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张了张口,“我……”
降尘看江褚寒像那什么祸国殃民狐媚祸主的狐狸精,他才是蒙了自家殿下的眼,让卫衔雪算是昏聩地把人领到这里来了。
他嘲讽道:“世子见着咱们不蒙着眼,安然无恙地回去了,这就算是通敌叛国了吧?”
“你……”江褚寒有些愠怒道:“你给我闭嘴。”
“我……你家殿下都说了。”江褚寒有些话当众说出来有些别扭,他硬着头皮道:“什么你家殿下,我家殿下说我是他的人——”
周围一时安静,一圈人跪着,好像有些微试探的目光悄悄抬起来望过去。
不是……江褚寒低着声音说:“阿雪,你说句话啊。”
“……”江褚寒心说他嗯什么?
大晚上的他把人召过来,不可能是想让他孤身一人双拳敌众,还有这降尘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回回卫衔雪对他使脸色的时候不会是他在旁边撺掇的吧?
江世子想了想,觉得卫衔雪今日恐怕是真的有些不清醒了,他把人的手握起来,准备带他回去,可卫衔雪过了这么久,才忽然偏过身来说:“你说得对。”
“世子……”卫衔雪忽然把另一只手伸起来,他像是清醒又不清醒,抬起手朝着江褚寒的脸捧了过去,差点并未捧正,“我带你去见个人。”
江褚寒猝然有些诧异,随后卫衔雪拉起他就往那祭灵台下面搭起的小屋子走。
周围一圈人都还没起来,就连降尘也还跪着,这样走过去绕过降尘身边,卫衔雪的脚步忽然停了停。
“阿雪……”江褚寒还是有些不明白不放心,他张了张口。
但紧接着“唰”一声响得令人不防,就连降尘也怔了一瞬,卫衔雪停在他脚边,竟然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他的腰际,随即突然把他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夜色里冷光一闪,降尘完全没想到卫衔雪会拔刀,他赶紧伸手拦过去,“殿下!”
“不许过来。”卫衔雪当即把刀一抬,他随意晃了晃刀锋,“你们都不许跟过来。”
“……”卫衔雪就杵在江褚寒身前,但江世子更被吓了一跳,卫衔雪手无缚鸡之力从不舞刀弄棒,平日里抓两下刀都要让人担心伤着自己,这会儿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阿雪你先把刀放……”
卫衔雪“嗯”一声摇着头,他拎着刀就重新转身,“江褚寒,你跟我过来。”
他这个样江褚寒哪敢不跟着,他赶忙“嘶”一声跟上去,“阿雪——”
卫衔雪直接往前推一下那小屋子的门,朝里头走了进去。
屋里一片黑暗,连个蜡烛也没点,可卫衔雪轻车熟路,他绕过外头一片挡风的壁板,又重新进了个门,这门后才露出些许亮光,但那光是从地上冒出来的,那地板下面好像是有个地窖。
卫衔雪对着那光的方向走过去,通往地窖是个逼仄的台阶,台阶下面的视线被挡住了,只漏出来些许蜡烛光,卫衔雪拿刀杵了下地板,就准备下去了。
可他哪里站得稳,卫衔雪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像要扑下去了,江褚寒赶紧一把抓过,只拎住了他后脑勺的衣领,卫衔雪像被他提起来,抱着把刀紧紧不放,江褚寒没法子,只好提着他下台阶。
江褚寒朝地窖下面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了下面传来的声音,细细的锁链声里掺杂微微一点呻吟,这……江世子霎时明白了,这里不是地窖,是个地牢。
往下走就能看到烛台挂在墙上,而锁链的声音从台阶下面传来,那边的烛火被拦住了,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出下面锁了个人,听着脚步声锁链下的人形动了动,但那人被双手打开锁着跪起来,挣扎的动作有限,似乎只是抬起眼看了看来人。
江褚寒一眼并没有看出这个人是谁,这人身上的伤痕看不出,但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吃了苦头被锁在这里,不过江世子走到这里,心里其实有了些许的猜测。
卫衔雪踏上地板,就微微晃着脖子让江褚寒松开他了,他拿着刀往地上杵了杵,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好重……”
江褚寒其实听见了,但这会儿并没有拦他,卫衔雪缓了片刻朝那锁着的人走过去,他隔着几步停顿,提起刀就直接朝那人一刀横了过去——刀光映过烛火在屋里闪过一线明光,霎那间晃过了那人眉眼,印出了一双冷漠凶狠的眼睛。
那双眼对着一刀一点也没眨,但他额前一缕发丝随风飘过,正正被斩断下来。
卫衔雪放下刀的时候好像手指颤了颤,他望着那缕发丝,居然自己也怔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同那暗处的人对上眼睛,“好久不见了,余太师。”
江褚寒这才缓缓走上前,余丞秋出宫那一日就被人劫走了,京城里清扫三殿下一派时如何也没找着有人带他走的端倪,今日见着卫衔雪手下的人时,江褚寒就微微有些猜测,如今竟然真的对上了。
可卫衔雪抓他是为了什么?
