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谢放轻敲院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里头传来别扭,带着口音的北城话。
谢放推门进去。
阿笙还在奇怪,这院长的口音怎么这么奇怪,待瞧见办公桌后头,一头卷发,眼睛蓝得吓人,鼻子高得吓人的洋人时,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二爷怎,怎的没告诉他,今日要带他来看洋大夫呐?
“谢,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原本在低头看病例的约翰,瞧见来人,顿时高兴地从办公桌后头走出。
他走上前,热情地拥抱住谢放,脸上是大大的笑容,“上帝,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谢放微笑着道:“是有段时间不见,您瞧着同过去一样,先生近来可都还好?”
约翰大力地点头,“好,都很好。”
阿笙听见洋人大夫笑呵呵的声音,心里头还是紧张的要命。
可,可不可以不看病了?
忽然想到一般人可不会轻易上医院来,约翰皱起了眉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
谢放摇了摇头,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拉过后头阿笙的手,“是我的家人。”
约翰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谢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家伙。
约翰将视线移到阿笙的身上,他眨着眼,微微弯了弯腰,同阿笙平视道:“小家伙,你怎么了?”
阿笙微张着嘴。
这位洋人大夫,好,好高!
二爷已是较大多数人都要高了,这位洋大夫竟比二爷还高!
谢放代为回答;“我们在不久前,路过一条巷子,有一户人家忽然放起了炮仗,我已经拉着阿笙快速跑过去,只是之后,阿笙就总是伸手去挠他的喉咙,脸色也很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被炮仗溅起的东西蹦到了,受了伤,还是哪里烫到了,想请您详细地给他做个检查。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空。”
“原来是这样。好的,没问题。来,小家伙,你先去那边的检查台坐着。”
约翰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室后头,从抽屉里取出医用手套。
阿笙顺着洋大夫的视线,瞧见办公室里的那张蓝色躺椅,心里头顿时一提。
他紧张地去看二爷。
“没事,我陪你一块过去。”谢放便牵着阿笙的手,一块过去。
约翰戴上手套,瞧见谢放同阿笙两人牵着的手,笑着问了一句,“谢,你弟弟很紧张?”
阿笙方才只顾着紧张,也没想到这一层。
见医生俨然误会了他同二爷的关系,当即脸红到了脖子根。
又不敢贸然甩开二爷的手,担心此地无银。
谢放揉了揉阿笙的头发,眉眼温柔,“嗯,他可能有点害怕看医生。”
大夫还在看着他们呢!
阿笙的脸更红了。
约翰微笑地看着阿笙,“放心,小家伙,检查不会疼的。是哪里不舒服?”
全然是哄小孩儿的语气。
阿笙脸颊发烫。
谢放将阿笙的衣领拉低了一些,“似乎很是脖子这一片,您瞧,他几条抓痕,都是他抓的。”
约翰凑近,一只手按住阿笙的衣领,另一只手拿了医用灯去照阿笙脖颈上的那片肌肤,“暂时未发现有烫伤或者是除抓伤以外的外伤。”
没有被溅起的炮仗伤到吗?
那阿笙为何会表现得那样难受?
约翰关了医用灯,温和地问道,“小家伙,你的身体还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么?”
阿笙握着二爷的那只手紧了紧,摇了摇头。
约翰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小家伙,你一定要实话实说,不然我没有帮到你,知道吗?。
阿笙犹豫着,指着自己的喉咙部位,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谢放眉心微拧,“可是喉咙不舒服?”
阿笙迟疑着,点了点头。
约翰再次打开医用灯,“啊,张开嘴,我看看。”
阿笙看了二爷一眼,见二爷朝自己点点头,阿笙轻咬了下唇,将嘴张大。
约翰将灯开移开,“喉咙看起来,并没有问题,没有发炎,也没有肿。”
他关了灯,“小家伙,你能告诉我,具体是喉咙怎么不舒服吗?”
