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般不巧?
齐玉轩犯了难。
他等倒是不打紧,就是二爷不知道能不能等得住。
齐玉轩只好用眼神询问谢放的意见,但见后者朝他微一点头。
于是齐玉轩只好再次在沙发上坐下,“好,那我们就再稍微等一等……”
小厮带了话,便退出去了。
齐玉轩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小声地对谢放道:“实在不好意思,二爷。您要是等不住,不若您先回去,我在这儿等?等家齐回来,我立即派人给您递口信?”
谢放:“无妨。”
语气未听出不快,齐宇轩心里头多少松一口气,可还是十分歉然。
哎,也不知道今日怎会这般不巧。
齐玉轩陪着谢放,在大厅里足足等了近两个小时。
茶水都不知道续了几杯,林家齐依然未回来。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渐渐地黑了,虽说二爷从头到尾未有过抱怨,可齐玉轩也实在不好意思叫人如此这般干等下去,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叶管家,可否再派人问一声,家齐现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我同二爷去见他?”
叶管家躬身道:“这……倘若是先生此时在陪史密斯先生打网球的话,我倒是知晓先生现在大底在何处。”
齐玉轩亦一听,眼睛亮了亮,“当真?可方便告知地点?”
叶管家回话道:“应当是在史密斯先生的公馆。不过史密斯先生的公馆没有拜帖或者是史密斯先生亲自邀请,其他人是进不去的。”
齐玉轩当即道:“这个无妨,还请告知史密斯先生的住处,我们可以在门口等!”
叶管家告知了齐玉轩那位史密斯先生的住址。
两人赶至史密斯先生的住处。
暮色已四合,史密斯公馆的灯光大亮。
知晓像是这种公馆的佣人态度都不会很好,不愿二爷经受这种极有可能的冷遇,齐玉轩对谢放道:“二爷,您先在这边稍后片刻,我去门口打听一下?”
本就是为了阿笙的事,谢放如何让齐玉轩一人为他忙前忙后?
“我同玉轩兄一起去。”
“也,也好。”
两人一同上前问询,
“实在不巧,林先生刚离开,说是家中有朋友在等他,走得很急。不过林先生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两位若是去追的话,应当能够追得上。”
挺意外,史密斯公馆工作人员的态度竟不会太差,还主动告知了两人林家齐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
齐玉轩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就不该带二爷离开家齐府中!
竟生生错过了!
“好的,多谢。”
齐玉轩道了谢,又同谢放两人匆匆赶回林家齐府中,去被告知,先生确实尚未回来。
“按说这个时间点,先生应该是要回来。不知是不是又被什么人给叫了去。不若您同这位先生再进来稍等片刻?兴许这一回,先生当真很快便会回来了。”
知晓齐玉轩同谢放两人是有事找自家先生,叶管家心中亦很是过意不去,主动提议再让两人进来等候。
倘若只有他一人,他是怎么等都无所谓的。
齐玉轩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二爷陪着他等,可又担心,万一他让二爷先行回去,凑巧家齐又提前回来了,两人又错过,反倒再次好心办了坏事。这一回,便没敢再拿主意。
因着谢放并未提出要先行告辞,齐玉轩也便不好再给出建议。
深夜,林府铁质雕花铁门缓缓打开。
一辆洋车驶进府中。
管家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出去相迎。
司机打开车门,一身西装革履,外罩黑色呢料大衣的身影自车内弯腰而下。
管家快步走上前,躬身禀告道:“先生,今日齐先生同他的朋友在家里等了您许久。齐先生留了话,明日他还会再来。”
“玉轩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只是瞧着神色很着急。”
“嗯,我知道了。”
第二日,齐玉轩一早便来了好友家中,唯恐好友有事出门不在。
谁知,被告知好友作昨日深夜收到家中急电,连夜坐火车赶回老家。
归期未定。
“对不住,二爷。”
齐玉轩唯有将这个坏消息,带给二爷。
薛晟得知谢放同齐玉轩两人位了等那位林家齐,便是等到晚上都没见到人,第二天更是人都不在繁市,尽管知晓对方应当不是有意为难,心里头还是有些嘀咕,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一些。
出于对这号人物的好奇,薛晟托朋友调查了一下这位林先生究竟是何来历。
“这个林家齐还当真有些来头。国外留学回来的公子哥,同繁市有头有脸的几位人物大都有过往来,在繁市的上流圈很是吃得开。尤其是同鸿帮的公子爷,私交甚笃。跟约翰先生的关系也确是不错。”
薛晟将自己调查到的关于那位林家齐的事转述给谢放知晓,很是有些气馁地道:“难道,阿笙的事,除了那个林家齐,竟没有人可以帮忙了?”