卫衔雪的声音已经听不大出有没有醉意了,他方才那一刀若是砍偏,余丞秋的命怕是就这么没了,卫衔雪如今离他几步之外杵刀站着,他不着情绪道:“我是替我兄长来的。”
江褚寒和余丞秋都抬了下眼,余太师终于冷哼了声,“你兄长?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但当日的事刀刀都中在我身上。”卫衔雪手里的刀杵在地上轻轻擦了一声,尖锐刺耳,“太师不会到今日,不承认从前与我兄长相商的谋划了吧?”
余丞秋冷笑,“落在你手里是老夫大意,如今这样了还要被你三言两语诓骗,这些年老子可就白活了。”
“太师不信我啊?”卫衔雪有些天真地感叹了声,“可你不是信了那日接头的燕国暗探吗?京城里那么些太师的学生,怎的就倚靠上了旁人。”
“还不是你拿着雪仙兰相要挟?你连棺椁都要偷……”余丞秋终于咬牙切齿地挣扎起来,“你把人带去哪儿了?”
几句话说得江褚寒有些摸不着头脑,卫衔雪嘴里兄长恐怕不是大梁的兄长,他说的应该是燕国太子卫临止,可他又说什么和他相商,余太师从前想要篡权,难道还干过什么通敌的事吗?雪仙兰又是什么跟什么?
卫衔雪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他啊?
江褚寒皱着眉沉思,不想卫衔雪并未回余丞秋,而是转过身来对上了他,卫衔雪很是简短地说:“世子把手背过去。”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可紧接着卫衔雪把手里的刀搁下,他绕着走到江褚寒的身后,卫衔雪一言不发,摘下头上的发带,竟然朝着江褚寒握起的手腕上就缠了上去。
江褚寒:“……”
“阿……卫衔雪。”江褚寒手上的发带越缠越紧,这分明是把他绑起来了,可这场合……
“你想干什么?”
卫衔雪抽紧发带绳子,他声音一冷,“原来世子这么天真无邪?”
“你……”江褚寒一怔,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可紧接着他感觉卫衔雪的膝盖朝他后面膝窝的地方顶、过去,这些微一点的力气好像电光火石之间让江褚寒明白了什么,他膝盖自然地往前一曲,整个人像是被压着往地上跪了下去。
余丞秋身上的锁链一颤。
卫衔雪重新捡起刀,提着就往江褚寒肩上搭了过去,“现在呢?”
“我拿江褚寒的命和你做交易,太师觉得如何?”卫衔雪抬起眸望向余丞秋。
江褚寒惊讶地偏了偏头,“你……”
他被卫衔雪冷漠一眼将视线逼了回去。
“你……你舍得他的命?”余丞秋冷冷笑起来,“他江褚寒对你死心塌地,在我面前做戏?你有本事杀了他啊?”
卫衔雪好像不为所动,只是有些可惜地说:“余太师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想赌一把吗?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我虽不受宠,可手底下的燕国暗探也是父皇亲自给的。”卫衔雪道:“我好歹是个上了玉碟的燕国皇子,怎么就不能同兄长比较上一番呢?”
余丞秋还是不信,他挣动锁链时“嘶”了声,“你这些时日的态度,可不是要谈一谈的做法。”
“太师前些时日对我可没有手下留情,我这人记仇,我若不报回来,怎么好放下嫌隙和你谈上一谈。”卫衔雪几乎是把刀搁在江褚寒肩上,“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给你捋上一捋,我知道这么些,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太师是因为账本落到镇宁侯手里才走投无路,不惜要谋朝篡位来掩盖,想必是比较起来,通敌的罪名与篡位相比,不如搏上一把试一试。”卫衔雪慢慢道:“燕国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当年徐晖将军久居边境,乃是我兄长同母后手下的良将,事情凑巧,当年兄长也将银钱孤注一掷送往蕲州,正是在这位徐将军手下办的,徐将军同何小将军……应当是旧识吧?”
