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轩一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回话道:“我的朋友不姓周。他姓林,名家齐。怎么了?可是家齐长得像是二爷认识的某位朋友?”
薛晟也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谢放。
“家齐?”谢放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进一步问道:“家齐是您这位朋友的名字吗?”
“是的……”齐玉纳闷地看着二爷,他迟疑地问道,“二爷可是在哪里见过家齐?”或者是将家齐误认成了某位友人?否则方才怎会问家齐是否姓周?
不只是见过。
而是如果他没有认错人,那么这位家齐兄,应当根本不姓林,就连名字都是伪造的。
谢放:“不知玉齐兄,可有你这位朋友的相片?”
齐玉轩摇了摇头,“我的这位朋友并不喜欢照相。”故而他家中并无家齐兄的相片。
不喜欢照相?
瞧着那位林先生一身西式装扮,按说既是对洋人装束不排斥,应当也不会排斥照相,这里头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除非,他当真认错了人。
只是他的记性素来不错,认错人的概率应当不大。
谢放尚未做出回应,一旁的薛晟拎着东西无奈地道:“我说南倾,玉轩兄,我们一定得站在门口说话不可吗?”
“是我的疏忽”,齐玉轩微窘,他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二爷,明诚兄,快里头请,里头请——”
齐玉轩将两人迎进屋。
“给,玉轩兄,这是我同南倾买的,一点心意。”
进了屋,薛晟将他同谢放买的礼品,递给齐玉轩。
齐玉轩很是过意不去,他将二爷以及玉轩兄请到家中,只是为了方便,未曾想,反倒是令两位破费了,“您二位来便是了,如何还带了礼物来。”
“花不了几个钱,总不能空着手便上门来了?你倒是接着啊,咱们现在好歹是合作伙伴关系了,同我们还这么见外呢?”薛晟笑着将手中的礼品再次往前递了递。
齐玉轩只好接过去,给放到会客厅的小矮凳上。
说是会客厅,其实就是会客同吃饭一体的这么一间小屋子。屋子里头正当中一间圆桌,旁边摆放着椅子。
卧室就在边上的房间,整体空间并不大,甚至显得有些狭小跟拥挤。
将谢放同薛晟买的礼品放好,齐玉轩转过头,见两人还站着,忙邀请两人坐下,“来,南倾,玉轩兄,坐,坐。”
“我现在就去做饭,菜我都已经买好了。您们先坐着,吃点东——”
转身去给两人倒各自倒了杯茶,放在桌上。
桌上有先前他同家齐两人聊天时吃的瓜子壳跟花生,齐玉轩窘得脸“蹭”一下红了。
他又是去拿垃圾桶,又是拿布的,一通收拾,“抱歉,我没想到二爷同明诚你们两人会这般早到。加上家齐今天过来,也未提前知会一声……”
总之,就是事情都撞到一起了,这才没能来得及收拾。
这会儿繁市已是入了冬,齐玉轩的屋内并未烧炭火,屋内有些冷。
薛晟手里头端着热茶暖手,开着玩笑道:“不忙,不忙。我们又不是空着肚子,专上你这儿吃饭来了。你也先别忙着收拾,我同南倾等会儿肯定也要吃点东西的,到时候你不是白忙活了?”
“那,也还是要收拾的……”齐玉轩一边低头收拾,一边有些羞窘地回答。
谢放的视线落在齐玉轩来不及收拾的花生壳以及瓜子壳上。
看得出来,那位林先生来的时间不短,而且在他同明诚来之前,同玉轩兄应是相谈甚欢,否则也不会有这一桌果壳。
明明聊得很好,却在他同明诚来时,匆忙离开……
谢放眸色沉沉。
玉轩兄口中的那位林家齐,究竟,是不是周霖?
