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 by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巨大的坑  发于:202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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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包括站在擎羊天官身旁的陆离。
陆离看着自己沉默不语的师父,迟疑着开口道:“师父,方才……”他想要为自己刚刚拦下符咒的那颗黑子做出解释。
但擎羊天官却打断了陆离的话:“陆离。”擎羊天官的语气很是沉静,道,“你要说什么为师不知道,为师只希望你能保证你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但回答擎羊天官的,却是陆离的沉默。
擎羊天官十分失望地看着自己这立在一旁的大徒弟,道:“这些年,你在外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为师不管你,你带什么样的人上山为师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说到这里,擎羊天官止住了话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擎羊天官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了不知道。
听了这话,陆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道:“师父,是我错了,可那一招下去,大乘之下都是必是身形俱灭啊。”
陆离并不是真的想要护着薛野,对于薛野利用他私入观星大会的事情,陆离尚在盛怒之中。但再哪怕陆离再生气,他与薛野好歹一同出生入死过,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薛野被当场打死,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回应陆离的,是擎羊天官的盛怒:“你先是认人不清,如今还要袒护一个贼吗?!”
霎时间,整个观星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场的其他弟子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也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明白。
五百年来,观星大会从不曾出过乱子,如今竟然来了个窃贼公然盗走了落星盘,简直闻所未闻。而更糟糕的是,这窃贼,竟是大师兄亲手带上山的。
在这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了“咚”的一声闷响。
只见陆离以头抢地,拜倒在擎羊天官面前,郑重地说道:“师父息怒。弟子请命,亲手寻回落星盘!”

第112章
夜空疏朗,群星璀璨。崇山峻岭之间,远远飘来飞阁浮槎,如诗如画,如在画图中。只是等那浮槎近了,却只听得舟上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瞬间意境全无,只剩嘈杂。
只见薛野此刻正一个人蹲在船头,热火朝天地鼓捣着手里一枚方形的小罗盘。
“真是见了鬼了。”薛野嘴里不住地嘟囔着。
自从这落星盘到了薛野的手里,不光原本金光熠熠的外观变得黯淡了,连大小也从原本的脸盆一般变成了如今的月饼大小,看上去跟赝品无异。
薛野敲了敲手里的落星盘,道:“该不会忙活了半天,还是叫司天门的那帮人给诓骗了吧?”
他回想起擎羊天官那个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觉得应当作不得伪,况且司天门的这班人应当没有这样的才智。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虽然薛野陷入了沉思中,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只见薛野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了落星盘中,期待唤醒落星盘,从而得到落星盘演算出来的结果。但落星盘似乎很是排斥薛野的灵力,他的灵力才刚进去了没多久,便被全数吐了出来。
巨大的灵力激荡甚至震得薛野后退了几步。薛野刚刚本就让擎羊天官打得吐了血,如今被这么一震,又再次呕出了几道血丝。他擦了擦唇边的血丝,目光阴沉地看向手中的落星盘。
灵力催动落星盘这条路行不通,薛野便只得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用起了最原始的套路——用手使劲拍打起了落星盘。
当然,不过是异想天开。
落星盘自是岿然不动,就像是个凡俗之物一般毫无反应。
眼见着自己窥探天机的计划胎死腹中,薛野又是一阵气结:“不会忙里忙外,还受了伤,最后抢了个无用之物回来吧。”他越想越气,但路是自己选的,临了也只能宽慰自己,“不过这次也不算竹篮打水,起码听了个‘祸起北方’的预言来。”
聊胜于无,陆离毕竟有在世司命的称号,他说出的话,虽然不够精确,但准确性应当毋庸置疑。
但,转念一想,北是多北,方在哪方?
天下之大,若是等薛野一点点往北边找去,只怕等到世间太平了都未必能找到。只得耸一耸肩,半是无奈半是可惜地地叹了一声:“看来这一步,还是无用功了。”
薛野本也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一招不行,再想另一招便是。他本来就不是被天命眷顾的人,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今日,心态好得很。再说想成大事,哪有一步登天的,随机应变才是上佳之选。
为今之计,应该是找个能打开落星盘的人,司天门的人肯定不行,要是遇上了,不喊打喊杀已是万幸,若要说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的话……
“不如去空觉山,问问那名佛子?”薛野记得陆离与佛子交好,说不定佛子真有这个本事也不一定。
“也是一个办法。”薛野如此想着,深觉这似乎是此刻最靠谱的一个办法。
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要不要往北边去看看呢?