余丞秋霎时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知道何越生?”
“何将军可惜,死在当初的蕲州,他镇守蕲州多年,那块……”卫衔雪声音微沉,“那位万民碑上第一人就这位何将军,他受余太师一手提拔,当年的事情同他……”
余丞秋终于沉下脸,“你还知道什么?”
卫衔雪这才微微笑了,“我还知道雪仙兰。”
“我还知道余小公子早逝……”
“我还知道当年蕲州……”
卫衔雪的话停在此处,他过了许久道:“余太师心中所求其实很是简单,旁人不知道太师至情至性,其实多年心里只有一个执念,用雪仙兰存了儿子这么多年尸身不腐,不就是只有一个想法吗?”
“可惜了……”
“你住嘴。”余丞秋缓缓呼了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些年身在大梁,怎么会知道当初的事情?你费尽心机去查,是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多了——”卫衔雪目光冷下来,“我在大梁受苦这么多年,我那兄长坐享其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坐上皇位,永远不认我这个弟弟,难道我就不能争一争吗?”
卫衔雪缓了语气:“当年蕲州的事情太师同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你同兄长没谈拢的事情,我来日还能与你再谈。”
江褚寒听了这么久,终于心里了然——卫衔雪并没有把事情串联上,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些过往,然后想从余太师口里串出当年蕲州的真相。
余丞秋有些沧桑地咳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雪仙兰。”卫衔雪沉思了道:“是谁给你的雪仙兰,还有另外那个东西……”
“我不知道。”余丞秋直截了当道:“当年我儿刚去,就有人将东西送到了我的府上,我后来也查过,是一本书,在崇文……”
“够了。”卫衔雪忽然打断他,“此事不必追究……”
卫衔雪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所有的事情聚到一块,卫衔雪前后思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越不过去的人,那个人把祈族的书卷送到卫衔雪手里,好像是故意露出什么端倪,让他把雪仙兰和余丞秋的儿子串联在一块,又标注了“起死回生”四个字……
倘若也是同一个人把事情泄露给了余丞秋呢?
“蕲州呢?”卫衔雪握紧了手里的刀,“当年蕲州的事兄长和太师心知肚明,也该说给我听听吧?”
“蕲州啊……”余丞秋忽然伸了伸胳膊,像是在锁链下撑了个懒腰,“小子,你给我解开锁链,杀了你刀下这个人,咱们好好来说。”
“杀了我?”一直默然无声的江褚寒忽然冷笑了声,他看向脖颈边的刀,“阿雪啊,我一向对你爱重,你怎的这样辜负我?”
卫衔雪垂眼看了看他,但不想他们视线才碰了一碰,江褚寒猝然就伸手往回一扣,握着卫衔雪那只拿刀的手往下折过,卫衔雪立刻拿不住刀,吃痛地“哼”了一声。
江褚寒扬起手里的发带,叹了口气道:“这点小东西也想绑住我,咱们卫公子才是天真无邪吧?”
江褚寒慢悠悠站起来,他扣住卫衔雪的手把他往身后一背,利落地把他另一手也扣过去了,不过两下就依葫芦把卫衔雪绑回去,“但绑你就不一样了。”
卫衔雪挣了两下,那绳子根本挣不开。
江褚寒摸了把卫衔雪的脸,“我一会儿再好好收拾你。”
“但你心软也不必心软到这个地步吧?”江褚寒把地上的刀捡起来,“想知道当年的事还不容易。”
他拖着刀朝余丞秋走过去,“余太师,咱俩的仇还没报吧?”
“他卫衔雪拿个尸体就能把你骗走,余小公子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心存什么妄想呢?这事和蕲州能扯上关系?”江褚寒冷笑道:“我可不管什么关系,现在是我知道你不仅谋反还通了敌,活剐都能把你剐多少回了,这事情给旁的刽子手来干我还觉得不解气,咱俩来试试手呗?”
江褚寒掂量了下手里的刀,“我拜你所赐受的伤还没好,所以如今下手有点抖,没什么分寸,太师你别介意。”
“江褚寒你!你……”余丞秋眼前的烛火全被江褚寒的身影遮住,他挪着膝盖后退,不想江褚寒想也不想,对着他肩窝的位置就一刀刺了进去,淋漓的鲜血立刻涌出来,余丞秋痛苦地哼叫一声,“你……你放肆……”
江褚寒往那伤口里转着刀尖,“你说什么?蕲州当年跟你的关系有多大,你再说给我听听?”