思远路。
这段时日生意红火的长庆楼,这几日破天荒大门紧闭。
“咦?这长庆楼怎么关门了?是不开了么?”
特意赶来吃饭,却吃了个闭门羹的客人找附近店家伙计打听。
“好像是掌柜的犯事了,被巡捕房的人给抓走了。”
“怎会这样?我瞧着那位方小掌柜笑吟吟的,年纪也轻,能犯什么事?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个我们小老百姓可就不知道咯。”
楼下店小二同客人说话的声音,传至楼上包间。
包间里头,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端着茶杯,徐徐地喝着茶,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长庆楼,眼底现出几分追忆神色:“过去,我也曾经营过一家酒楼。”
叶管家恭敬地问道:“曾经?后来可是因故不开了?”
“后来呀,因为经营不善,闭店了呀。”
声音含着笑意,仿佛闭店是一桩喜事似的。
管家揣测先生的意图:“先生可是带算再开一家?”
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主意,叶管家,你说把对面的长庆楼给盘过来,如何?”
管家眼露疑惑,可是……这长庆楼似乎也才开业不到半年光景,且听说生意极好,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无意转让?
先生杯中的茶水空了,管家替先生斟着茶,“先生觉得好便好。”
主仆两人说话间,传来敲门声。
喝茶的唇轻轻一扬,“我请的客人来了。”
话落,包间门被推开。
“谢天谢地,家齐,你总算回到繁市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可是望穿秋水就盼着你早日回来!”
齐玉轩快步走到好友面前,高兴地道。
林家齐坐在位置上未动,他的目光越过好友,落在齐玉轩身后的谢放身上。
齐玉轩向好友介绍二爷,“喔,对了,这位便是我同你提过的谢二爷。”
“谢先生。谢先生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吧?是这样的,因为我这个人从小在国外长大,实在不习惯国内的这种什么爷啊,主子啊这样旧社会的称呼。”
齐玉轩的面上很是有几分尴尬,心里头有些疑惑。
家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说话有点冲。
谢放:“不过一个称谓罢了,林先生随意。倒是林先生,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极像。”
林家齐似是饶有兴致地“噢?”了一声,“是么?”
却是没了下文。
他将管家刚斟好的茶递一杯到好友手中,“来,玉轩,坐。这家茶楼的茶不错,你喝一杯尝尝。”
好友这种冷落二爷,只招待他一个人的举动,令齐玉轩大为尴尬,他不知道家齐今日到底是哪里不对。
怎的……像是有些针对二爷似的?
“家齐……我今日来,不是来喝茶的。”
林家齐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喔,对,我听叶管家说,你有急事找我?”
齐玉轩连忙解释,“不是我,是二爷。二爷的一位朋友被抓进巡捕房了。巡捕房的人不让保释。家齐,你同巡捕房的约翰长官交好,能不能帮忙说情,说情?二爷的那位朋友绝不是什么地下党人。”
林家齐把头一点,轻笑:“好啊。”
齐玉轩开心地道:“太好了!家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就在时,林家齐微笑着道:“不过约翰先生那个人不是特别好沟通,我可能需要很是费些心力……”
齐玉轩一愣。
谢放自是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若是林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林家齐注视着谢放:“谢先生为了您那位朋友,什么都愿意做么?”
