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排斥的态度这样明显，不加掩饰，但陆闻久竟忍不住微笑起来。
龙过去总像是现在这样，但那时会藏在他的口袋里，谨慎观察其他人类，一旦没看好就会偷偷跑出去招惹，但有点风吹草动，或是不小心惹了祸，就会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口袋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留下陆闻久站在原地，面对其他人疑惑地寻找，装作若无其事。
但过去，他的龙从不会对他有这样的态度。
不过这样也挺好。
如同看待其他陌生人类一样的警惕目光，看得陆闻久心中隐隐作痛，但哪怕是幻觉，今夜的少年也比过去要温和得多，没有那些冷嘲热讽，也没有诅咒谩骂。
陆闻久心知肚明，他的龙不会像幻觉那样说出恶劣的话。哪怕被欺骗了，被他害惨了，也只会像现在这样，伤心看着他，委屈地鼓起脸。
他的龙是这么好的好孩子。
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眼前的少年是真正的龙一样。
这三年来，陆闻久虽然一直对幻觉说话，却从心底里明白那些不过是虚假，如今却忍不住盯着面前的金瞳少年。
这场幻觉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他不知道这样的幻觉是否还能重现。
陆闻久情不自禁，将那句自从那次爆炸后再也没有说过的话，说出了口。
“我爱你，宝石。”
“我真的很爱你。”
“不是主人对宠物的爱……是人类对爱人那样的爱你。”
林斐斐：？
龙龙脑子一懵，迅速抓到关键词。
等等，什么主人什么宠物？
他的人类在说什么？他们两个对彼此关系定位，是不是存在很离谱的偏差？
本来老父亲知道辛苦带大的小可怜居然是个手硬心黑的大骗子，就有够生气，现在逆子居然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龙气坏了：“谁是宠物，我是父亲好吗，儿子爱爹有什么不好，才不是爱人的爱——！”
然后林斐斐呆住了。
龙的脑子慢半拍地重新咀嚼了陆闻久刚才的发言。
等等，刚才人类说了什么，什么爱，谁爱谁？
在陆闻久为刚才发言一言难尽的注视下，龙变成的少年脸噌的一下红了。
少年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脸红得厉害，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自己面颊，然后被感受到的温度吓了一跳。
陆闻久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生动的情态，心里忍不住想，幻觉也会脸红吗？
少年也看到了陆闻久困惑的表情，虽然惊慌失措，但人类注视和刚才的主人宠物发言，够让龙恼羞成怒。
林斐斐慌张地四目环顾，视线捕捉到什么，赶紧迅速上前几步，猛地将床上的被子扯起来，铺头盖脸压在人类身上。
他羞恼地喊：
“等等等等不准看！不要看现在的我！”
才没有脸红，根本没有脸红！
林斐斐看着被薄被子盖住的陆闻久，突然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看陆闻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等等，灵魂状态下的自己怎么可以触碰到实物了？
陆闻久也定住了。
刚才因少年惊慌反应勾起的嘴角压低，他直直看着面前盖住自己的黑暗，不再笑了。
他说：“宝石？”
有人往后退，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东西，什么跌落在地的声音。
陆闻久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人在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脚步声。
覆盖的被子下，他的拳头紧紧攥住，重到指甲能够划伤手心，人类却半点察觉不到，只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放缓，放缓。
不要让里面的扭曲、偏执、疯狂吓到他。
现在，说最重要的话。
他说：“别走，好吗？留在我身边。”
“我会和你道歉，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让我做什么都行，刚才说的话，你可以完全当作从来没有听过，我什么都不会做……只要你别走。”