阿笙比划着,“疼,还有点痒。”
约翰见阿笙用手势跟他交流,他当即变得严肃了起来,“是疼得发不出声音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用仪器具体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不是。约翰先生,阿笙是因为小时候一次生病,才导致不能开口说话,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
约翰一愣,看向阿笙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只是这份同情里头,全是一位医者对病人的惋惜,而不是来自健全者的傲慢。
“初步诊断上来看,你所认为的患处,阿笙的确没有任何外伤。谢,你是否介意,我用仪器设备,给小家伙做一个具体的检查?
不会有任何的风险,上仪器只是为了检查结果能更全面跟精准而已。”
怎,怎的还要检查,还要上,什么设备?
谢放轻捏了下阿笙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借助仪器设备检查或者是治疗,都是西医很寻常的治疗方式之一,别害怕。”
阿笙还是害怕。
他怕回头真检查出什么毛病,回头他也要喉咙划一刀,被缝针。
虽说知晓这是手术治疗的必要手段,可要是当真轮到他,还是很难不慌。
约翰和蔼地笑着道:“来吧,小家伙,请跟我来。”
院长办公室自然做不了具体的器械检查,得去别的科室。
谢放扶阿笙起身,“放心,我跟你一块过去。”
有二爷陪着,阿笙心里头多少安心了一些。
阿笙同二爷一起,跟在洋大夫的后面。
检查室门口,约翰推开门,他转过身,对一直陪着阿笙的谢放道:“谢,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下。”
阿笙当即紧张地去看二爷,手心都险些要发汗。
二,二爷不跟着他一块进去么?
“好。”
谢放朝约翰先生礼貌地微一点头,他停下步子,抬手揉了揉阿笙的脑袋,“我就在这里等着,在外面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嗯?”
阿笙不想看病了,他现在只想拔腿就跑。
可二爷同这位约翰先生显然私交颇好,二爷又是为的他特意来的医院。
他不能叫二爷难做。
阿笙只好僵硬地点了点脑袋。
约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笑呵呵地道:“谢,你弟弟很依赖你。”
谢放眼神温柔。
阿笙耳尖通红。
不安地扣着手指头,阿笙垂着脑袋,跟着洋大夫进检查室。
没忍住,转过了头。
二爷就站在原地,也在看着他。
二爷果然如同应承他的那样,哪儿都没去,甚至视线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心里头暖洋洋的,便是心都安定了不少。
“谢,请你将房门关一下。”
里头传来约翰的声音。
听说要“关门”,阿笙心里头再次紧张了起来。
谢放,“我就在外面等你。”
阿笙抿起唇,深深地瞧了二爷一眼,点了点头。
阿笙转身进去,谢放这才将房门轻声关上。
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也有可能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谢,你可以进来了。”
约翰的声音终于响起。
谢放推门进去。
阿笙还坐在检查台上,有一台仪器,刚从他的身边移开。
谢放大步地走上前,问阿笙,“怎么样?可都还好?”
阿笙点了点头。
就是医生不知道将什么东西给伸进他喉咙里的时候,有些想吐,更多的是害怕。
但只要一想到二爷就站在外头陪着他,顿时就没那么心慌了。
没多久,他便听见这位洋大夫说,可以了,还给他递了一杯水,说是让他漱口用的。
之后,还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给出反应就可以。
说是做什么测试。
没多久,二爷便进来了。
关心过阿笙,谢放抬起头,看向约翰,“约翰先生,阿笙的情况怎么样?”
约翰在瞧仪器上的数据,闻言,他“噢”了一声,视线从仪器上移开,他摘下手中的医用手套,“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他的声带并没有任何病理上的问题,也没有发生病变。”
什么病理上的问题,病变这种词,阿笙没听懂。
只是两个“没有”应当便是没有问题了吧?
阿笙高兴地从检查台上起身,他现在是不是总算可以走了?
谢放却从约翰的那一句“没什么问题”,以及后者脸上有所犹豫的神情猜出一些不对劲,他沉声问道:“约翰先生,可是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闻言,阿笙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方才医生不是都说了没什么问题吗?