“自然。”
林家齐白皙的手腕握着茶杯,缓缓勾起唇,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倘若,我要你此时在我面前跪下,亲吻我的鞋尖呢?”
“家齐!”
齐玉轩错愕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眼前这个人,还是他所认识的家齐么?
林家齐似是对齐宇轩唤他的这一声名字置若罔闻,他笑盈盈地望着谢放,“巡捕房那样的地方,谢先生这样身份的人,想必没有去过吧?我却是听说过,那里阴暗潮湿,虫鼠出没,日子,可不好过啊……”他的声音极轻,说得却又那样真切,仿佛他当真在监狱那样的地方待过似的。
眼见谢放微变了脸色,他唇边的笑意却是扩大,“谢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不知谢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谢放:“我拒绝。”
林家齐脸上有一瞬的错愕,似是并未想到谢放会拒绝。
片刻,他再次笑开,“看来,谢先生对你那位朋友的感情不过如此。”
分明是和煦好听的声音,可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刮耳。
齐玉轩生气对好友道:“家齐,你太失礼了!便是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林家齐有恃无恐地睨着谢放笑,“玩笑?谢先生,您呢?您认为,我是在同您开玩笑么?”
谢放尚未回应,门外走廊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包间的门被推开,身穿军服的军人手持枪支冲了进来,“统统不许动——“
林家齐冷了脸色,他望着不知道是哪一支不长眼的部队的军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
包间外,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
这声音!
林家齐瞳孔倏地一缩。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朝他缓步走来的男人——
胡言鸿持枪,走进包间。
他的手枪举在手里,缓缓走向林家齐,眼底一片肃杀,“别来无恙,周霖。”
林家齐眼底的错愕退去,瞬间被冷静所取代。
他拒不承认自己就是胡言鸿口中的“周霖”,他带着几分冷漠同讥讽地道:“这位警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周先生,我也根本不认识他。”
胡言鸿的眼神比他更冷,“是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名警员?”
林家齐神色一僵,片刻,他缓缓地笑开,“这很好辨认,不是么?难道不是只有警员才会这般蛮横,拿枪公然指着一位无辜的公民?”
似是对林家齐的矢口否认全然没有任何意外,胡言鸿把头一点,“好,你说我认错人了,那么这位呢?可是他也认错了人?”
胡言鸿话声刚落,包厢外,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沉沉地走了进来,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很快便移开了,对现场的几位警员以及部队军人无比确定地道:“是那个逆子没错。”
胡言鸿嘲讽地出声,“这下,周公子该不会还要诡辩,认为身为一名父亲,也能认错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玉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为何军方的人也来了?
还有,为何这位先生回称呼家齐为什么……周,周林(霖)?
齐玉轩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问清楚,谢放伸手拦住,朝他摇了摇头。
齐玉轩微张着嘴,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此时,也只能暂时将它们悉数咽回肚子。
“抱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这位老先生。看来今天这个茶是注定喝不成的了。叶管家,我们走。”
林家齐拿上桌上的帽子同帽子。他先是将帽子戴上,再不疾不徐地围上围巾,动作十分优雅,俨然一副绅士派头。
胡言鸿冷眼旁观着对方的这一系列故作姿态的动作,他冷声开口:“还请周公子莫要轻举妄动。不然,万一我手中的枪支走火,把你打成个筛子,可就不好了。”
林家齐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通红,仿佛当真是遭遇了极大的羞辱同冤枉,他的眼底迸发出气愤的怒火,“你们无权对一位无辜的公民这般粗暴,我要求见约翰先生!”
胡言鸿再懒得同对方废话,他对身后的两名属下道:“带走!”
“你们无权这么对待一个无辜公民!”
“你们无权这么对待我!”
“我一定会投诉你们!”
“投诉到底!”
林家齐拒不配合,被胡言鸿用手铐铐上时,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叶管家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高声大叫的林家齐身上,低头悄然走出包间。
“叶管家这是要上哪儿去?”