听着人惨叫,江褚寒好像只有些不耐烦,他回过头望向卫衔雪,“卫衔雪,你说说,咱们余小公子的尸身在哪,你不是说余太师一心想要留着他儿子吗?这念想没了,太师怕就没这么嘴硬了吧?”
卫衔雪被绑着手,并未吭声。
江世子“啧”了一声,“你也不说,那就是没得玩了。”
“当年的事和我可没关系,这么说来余太师的性命也没什么值当的。”江褚寒猛然拔出刀来,挑着个地方又刺进去,“反正这地方也荒,余丞秋死在这里,再一把火烧了,那就是不留痕迹。”
余丞秋疼得攥紧了铁索,“你……江,褚,寒!当年,当年蕲州的祸端全系在他们燕国手里,是他们野心勃勃想要争抢,我可并未……咳……”
余丞秋话语一顿,一口鲜血顿时从喉中卡了出来。
“所以……”江褚寒用刀锋低着他的胸口,“你们当年到底合作了什么呢?什么东西要这么大价钱填进去,你那儿子难不成还真能活过来?”
“人……人命……”余丞秋满脸皱成一团,他口里吐着鲜血,但他咬着牙关,埋起的脸上突然目光锋利,他整个人颤抖几下,接着居然用尽了几乎所有力气,把他胸口对着那尖刀往上一刺,霎时鲜血奔涌,冲着刀尖飞快地溅了出来。
江褚寒看不清暗处余丞秋的动作,没想到他真会自尽,往后撤已经迟了,那锁链下面挂着的人连脸都没抬,垂着脑袋就胡乱哼叫,直到声音止下。
“我……”江褚寒骂了一句,他抽刀往后看过去,“他还,他还真死啊?”
“……”卫衔雪沉着脸,“世子把他路都堵死了,他不死能怎么样?”
“你今日大方带我过来,他哪能真的信你要和他合作。”江褚寒手上沾了血,他丢下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你原来也只是想求证些什么,再多的事不逼一逼,他不可能会说的。”
“是。”卫衔雪皱眉想着事,“原本事情串不上,如今倒是有些说得通了。”
江褚寒走过去替卫衔雪解开手上的发带,卫衔雪一边道:“当年我从北川那里得知卫临止和明皇后收了钱送去蕲州,碰巧余丞秋手里的账本也牵扯到蕲州,我就猜想他们之间从前有过合作,如今看来此事成真,至于余家那个小公子……”
卫衔雪手绑了会儿有些疼,他揉着手腕,移步往这屋子里边角的位置走去,江褚寒好像没听他说什么,他跟上去,顺了顺那发带。
卫衔雪停在墙边,那边同余丞秋正是隔着台阶的死角,他看不到,不过烛光照过去,那边分明地停靠着一个棺椁,他推开那上面浅浅盖上的一层薄布,满棺材的花开得鲜艳无比,衬得其中躺着的少年面容宁静。
“这棺椁里的花名为雪仙兰,开花时能保存尸身不腐,当时他从宫里出来之前,我就让人把他的棺椁从太师府移出来。” 卫衔雪抬了抬头,江褚寒竟然站在他身后替他系着发带,“那日拿着一朵花让手底下的燕国人带过去,还真把他带过来了,余丞秋这些年也没有儿子,看来对这位小公子还真是真心的爱护。”
江褚寒的手指穿过卫衔雪的发丝,仿佛缱绻,他一边嗤了一声,“人死了爱护还有什么用,保持尸身不腐又怎样?人能活过来吗?”
他这话落音,两个人还都愣了一下。
“活过来……”卫衔雪满脸心事,他其实一直在想:当时那本《祈族物纪》里撕掉的一页到底写的是什么……难道世上真的有什么能把人复活吗?或者……会和他的重生有什么关系吗?
江褚寒系好发带,他宽慰道:“问不明白也没关系,事情要查也不是没有缺口,当年的人没死完,燕国不是还有一堆……”
卫衔雪支吾了两声,“也是。”
“小殿下啊。”江褚寒重新把人拨到面前,“你今日戏演得这么好,醉酒也是装的吗?”
