容中透着满足,透着希望,透着刻骨铭心的讨好和患得患失的卑微。
“喵~”
林鹤宁目光落下,伸手将猫抱过来。
夏知乐险些喜极而泣。
林鹤宁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猫柔软的脊背,说道:“夏知乐,它不是丘比。”
夏知乐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
他勉强支撑的肩膀骤然垮塌下去,整个人显得单薄不堪:“我,我……”
“我很努力的找了。”夏知乐声音哽咽,双手掩面,浑身颤抖。
“鹤宁,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找了,可是我找不到啊,我怎么也找不到它。”
第36章
接下来的几天夏知乐过的浑浑噩噩,工作时心不在焉出了差错,刚好被“就等着他犯错”的科主任骂的狗血淋头。
夏知乐也不在乎了,随便吧。
那天,他抱着猫离开。
林鹤宁什么都没说,既没安慰也没打击,只是把他买来的猫还给他。
过了几秒钟,林鹤宁说:“把你手机给我。”
夏知乐唯命是从。
他看见林鹤宁点进相册,把他们二人的合照以及林鹤宁个人的照片全部删除。
夏知乐有种被乱箭穿心的痛感,惊呼“住手”,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鹤宁把手机还给他,只字未语,却展颜一笑。
一如初见时的笑容。
沐浴在温柔阳光下的清俊美少年,历历在目。
夏知乐养了这只替身猫,取名丘比,偶尔叫它沙拉酱。
终于熬到周末,夏知乐给猫戴上牵引绳,领着它外出散步,从正午走到日落,再到天黑,猫已经累的不想走了,他就抱着猫走。
回过神来时,夏知乐猝不及防,他竟迷迷瞪瞪的来到他们曾经避雨的地方了。
也正是在这里,林鹤宁跟他表白的。
他说:你喜欢我吗?我也挺喜欢你的,要在一起吗?
他回答:只要我吃得起泡面,就绝对不让你吃清水挂面。
他发誓:我还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一辈子对你好。
他抱着他在雨幕中旋转,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春雷是阵阵烟花,所有的雨滴都是为他们闪烁的光圈。
夏知乐跌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猫,失声痛哭。
顾匪把一盘红烧茄子端给林鹤宁:“怎么改吃素了?”
林鹤宁又又又联想到那份“炸货”,一言难尽的道:“不要问,你会怕。”
顾匪很听劝,见林鹤宁吃得差不多了,去端清爽解腻的柠檬红茶给他喝。
充满电,林鹤宁精神满满的回检察院。
以前午饭都在食堂解决,奈何嘴巴越喂越馋,只要时间允许的话,林鹤宁宁可跑来顾匪店里吃饭,大不了牺牲下午休时间。
回到办公室,手机响起,林鹤宁也没管是谁,随手接听:“您好哪位?”
对面没声。
林鹤宁狐疑的看眼屏幕,确实还在通话中:“您好?”
就在林鹤宁以为出故障打算挂机的时候,对面传出女声:“鹤鹤。”
林鹤宁怔了怔,对方叫他小名,可他不认识这声音:“你是谁?”
五秒钟的静默,女声说:“我是你妈妈。”
林鹤宁陷入刹那间的怔鄂:“?!”
女人似乎怕林鹤宁听不懂,又解释道:“我是温栀。”
林鹤宁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对那个二十多年没叫过的称呼很陌生。
他的亲妈跟初恋情人远走他国后,就此音讯全无。
小的时候需要妈妈的爱,每天日也盼夜也盼,希望一觉睡醒妈妈就回来了。后来不得不接受妈妈抛弃他,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他就退而求其次,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打个电话也好呀。
可是连电话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冷酷无情,六亲不认。
再后来,他啥也不期待了,对温栀的态度就是,哦,生物学上的妈。
然后没了。
林鹤宁一时算不清这是多少年后的第一个电话,原来他早就不记得温栀的声音了。
其实他也想从这份声音里找一找过去的儿时记忆,试图隔空在脑海中临摹出母亲的样子,可惜失败了。
无论是模样还是声音,全都忘了。
估计走在大街上站对面都认不出来吧!