长久的沉默。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陆闻久一直站着，直到窗外天光明亮，光线穿过薄被照亮他的视线，他才将头上的被子扯下来，看向屋子。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和入夜前一样，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除了那个跌落在地的东西。
那是他的通讯器，三年前爆炸后，陆闻久总是把通讯器随身携带，睡觉的时候也放在床头，仿佛在某一天，断掉的通讯会被重新链接——他以为的死者会重返人间。
陆闻久沉默着，弯腰捡起来，手指轻轻摩挲通讯器，然后拨通了下属。
“绝密级压缩，传给我昨晚我卧室的监控，谁也不要看。”
张扬的行事风格和恐怖的崛起速度，并不是毫无代价，想要他死掉的人、发生的暗杀不知道有多少，过去陆闻久在卧室布置监控，也只是有备无患。
能穿过层层布防，进入他房间里的人本不应该存在。
但有条小龙就总是能够一次次的、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在，这个监控即将派上无比重要的用场。
山洞内。
龙正捂着头，拒绝接受现实。
[怪不得说灵魂怎么也会脸红，为什么我会突然变成实体啊？？为什么小可怜就是Boss啊？这个世界真的合理吗我自己真的合理吗？]
龙龙质问系统，超级大崩溃。
他的心里现在一团乱麻，想不清头绪，就记得陆闻久那难掩偏执的黑色眼睛。
#爹惨遭儿子告白茫然无措#。
结果最后超级怂的，完全没敢思考就跑路了。
【测算完毕，宿主在爆炸后经历了短暂昏迷，当前判断时间为三年。在此阶段，宿主灵魂强度因不知名原因正在持续增强，并在宿主清醒后以极快速度应用。】
啊，变强这么容易吗？
龙大受震撼。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之前必须要依靠系统和水晶，才能定位被精神抚慰过的对象，到后面能够渗透所有特定实体，现在又能直接将灵魂实体化？
……好恐怖，真的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但现在他都能够将灵魂实体化了，是不是能够回到原来的身体？
林斐斐迟疑着游到躺在地上的身体上，然后穿了过去。
地上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进来了。
还好，虽然在这里躺了三年，但并没有腰酸背痛，毕竟是龙化成的特殊身体。
终于回到了原身体，林斐斐试图寻找出口，他沿着洞穴往外走，到了一开始自己掉下来的地方。
抬头看去，之前爆炸导致洞口已经坍塌，完全看不见出口。这里太深了，可能还有特殊的磁场干涉，否则按照陆闻久的话，他既然通过定位找到了这颗荒星，一般情况下应该能够找到这里。
这颗荒星明明在帝国的星域范围内，但作为人类的母星长期失落，还有一个仿佛给龙的封印，又像是给龙的祭台的洞穴？
好恐怖，阴谋论的脑子要长出来了。
但首先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现在林斐斐已经回到了原身体，要想出去还是很容易的，他需要找到一个能呼叫星舰的人类。
最好的选择，也是林斐斐之前想过的选择，是陆闻久，或者Boss。
但现在知道他们两个居然是同一个人，林斐斐的心情有点崩溃。
他再次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看不懂人类。
一直相信的事情，一直都最有好感的人类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人类都是大骗子。
龙气鼓鼓地想。
那么陆闻久真的愿意救他吗，他在房间里说的……那个告白，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是不是也是欺骗他的谎言？
林斐斐突然不想看见任何人类了。
他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找到反派，帮助世界回到正轨。
[F级的精神力，能够压得世界主角不能登基的实力，反派会是陆闻久吗？]
【具有高度相似性，宿主是否确定？】
龙龙苦苦思索。
虽然因为欺骗行为很是生气，但在林斐斐心中，那家伙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陆闻久真的会是反派吗？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干得出比陆闻久更反派行为的角色，那就是一直在搞战争的他哥。
