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归我庭柯  发于:2025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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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灰勒住马,他望着前头的马车,“这马车是谁家的?”
那将领回头一眼,“崇文馆的校书先生出城讲学,与宫里旨意合过,这几日都曾见过。”
鼎灰皱了皱眉,他骑着马缓缓往前,抬高了声:“请先生下车一见。”
他等了会儿,马车里并无动静传来。
卫衔雪却在马车里被人扣住了肩,“先生你……”
他本想挟持尹钲之让他置之事外,可他才微微起身,尹钲之立刻反手过来将他的胳膊抓住了,他不想先生一介文官,又上了年纪,怎的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将他胳膊锁得严实。
“先生,鼎灰认得我,也认得降尘,我与他被抓也就罢了……”卫衔雪着急地说过去,“江褚寒回来之前,侯府的人不可能会动我,我最多回去被关上一阵,你不必……”
“阿雪啊……”尹钲之有些感叹地再喊了他一声,他不由分说地将卫衔雪一只手支起来,又往前掀开了帘子,帘外的降尘回过头,两人正正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他们好像达成什么共识似的,看得卫衔雪霎时间心中一沉,一些不好的想法瞬间从心里闪过去了。
“不可!”卫衔雪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见降尘已然拔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他身影很快,直接冲着城门出口的方向横刀砍过,眨眼将那守着木障的几个将士一刀毙了性命。
接着卫衔雪只觉得整个人腾空了一瞬,他那“文弱”先生把他往马车前头一抛,卫衔雪那轻飘飘的身子正正落在了马背上,他着急地回头一眼,就见尹钲之从那马车边上拔出一把长刀,飞快地朝连接马车的绳子上斩了过去,尹钲之一边喊过:“抓住马绳——”
“哐”的一声马车从马背后断开,卫衔雪才抓住马绳,尹钲之也立马从后面跨上了马背。
只听后面“驾——”的一声,那匹马犹如睁开束缚,飞快地冲城门尽头冲了出去。
“卫……”鼎灰众目睽睽之下的高喊哽在喉间,可那守城将领中有个人目光定定地盯着人认过,当即喊了过去:“卫衔雪——那是燕国质子!”
“不可让燕国质子出城!”
这一道喊声之下,整个城门口的护卫霎时反应过来什么,追着目光的同时立刻朝城门围了过去。
卫衔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马上高高越过了摆置的路障。
“先生——!”卫衔雪被呼呼的风声吹过,他来不及心想他已经出了城门,也来不及追究他先生到底为何身负武功,只着急地回过头去,“降尘,降尘还在后面!”
他这一眼望过去,只见城门口一众围过去的身影将降尘团团围住了,他孤身一人拦住了后面的追捕,短刀飞快地穿行在喉间脖颈,但很快他的身影就淹没了,卫衔雪找不着人,只心焦地记得他身上还有伤……
“我不走了,先生我不走了……”卫衔雪看见侯府的护卫也一道骑马冲了出来,他挣了两下想要下马,可他竟然被尹钲之死死按在马上,“先生!”
“阿雪。”尹钲之冷静的声音传过来,“来不及了,先生还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你记着——”
“先生……”卫衔雪听着风呼啸的声音,降尘的生死还在心头飘荡,他摇着头,“你别说了,我不走了……你……”
紧接着一道羽箭从卫衔雪身边擦过,飞快地刺进地里,他望着那支羽箭怔了一瞬,身后的城门上跟着有人毫不留情地高声喊过:“燕国质子出逃,城门之外格杀勿论!”
“放箭——”
哗哗的羽箭当即从城门上射-出来。
侯府那几个护卫见羽箭穿破长空,鼎灰惊诧地回过头去,“住手!”