想到这里,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了薛野的脑海之中。薛野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曾经绑着一条红绳,如今却什么也没有了。
那日与徐白对完话,薛野便利落地扯断了传音缚,以防自己被循着传音缚给找到踪迹。
如今想来,要有三个多月不曾听过徐白的消息了,应该说,是不曾听闻过一丝一毫关于北境的消息了。北境不同其他地方,自月曜死后,雪山神女便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不再同中州往来,乃闭塞之地也。
“也不知道那废物是死是活。”一个念头不自觉地从薛野心底里冒了出来,“既然说在北方,那不如,去北境看看?”
“去空觉山解落星盘虽也是一条出路,但其一,不知佛子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其二,不知佛子愿不愿卖这个人情,也不是一条万全的路。倒是北境,虽然封着消息,但里面估摸着应该大乱了,也符合陆离预言中所说的“北方”,去碰碰运气倒也不错。”
薛野分明是一人出行,路程随心便是,可在这个夜里,他一人立在飞舟之上,朝着空气认真分析起了形式,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谁。只是末了,他神态认真,站上了船头,扬声道:“对,就去北境!我此去北境,是为应司命之语,断断与徐白无关!”
天苍苍,野茫茫。夜风凌冽,吹散了薛野那无由来的自言自语,却吹不散他纷乱的心绪。已经下了决定的薛野站在船头上,看着远方那漆黑的天空,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气恼。
其实是不是为徐白去的北境并不重要,为什么会想起徐白在北境更为重要。
但此刻的薛野并没有意识到。
“说来说去,还是怪司天门那帮傻子。不过看了半天星星,就随口编了个谎话让我往北方跑。所谓的镇派之宝,还是个冥顽不灵的破烂,根本就是图有虚名。”
谁料话音刚落,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中竟平地降下了一道旱天雷,正砸在薛野的脚边。
薛野:“?”
虽然薛野坏事做尽,但这还是第一次真的见到“天打雷劈”的架势。再仔细一瞧,刚刚还安安静静待在一旁装破烂的落星盘此刻却正发着浅浅的金光。
定是它的手笔。
这薛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一把拔出寒江雪,直指落星盘:“刚刚让你说预言你装死,一说你的坏话你的本事就比谁都大?!”
说完,薛野作势便要砍向落星盘。
正在薛野的剑要砍上落星盘的当口,他的剑刃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发出“铮”的一声。剑锋也因此偏了三寸,落在了一旁的甲板上。那偷袭薛野的东西则是被剑刃弹开,嵌入飞舟的桅杆之中,可以看得出来,是一枚白色的棋子。
正是陆离的法器。
薛野侧目一看,正见陆离骑着一头四不像的灵兽,黑白棋子绕身,一副煞星的模样,立在薛野的船舷之侧,横眉怒目道:“薛野!你这厮好生狡诈!我好心收留你,你却不知好歹,竟敢盗取我司天门至宝,还不速速同我回去受罚!”
简直是农夫与蛇。
陆离向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何曾这么失态过,俨然是叫薛野给气得动了真怒了。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灵兽,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薛野面前,抬手便要驱动自己的棋子。
一副要同薛野不死不休的架势。
薛野却没有与陆离打架斗殴的闲心。虽说真要打起来,薛野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陆离,但保不准陆离会不会脑袋不清楚,真与自己生死相搏。到那时候,那薛野就算赢了,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来。而且薛野身上还带着伤,若是打斗,必定雪上加霜。
薛野眼珠子一转,突然换了一副面目,怆然道:“陆兄所言甚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若是陆兄要杀我,我毫无怨言,只我今日若是不幸罹难,平生遗恨,唯有不能救出徐白,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亦是死不瞑目,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他说一半藏一半,生怕陆离不肯深究。
果然,陆离准确地从薛野的话里抓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徐道友?徐道友怎么了?”
“徐白,他……”说到这里,薛野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用袖子遮起了自己的脸,两肩微微颤抖,装出一副哭啼之状,哀哀切切地说道,
“徐白他被北境的人抓走了,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陆离闻言,不由地大骇,道:“北境的人?北境的人向来不同中州来往,怎会抓走徐道友?他们为何要抓走徐道友?”
北境向来与世无争,怎么可能?更何况徐白还是上清宗首徒,上清宗好歹也是大派,不可能善罢甘休。若是真的,那北境此番异动背后,必然牵扯着更大的秘密……
陆离尚在沉吟之中,却听薛野扯着嗓子叫喊道:“我怎会知晓,我便是因为不知道,才想着借司天阁的法宝,好看看解决之法在哪里?”