面前有两个选择，但林斐斐现在不想看见人类。
龙站在山洞里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到哥哥那里，观察哥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终极反派。
林斐斐走回水晶屏幕旁边，闭上眼睛，试图用自己增强的能力感知浩瀚的宇宙。
要边缘的星球，越靠近虫族越好，但别真的一下子就掉进虫族堆里……
下一瞬间，选定宇宙的节点，再次睁开眼睛。
林斐斐正在人类和虫族对抗战线的边境星上，现在附身的对象，是一名非常典型的把月亮当作救世主崇拜的帝国军人，龙一进入身体就进入了灵魂安睡。
一起看上去都很顺利，直到看到周围严密布防，龙的大脑死机了。
等等，这种情况，区区一个人类军人要怎么在一个小时内见到虫族之王？
林斐斐坐在路边头痛思考对策。
有人走到他身边。
“斐斐。”
语气轻盈，说出来的名字却很吓人。
龙惊悚地抬起头，站在他旁边的人同样身着军装，带着柔和的微笑，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却有一双如同黄昏薄暮的紫色眼睛。
“哥哥？”
林斐斐抽了口冷气。
虽然虫王确实可以随时附身到任何虫族身上，但这可是人类充当军营的边境星，人类都被虫族渗透到这种程度，真的还能打得过吗？！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上次和哥哥见面，结果就是自己半路逃跑，最后掉到荒星。
林斐斐有种小孩离家出走，混得超惨，最后只能找家长求救的心虚。
虫王半点没有责怪林斐斐之前逃跑行为的意思，继续声音温和地哄着龙。
“我能感知到你的精神力，但之前移动得太快了，我没能赶上。”
林斐斐：……
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太恐怖了，你是什么恐怖控制欲家长吗。
这可是宇宙啊，为什么能够定位到我的精神力啊？
虫王紫色眼睛看着他：
“现在，考虑得怎么样，和我回去吧？这里对你太危险了，人类现在正无比仇恨异种。”
被他腹诽控制欲家长的虫王，看上去完全是为了他着想的样子。
也许跟着哥哥回去，确定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反派，会是一个对的选择？
林斐斐现在确实不太想看到自己看不清的人类。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看到面无表情的虫王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不愧是能够搞起对人类全面战争的，他哥的速度简直惊人。
林斐斐告诉虫王自己现在的坐标后，虫族就派出了掠夺的星舰，在没有惊扰到帝国的情况下登陆了荒星，从洞穴里带走了龙。
“[我们]破坏了探测器。”有着大量裂生瞳孔的虫族用虚幻的语气对龙说，“这里布下了严密的防控，[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请尽快走。”
林斐斐眨眨眼。
这颗曾经是人类母星的行星，周围的星系都被过去的帝国用奇怪的方式封锁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明明处于帝国的疆域范围，却没有任何人到访。
谁会在这里布下防控简直不用猜测。
陆闻久。
那家伙虽然没能在荒星上找到自己，却还是始终坚持盯着，不放弃任何希望。
“笨蛋。”
龙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最后看了一眼这颗行星。
那家伙得知布防被破坏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往这边赶来，不对，说不定在意识到他不是幻觉的时候，就往这边赶了吧？
不想看见他。
林斐斐鼓起嘴，压下心里的迟疑，登录了星舰。
虫族将他送到了一颗行星上。
林斐斐本以为会是一颗黑暗的行星，好的情况下就是和自己诞生的深渊一样，坏的情况就是到处都是各种虫子蠕动。
这让他在路上一直忐忑不安。
没想到行星上光鲜亮丽，完全建设成人类文明的样子。
“欢迎您的到来，虫巢73为您服务，这里的一切都为您运行。”
行星上的引领官嘴角牵起微笑，对他恭敬地低头。
林斐斐看着这张自己曾经在人类新闻上见过的脸，以及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的举止，木了。