叶管家倏地抬起头,神色错愕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谢先生。
他颓然地低下了脑袋,心里头只能同先生说声对不起。
巡捕房。
阿笙被警方的人带出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他被警方带出,走到走廊上时,一时不能适应走廊上的光亮,抬手挡了挡。
“这儿走到底,就可以出去了。”
手上的手铐被松开,身后的警员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便转身离去。
他可以,离开了?
警方终于调查清楚,他是清白的了么?
有那么一瞬,阿笙疑心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可身后的警员确确实实留他一人便离去了。
阿笙一个人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忽地,阿笙的心跳加速,他开始迈开腿。
因着长时间坐着或躺的,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起初小跑的那几步,还险些摔跤。
渐渐的,他的身子总算慢慢地找回了跑步的感觉。
阿笙一口气,跑出走廊。
外头的光亮,竟比走廊上还要刺眼一些。
阿笙不得不稍稍眯起眼。
待他适应了外头的光亮,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他只有几米之遥的地方。
是二爷!
阿笙快步地朝二爷跑过去。
只是跑出去不远,又生生顿住脚步,还用手捂上了脸颊。
谢放眼瞧着阿笙原本跑向自己,不知为何却又未再向前,还用手捂住脸颊。
他快步走上前,“脸怎么了?他们伤着你了?”语气关切中蕴着火气。
“没,没有——”
阿笙下意识地比划着。
这一比划,他的双手便从脸上拿开。
纵然阿笙反应过来之后便又立即将脸给捂上,谢放还是瞧得分明,阿笙脸上并无明显外伤。
心下松了口气,问他:“为何将脸捂住?”
阿笙不肯抬头,只低着脑袋比划着,“我现在身上肯定很邋遢。”
尤其是他的脸。
好几天没有好好洁过面,指不定多脏。
谢放失笑。
原是为了这个。
他抬起阿笙的脸颊,“我仔细看看。”
左右,上下地仔细端详,“嗯,确实有点脏……”
阿笙脸颊一瞬便涨红成了秋末的红果。
片刻,阿笙的身子被拥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同你说笑的。这几日,可吓坏了?”
周霖此人谋算极深,阿笙被捕当日,他只能佯装中计,随玉轩兄四处奔波,仿佛当真迫切要见到那位林先生。
这几日,他也是从未停止过打探,为的就是让周霖放松警惕。
为了防止周霖对阿笙不利,他也唯有暂时忍耐,让阿笙继续待在巡捕房里头,有人照看着,反倒比在外头安全。
阿笙一怔。
他被警方带走时没有哭,被羁押在巡捕房也没有哭,这会儿眼底却涌上一股潮意。
哪能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呢?
他怕的,且怕极了。
小时候,他见过革命党人被枪决的情形——
“砰——”地一声枪响,人的脑袋出现一个血窟窿,人脸都被打烂,身子像是被骤然砍断的一棵树,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他害怕,害怕警方无法还他清白,害怕自己也会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位革命党人那样,躺在冰冷的地方。
似是感觉到阿笙的情绪,谢放拥住他,“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嗯?”