卫衔雪从上面下来,同余太师说的第一句话就开始演了,同江褚寒一句打算都没透露过,就来绑他的手,这小狐狸的做派哪里像喝醉了酒的卫衔雪。
“……”卫衔雪轻轻咳了声,他竟然不置可否,只是偏开眼,“我还有一事……”
江褚寒不依不饶,“殿下若敷衍我,我可是真的要同你清算方才的‘收拾’。”
卫衔雪偏开的动作一顿,好像是没办法,“那我们先出去。”
江褚寒应了,他扶着卫衔雪重新从这地窖里出去,外头已是夜色深沉。
降尘见到两人全须全尾地出来,才松了口气,“殿……”
卫衔雪没等降尘开口,就简短道:“人没了,烧了吧。”
降尘:“是……”
降尘仔细观察,觉得殿下这会儿好像是正常了,不像刚才喝醉的模样,可他再看江褚寒……这小子怎么还盯着他家殿下呢。
江褚寒好像察觉到目光了,他理直气壮地把卫衔雪的手重新捧过去,“手这么冷,咱们回家。”
卫衔雪轻轻“嗯”了一声,“是该回去了。”
周围的人都还留着,卫衔雪牵着手里温热的手,这会儿明白想起方才的事,他把江褚寒带来这里……当着这么些燕国暗探的面。
“我……”卫衔雪在夜色绵长地呼了口气,他转身面向众人,“我今后不是你们的殿下了。”
第104章 :沉沦
周遭一时无比安静,卫衔雪感觉到目光,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的身份料想那位燕国的父皇是知道的,恐怕面前这些人,就是燕明皇最后能看在他母亲颜面上给他最后的馈赠了,可卫衔雪怎么能告诉面前这些人自己今后会成为大梁的人呢?
降尘也就罢了,其他人……
降尘张了张口:“殿下……”
“你们听明白了吧?”江褚寒突然开了口,他摸着手里的手还没升温,可卫衔雪攥起的手指几乎都要陷进他的手背了,江褚寒猜他此刻的心思都用不着细想,他不由分说,没等卫衔雪反应,拉着他的手就往怀里一揽。
他把人放在怀里,一只手把他的胳膊围住,很快又用另一手往下揽过去,眨眼的时间就把卫衔雪打横抱了起来。
江世子很快地偏头往边上一靠,蜻蜓点水似地往卫衔雪脸上快速地亲了一下,借着卫衔雪这发怔的片刻功夫,他飞快地转过了身。
江褚寒像是抢人,他抱着人就跑,很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一边迅速又清晰地朝背后丢了一句,“你们殿下今后就跟了我了——”
“……”背后的人几乎还怔在原地。
卫衔雪被江褚寒搂得很紧,可半空悬着他还是下意识就搭上了江褚寒的肩,“江褚寒你……”
江褚寒抱着人跑还像并不费劲,他留着一点力气低下头调笑,“殿下像是同我私奔。”
卫衔雪原本不知道如何解释,偏偏江褚寒并不多说,直接就把人带走了,丢下模棱两可一句话,像是在开玩笑。
“我跟他们……”
“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江褚寒把人贴着自己胸口,“殿下字字金口,不如多同我说说。”
“……”江褚寒把什么话都能够到多情旖旎上去,卫衔雪没他那么快从善如流,他把头低下,还是有些叹了口气,“世子难道不觉得我吓人吗?”
江褚寒动作不禁停顿了下,他料想后面也没人跟上了,动作也就缓下来,“你说什么?”
“我吓人。”卫衔雪的脸埋着,可光线若还亮些,就能看见他漏出的一丝视线里带着冰冷的凉意,“我不是从前那个心地良善的阿雪了……”
“我今日……”卫衔雪说着,他手臂伸过去,摸了下江褚寒的头发丝,“我杀人放火的事都干过。”
“这是怎么了?”江褚寒走了两步,还是慢慢停下了,他站在原地就把人往身上颠了一下,“小殿下还记得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吗?”
卫衔雪“嗯”了一声,“陛下若没撤你的职,刑部那边……你或许还能再待过去。”
“刑部啊……”江褚寒盯着怀里说:“你是想跟我怎么如实招来?”
卫衔雪在他怀里静了会儿,“好冷的天,我想回家。”
“还不是你要出来乱玩儿?”江褚寒重新走起来,“正回着呢。”
“你别抱我了。”卫衔雪垂了垂脚,“江世子,你背我吧。”
江褚寒怔了一下,他装作冷了冷脸,“这会儿怎么不担心我的伤了?”