“不好,是羽林军的人。”鼎灰认出了前些时日遭贬的羽林军,此事世子插手其中,如今他们有几分故意还真要推敲,他飞快地想过了什么,接着竟然勒过了马绳。
鼎灰斩过一根射过来的羽箭,于言μ他望了眼快要远去的卫衔雪,又重新回过了头。
“卫公子——”卫衔雪听见鼎灰的声音,回过头时居然看见他们一行骑马拦在了后面,前些时日拘着他的侯府护卫一道道斩过横空而来的羽箭,在愈来愈远的声音里道:“前路保重……”
卫衔雪几乎一怔,但他从远去的目光里瞥见了鲜血,更看见了倒在城门口的降尘……
倏然涌起的无力与崩溃瞬间击溃了卫衔雪的心防,他从未想过他的离开会牵连这么多人,他抓着马绳的手颤了颤,还有不断而来的羽箭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先生……我……”
他牙关紧咬,一时难以接受的生死让他几乎牙关打颤,他没想过今日会有人命葬送在这城门……
尹钲之沉声在后面叹息了一道,“阿雪……先生的话你记清楚。”
卫衔雪还摇着头,他的眼泪在呼啸的风里涌了出来,他好像听见什么沉沉的声音钝声一响。
尹钲之接着说道:“这马乃是良驹,几日之前我就驱马出城,早已让它熟悉了京城之外的路,你骑着他便能到安全之所,先生,先生替你造了路引,正在马上包袱中,离京之外你可一路南下……咳咳咳……”
听着后面有些微弱势头的声音,卫衔雪心里忽然飘过些猜测的心绪,可他才害怕地想过什么,他那青色的衣领上立刻涌下来一片鲜血,“先生……”
一根羽箭自尹钲之后背插入,贯穿一般直接没进了他的血肉,一大片的鲜血从他背后的衣服洇出来,刺眼得像开了团艳花。
尹钲之口吐鲜血,在他肩颈上靠过了片刻,“先生此生,此生只为因果……”
他把喉间余下的鲜血强行咽下去,放开了圈在卫衔雪后背的手,“当初应你求得自在的话,今日所为都是为了全你打算,不论你当初说了什么,先生今日都会尽力而为……”
卫衔雪看了看自己的腰间,他自己勒过了马绳,害怕着急地说着:“先生莫要松手,我这就去给你看伤,你先,你先……”
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在卫衔雪指尖流逝了,任他怎么抓也抓不住,他喉间哽咽,着急地往后望了一眼。
尹钲之在卫衔雪肩膀上抬起下巴,他咳了一道,又有鲜血落在卫衔雪的衣襟上,他在风中无声地摇了摇头,“先生不悔,但是阿雪……”
“你若所求为别……先生还想,还想教你些其他……”
这句话在卫衔雪耳边盘旋,他的眼泪流得满目不清,卫衔雪惊慌地朝后面抓了一把,“我错了,先生,我当初不该……先生——!”
他身后忽然一空,贴着他的尹钲之竟然整个人从马后坠了下去,他整个人偏身滚了一下,身后的羽箭好像没入了更深的血肉,但尹钲之弯起的脊背竟然又挺了一下,他撑起那把手里攥着的长刀,整个人怒目对着前来追捕的人马。
那匹良驹还是飞快地朝远山奔去了,卫衔雪满眼通红,一个个人影好像都在他眼前晃动起来,他像个傀儡伏倒在马上,整个人只剩点力气捏着马绳。
他心上仿佛刀刻斧凿过,淋漓的鲜血流淌过四肢百骸,可他已然被无尽的悔意淹没掉了,他今日就不该离开,卫衔雪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要走,此生的可笑与无奈好像在这一刻聚集成堆,他就不曾有过什么不牵连旁人的时刻。
卫衔雪离着刀剑声愈来愈远,好像没有谁再能追上他,但肩头的血腥味还在刺激着他的鼻息,他大口地呼了口气,连眼前也有些迷蒙不清了。
长空万里,卫衔雪往前倒在了马上。
数日之后。
京城的消息仿佛与前线断开,江褚寒回京的路上总觉得心里不安。
一队人马正到山前,雾气遮了远山,阴云仿佛同天缠绕在了一起,乌云滚滚之下,掀起了阵阵凛冽的寒风。
江褚寒骑在马上,隔空遥望着前线与京城两个方向,但他忽而在那远山之下,群山之中,远远瞧见了一个依稀的人影。
认清的那一刻他的神思好像都颤了一下,整个人还未反应什么,人马已经追着那骑马的人影奔了过去。
遥远的山间若隐若现,江褚寒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他冲那远处高喊了一声:“阿雪——”
可远处的人影并未停留,那人飞快地拐过山脚,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江褚寒缓缓停下,他心惊肉跳地对自己说了一声“不可能”,随即冷风呼呼地往脸上刮过去,他好像觉得脸上一凉。
接着他才看见迷蒙的天空里飘起了稀疏的雪,如同细细的满天尘土,混着刺骨的寒风落往人间。