薛野言之凿凿,一副为了兄弟舍生忘死的情状,谎话简直张口就来。
陆离见他如此,虽仍是怀疑,但语气却不由地软了下来,道:“当真?”
薛野连连点头,殷切地说道:“自然是真的,正好陆兄你来了,不如帮忙看看这落星盘的批命,所言是何,有没有提到解救徐白的办法啊?”
薛野窃喜:这不是瞌睡就送枕头的事情吗,自己前脚还在头疼落星盘不听话,后脚陆离便送上了门。他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边偷偷斜眼瞧着陆离的神情,见陆离脸上的担忧胜过了怀疑,便知道这事,十拿九稳了。
但很可惜,薛野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陆离虽然也跟着薛野一同紧张徐白的安危,但却还是拒绝了薛野的请求,他解释道:“我并不能号令落星盘。”
“为什么?”
陆离实话实话:“此物乃是天阶法宝,唯有历代掌门方可驾驭。”
“啧。”薛野暗暗唾弃了陆离一声,心道,“真是没用。”
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陆兄有这份心,已是感激涕零,不敢奢望更多。”
陆离道:“徐道友的事情,你我可以一同再想办法,可当务之急,还是先同我回司天门交还落星盘吧。”
薛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落星盘,纵使现下用不了,也断没有就这么轻松交出去的道理:“不行啊,陆兄。我若是现在同你回了司天门,必然被绊住手脚,我现下着急赶着去救徐白,你也不想你朋友死得不明不白吧。”
若是陆离在细心一点,便可听出薛野此刻话中轻微的不耐烦,但陆离太心善,他满心记挂着自己生死不明的徐白。
“若是……”这时,薛野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道,“若是陆兄为难,便自行将落星盘带回司天门吧,便是没有了落星盘的批命,我亦可为了徐白上刀山下油锅。”
末了,薛野看着远方绵延的群山,轻叹一声:“虽千万人,吾往矣。”
陆离见他如此,终是感到不忍,一句话在腹中辗转再三,最终道:“薛道友莫慌,我与你同去北境。待我修书回门派,将薛道友的不得已一一禀明,师父宽宏,定会谅解的。至于这落星盘,便由在下暂为保管。”
其实陆离的提议也有私心,一方面,陆离提出帮忙,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将落星盘回收了;另一方面,陆离还没有完全相信薛野,至于薛野说得到底是不是谎话,等到了北境便一切明朗了。
薛野只得露出个笑容,道:“自然是好。”
既然定下了同往北境,船上的气氛便也不似之前剑拔弩张了,陆离甚至还能抽空关切两句:“我记得昔年,两位道友还是水火不容的做派,怎么现如今薛道友为徐道友如此奔走,想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两位的交情应是加深了不少。”
薛野道:“那是自然,我与徐白乃是同乡,又师出一门,他简直是这个世上同我最亲近的人了。”说着,他又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俨然一副掏心掏肺的情态。
但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他要为自己的这句谎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113章
北境在幽鹿泽以北,最接近幽鹿泽的地方,是一片丰茂的草原,名曰放鹿海。草原辽阔,天高地广,据说这里住着神族末裔——先尧遗民。但是先尧遗民逐水而居,每年雪山融水路途不一,故而先尧遗民也行踪不定,踪迹难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一族。
再往北境的腹地走,便是连绵的雪山。
自鸿蒙起,这些大山便被冰封着,飞鸟不可入,走兽不可侵。它们原本是无人居住的,唯有孤风朗月,亘古长明。直到一千年前,有修炼无情道的修士,听闻此处适宜静心养性,便举族搬入,在雪山围起的腹地之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不料此处修炼竟真的事半功倍,不到三百年,族中飞升数人,一时震惊宇内,无情道人闻之,竞相效法。
久而久之,曾经被北境的雪山环绕的村落越来越大,变成了城池;原本不过是避世而居的修者们,也经过了几代更迭的权力纷争,开始有了自己的政治中心。
这里不再是没有名字的无主之地,它开始有了个新的名字:无霜城。
无霜城曾经靠着北境雪山中的玄铁发家。
这里的玄铁最适合制作仙家法宝,故而月曜在时,北境与中州,甚至从极之渊都有极深的交易往来,北境虽苦,修者却因为繁荣的商贸往来而天材地宝充足,无论是符修、器修还是丹修,皆是人才济济,蒸蒸日上。