约翰摇了摇头,他笑着对谢放道,“谢,你不必紧张。你的弟弟很健康,只是我在检查的时候发现……”
阿笙小脸紧绷,莫不是他的身体当真出了什么问题?
瞧出阿笙的害怕,谢放手揽在阿笙的肩上,轻拥着他以示安抚,“约翰先生请说。”
“我们坐下来说吧。”
检查室里有一张办公桌,约翰坐到办公桌的后头,示意谢放同阿笙两人坐办公桌前的凳子。
谢放同阿笙两人相继坐下后,约翰便开口道:“我发现,小家伙的声带确实没有任何病理上的问题,只是,有些退化……但总体还是健康的。
根据我的临床经验,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的声带是完全具有正常的发声功能的。并且,他的听力也是OK的,说明他是具备听说条件的。”
但事实上,他方才对患者进行了语言测试,患者确实不能够开口说话。
阿笙尚且听得云里雾里,谢放在听了约翰的话之后,心尖却不由地跳了跳,他的眼神热切地望着约翰,“约翰先生,可以请您说得再稍详细一点吗?具备听说的条件的意思是,阿笙将来还有可能可以开口说话是吗?”
阿笙听后更茫然了。
什,什么意思?
方才大夫说他以后有可能可以讲话了?
约翰双手十指交叉地至于身前的办公桌,“不,我不能向你保证,你弟弟将来一定可以说话。因为目前为止,我暂时不知道,他会丧失语言功能的原因。
“事实上,我请你进来,就是想全面地向你了解一下,小家伙是从几岁开始丧失了语言的功能,以及具体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将来是不是可以开口说话,还需要具体的病因。”
病因不明,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也无能无力。
谢放:“是因为小时候发烧,一连烧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开口说话了。”
“是因为发烧吗?这太奇怪了。当时的医生给出的诊断你们还记得吗?”约翰进一步解释道:“通常,如果在声带相对健康,然而患者却失去了语言功能功能,那么是多半事病人的大脑神经因为受损。但是很显然,小家伙不属于这种情况。”
阿笙小时候生病的事,谢放只是听阿笙提过,但是具体情况他并不太了解。
只是当时阿笙年纪尚小,只怕未必记得。
果然,谢放去看阿笙,阿笙也是茫然地摇头,他当时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大夫是怎么说的。“待我写信回去问爹爹?爹爹应当是记得的。”
谢放将阿笙的意思,转达给约翰。
听说阿笙要写信回去问自己的父亲,约翰并没有目露惊讶,身为医者,他认识不少同母异父或者同父异母,但关系亲近的兄弟。
“可以的,最好再详细问一问,看看家里的长辈是不是还记得当时都用了哪些治疗的手段,总之,当年发病的症状,治疗的过程,了解得越详细越好。到时候,你再带着小家伙来医院一趟。只不过,到时候应该会是新年以后了,对不对?
在这里,我先提前祝你跟小家伙新年快乐。”
“谢谢约翰先生,也提前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吉祥如意。”
到,到时候竟然还,还要来一趟么?
阿笙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二爷已然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同这个洋大夫拜上年了,只觉欲哭无泪。
既然阿笙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谢放也便带着阿笙先行告辞。
“今日的事情,麻烦您了。多谢。”
谢放朝约翰先生伸出手。
约翰伸手回握,笑着道,“小家伙的抓痕没什么大问题,过个几天,伤口应就会自愈。不必太担心。”
三人走到门口,谢放一只手握在把手上,他犹豫片刻,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过声,“约翰先生,如果能够弄清楚病因,约翰先生有把握,能够通过现有的医学手段,让阿笙再次开口说话吗?”
“谢,很抱歉,这个问题我目前没有办法回复你。一切要先找出他的病因,才能确定。别着急,至少,现在事情可能有了一些转机,不是吗?”