“唔,好香~~~”
薛晟还在吃着花生,忽然闻见一阵板栗的香气,是从外面飘过来的。
不一会儿,客厅的暖帘被掀开,齐玉轩手里端着菜碟,从外面进来。
他将手中的板栗红烧肉以及清蒸葱花鲫鱼放在桌上,“从前跟家姐学过几道家常菜,我的厨艺定然是比不上长庆楼的师傅们的。希望二爷同明诚兄莫要嫌弃。你们先吃,我去给你们添饭。锅里头还有一道芙蓉鸡片,我另外再烧一个素菜,马上便好。”
说完,人便出去了。
在齐玉轩将饭端过来时,谢放同薛晟两人都搭了把手。
齐玉轩另外备了酒,三个人五个菜,一个汤,虽说不是饕餮盛宴,却也算得上是丰盛。
“电影如今能够顺利开拍,离不开明二爷同明诚兄两人的帮忙,这杯酒,我敬二位。”齐玉轩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诚心诚意地道。
“玉轩兄客气,谈什么帮忙不帮忙,不过是相互合作罢了。”谢放拿起桌上的茶,谦和地回应。
薛晟两人也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三个人一同碰了碰杯。
酒过三旬,齐玉轩犹豫着开口:“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薛晟饶有兴致地道:“喔?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这部电影的原型是我家姐,她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擅长做各色点心。可饰演家姐的女演员并不会做点心。
我听闻长庆楼的方小掌柜点心是极为擅长的,便想着,等拍到相关戏份,能不能请方小掌柜的做我们剧组的指导?放心,绝不会让方小掌柜干白活,我们剧组会给指导费用,按天结算,薪资不会低的。
薛晟笑指了指齐玉轩,“好啊,我只当你是诚心诚意地请我同明诚吃饭呢,敢情还是想要找我们借人?”
齐玉轩薛晟说的很是有些不大好意思,“我也是想着这笔指导费是定然省不了的,找别家的糕点师傅也未必放心。二来,待他日电影播出,也算是为咱们长庆楼的点心做了宣传。
明诚兄既是长庆楼的老板之一,方小掌柜那儿还请务必听我当一回说客,薪资方面好商量。”
“嘿嘿,那你可找错人了。咱们的方小掌柜同不同意,你要问的人可不是我……”
齐玉轩眼露疑惑。
他听人提过,明诚兄同方小掌柜都是长庆楼的老板,按说明诚兄应当同方小掌柜关系匪浅,为何明诚兄会说他找错了人?
倘若连明诚兄都没有把握能够请动方小掌柜,那他应该找谁说情?
但见薛晟下巴一点,转向,旁边的谢放哝,笑吟吟地道:“你得问这位,肯不肯替你当一回说客。”
为何方小掌柜的事,得问过二爷?
莫不是二爷也参股了长庆楼的经营,股份甚至比明诚兄要更重一些?
谢放:“明诚同你说笑的。阿笙素来对新奇的事情都很是感兴趣。像是给电影拍摄做指导这样的事,只要是时间上能够抽开身,阿笙想来应当会十分乐意。回头我替你问问,两日后,应当能够给你答复。”
闻言,齐玉轩忙道:“不急,不急。电影都还没有正式开拍呢,便是一个月后答复都来得及。那我就先行谢过南倾同明诚兄了。”
说罢,端起桌前的酒杯,再次敬了谢放一杯酒。
薛晟夹了碟子上的一块板栗,放在嘴里咬着,没吱声。
嗯哼,哪里是他说笑。他在阿笙心中的分量哪里能够同南倾相比。
想当初他找阿笙当长庆楼的合伙人,阿笙可是除了写信问过方掌柜, 第二封信便是寄往北城。但凡南倾说一个“不”字,保不齐就没有现在的长庆楼了。
谢放不能喝酒,因此只以茶代酒,他喝了口杯中的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玉轩兄,你同那位林先生是如何认识的?”
“我同家齐么?我们是我的一位朋友引荐的……”齐玉轩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讲述他同好友林家齐结识的始末。
那个时候,他手头《出走的太太》这个剧本刚刚完工,他也还在电影制品厂担任摄影助理,自是没有想过要自己筹拍这部电影。
只是到处投自己的剧本,看是否有人对他的这个剧本感兴趣。
也就是那个时候,朋友引荐他认识了几位洋人导演同制片人关系交好的家齐。不曾想,他同是家齐竟是一见如故。
那时,他四处投剧本不中,亦是家齐鼓励他,为何不尝试自己拍一部电影试试,还介绍他认识了几位投资人,使得他这个电影项目得以启动。
他之所以认识明诚,也是在家齐一位朋友的饭局里。
薛晟听后,不无感慨地道:“如此说来,那位林先生当真是帮了你不少的忙。”
齐玉轩感怀地道:“是的。”
谢放捕捉到关键的信息,他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杯沿,“玉轩兄,你方才说便是连明诚,也是通过那位林先生的一位朋友得以结识的?”