江褚寒出神地想起了当年卫衔雪入京,大梁冬日寒冷无边,那一年初雪,他就是走着这条路踏上了梁国的土地,那时候举国的悲戚与仇恨全都压在他的身上,大雪里他衣襟单薄,重重的锁链加在他的身上,他差点死在了入京路上。
这就已经多年过去了……江褚寒忽而觉得心痛不已,可他回过头,出神之时不曾分辨周遭动静,一支暗箭竟倏然从远处射来,正正朝他胸口沉声射-了进去。
疼痛瞬间如同一场大雪席卷,那暗箭的刺痛从胸口晕开,江褚寒从马上坠落下来,翻滚之间整个人缓缓没入了一片黑暗。
无数的记忆都在脑海里连成一片,仿佛让人觉得真假不分。
江褚寒思绪混沌,全身的疼痛包裹着他,他在过往里沉沦下去,仿佛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四处游走,在混乱的路途里找不到方向。
他迷蒙地喊着:“阿雪……”

江褚寒从沉沉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脑中混乱的记忆正一点点各自归位,江褚寒被一线洒下来的微弱光线晃得有些不敢睁眼,他眼皮掀动了会儿才适应了环境,眉头皱得如同沟壑。
全身都还在疼,胸口的疼痛在那场梦境散去的时候渐渐缓和了,可他感觉整个后背和脊梁骨如同一寸寸捏碎了接回去,疼得他有些神思模糊不清。
江褚寒睁着眼睛愣了许久,才对着熟悉的窗幔认清这是他侯府的卧房。
可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方才……
江褚寒怔了许久,竟分不清方才是在哪里,愕然间偏了偏头,漫无目的的视线扫过一旁。
他有些迷蒙的视线骤然凝聚起来了,那床边的人影撞进眼里,让他连带着皱起的眉也消解了半分——
阿……江褚寒心里浮起的称谓好像下意识停顿下来,他重新想道:卫衔雪……他是在守着自己吗?
卫衔雪正坐在床边,他用胳膊枕过自己的下巴,趴在床沿边上,许是累了困倦,正闭上眼睛打盹。
江褚寒看着安静的卫衔雪,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个十分浅薄的笑意,他下意识挪了挪手,要去碰一下卫衔雪靠在他手边的头顶。
他想去摸一下卫衔雪的头。
但江褚寒才动了动胳膊,不知哪处的伤口牵动,疼得他几乎有些眼前一黑,他的手停在距离卫衔雪脑袋不过咫尺的地方,竟然没摸下去。
他把手停下了,那动作带了点谨慎小心的意味,也不知哪里来的心惊胆战,让他一瞬间觉得这一放下去,能将他的希冀打散,又会将那个如同雀鸟的人吓跑,呼的一下飞远到天边去,再也抓不回来。
江褚寒隔着这点距离,把自己的手攥起来了。
渐渐清明的思绪让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们去蕴星楼赴会,却遇到爆炸没能躲开,这才受了些伤,可江褚寒在伤重昏迷的时候,仿佛历经了一场无比深刻的大梦,一段清晰的记忆就这么生硬直接地往他脑海里塞了进去。
怎么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江褚寒隔着几年的岁月,将从前那段让他在意的梦续了过去,但这一次同现实比照分明,他才意识到,那好像不是做梦……
梦里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同卫衔雪一道栉风沐雨地亲历过的,并非只是一片他随口遮掩的浮云,只有这样作想,才能将许多他与卫衔雪之间的事解释通顺——
卫衔雪怕是早就知道这些过往了,所以从当年第一次见到他那个又恨又怕的样子,到往后他对自己反复无常的态度,正是经历了从前种种,那个听话乖顺的卫衔雪,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他不想被江褚寒豢养起来,不想再被人诸般为难,所以牵着事情往后走向了不同的轨迹。
但这般这事实摆在眼前,江褚寒开始觉得有些无措,从前对着卫衔雪心神不宁的时候还能用做梦的借口宽慰自己,如今……
如今怎的就都变成事实。
他转而去揉了揉自己疼痛不已的头,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前几日才把人软磨硬泡地哄过来,那时候他一副对过往无知的样子让卫衔雪万般纠结,终究还是对他心软了,可如今他并非一无所知,这事要是给卫衔雪知道了……
江褚寒烦躁地咬了下牙:这人他到手还没捂热乎!