说着,在谢放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亲耳听见从约翰先生口中说出“转机”两个字,谢放心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转机意味着阿笙当真有可能可以再次开口说话。
谢放再一次郑重地向约翰道谢。
“小心——”
从医院大厅出来,下阶梯,阿笙没注意脚下,一个踩空。
走在身后的谢放快步步下下一个阶梯,伸手及时将人扶住。
谢放低下头,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脚可有崴到?”
阿笙摇了摇头。
谢放将人扶稳后,松开,“当真?走几步,我瞧瞧。”
阿笙配合着走了两、三步。
谢放看过,总算放心。
医院门口的人力车,停在路边招揽生意。
谢放并没有选择坐车,而是陪阿笙步行。
“为何心不在焉?”
什,什么?
阿笙茫然地转过脸。
“从检查室出来的一路,你瞧着都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阿笙没想到,二爷竟然注意到的自己的走神。
他有些尴尬地比划着,“没,没什么。”
“不信。”
阿笙:“……”
“可是在想往后是不是能够开口说话这件事?”
阿笙摇头,他快速地比划着,“没有。我不在意……”
手势到这儿就停了。
谢放只好追问道:“不在意什么?”
阿笙觑了眼二爷,“其实,我已经习惯了……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想还能够开口说话。只是倘若不能,也没关系。”
可他听着,二爷洋人医生对话,二爷似乎极为在意,他往后是不是还能开口说话,临走前,还特意又问了医生一遍。
二爷可是,到底介意他是个哑巴?
第179章 长乐无忧
“这就是你从方才起,闷闷不乐的原因?你是觉着,我太在意?在意,你往后是不是能开口说话?”
精准射中靶心。
阿笙眼底有慌乱,有尴尬,还有一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比划才好。
若当真是误会了,他担心二爷会生气,可另一方面,万一二爷当真是这么想的,他当如何?
倘若他就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没法开口说话了呢?
二爷会不会很失望?
“我当然在意,你往后是不是能开口说话。”
阿笙双手更加不知如何比划才好,只好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不该问的。
为何要去问呢,平白给自己找难过呢。
谢放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阿笙,“我在意,是因为如果你能开口说话,除了生活上你会方便许多,我最在意的是,倘使遇到危险,你可以向人呼救。明白吗?”
阿笙是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巷子时出的事。
离他们的住处已经很近。
如果阿笙能够张口呼救,一定会引来街坊邻居。
可是,没有如果。
阿笙是个聪明的,他一下便听出了二爷的话里的意思——
二爷他在意他能不能他开口说完,完全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并不是像他原先以为地那样,是在意他是不是个哑巴。
瞧见二爷微红的眼尾,阿笙更是愧疚难当。
他从来没有在二爷眼底瞧见过的难过的神色,以至他的心也跟着疼了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以二爷要哭了。
阿笙愧疚地望着二爷,他紧紧地抿住下唇,比划着,“我误会二爷了。二爷您别生气。”
谢放抬手,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有生气。相反,你能够说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很好。不过往后要是再胡思乱想,我可是真要生气了。”
阿笙连忙用力地点着脑袋,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他平日里也绝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可能,他自个儿还是在意他是个哑巴这件事,才会在这件事上瞎琢磨。
往后他一定什么事像二爷说得那样,直接告诉二爷。
不然,像这回这样,险些误会了二爷。
于谢放而言,再没有什么,比阿笙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要来得重要。
暂时压下心中那股因为回忆而带来的悲痛,谢放捏了下阿笙的脸蛋,浅笑着牵起他的手,“走,这儿离天桥,还有庙街都很近,我先带你去逛逛。回头,再一起去寺庙祈福?”
这会儿可是在大街上!