齐玉轩喝了口杯中的酒“是的。说起来,我的电影能够进行得这般顺利,当真多亏了家齐。”
谢放眼底的眸色转深。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头,问薛晟,“明诚,你可曾在其他人面前提过,对电影的兴趣?”
薛晟没想到,问题会一下子转到自己这儿。
他愣了楞,“啊?”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电影一直挺有兴趣的,他一头雾水地问道:“我应当在挺多场合都提过。怎么了?”
谢放面色一沉。
是周霖的作风,以示弱或者是伪善者的姿态接近他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玉轩兄同明诚兄的结识,乃至明诚兄同他都参与电影的投资,这背多半都是周霖的谋算。
他同明诚在符城时便有合作,隆升的名称亦未换过,只要周霖人在繁市,便不难得知明诚兄同他的关系。
于是,开始有意接近玉轩兄,后又介绍玉轩兄同明诚认识,后头明诚将他介绍给玉轩兄……
只是周霖这般大费周章,引他同明诚兄入局,究竟意欲为何?
长庆楼。
下午一两点,正是用餐的高峰期。
几位身穿制服的警方执勤人员腰间别着警棍,脸色沉沉地走进店里。
店里的伙计殷勤地迎上前,脸上堆着笑,“几位爷,想要吃点什么?”
柜台后头,方庆遥一边低头佯装在专注地拨算着算盘,耳朵却偷偷竖起,余光瞄着店里头的这几位不速之客,右眼皮一直在跳的他心里头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为首的警员打量着周遭,“你们谁是方笙?”
店小二心下一提,小声地问道:“几位爷,您找咱们掌柜的什么事?”
立即有警员不耐烦地将小二给推开,粗声粗气地道:“咱们办公差,还得向你交代是吧?少废话!让方笙出来!”
那警员力气大,店里头伙计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亏得被被阿贵给及时扶住。
见状,方庆遥忙从柜台后头走出,脸上陪着笑,“几位爷,几位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我再问你们一遍,方笙在哪里?叫他出来!”
伙计们面面相觑,相互低着脑袋,没人出声。
“都不吭声是吧?存心藏匿反动分子是吧?等会儿要是没找到人,就把你们给一个个拷回去!”
依旧没人出声。
“在二楼包(间)……唔!!”
方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阿贵给捂住。
可还是迟了,方骏的话已经被警方的人给听见。
为首的那名警官立即朝身后的属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上楼搜人。
方庆遥眼睁睁地瞧着警方的人上了楼。
“方骏!”方庆遥头一回吼了方骏,气愤地瞪着他。
方骏身体瑟缩了下,更很快便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他没错!
这可是巡捕房的人,总不能让阿笙把他们都给连累了吧?!
巡捕房的人朝方庆遥厉声道:“闭嘴!敢妨碍我们警方办公头一个办了你!”
方庆遥宁可警方是来找他,可他担心自己倘若乱嚷嚷,回头反倒牵累了阿笙,只能敢怒不敢言。
不一会儿,阿笙就被人警方的人给带下楼。
几位警员瞧着脸上面庞清秀,难掩青涩的青年,心里头也有些犯嘀咕。
年纪这般小,就已是长庆楼这么大一间酒楼的掌柜的了?
为首的警员出声问道:“你就是方笙?”
阿笙点点头,他迟疑地走上前,比划着,“请问几位警员找我什么事?”
几位警员见阿笙比划着手势,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错愕。
竟然还是个哑巴?!
别是他们抓错人了把?
“你确定你就是方笙?”
担心自己要是否认,警方会为难爹爹同店里的其他人,阿笙只好再一次点了点头。
“那行了,就是你了!把人给我带走!”
方庆遥出声求情:“几位爷,会不会弄错了?阿笙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不会犯事的……”
“孩子?呵,我告诉你,孩子能做的事情多了!更勿论像他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为首警员转过身,对身后的属下将手一挥,冷声吩咐道:“拷走!”