他还会对自己心软吗?
这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江褚寒生气地用掌心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疼得他自己“嘶”了一声。
偏偏这一声直接将卫衔雪叫醒了。
卫衔雪抬起额头那一下像是惊醒,他望着江褚寒睁开的眼睛好像怔了一会儿,随后才惊喜似的松了口气,“你醒了?”
但那一眼再继续对下去,仿佛又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尴尬晃过去了,又很快被各自掩藏起来。
卫衔雪很快站起来转身,“我去叫人。”
“阿……”江褚寒下意识喊他“阿雪”,毕竟那称谓在他心里要亲密不少,可现如今这具身体的反应就是卫衔雪不喜欢听他这样喊,因而他喉咙里一顿,可他张开口的一瞬立马不住咳了起来。
他喉间干得像是成了哑巴,方才那一声他根本喊不出来。
但那咳嗽声比喊人要有用的多,卫衔雪立马回过了头,不过江褚寒那一咳,全身都四处乱疼起来,江世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简直疼得他思绪都断了一下。
卫衔雪有些冷的手接着落在了江褚寒的额头上,“你先别动。”
江褚寒呼吸一顿,仿佛咳嗽也瞬间止住了。
卫衔雪摸了下江褚寒的温度,又把他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也别说话。”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去桌上倒了杯水回来,卫衔雪用勺子舀过些温水放到江褚寒嘴唇边上,有些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过去。
江褚寒喉中流过温温的水,一时有些发怔,像是被卫衔雪怎么对待也行的样子。
“你昏迷了五六日,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凡事没有休养重要,现在就别着急起来说话了。”卫衔雪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却只落在江褚寒下半张脸上。
江褚寒喝过水嗓子里润了些,他沙哑地说了一声“好。”
其实现在就算卫衔雪说让他起来,他也能说一句“好”。
所以如今卫衔雪应当还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吧?江褚寒想:不然以他了解的性子,今日就该床前空空,更不可能有个卫衔雪过来给他喂水。
前世那个被他伤透心的阿雪,怕是不会再来照顾他的。
卫衔雪喂完了水,就端着杯子起了身,他转头宽慰道:“你别担心,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大概就能……”
“咳咳咳……”不想江褚寒没等他说完,就继续咳了起来。
他忍着满身的疼,整个人都偏着翻了半个身,那一下还真疼得他差点有泪花出来打转。
这动静卫衔雪立刻扶过来,要把他按回去,“你干什么?”
江褚寒虚着声音喊了一声:“疼……”
“疼你还动,不长记性吗?”卫衔雪语气里还是着急,却把声音放轻了些。
江褚寒感受着卫衔雪的手把他按回去,那动作很轻,果然如今的卫衔雪比照从前虽然变了很多,但还是心软,起码不会一杆子打死人。
可这样心软的卫衔雪,还能接受从前那样对他的江褚寒吗?
这一世的卫衔雪是江褚寒好不容易换个法子光明正大哄回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把他放开,可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是从前做过坏事的江褚寒,会不会又立马跑开了?
他觉得如此一来真是不值当……
也划不来……
他更舍不得……
所以就这样遮掩一辈子吗?
江褚寒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闭着眼睛说:“你能给我揉揉吗?”
卫衔雪的手当即在他身上一顿。
怎么糊弄人他还没想好,嘴里先把人留下来,江褚寒好像适应了些这身上的疼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疼的不是这,随后他更有些理直气壮了——他摸不着自己的后背。
因而他试探着又说了一句:“我摸不着……”
这些话说出来江褚寒都闭着眼,仿佛这样就没那么违心了,所以他也看不清卫衔雪的表情——卫衔雪看着江褚寒的眼神带了些杂糅的复杂,好像是漠然里掺了些不忍,又带了惋惜,还有些旁的多情惆怅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想多加表露。
“好……”卫衔雪的手侧过去推了下他的胳膊,“你小心些。”
江褚寒强忍着疼,干脆整个人翻过来了,他往前趴着枕头,看不着卫衔雪的脸了,这才睁开了眼。
卫衔雪其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性子,手落在他的后背上很轻,江褚寒这回记忆明晰,免不得就要想到从前,他自己先把自己骂上一顿,那时候卫衔雪都上赶着过来了,他怎么还能做出把他往外推的事。
现在这人别说给他做点心,帮他打理家务,不逼一逼都不主动和他亲近,就连抄个书都是他软磨硬泡才肯纡尊降贵伸手的事。
这么一想……江褚寒还有些吃从前自己的醋。
那个混蛋到底怎么想的?