林鹤宁在心里嘲讽的笑了笑。
“鹤鹤,恭喜你又赢了。”
林鹤宁嗓音清冷:“赢得不是我,是法律。”
温栀沉默了几秒,道:“张望春已经委托我作为他儿子的二审辩护律师。”
“……”林鹤宁并不意外。
徒弟输的狗血淋头,当然要师父出马挽回律所颜面喽!
“跟我说这个干嘛?多年不联系,现在打这通电话是来宣战的?准备捍卫温派的尊严,为马怀雪耻?”林鹤宁笑出声,懒懒的靠上椅背。
“我倒是想跟你法庭对决了,可程序不允许。”
首先二审的检察官不会是他,其次,就算是他,因为那生物学上的母子关系也要回避。
诶,蛮可惜的。
林鹤宁真想在法庭之上挥舞“屠刀”,大义灭亲!
多年不联系,不来往,没啥可说的。
林鹤宁不想问温栀和初恋和和美美的是不是早生了二胎三胎四胎,温栀想问林鹤宁过得怎么样又有点难以开口。
双双沉默,林鹤宁说:“没事我挂了。”
“鹤鹤。”温栀叫一声,顿了几秒,道,“交女朋友了吗?”
林鹤宁:“没有。”
“是么,你也不小了,该……”
“我有男朋友。”
林鹤宁挂了电话。
以为能多出许多惆帐,但居然没有。
他只拿着黑屏的手机发了几秒钟的呆,就想投身工作看卷宗了。
忽然,手机震动,收到条短信,以为是无用的垃圾,结果随眼一看,愣住。
银行汇款入账一百万。???
什么鬼!
林鹤宁看到汇款人姓名,顾匪。
不等他打电话询问,顾匪主动在微信上交代道:[这下欠款全还完了。]
他们的“媒人”周粥小朋友将免费给顾匪打一辈子工。
林鹤宁直击问题要害:[你哪来的钱?]
[我爸给的。]
顾匪发了个熊熊叹气的表情包。
又发了张汇款人姓名是“谢旬”,汇款时间是今天中午,汇款金额是“1”开头后面跟着七个“0”。
[未经我同意就汇过来了,还说只是零花。]
[这么多该怎么花?麻烦!]
[熊熊发怒]
“……”
林鹤宁心想,这种话也只能跟自己抱怨,但凡是跟周粥,跟胖子,他们俩绝对以下犯上合伙把顾老板给绑票了!
至于赎金嘛,高低也得要几个亿。
顾匪:[晚上想吃什么?]
林鹤宁认真思考,不由得望向窗外。
碧海蓝天,骄阳似火。
忽然听见几声蝉鸣,原来夏季已至。
林鹤宁发语音说:“晚上想吃凉拌面了。”
顾匪:[收到。]
顾匪:[还欠181。]
林鹤宁愣了愣,正打字“什么意思”,忽的恍然大悟,笑着把字一个一个删掉。
181,
一辈子。
第37章 尾声
林有余从美国飞回来, 先回到集团开大会,忙到黄昏时分才终于得闲。秘书问他是不是要回家,林有余说出差这一趟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跟了他半辈子事事做到面面俱到的秘书, 林有余让秘书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 自己开车就行。
“林董……”秘书欲言又止。
林有余和蔼可亲的笑道:“不要太感动。”
秘书想说自己虽然感动但现在想提的不是这事儿:“少爷他……”
林有余急忙问:“鹤鹤怎么了?”
秘书能跟在林有余身边数十年屹立不倒,自有让林董依赖到离不开他的工作能力, 在工作上恪尽职守, 在私下里也是兢兢业业,为日理万机的林董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林董知道的事情他知道, 林董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
他想说, 少爷可能大概或许应该八成是新交了个男朋友。
“啊,光顾着跟你浪费时间,再不去鸭脖就卖完了!”林有余抄起外套风风火火的跑了。
秘书连起个头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慈父横跨栅栏的笨拙背影,欣然笑了笑。
林有余一路飙车前往林鹤宁爱吃的熟食店,那家的鸭脖子是招牌,林有余还顺道买了两瓶啤酒, 想着晚上跟儿子当夜宵, 啃着鸭脖喝着啤酒看着球赛,美得很。
林鹤宁对待上段感情有多认真,林有余是知道的, 为怕儿子伤心难过, 林有余想推掉所有工作陪他, 最好出去旅个游什么的, 连旅行路线和网红打卡地等等攻略都准备好了, 结果不出意外被林鹤宁轻轻松松的拒绝了,并语重心长的让他这个亲爹干正事。
当时集团有大生意要谈,把几十个亿的项目一扔陪儿子出去玩儿确实不像话,所以林有余不得不快马加鞭的完成生意。终于,合同签完了,两大集团握手合作了,林氏企业的股价更上一层楼了,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儿子了!