又想着,北城可比符城大多了,不至拐个街角,便有人识得他同二爷,也便贪心拿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二爷的手背。
往前走了走,阿笙才将手从二爷手中抽出,他比划着,“我想先去寺庙祈福。”
今日本就是为了陪阿笙才特意空出的行程,先去哪儿,做什么,自是无所谓。
谢放微笑,“行,听你的,你想先去祈福,便先去祈福。”
马路对面,茶馆二楼包间。
谢朝晖倚着窗边,抬手可劲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八成是昨日夜里宿醉没醒透。”
“昨夜又在哪儿留宿了?我听说,爸有意想要撮合你同孙府家的千金。你多少也悠着点,别做得太过,好不容易爸高兴,提前解了你的禁,回头又将你圈府里头。
到时候,你便是去找你母亲哭诉怕是也未必有用了。”
谢朝晖推门进来,听见三弟的这一句自言自语,他将身上的外套脱给身后跟着的小厮,笑着揶揄道。
“是了,一定是我没醒透。”
谢朝晞似是没听见大哥对他的打趣,他的视线仍旧一眨不眨地瞧着窗外。
谢朝晖见他一副撞邪的模样,取笑道:“怎的,撞鬼了?”
视线顺着三弟谢朝晖的目光,瞧见对面医院马路上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蓦地笑了。
即便是隔着一定的距离,谢朝晖仍旧瞧见,他那个最近很是得父亲欢心的二弟,牵着一个少年的手。
手背向上,朝身后挥了一下,小厮无声退了下去。
包间房门被关上。
谢朝晞手搭在窗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倘若二弟同那抱石老人的小徒弟是这样的关系,也难怪,他会同抱石老人这般熟稔了。”
不仅能够请得动抱石老人到家中,还让抱石老人专门为父亲作了一幅作寿图。
听韩管家说,那日,老二还送了父亲一幅老先生早年的一幅画。
老爷子于寒冬出生,对这两幅雪景图爱不释手。
当日便将老二送的那幅《江雪垂钓图》,以及老先生于寿辰当日所赠《红梅傲雪》,均给妥善地收藏了起来。
只要是来客人,便会邀请客人一同品鉴、赏画,自然,也会将二弟给叫上。
只怕再这么下去,等年关一过,父亲就该向他提出,在公司给二弟安排一个位置了。
闻言,谢朝晞转过身来,一脸惊讶地道:“不能吧?二哥先前……没这癖好啊。退一万步,便是,便是二哥有那癖好……也不至于喜欢阿笙小兄弟啊。”
虽说吧,二哥方才是牵了阿笙小兄弟的手没错,不过许是刚好要往前走,拉了一把呢?
可能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
谢朝晞唇边的笑痕愈发明显,“许是稀罕吧。”
“一个哑巴有什么可稀……”罕。
谢朝晖话说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反话呢吧?
大哥,这嘴也是够损的。
谢放同阿笙的身影逐渐地消失在转角,谢朝晞收回目光,他走到桌前,拂衣坐了下来,“你派人去符城打听,有消息了没?”
在这儿窗边一直站着,怪冷的。
谢朝晖关了窗,也在桌前坐了下来,他手里头拿着茶壶,先给二哥添了杯茶,“还没呢,没这么快。从咱们北城到符城,还要再回来,这一来一回的,怎么着,估计也得是过完年之后。“
谢朝晖将茶杯推至大哥的身前。
谢朝晞端着茶杯,轻啜了一口,“现在应该已经在符城了。拍份电报过去,叫他们重点打听那个叫阿笙的少年的家世,以及两人在符城时的往来细节。”
“好,我知道了。”
谢朝晞唇角弯起笑痕。
本来不过是想要打听二弟同抱石老人是否在符城便相识,如今倒好,竟意外窥得了二弟的“秘密。”
可真是天助于他。
“大少,裕田先生来了。”
门外,小厮的声音传来。
谢朝晖同大哥谢朝晞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朝晞出声道:“有请——”
临近年关,寺庙香火旺盛。
寺庙里外,全是前来上香的男男女女。
阿笙曾在大一初一,随爹爹上山上寺庙点过香,可即便是大年初一,上香的人也绝对这会儿这般多。
不愧是北城,香火都要较符城来得旺。
阿笙在心里头感叹了一句,随二爷一同走进寺庙大门。
两人来到寺庙大殿。
阿笙随二爷一同跪于庄严的佛像前。
阿笙仰起脸,望着眸光噙笑,注视着红尘男女的佛祖,双手合十,虔诚许下自己的心愿——
求佛祖保佑,爹爹同师父,老师,二爷,小石头以及长庆楼的大家伙,都能够平安如意,身体健康。
还有……
阿笙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二爷,再次仰望着佛祖。
如果可以,祈求佛祖能够保佑,那位叫约翰的洋大夫,当真能治好他的病。
南倾……
希望有那么一天,他能够亲口唤一声二爷的名字。
手背贴于额头,阿笙俯下身去。
额头抵在手背上。
三叩首。
“像不像是在拜堂?”