可江世子如今虽然是个连小字都没有的纨绔少爷,但跟不懂事的少年已经沾不上边了,他多少知道“责任”二字的份量,对那些过往也不敢推脱,只是……
只是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安放。
卫衔雪的手从他肩头缓缓揉过,一直往下揉到脊骨,他从前学过些医术,手底下的分寸掐得很是清楚,不会让人生痒,也不会按得很疼,反倒很有纾解疼痛的功效。
江褚寒是真的才从伤痛中清醒过来,整个人都还虚弱,被卫衔雪这么一揉,竟然很快被梦给缠住了,无知无觉地就睡了过去。
这回江褚寒是真的做了个梦——
他又梦见自己到了从前,那夜戳破了虚假的过往,卫衔雪被他威胁着带了回去。
可他只短暂地留下了他的人,那夜一场大雨哗哗淋下,浇冷了卫衔雪的心。
他还是想离开,卫衔雪从那一夜开始就拼了命地想离开,他一次次试着打晕守卫,从院里翻墙,可这些都是徒劳地又被江褚寒抓了回去。
江褚寒只能把他锁在了屋里。
他推开紧紧锁上的房门,江褚寒几乎眼神阴郁,他生气地朝屋里吼了声:“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卫衔雪这回甚至不惜给自己下了药来引开人,却还是让人抓回来了。
屋里没有点灯,除了窗户纸透下来的微弱日光,屋子里有些昏暗,随着这一声开门的动静,那阴暗的墙角处有个锁链的声音颤了颤。
一根巨大的锁链从床底下延伸出来,另一端紧紧锁在了卫衔雪的左脚腕上,他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用胳膊把自己的头都埋进去了,被江褚寒这一声吓得不停颤抖。
江褚寒直接朝墙角的地方走了过去,他生硬地掰开卫衔雪的手腕,将他抓起来搂过了腰,然后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直接两三步把他往床上丢了上去。
木质的床沿刚好磕上了卫衔雪的左脚踝上,那生硬的冷铁同他左脚的骨头直接硌了过去,那一声骨头的声响混进了锁链的撞击里,疼得卫衔雪当即屈腿缩了起来。
可江褚寒好像是气昏了头,他不管卫衔雪那一下哪里疼了,就连眼泪也视而不见,他卫衔雪的肩颈按住,整个人都往前压了过去。
这些年来他把卫衔雪留在侯府,他就像个温顺的兔子,即便被关在囚笼里也从来不曾挣扎,如今却张着一口獠牙学会了咬人。
江褚寒吃痛地看了眼他的手腕,直到生硬地掰开他的下颌才让他把獠牙松开,接着鲜血从江褚寒的手腕上流下,直接淋漓地落在了卫衔雪的脖颈上。
仿佛是他脖子上渗出了血。
江褚寒恼怒地拉过床头早已安置的锁链,把卫衔雪的手也锁上去了,他望着挣扎哭泣的可怜人,满腔的怒火竟也没有平息一点。
好像他心里只有占有他这一个想法。
江褚寒毫不怜惜地朝卫衔雪嘴上亲了过去,那里头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爱意,只剩了堵塞与强迫的直接。
江褚寒闭着眼,仿佛就看不到卫衔雪的眼泪和决绝。
可他忽然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那味道并非是咬破嘴唇的那点腥甜,在缠绵的嘴里很快化掉,而是突然涌出的一大片鲜血的味道,浓烈得能霎时冲上人的整个脑海。
“……”
卫衔雪直接咬舌了……
他在那强迫的占有里,最直接地拒绝了这场压迫的占有。
一瞬间江褚寒嘴里的血腥味好像将他整个脑子都糊住了,他在挣扎的清醒里问了自己一句:我在干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卫衔雪那原本憔悴的容貌被嘴角的鲜血染得无端艳丽,他嘴边的血流下来,蔓延到了脖间,同江褚寒之前手腕的血混在一块,扎眼得让人心惊。
而卫衔雪居然望着他笑了,紧接着他那张纯净的皮囊伴着这无情的笑意忽然如同一阵青烟散过,仿佛前尘散尽不带一丝的余地,只剩下了一堆白骨留在床上。
连血迹也没留下……
这一切突然的变故将江褚寒直接钉在了床上,他心惊肉跳地想逃开,上涌的气血将他瞬间从梦里面惊醒了。
他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呼吸着,他盯着眼前的床幔瞳孔几乎失焦。
江褚寒忽然“啪”地一声往自己脸上打了上去。
那一巴掌他好像没留什么余地,他也没管屋里有没有人,只有那一声在空荡安静的屋里传过,更明显了几分。
火辣辣的疼让江褚寒瞬间清醒了,然后他才感觉自己后背上的疼一阵阵传了过来,原来是做梦……
可江褚寒知道是做梦更觉得吓人了,他从自己过往的记忆里搜寻过去,他害怕地想:我做过这样的事吗?