等等，这里难不成不是人造星球，而是一开始就是人类星球？
这么多人类难不成都是被虫族寄生了吧？
龙乘坐交通工具，惊悚地经过街道。
花店里的员工，路边公园玩耍的父子，正在观察空轨交通的执法员，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当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行使注目礼，并扯起嘴角微笑，恭敬弯腰。
……林斐斐觉得有点恐怖了。
他哥给他准备的居住地是这颗行星上最高的云端塔，能够俯瞰繁华城市的景象。
但如果他不授意的话，就没有任何“人类”上来，独自生活在这里，让林斐斐觉得自己好像是故事书里被养在高塔上的公主。
当他对高塔最下层的管理员抱怨这件事时，“人类”安静听着，瞳孔却在眼睛里一转，切换成多样的复瞳，然后再次变成紫色。
瞬间降临在这具身体的虫王，看着龙：
“我以为你现在很喜欢人类，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给你搭建新的虫巢。”
林斐斐：……
哥你每次登场都有点吓人。
“也没有不喜欢，云端塔上面的风景也挺好……”
“那是这里的人类没能让你喜欢？”
虫王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苦恼，“我已经让他们维持了过去的记忆和机能，他们甚至会以为自己还是人类，直到看到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们重新清洗一遍。”
——而且说出了更恐怖的话。
林斐斐有点难以吐槽。
他盯着看上去毫无感情波动、但明显是真的在关心他的哥哥，最后还是放弃了：“……没事，这样住也挺好的。”
林斐斐已经感觉到了，只要他还在虫族的地盘上，其实怎么换都差不多。
龙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觉。
毫无疑问，哥哥是真的关心他，甚至为他虚构了一个人类的星球。
但就如同虫族一直在和人类发生战争，虫王也一如帝国军校军事课上教的，对人类毫无感情，
甚至对虫族也毫无感情，这颗星球只是为了讨好弟弟开心的工具。
看到林斐斐闷闷不乐，虫王学着人类的样子，勾起嘴角，耐心哄他：
“别担心，战争一直在继续，你会越来越好的。”
林斐斐：“？”
他疑惑地抬起头，但虫王已经切换去了其他地方。
面前的管理员再次变成人类的单瞳，对他露出礼貌恭敬的虚假微笑。
林斐斐从其他虫族口中听说，最近人类和虫族的战争越发如火如荼，作为元帅的黎叶给虫族带来了大麻烦，他哥也不是时时能把所有精力放在他这边。
虽然林斐斐清楚，只要他需要，他哥还是能够瞬间就放下手里的事切回来。
龙龙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回到了云端塔上。
虫族和人类的战争一直在持续。
始终在屠杀异种族的人类，终于遇到了他们最棘手的敌人，战争中将有无数人死去。
在这之前，林斐斐一直认为是因为他哥恋爱脑大发，而嫂子超爱战争。
但经历过陆闻久的事，龙龙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比如，他都来到虫族的地盘上这么久了，哥哥却从来没有和他介绍过嫂子或心上虫到底是谁。
现在哥哥又说，战争会让他变好的。
为什么、是他？
云端塔上堆满了宝石，虫族将从各处掠夺来的宝石都运到这里，让龙可以徜徉在宝石形成的海洋上。
林斐斐甚至怀疑自己完成系统任务后，得到的宝石都不会比现在多。
面前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漂亮金属漂亮宝石，龙却有些开心不起来，他忍不住思考，自己跟着哥哥走真的是对的吗？
虫王是反派，从现在的一切看来，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他做坏事当然是对的。
……但林斐斐不想让哥哥做坏事。
特别是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做这些事并不能让虫王真正觉得快乐。
龙探进宝石的海洋，沉到最下面的地方，摸到了那个通讯器。
在他离开荒星的时候，林斐斐带走了这个通讯器。
通讯器在之前的爆炸中坏掉了，要修复很简单，现在整个行星都会为了他服务。
但这个通讯器只能联系到陆闻久一个人，龙不想看见人类，龙不想听见人类，龙什么都没做。