阿笙红着眼,在二爷怀里,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来,来,来!跨火盆。”
阿笙被接回家中。
方庆遥早早便备了火盆,手上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
陶管事、陶婶以及阿贵,福禄、福旺两人都站在门口。
大家伙都等着阿笙回来。
阿笙没想到除了爹爹,大家都在门口迎他,眼睛有些湿润。
他从火盆上跨过去方庆遥便用柚子叶在他身上轻拍了拍,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更多的事高兴,“跨过这个火盆,往后啊,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阿笙从火盆上跨过去。
福旺带头鼓掌,还用手肘碰了碰福禄,示意他也一起鼓掌。
福禄往常总是嫌弃福旺幼稚,这会儿却是配合拍起了手。
阿笙跨过火盆,谢放走上前,从方庆遥手中拿过柚子叶。
方庆遥先是一愣,片刻,他用手背拭去眼尾的潮湿,伸手抱住阿笙,拍了拍他的后背,“爹爹热水还有换洗的衣裳也都你备好了,就放你楼上的浴室里头,你先上楼洗个澡?回头爹爹再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也当庆祝你平安回来。”
阿笙松开爹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手里头比划着,“不行,爹爹您的手不宜拿锅铲。”
爹爹的手受过伤,这些年一直不太能够拎重物,炒菜跟颠勺也不行,容易犯手疼的旧病。
方庆遥试图同阿笙商量,“就这一回……”
阿笙仍是不赞成。
谢放打圆场,“阿笙这几日在巡捕房想必也没有睡好,洗完澡,不若我让福旺送点吃得去他房里,稍微垫下肚子,让他先睡上一觉。等他睡醒,方叔再指导后厨师傅做阿笙爱吃的?”
方庆遥一听,懊悔不迭。
是了,光想着阿笙在巡捕房里头吃不好,险些忘了,那样的地方除却吃不好,多半还要担惊受怕,估计这几日都没怎么闭眼。
还是二爷想得周全。
方庆遥也便改口道:“行。那就等你睡醒后,爹爹在告诉后厨的师傅你爱吃什么,偏好什么口味,晚上咱们吃顿大餐,这总行了吧?”
阿笙感激地看了眼二爷,方才对爹爹点点脑袋,“好。”
阿笙上楼洗澡。
他动手除去身上的衣裳,抬头不经意间瞧见镜子里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衣袍,便是头发都乱糟糟的,还有许是巡捕房里头太脏,他不适应,脸上还起了几个红疹子,简直不能更糟了。
阿笙恨不得一头将自己给埋水里。
二爷骗他!
他哪里不脏了?
简直就脏死了。
阿笙洗过澡,一边用肩上挂着的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房间走。
阿笙推开房间门,微微一怔。
房间里,二爷坐在床头,在低头看报。
听见开门声,谢放抬起头,“洗完澡了?”
阿笙睁圆了眼。
“不用这般慌张,便是方掌柜知晓我来房间找你,也只当我来探望你。”
谢放合上手中的报纸,将其放在床头柜上,他朝阿笙走过去,“怎的头发没擦干,就出来了?小心伤风。”
说罢,拉着阿笙在床上坐下,拿过阿笙手中的毛巾,替他擦拭头发,“我猜这个点,你应该差不多也该洗好澡了,便吩咐厨房做了碗三鲜面,迟点福旺会端上来。”
阿笙全然没注意二爷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二爷擦拭他头发的那双手上——
随着擦拭的动作,二爷的手指不时擦过他的耳朵,还有脖颈的肌肤。
阿笙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张地收拢。
摸,摸哪里?
阿笙神思不属的,连二爷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身子轻颤了下,满脸羞红,微带着慌张抬起头。
“怎么脸这么红?”
谢放将手放在阿笙的额头,担心他会不会是在牢里感染了风寒,这会儿发起了烧。许是阿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也便没有察觉。
“没,没什么。”阿笙摇着头,比划着,“可能是刚洗过澡,有,有些热。”
“这样。”谢放拿开了手,阿笙脸虽很红,额头却是没有特别烫,却还是不放心,“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阿笙还是摇头,他犹豫着比划着手势,“要不,剩下的我自己擦吧?”
谢放低头睨着他。
阿笙被二爷瞧得有些心慌,怎,怎么了?
谢放揉了揉他的发顶,“方才我同你说,应是差不多干了。让你自己摸摸看,可是我伺候的太舒服,走了神,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阿笙被二爷话里的揶揄逗弄得脸颊通红。
二爷的动作自然是极舒服的,可他方才走神,却全然不是二爷说的那个缘故……
阿生去摸自己的头发,也没仔细留意到底干了没干,只胡乱点了点头,“干,干了的。”
说罢,将毛巾从二爷手中拿过,慌乱地就要起身,去将毛巾给挂起来。
“你坐,我去挂。”
谢放手上拿着毛巾,一只手放阿笙肩上,轻按了下。
不期然,手中的毛巾滑落,掉在阿笙的腿上。
谢放伸手去捡。
阿笙下意识地握住了二爷的手。
还是迟了一步……
瞥见二爷眼底的微讶,阿笙脖子都红了。
谢放往阿笙身下瞧了一眼,语带笑意,“原来先前走神,是想的这个?”