林有余捧着激动的心伸出颤抖的手,开门进屋:“鹤鹤!”
客厅里站着一人,只看那高大健硕的背影就不是林鹤宁。
不等林有余出声,那人转过身来。
林有余心脏咯噔一下险些停跳!
这人梳着圆寸,长得很高,少说也得一米九,五官的线条硬朗如刀削,额角处浅淡的刀疤更衬得他凶神恶煞。
他手里还拿着菜刀?!
进贼了?!!
还不是普通的小偷小摸,而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你是谁?”林有余脸都白了,电光火石之间幻想出“林鹤宁被当事人报复或被买凶报复”等等数十种死于非命的版本!
男人握着菜刀走近一步:“您是……”
林有余战术性后退数步,声音却毫不露怯,更透着既心急如焚又痛心疾首乃至不顾一切的狠劲儿:“站住别动!我是林鹤宁的爸爸,你把我的鹤鹤怎么着了?!!”
林鹤宁下班路上去了趟超市,买了些薯片辣条之类的小零食,一回到家就看见玄关处放着两双四十三码的鞋,一双是英国某设计工作室手工定制的皮鞋,另一双是国货运动鞋。
两双鞋都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属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
林鹤宁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感。
诶,等等?
这两双鞋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维度出现在他眼前的吧?
林鹤宁快步走进客厅,只见林有余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胸,一脸严肃。
林鹤宁朝厨房看了眼,角度问题没看见顾匪,但能听到顾匪鼓弄锅碗瓢盆传出的乒乒乓乓声。
林鹤宁先去了厨房,搅拌鸡蛋的顾匪回头,二人四目相视,林鹤宁用口型说了“我爸”两个字。
顾匪正要回话,客厅里传来林董事长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林鹤宁有点想笑,先伸手摸摸自家男朋友的头,如同在撸一只毛乎乎的大藏獒,手感好极了。然后才出去看一脸“幽怨”的林董。
林董梗着脖子,一语不发。
林鹤宁:“怎么了?练功呢?”
林有余:“要不是我正好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林鹤宁:“……”
妈呀小爷这是穿越了吗?
“你爸我这次回来,带了你最爱吃的老王头鸭脖子和啤酒,想着晚上咱爷俩边吃边喝边看球赛。结果我一敲门,你猜怎么着,开门的不是你不是保洁大妈而是一个凶猛彪悍的恶徒!”
林鹤宁:“……”
林有余:“还拎着菜刀。”
林鹤宁想象了下那副画面,很孝的笑出了声。
林有余:“……”
实在是画面太喜感了!
谁叫顾匪长的那么凶,尤其是冷脸的时候,像极了杀人越货的悍匪。
不怪他爹以貌取人误会了,回想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啊,更何况这次顾匪还手持“凶器”,幸亏他爸是见过大场面的不然非得被吓瘫了。
不过第一印象就这么“精彩复杂”,林鹤宁有点头疼。
别人见家长都是温情日常风,到他这里直接成惊悚恐怖片,林鹤宁在心里盘算此次案件的最终责任人,果断落锤宣判道:“爸,您来我这儿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不然怎么会闹出这种乌龙?”
林有余呆住两秒,然后露出难以置信到万念俱灰的表情。是孩子养大了跟着对象飞了,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亲爹了!是偏心眼子男朋友不问是非不辨黑白上来就指控亲爹有罪的大孝子啊!