什,什么?
阿笙睁开眼,转过了头。
“以天地为鉴,天地为媒。”
这一下,阿笙确定自己方才没听错。
二爷的确说了“拜堂”两个字。
阿笙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的脸颊红透,二爷又在拿他寻开心。
他同二爷都是男子,两个男的这怎么拜堂?
谢放手心朝上,将手伸向阿笙。
大殿里头,有师父念经,有香客上香。
阿笙慌乱得不行,可他又不忍拒绝二爷,只好壮着胆子,将手给伸过去。
谢放将阿笙扶起,两人一起站起身后,便松开了手。
神情自然。
周围人上香,或者求签,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
阿笙顿时轻舒口气。
原来方才,是他想多了。
他……他还以为,二爷是要在大殿上牵他的手来着。
也是,二爷行事,从来都知晓分寸。
大殿上人这般多,二爷自然不会做出过火的举动。
两个人走出大殿,去寺庙师父那里,添香火钱,领平安香囊。
平安香囊均是红色的,系着红色的编绳,只是用来装平安符的绣包花纹有所不同。
听说,是寺庙师父们亲手所绣,香囊里头的各位香料则是香客们平日里的捐赠,也是由寺庙师父亲手给放进去,平安香囊里头的符文,则是方丈亲手所写,再经众僧祈福诵经。
阿笙瞧着每个花纹都喜欢,主要是他想要送的人也多,爹爹、师父各自一个,小石头、老师也得要,还有二爷,长庆楼的大家……
也便越拿越多。
阿笙惹得边上几位年轻夫人以及姑娘频频侧目。
“我会不会……选得多了一些?”
阿笙注意到他人的目光,红着脸,将手中的平安香囊暂时给放下,不大好意思地比划着,问二爷的意见。
谢放已经挑选好了一个。
他手里头拿着一个绣着花开并蒂的平安香囊,微低着头,指尖勾住阿笙腰间的荷包,将平安香囊的红绳系上于其上,“不多,祝福的心意怎么佛祖怎么会嫌多?”
求诸佛保佑,他的阿笙平安顺遂。
倘若神明显灵,他愿用他这一世的余寿,换取阿笙阿笙这一生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第180章 定情信物
阿笙注意到,在二爷说了“祝福的心意佛祖这么会嫌多”以后,身旁的几位年轻夫人同姑娘竟然也一连挑选了好几个平安香囊。
阿笙弯起唇。
二爷说得对,祝福的心意,佛祖怎么会嫌多呢。
“好了。”
一个红色的,绣着花开并蒂图文的平安香囊,垂挂在阿笙的腰间,随着红色的丝穗轻晃着。
阿笙方才走了神,听见二爷的这句“好了”忙回过神。
掌心宝贝托起平安香囊,放尽了瞧,好奇二爷选的什么花纹,有没有同自己重了。
这一瞧,脸颊是又红又烫。
阿笙虽对绣纹没什么研究,可也知道,花开并蒂的绣纹样式香囊,往往姑娘家送给心意的男子,或者是成了亲的夫妻才会互赠的,也有长辈赠予家中晚辈,希望夫妻和乐的。
“可还喜欢?”
这,这要他怎么答?
阿笙不想说违心的话,只好红着耳根,小弧度地点了点脑袋。
生怕二爷会再追问一句,“有多喜欢”或者是“哪儿喜欢,说来听听”,笙手忙将自己挑选的香囊平安符给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