“阿笙!”
眼见着阿笙被警方的人给带走,方庆遥着急地追上去,被警方的人给粗暴地拦下,“滚开,不许碍事!”
方庆遥被推倒在地。
“方叔……”
“方叔!”
伙计们纷纷上前扶起方庆遥。
阿笙瞧见爹爹被推倒在地,着急着想要比划,问爹爹有没有事,可他双手被铐住,什么也问不了,被扭送着往店外走去,只能频频地回头,着急地眼圈都红了。
阿贵追了出去,他疾步走到阿笙的旁边,“方叔我们会照顾。你先保重你自己,我们马上就联系二爷,二爷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先不要着急。”
阿贵不是个蠢的,他待在繁市的这段时日,二爷是怎样的为人,他都看在眼底。
阿笙眼露感激,他朝阿贵点了点头。
他会保重好自己的,希望阿贵能够替他照顾一下爹爹。
阿贵同阿笙说了一句,立即有警员粗声粗气地道:“密谋什么呢?是不是也想跟我们走一趟?”
阿笙便赶紧朝阿贵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追上来了,要是阿贵当真被他牵累,他要怎么同陶叔、陶婶交代?
阿贵回到大堂。
大堂里里头有些闹哄哄的,有客人因为方才警方进来抓人,没有结账便跑掉了,也有客人将钱放在桌上才走的,个别客人在等着结账。
方庆遥强忍着伤心,除却帮客人结账,还要清点由于方才警方进来抓人所造成的损失。
见到阿贵从外头进来,他给客人找过零,合上抽屉,快步走上前,一迭声地问道:“同阿笙说上话了么?阿笙怎么说?有没有交代些什么?”
阿贵点头,知晓方庆遥这会儿担心,他快速地回话道:“说上话了,我让阿笙照顾好自己,另外,不要太担心您,我们会帮着照顾您。”
阿贵这话一出,方庆遥便红了眼眶。
自己都要进警局了,还担心他做甚,他就是被推了一下,有什么要紧的。
方庆遥捏了下鼻子,“阿贵,你先看下店,我去找趟二爷……”
阿贵打断方庆遥的话,当机立断地道:“我去!方叔,我脚程快一些,我去找二爷。找到二爷后,我就先不回店里了,等有了进展,我再派人传个口信回来。”
方庆遥握住阿贵的手,眼圈里含着泪,“好,阿贵,此番真是麻烦你了。”
阿贵摇着头,“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自打他入住到小洋楼,方叔同阿笙少爷便对他一家人诸多照顾,从未拿他当下人。
来到长庆楼做活,阿笙少爷同方叔对他更是诸多照拂,给他的工钱亦是店里最高的,方方面面都是待他比方骏还要好一些,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皆记在心里了。
阿贵转身往外头走去。
忽地,他停住了脚步。
方庆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落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忘了件事。”
阿贵径自往里头走,朝还躲在楼梯口处,只探着半个脑袋的方骏那边走去。
“你,你,你想做什么?”
阿贵没有同对方废话,他一把拎住对方的领口,将他从楼梯后给拽了出来,一拳挥了过去,“小人!”
这才大步地往外走去。
“咚咚咚——”
齐玉轩院子的大门忽地被大声地敲响。
“二爷在里面吗?二爷,二爷——”
听出是阿贵的声音,谢放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是阿贵?我出去一趟。”
可是陶叔、陶婶出了什么事?
身为主人家,齐玉轩也连忙站起身,“我同您一块过去。”
薛晟忙亦担心出了什么事,一同跟着出了大厅。
齐玉轩替谢放开的院门。
院门打开,阿贵站在外头,他的额头有着汗,这会儿却是顾不得擦。
见了二爷,他沉声道:“二爷,阿笙少爷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阿贵先是回了趟家,从爹爹口中得知二爷的去处,这才坐车来的这儿。
这巷弄车子开不进来,阿贵一路跑着进的胡同,加之这儿的路不熟悉,路上问了好几户人家,方才问到这儿来,这会儿气息都有些喘,却是一点未耽误说话。
“什么?!”谢放尚未做出回应,倒是随后赶来的薛晟听见了之后,酒当即醒了大半,他一脸错愕地出声。
便是齐玉轩亦是吃了一惊。
方小掌柜能犯什么事?如何便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薛晟进一步追问道:“那阿笙现在人在哪里?巡捕房么?”