林鹤宁:“……”
林有余情绪激动蹭的起身:“我——”
“叔,您能吃辣吗?”顾匪在厨房问。
不等林有余喊话,林鹤宁说:“吃,我爸无辣不欢。”
顾匪:“那加一道毛血旺怎么样?”
旺你个头,我火气旺!气成河豚的林有余狠狠瞪一眼儿子,本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不能意气用事。事关他儿子的终身幸福,已经遇到一渣男受过一次情伤了,再来一次可怎么得了?当爹的,就该在这种时候给儿子撑腰,替儿子把关!
林有余理了理衣领,走进厨房,双手背后闲庭信步,像视察工作的市领导。
顾匪左手端着碗,右手正大力的抓揉碗里裹满淀粉的里脊肉:“叔,您往后站点儿,别被油崩到了。”
林有余身上还穿着六位数西装,闻言往后躲了躲,一双眼睛依旧紧盯在未来儿婿身上,脑子里噼里啪啦响起仅他一人能听见的计算器声。
归零,5。
“现在做的是什么?”林有余问。
顾匪说:“锅包肉,鹤鹤最近很爱吃。”
薄厚均匀的里脊肉片放入油锅,发出诱人的“滋啦滋啦”响。顾匪洗干净手,先看另一个炉灶上毛血旺的火候,等这边油炸的差不多了,用漏勺把色泽金黄的酥肉盛出来,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它外酥里嫩的口感。
林有余看他手法娴熟的模样,问:“你很擅长做菜啊?”
顾匪:“是的,我有厨师证。”
林有余点点头,又看顾匪二次过油,然后单手端起铁锅,将里面剩下的油倒入闲置的大碗里。
林有余有些刮目相看,那铁锅挺沉的,再加上满满一锅的食用油,可以想象分量十足,顾匪却能仅凭单手轻而易举的端起来,尤其是手臂用力时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手背上的青筋,稳定可靠之中透着一丝性感。
林有余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心想不愧是我儿子,眼光总是不赖的。
菜出锅,顾匪让林有余入席,林有余抬了抬下巴,轻咳一声,“市领导”般慢悠悠的走回餐桌坐下。等饭菜上齐了,揣着五分真情实感和五分还待继续考察,半笑不笑的说道:“顾先生辛苦了。”
林鹤宁倒了三杯酒,给林有余递筷子道:“快尝尝,顾匪做饭可好吃了,好吃到我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赞美。”
林有余在心里吐槽,倒也理解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真谛,当初他爱前妻,不也觉得前妻十全十美如天仙么?明明不擅长烹饪,却还是端着一锅又咸又油还有点糊的毛血旺吃的津津有味。
林鹤宁先夹了块锅包肉,碗里就多了只沾满辣油的虾,已经去头去尾去壳,顾匪给剥的。
抬头看见林有余没动筷,知父莫若子的林鹤宁心想老爷子是在拿乔啊!正要开口,顾匪抢先道:“叔,再不吃就凉了。”
林有余看见顾匪又剥只虾,按照常理来说吧,这只该放在未来老丈人的碗里,林有余正纠结到时是吃还是不吃,就见那只完整的虾肉笔直的,毫无悬念的,顺理成章的放进林鹤宁的碗里。
林有余目光一亮。
初次见面,在不了解对方脾性的情况下,冒然徒手剥虾或是夹菜什么的并不妥当,比如对方有洁癖啥的。
可见顾匪为人谨慎,细心。
明知是见家长的第一顿饭,却不上赶着讨好,不过分热情,不奉承不谄媚,可见顾匪为人真真实实,本本分分。
他话不多,但格外踏实。
林有余忍不住想起夏知乐来,当年第一次吃饭,夏知乐又是夹菜又是敬酒,围着他转来转去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
反观顾匪,并不十分在意他这个老丈人,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林鹤宁身上,给林鹤宁夹菜,倒酒,问他咸淡怎么样,安慰他最近胃养护的不错,可以放纵一把该吃吃该喝喝,听得林鹤宁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大快朵颐。
等于,95分。
林有余脑袋轰的一声,不敢相信,怎么突然就95分了?哪个环节出现错误,哪个分数有黑幕?他急忙复盘,却发现每一分都是客观的,清正廉明的!那真是奇了怪了,林有余边百思不得其解,边夹一口毛肚放嘴里。 ! !!!