从前的事让他混淆了做梦与现实,今日的噩梦在他脑海里飘荡了许久,他真心实意地害怕这是真的。
偏偏这时房门“咯吱”响了一声,有人推开了门进来。

第73章 :决绝
卫衔雪正推着门,他望见江褚寒略微有异的表情停顿下来,“我听见屋里有动静才……”
江褚寒胡乱往脸上摸了一下,仿佛把满脸的惊吓和戒备也抹去了,只留了些尴尬,“我,我不知道是你。”
卫衔雪皱了皱眉,他手里端了碗药,上头还有些升腾的热气,“我是想来给你送药。”
“哦……”江褚寒应了一声,他试着直了直身,想从床上爬起来些许,“该,该喝药了啊……”
江褚寒脑子里还有些乱,他瞥见卫衔雪走过来,不敢再顶着这么一脑袋的胡思乱想跟他说话,所以想用点伤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动身想起来,不想还真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干什么?”卫衔雪隔着好几步就看见江褚寒乱动,他把药往桌上一放,赶紧朝他过去,“你今日才刚醒来,怎么就不能……”
卫衔雪有些想说他,却只看见江褚寒虚着一张脸对他偏开了眼。
江褚寒道:“总不能躺着喝药……”
卫衔雪叹了口气,按过去的手缓缓扶过他的肩,他扶着江褚寒坐起来了。
江褚寒心虚地悄悄看他,明晰的触感里边感觉卫衔雪的手好像在他肩膀上多停留了会儿,倏然间好像是拨了他心上的某根弦。
他方才一直在想那梦的真假,江褚寒自问:我那样锁过他吗?
这一触碰,他发觉自己根本不用想什么前世,这一世卫衔雪才刚到大梁就被江褚寒带进了侯府,那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凶得跟他深仇大恨一般,不惜一根羽箭直接刺进自己的肩骨,那一回……江褚寒就是拿根大链子把他锁在了书房。
这过往越想越让人觉得心孤意怯,江褚寒靠着床上,疼也不敢吭声。
卫衔雪把他扶好,就重新去桌上把药端过来了,他拿着勺子舀了舀,吹了吹有些发烫的汤药。
江褚寒心虚得很,他瞅着卫衔雪这动作像是要给他喂药喝,第一反应就是不想阿雪再受累了,这伸手自己来的事他又不是断了手,可……
他靠着床边没动。
江褚寒想:喝药嘛,手一伸嘴一张一口喝下的事,他自己来就成了。
但他还是没动……
江褚寒等着卫衔雪舀了一勺药过来,乖乖张开了嘴。
一口一口的药喝起来要苦了好多,可这辈子还没被卫衔雪亲自喂过药,江世子竟然张不开那个自力更生的嘴。
卫衔雪看他喝药喝得眉心展开,也不停下,一下给他灌了好几口。
江褚寒这才真的苦得笑不出来,“你……你慢点……”
卫衔雪停下来,转了转汤匙,“还以为世子喜欢喝。”
“……”江褚寒如今对着卫衔雪说不出什么撩拨的好话,他支支吾吾了一阵,“你,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好话歹话的江褚寒也没想过,他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他们才短暂地交了心的,现如今也算……也算是久别重逢。
卫衔雪像是想了想,“世子这回去蕴星楼的事,宫里那边没瞒住,陛下知道了。”
江褚寒前些日子被禁足,去蕴星楼是偷跑去的,被发现了就是抗旨不遵的罪过,他乍一想想,“我都这样了,再怎么大动干戈也就一条小命,这时候该追究的应当是那行刺背后的事吧?还来管我做什么,对了,褚黎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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