谢放心中的震惊自是一点不比薛晟少。不过此时此刻,他唯有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问出事情的关键,“他们是以什么名义逮捕的阿笙?带走阿笙时,可有说什么?”
薛晟附和:“对!以什么样的名义逮捕的阿笙这个很重要!我认识几位律师,只要情节不严重,我们可以请律师先将阿笙保释出来。”
阿贵双手握拳,“巡捕房的人不让问,方叔多问了一句,他们便将方叔给推倒在地。”
谢放眉头微拧,“可知晓阿笙被带去了哪个巡捕房?”
阿贵点头,面容肃整地道:“知道,他们带着阿笙少爷离开时,我便在街边雇了一个乞儿,让他替我跟着。乞儿递了话回来,是在慧文路那个。”
知道人在哪个巡捕房便好办一些。
谢放转过头,对薛晟道:“明诚,有劳你替我去寻一位可靠的律师,我先自己去一趟巡捕房,看能不能先见到阿笙。到时候我们巡捕房见。”
阿笙不会说话,又被带去巡捕房那样的地方,若是有个什么需要都没法开口,只要想到这儿,谢放就无比心焦。
薛晟正色道,“放心,请律师的事尽管交给我。”
谢放第一时间计划赶往巡捕房。
临走前,他让阿贵先回长庆楼。
阿笙既是在长庆楼被带走,定然有许多事来不及处理,方叔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同时,不忘让阿贵给方庆遥带话,“回去告诉方叔一声,请方叔放心,我同明诚两人定然会想办法平安救出阿笙。”
阿贵认真地记下,“嗯,我都记下了。现在我先去路口,给您同薛先生叫车?”
谢放有些意外。
阿贵自十岁余被父亲带在身边,担任父亲的护卫,故而对父亲忠心耿耿。莫说是对他,便是对陶叔这个亲生父亲,亦颇为疏离。
上一世更是选择站在他同陶叔的对立面。
这一生虽未走到像上一世那样的地步,可阿贵对他并不敬重,此番如何……
佯装并未注意到阿贵眼底闪过的不自然,谢放只温声道,“好。”
阿贵闷头往外跑去叫车去了。
事情并不顺利,巡捕房的人拒绝让谢放见阿笙。
繁市的势力较北城更为复杂,若是拜不对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谢放于是未冒然行事,而是在巡捕房等着薛晟同专业律师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薛晟同律师一同匆忙赶至。
“玉轩说他在巡捕房有认识的人,便想着一同过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见面,薛晟便介绍谢放同律师唐培然认识,又主动解释了为什么齐宇轩也一起来的原因。
此时能够多一个帮忙的人自是最好。
谢放同律师相互握过手之后,朝齐玉轩微一点头,“多谢,有心了。”
“应该的。”齐玉轩赶忙应了一句,立即关切地问道,“敢问二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见到阿笙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另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谢放这才回答齐玉轩先前的问题,“尚未,警方未允。”
薛晟大为惊讶地问道:“不让见?便是连见都不让见?可有说何缘故?”
谢放沉声道:“有人称阿笙在报纸上刊登的画作,乃是反动作品,向警举报,阿笙是地下革|命党人。”
齐玉轩眉头紧锁,“当局眼下最是痛恨地下革命党人,四处逮捕各方可疑人士……”倘若无法自证清白,进去无不退了层皮。
究竟是何人恶意举报,用心这般歹毒?
薛晟听后更是来气,“荒谬!阿笙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就成了地下党人了?我找警方理论去!”
唐培然沉声开口:“这个不好说。我办理过相关的委托,有被污蔑的,也有当真被打成地下党人的。当局的说法是,地下当人最擅长藏匿自己的身份,越是看着不惹人注意。对于警方而言,反倒是越可疑,毕竟这样才好掩饰身份,参加地下活动。”
因此找警方理论不会有任何作用。
薛晟一听,着急地道:“可是阿笙明显是被冤枉的啊!他天天不是在家,便是在长庆楼,他是不是革命党人,我同南倾能不知道吗?究竟是什么人吃饱了撑的,举报他!警方该不会打算屈打成招吧?”