但此刻，林斐斐拿着这个坏掉的通讯器，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迷茫。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现在的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龙咬着通讯器，游到宝石海上端，重新变成人类的样子。
他走到云端塔的天文台，看着外面的夜空。
虽然知道手里的通讯器早已坏掉，但林斐斐还是下意识地，按照那一个月以来做的一样，拨通通讯，向龙心知肚明、不会有回应的太空发出宇宙信号：
“我在这里。”
“……我想见你，陆闻久。”

……也是，虽然在龙的体感里，不过是过了一会儿。
但在现实里，却已经过了三年，这么长时间过去后的通讯器怎么还能发出信号呢。
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失望的龙还是呆在原地，站了好久。
没关系，他也不需要大骗子，龙自己躺在宝石堆里就很会开心。
林斐斐变成原型跳进宝石堆，在里面游来游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看到就会开心的宝石，现在变得这么多，多得龙吃都都吃不完，多得现在的本体越来越大，只能用从传承记忆里学到的方法努力控制本体大小。
——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日子逐渐过去，高塔上的龙公主，对高塔下的人类文明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兴趣。
这颗星球已经是人类帝国认定的沦陷星，为了战争，也为了避免被寄生的虫族利用人类的星网，就连星网信号都被掐断了。
林斐斐只能玩着一些不用上网的游戏。
而哥哥出现得越来越少，他隐隐感觉，虫族和人类的战线恐怕相当焦灼，就连虫族之王也觉得棘手。
林斐斐变成原型，趴在云端塔的高层尖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夜空上星星。
然后突然震惊地睁大眼睛。
只有零星亮光的夜空，突然闪烁起无数明亮的星星，每一颗都炙热庞大，且迅速接近。黑暗的夜空从天际线那边被照亮，红色、橙色与紫色交织，如同绚丽的霞光。
但那并不是这颗星球的奇景，在无数星星覆盖夜空后，惊雷就同时降临。无数爆裂的火光从天而降，转瞬间就炸死了无数地面上的居民，凶狠地毁灭地上的城市。
城市中，本来正在过着安逸夜晚的“人类”们睁开了眼睛，他们在一瞬间从“人类”切换到“虫族”，关闭了睡眠拟态，生长出虫族的骨刺翅膀，用足以撕裂金属的利爪撕裂房屋，冲向太空中出现的敌人。
但高空中的攻势太过猛烈，虫族们还没来得及高高飞起，就被轰炸坠落在地，不少带着火光被击坠在地的虫族，还连带带走了好些同族的生命。
林斐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场面，觉得自己正在看实时全景大片。
等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是人类吗，是人类打进来了吗？
林斐斐赶紧变回人类的样子，避免自己现在的庞大体型招来打击，在恐怖的爆炸声中惊慌逃进自己在云端塔最高处的房间里。
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待了，他吓得后退一步。
“人类，派出了歼星级别的系统。[我们]能感觉到这只是第一波攻击，请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会安全的。”
说话人的眼睛里有无数绽裂的复瞳。
是虫族。
看上去，他在刚才登塔过程中受到了轰炸波及，虽然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但面部血肉已经炸开，整个颅骨破碎成两半，其中一边被没有彻底脱离的血肉扯着，能够从分裂开的头部血肉中间，能够看到里面流动的肉红色液体和蠕动的触须。
不是哥哥。
林斐斐心里一沉。
哥哥不会在这个时候放着他不管，能随时观测到所有虫族动向的王庭之王没有降临此处，一定是被什么牵绊住了。
人类现在这么厉害了吗？发生了什么？
“请您，快点，和[我们]离开。”
没有得到回复，虫族拟人地歪了歪头，上前试图拉住他。
林斐斐后退了一步。
“……不。”
他突然意识到了，现在是他离开的最好机会。
“您？”虫族疑惑地看着他，复瞳里流动着比刚才更亮的光。
系统也感觉到了宿主的不对劲。
【宿主？经测算，跟随该异种逃离星球的存活率是99%，无伤率是85%，并在事后有95%可能，您认定的反派会来寻找您，可强化与其密切联系。请谨慎采取行动。】
林斐斐当然清楚。