他把卫衔雪放下来,又往前走了两步,略微蹲下了身,“你只有喝醉的时候,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一样。”
“我还醉着呢。”卫衔雪走上前,却停在他的身后,“我都给你亲了抱了,世子好像还是不满意。”
江褚寒等了会儿没等到人,他往后望了一眼,“我人都给你调成这样了,什么时候不是千依百顺了。”
“快上来。”江褚寒身量高,他扎着马步似的又弯下了背,“回家还要跟你算账呢。”
卫衔雪的手搭上江褚寒的背,他环着过去搂住了他的脑袋,被江褚寒稳当地撑起来了,他在上面道:“原来世子这么高。”
“活像你头一回认识我。”江褚寒走起来方便了许多,他的背顶上卫衔雪的小腹,“你饿不饿?”
今日的宴会卫衔雪只喝了几杯酒,江褚寒连酒都没沾,这会儿就夜深了。
“我不饿。”卫衔雪拿下巴抵了抵江褚寒的后脑勺,“但我觉得我有点没醒酒。”
江褚寒不禁笑了,“小殿下这么厉害,自己醒没醒都清楚。”
“刚才是有点迷糊,但对着余丞秋那一刀过去我就有点醒了。”卫衔雪低着头,“你猜我那时候想的什么?”
他没等江褚寒回答,“我刚才是想你身上那一刀算在余丞秋的身上。”
江褚寒诧异地“嘶”了声,“殿下这是想给我出气啊?”
“是啊——”卫衔雪喝了酒声音有些沙沙的,在人耳边轻声说起来,带了点意外勾人的缠绵似的。
他环着江褚寒脑袋,用手指去戳了戳他的喉结,“我觉得我没醒酒,才看世子今日有些身形伟岸,好像是比平日里还要俊朗潇洒一些。”
江褚寒好像喉间堵了一下,“你……”
卫衔雪蹭了蹭他的脑袋,“世子话都不会说了?”
“……”江褚寒觉得自己也是完蛋了,还真是习惯了卫衔雪若即若离的态度,这会儿他竟然怀疑过醉酒的是他自己,好像……好像太久了,江褚寒觉得他太久没有这样实在得到卫衔雪的感觉了。
卫衔雪在他身后,江褚寒想:卫衔雪在他身后。
江褚寒对着寒风呼了口气,“怪冷的。”
他又突然说:“殿下可以亲我一下吗?”
卫衔雪好像指节停顿了一下,他把手收进衣袖,不置可否地说:“我也好冷。”
江褚寒没等来别的,有些失望似的,“殿下好狠的心。”
卫衔雪只是很轻地“唔”了声,他把头往前凑过去,“世子是不是饿了?”
江褚寒把人抬高了些,没吭声。
卫衔雪等了会儿,“不理我……”
“你要是饿了,我回去给你做点心。”
江褚寒把视线落回脚下,他走过长街,还是没有说话。
卫衔雪叹着气,“世子不想吃点心……世子是不爱吃我做的点心了。”
江褚寒张了张口:“……”
卫衔雪灌了满脸的冷风,他重新把头靠在江褚寒脑袋旁边,几乎正对着他的耳朵,他轻轻喊了一声:“江郎……”
江褚寒:“……”
卫衔雪又道:“江郎也好大的气性。”
江褚寒方才其实不过是怔了一下,真听清卫衔雪说了什么,一股不言而喻的情绪顺着心底起来,蔓延入四肢百骸,好像他全身都酥酥地涌过气血,江褚寒厚重的呼出口气,“殿下……”
“殿下要再说下去,臣可真是要冒犯了。”
“原来没生气啊。”卫衔雪这会儿又像涌起醉意,他眼睛里眨了眨,把里头一点迷离藏起来,干脆又闭上了眼,“我好困……世子到家了叫我。”
卫衔雪的头枕在江褚寒肩膀旁边,太近的距离里若即若离,碰到他嘴唇的只有江褚寒的头发丝。
江世子觉得自己像个被无端玩弄,又甘之如饴的倒霉蛋,他握着卫衔雪的腿,又把他往自己背上托了半分,这一托举,卫衔雪的嘴不可避免地往前碰了一下,江褚寒自然地让他吻到脖颈,仿佛这样才让他微微满意地扬了下嘴角。
冬日的夜太冷了,江褚寒走在路上,卫衔雪贴着他的背,后面的斗篷垂下来,把两个人都盖住了,江褚寒好像并不怕冷,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有些厌倦冬日,仿佛是在无知的时候历经过一场印象深刻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