唐培然宽慰道:“既是光明正大地逮捕,通常意味着案件不大,唯有涉案过于机密,逮捕才会悄然进行,闻讯的手段也会极端一些。如果是寻常案件,会有一个提审、闻讯的过程,应该不会上来就动用私刑。”
毕竟公然逮捕,亲朋会立刻有所行动,若是抓错了人,却已经对人用了刑,巡捕房也不好对外交代。
闻言,薛晟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怕就怕,阿笙不会说话,沟通上会造成些许障碍,警方的人若是不耐烦,拿阿笙撒气也不无可能。
阿笙在里头多待一分钟,便多一分钟的不确定,谢放一心只想要快点将阿笙救出,“唐律师既是处理过相关的案件,目前可有办法将阿笙保释出来?”
齐玉轩、薛晟两人也一脸希冀地望着唐培然。
唐培然义不容辞地道:“我试试。”
“如何,唐律师?”
唐培然从接待区走出,谢放、薛晟以及齐玉轩三人便迎了上去。
唐培然摇了摇头,他用眼神示意大家跟他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一行四人来到僻静角落。
谢放出声问道:“可是警方那边不许保释?”
唐培然如实地道:“事情比我想象中要棘手。警方那边似乎是收到可靠的消息,认定了方公子定然是革命党人。不允许保释,便是我找了相识的朋友通融都没有用,想来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
薛晟很是很焦急,“怎么会这样?难道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么?”
唐培然:“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据我所知,巡捕房长官约翰先生同咱们一位叫林家齐的国人关系颇为要好,尤好那位林先生的字画。倘若我们能够找人结识林先生,找他说情,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另外,我已经交代了我的朋友,请他务必替我多多照拂方公子,想来方公子现在应当无碍……”
“家齐?”齐玉轩脱口而出。
唐培然看向齐玉轩,“怎么?听余先生的口气,您识得那位林先生?”
齐玉轩激动地点头,“认识!家齐是我好友。”
他转过头,看向谢放同薛晟两人,“二爷、薛先生,我知道家齐家在何处。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家齐?我相信,以我同家齐的交情,他定然会帮这个忙的!”
林家齐那边,便由齐玉轩同谢放两人前去拜访。
谢放瞧了眼这幢眼前的西式气派洋楼,垂下眼帘,孝安路这一带都是租界区,购置洋楼的价格并不便宜。
两人来的不巧,林家齐不在家中。
林家齐的管家招待了齐玉轩同谢放两人。
“齐先生、还有这位先生请喝茶。我已经派了人去通知先生,相信先生收到口信后,应该很快就会赶回。”
得知齐玉轩有急事要找自家先生,叶管家请三位客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并端上下午茶同点心。
“实在是谢谢您了,叶叔。”齐玉轩将茶接过,连忙致谢道。
叶管家垂首立在一旁,恭敬地道:“齐先生客气了,不过是分内的事罢了。两位用点点心?”
“好。”齐玉轩帮二爷应了一声,同谢放两人自是都没有吃点心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齐玉轩看着墙上的钟,由三点十五分,走向三点五十五分。
竟是大半个小时过去。
齐玉轩开余光去瞧二爷,但见后者始终端坐,神色平静,脸上未见有一丝有不耐烦乃至着急的神色,可他却是愈发地坐立难安。
不知道家齐是否收到了信,又是否已经在赶回来的途中?
在叶管家第四次替齐玉轩添茶水时,齐玉轩没忍住语气微带着着急地开口,“叶管家,不知你派去的人可传回了消息?”
就在叶管家欲要回话时,门外传来动静,走进一位小厮。
齐玉轩认出,是林家齐的贴身小厮。
他眼睛一亮,可是家齐快回来了?
小厮认识齐玉轩,他径自走到齐玉轩面前。
齐玉轩第一时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未等他问话,小厮便主动禀报道:“不好意思,齐先生。原本先生已经往回赶,谁知遇上史密斯先生,被拉着打网球去了。先生怕您等得焦急,特意让我带话回来,烦请您同您的朋友再等上一等,他那边会尽快想办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