哪怕现在抽不开身，等一切结束，哥哥会来找他，并且给他安排一个更好、更安全的星球，一切都会如龙的意志运转。
但龙不想这样。
他后悔了，他根本不想生活在虚假的世界，这里根本不是他喜欢的人类文化，更何况，这个看上去和平又宁静快乐的星球，其实本质都是被虫族牵扯起来的人类血肉。
林斐斐看着那个虫族，转身朝着云端塔的天台跑去。
“请，不要为难[我们]……”
虫族追了上来，语气带了一些急迫和恐惧。
能被安排守护云端塔的虫族，都具有很高的智能，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王，对面前少年的珍重，不敢想象如果对方出事后自己会怎么样——那会是比回归母巢可怕得多的下场。
“别缠着我！”
林斐斐凶巴巴地怒喊，他踩在云端塔的天台边上，一跃而下——
身下是万丈的虚空，龙张开翅膀，在城市上空飞翔。
“那是什么，龙形异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异种！”
地面上，已经开始进行登陆战的人类陷入了混乱。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龙，飞起来简直是遮天蔽日。但，那黑暗的龙身，灿金的眼睛，仅仅只是在地面上仰视，也会被那不可思议的美丽所吸引。
“月亮啊，这里对它也太危险了！”
即使是人类对异种族充满了敌对情绪的现在，在看到那条龙的瞬间，仍然有无数人失神地喊。
龙的翅膀向着远处震颤，然后快速下坠，就像是被击中的鸟，它从天际线上消失了。
毕竟，即使再多人被那种美所震慑，已经启动的武器系统可不会留情。
在城市的另一边。
滚落到地上的龙倒吸口冷气。
“好险好险。”
无比感谢自己还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为了躲避轰炸，只能变成人类的样子紧急下坠。但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一开始他都闭上眼睛，准备好迎接疼痛的感觉了，没想到却跌进去的地方很软，一点都不疼。
林斐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接住了自己。
然后他沉默了。
当然，很软，这里都是融化的血肉。
登陆的一波人类在这里遭遇了虫族的袭击，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交锋战，最后不知道是哪一方启动了爆炸性武器，同归于尽，在场所有人的血肉都融化在了一起，数量又很多，黏糊糊的，还能看出骨头的形状。
林斐斐狠狠闭了闭眼睛。
很好，自从和他哥重见后，他看到的场面就越发挑战下限。
但来不及犹豫了，那边就是一个登陆的舰艇，应该会有应急逃离装置。
林斐斐慌里慌张地跑过去，痛苦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这玩意。
系统终于对宿主妥协，帮他入侵了加密系统，然后自动接管、登陆了设备。
【轰炸点正在增加，请宿主做好安全防护准备，系统将帮您突破交火双方的包围。】
[系统！超棒的系统！靠谱！]
龙快乐地比了个拇指，完全忘记自己几次吐槽系统的没用，他赶紧跑过去把安全设备都往自己身上捆，却突然顿了一下。
口袋里陆闻久曾经给他的通讯器，不见了。
应该是在他跳下云端塔时跌落的，那时候他太慌乱，也不记得在变成龙的时候看好那个小小的通讯器。
……没关系。
没关系。
反正，就算离开了哥哥，他也不会找那个大骗子了。
说什么想他只是一时的气话，龙才不需要他。
【宿主？】
林斐斐清醒过来，忽略刚才自己的犹豫。
[……出发吧，不要管任何一方的拦截，跑得越远越好。]
现在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龙都不想接触了。
三天后。
林斐斐坐在地上，思考人生。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倒霉呢？
明明知道从爆炸里幸存的航行设备，哪怕外表看上去很正常，可能里面早有哪里变得破烂。却还是坐上去，然后，就这么又出了事故，坠落到了另外一颗荒星上。
林斐斐痛苦捂脸。
龙才没有破防，才没有觉得自己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是个大笨蛋！
这里比之前那颗星星荒凉多了，上一个好歹是人类文明覆灭后的废土，这里却只有赤红荒凉的土地、萧瑟带酸性根本不适合一般人类生存的风。
龙找了个避风口，躺在窝窝里，决定先睡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