林有余眼睛瞪圆了,不敢置信的加快咀嚼动作,咽下去的瞬间是难以形容的幸福感和迫不及待的不满足感同时并进,促使他来不及说话,急忙再吃第二口第三口,短短几分钟,一碗米饭扒拉完了。
他本想留5分的,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的好儿婿啊,给个95分已经不低了。
可是,可是——
这绝绝子的人间美味,不给个区区5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林有余相当的忧愁和困惑。
他还连顾匪年纪工作单位包括感情史都没问呢,连顾匪家庭啥条件父母都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呢,可顾匪就已经在他这里含泪怒赚满分了!
林鹤宁:“爸,你已经吃两碗饭了,晚上别吃这么多,不消化。”
林有余后知后觉,肚皮撑得滚圆。
林鹤宁和顾匪一起洗碗,林有余捧着肚皮扶着腰在客厅里来回溜达消食。
林鹤宁切了水果出来,奈何林有余半点都吃不下了。
林鹤宁沉重的叹气道:“您这样叫我很为难。”
林有余狐疑看他,就听林鹤宁更沉重的叹气,说:“以后是让顾匪多下厨还是少下厨呢?少下厨吧,您惦记这口,多下厨吧,您天天这么胡吃海塞,容易三高。”
林有余没好气的撞他一下:“去你的!别以为几道菜就能摆平我,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小匪做的也就那样嗝!嗝!”
林鹤宁没憋住笑。
吃人的嘴短,一顿饭的功夫林有余对顾匪的称呼已经从顾先生变成小匪了。
林鹤宁善良的没有揶揄,端着手磨咖啡去书房工作了。
工作到快十一点,林鹤宁合上电脑,忽然想起今晚有足球赛事,他对球赛没啥兴趣,纯粹是迎合孤独的老父亲罢了。
这个点他爸应该回去了,林鹤宁走出书房,正要叫顾匪,猛地听到激情昂然的喝彩:“好球!!”
林有余感同身受的欢呼:“不愧是最强前锋,太漂亮了啊啊啊!”
一把勾住顾匪的肩膀,哥俩好六六六,端着啤酒杯开怀畅饮。
“啃鸭脖,这是蒜香味的,那个孜然味也好吃。”
“叔,再满一杯?”
“不用倒了,咱俩对瓶吹!你酒量咋样?”
“……还行。”
“这可是你说的,今晚不喝尽兴不行。”
“叔,鹤鹤……”
“没事,喝醉就喝醉,有叔在呢,叔给你撑腰!”
林鹤宁:“……”
得意忘形的俩人暂时没注意到倚门而立的林检察官。
林鹤宁没忍住笑了笑,边笑边无奈的摇头,走去厨房,准备蜂蜜水和热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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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点水平吗?”坐在咖啡桌对面的畅销作家眉头皱起, 发出质疑。
正说在兴头上的安念一愣,被当众质疑工作能力,让他脸上险些挂不住:“什么?”
作家:“你给我的建议幼稚至极,你构思的精妙悬念设计其实是自以为是的故弄玄虚, 你提议融入的浪漫感情线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安念顿时满脸涨红, 拿着咖啡杯杯耳的手都哆嗦起来。
反观对面的作家,气定神闲, 手腕稳得一笔。
安念在自家出版社做事, 将来的继承人,甭管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全靠他爹建桥铺路, 总归光环摆在那里, 作家们或多或少都得给小少爷些面子, 夸他年少有为眼光独到什么的。
但这位新崛起的天才大神性子刚烈桀骜,不通人情世故,管你是太子还是奴才, 实话实说,不爽就怼。
安念上班至今,还从未被人当面这么骂过。
这间咖啡厅距离出版社挺远的,虽然人流不少, 但根本没人认识他。
可安念还是有种被当众扇耳光, 引熟人侧目纷纷看热闹的羞耻感。
安念脸色发白,觉得难堪又委屈,更觉得不服气。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狗屁倒灶的破事, 安念一时气闷, 反唇相讥道:“是我水平不行, 还是你写了几本书有了点粉丝就飘了?恃才傲物, 刚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