阿笙羞得不行,他低着脑袋,全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为何不同我说?”
这种事要,要怎么说?
阿笙羞愤从二爷手中抽走毛巾,却被二爷将手中的毛巾给拿去,放在了边上的床头柜上,“就先放这儿吧。”
阿笙眼露疑惑,未等他比划问出心中疑惑,二爷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手环在他的腰间。
在二爷的手,碰上阿笙身子的一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抖了抖。
比上回要好上一些,不至于那么短的时间,就丢盔卸甲。
阿笙有一段时间没有理发了,前面的头发微湿了之后,便会贴在额头。
先前好不容易毛巾擦干的头发,这会儿又有些微湿。
瞧见二爷用那条毛巾擦了手,阿笙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热意的脸颊再次红透。
门外响起脚步声。
“应是福旺端面条上来了,我去开门。”
阿笙忙弯腰,将自己的裤子提上。
谢放轻捏他的脸蛋,“慢一些无妨,福旺不会随意便推门进来。”
福旺虽说冒失,却不会失了规矩。
许是话不可说得太满。
几乎是谢放话声刚落,房间的门便被推了开。
“阿笙——”
方骏推门进来。
秋末,外头风大,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房间里的气味未散。
倘若说,方骏方才只觉着房间的气味有些奇怪,那么当他瞧见二爷在捏阿笙的脸蛋,以及阿笙褪至脚边的裤子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房内的两人。
谢放第一时间,将阿笙床头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挡住他的身子。
他冷声对闯进来的方骏道:“出去。”
方骏却是跟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只直愣愣地瞧着阿笙同二爷。
不仅是方骏,便是房里的阿笙也怔住了。
他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进来时,因瞧见二爷在屋内太过意外,以至于似乎是……忘记了关门?
视线里,方骏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阿笙下意识地便要去追方骏,可他裤子尚未提上去。
不,不能就这样方骏走了!
方骏定然会去告诉爹爹的!
阿笙急得眼眶都红了,他飞快地朝二爷比划着,“追上方骏,不,不可以让爹爹知道……”
谢放在他的手上轻握了一下,低声道:“好,我去。”
谁曾想,方骏出了门,转头就开始大声嚷嚷:“二叔,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
“二叔,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我亲眼瞧见的!”
方骏一边喊着,一边奔向一楼。
谁让二叔执意要赶他回乡下,无论他怎么认错都不成。
不但要赶他回乡下,还要他进来同阿笙道歉!亏得他没有道歉,一个二椅子才不配他的道歉!
倘若他必须得离开繁市,那好啊,那大家的日子都甭过啦!
房里,阿笙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莫慌,你先将裤子穿上,交给我来处理。”谢放匆匆对阿笙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
阿笙提裤子的手都在发抖。
怎么办,方骏喊得那么大声,爹爹定然都听见了……
方骏一路嚷嚷着奔下楼梯,一屋子里的人都被他给招出来了。
方骏的速度太快,谢放才走出房间没几步,他人便已经到了一楼。
楼下,陶管事、福禄两人一听方骏嚷嚷的内容,顿时变却了脸色。
陶婶同阿贵两人更是眼露错愕。
二爷同,同阿笙,是……那样的关系?
唯有福旺一脸茫然。
什么叫阿笙同二爷勾搭在一起了?阿笙不是同二爷一直关系都很好么?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有什么好值得嚷嚷的?
陶管事给福禄使了个眼色,福禄赶忙走上前,扯住方骏的手臂,“瞎嚷嚷什么呢,走,你给我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