然而,自从月曜死后,北境便不再与外界往来。符修器修丹修这等耗费外物的修士便也因此渐渐没落。曾经煊赫一时的符修器修大家们,要么直接趁着北境封锁之前居家迁往了幽鹿泽;要么一辈子困守雪山之中,泯然众人。唯有武修蒸蒸日上,在城中出人头地,平步青云。
整个无霜城,渐渐成了一个武修为尊,力量至上的蛮荒之地。
叶归苦便是出生在无霜城中的。他出生时自家便已经没落,听闻祖上曾是赫赫有名的医修,相传便是活死人肉白骨不都在话下。只是雪山之中草药贫瘠,自从北境断了与中州的联系之后,整个无霜城便难寻良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良药,他家祖辈替人看病便时有疏漏,日渐力不从心。疏漏一多,无霜城中的众人也开始讳疾忌医,陷入了恶性循环。叶家祖辈眼见飞升无望,郁郁而终。到最后,叶家医术也慢慢失传,到了叶归苦这一代,三十好几也只修了个引气入体,勉强靠着贩卖狗皮膏药艰难度日。
不过,虽说只是引气入体,叶归苦依然十分欢喜。因为哪怕是最低等的修为,他也好歹是修到了练气期,算是摸到了仙道的门槛。既然入了仙道,那么就算在雪山上走丢了,也不至于冻毙于风雪中。既不会冻死,就意味着叶归苦可以上雪山了。
叶归苦想上雪山,是为了想要振兴门楣的。他才刚刚引气入体,便一刻不歇地往雪山上赶,想着翻过雪山,去放鹿海挖些草药,一旦挖到了草药,便可照着祖上传下的医经再精进一二。虽说家人也多加阻拦,但叶归苦这人性子够倔,一声不吭地带上了一张馕饼,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往雪山上跑了。
“烂命一条,无可无不可。”
谁知风雪深重,叶归苦上山还没有一会儿,便一下子在雪山中迷了路,走不出来了。
好在叶归苦人够乐观,风急雪大,他只管在雪地中找了块凸起的石头,一鼓作气吃光了带来的馕饼,然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气:“再往前怕是走不了,也不知道回家的路好不好走……”
却不料叶归苦刚动了个回家的念头,立刻风停雪消,天朗气清,一条下山的雪道赫然出现在了叶归苦的眼前,就差将他亲自送下山了。
这简直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叶归苦感到有些傻眼:“这么奇怪?!”
他深切地感觉到这雪山就像是在催促他回去一般,但若是就这么回去,他终究是不甘心的:“难得来一趟,便是找些雪山人参也不算空手而归啊。”
然而叶归苦不走的心念刚一动,便见漫天风雪顷刻又至,像是不悦于他的选择,狂风怒号更甚从前。
叶归苦并不知道,其实这满天风雪便是雪山神女给北境布下的法阵,为的便是断绝与外界往来。风雪迷眼,目的就是让生人退避,熟人归家。
叶归苦虽不解其意,却胜在心性坚定,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只可惜他在山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丝毫没有找到人参的踪迹,倒是体力消耗过大肚子饿得咕咕叫。叶归苦已经把馕饼吃光了,只能恶狠狠地捞起了一捧雪,一边啃雪一边眯着眼睛在偶尔漏出黑褐色山岩的雪地之间穿行。看着纯白的雪面太久之后,叶归苦渐渐感觉到了眼花,他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觉得还是应该找个山洞先避避风雪。
谁知他刚走没两步,突然脚底一个踉跄,叫雪地中的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叶归苦直接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他急匆匆地爬起来,一边呸着不小心吃进嘴里的雪和泥,一边查看脚底下的状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叶归苦的脚下竟是一双人腿。
说人腿也不准确,那是一个人的下半身,而且仅有下半身。就像是被野狗啃完了上半身后随意丢弃在雪地里一般。
叶归苦吓坏了,他曾确实听闻过这山上有雪狼,但是不曾亲眼见过,一路行来连雪狼的脚印都没有见到半个,却没想到却在此时亲眼见到了受害者。医者仁心,虽说死者已矣,但叶归苦终究有些不忍心,只低头对着那半具尸体说道:“这位仁兄,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我便将你葬了吧。”
叶归苦废了半天的力,终于在雪地上刨了个两尺见方的坑,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就挖到这里吧!”叶归苦实在是挖不动了,只得双手抱了个拳,对着那半具尸体道,“仁兄啊仁兄,实在不是我不出力,是雪山路艰,我亦需温存体力,见谅见谅。”
说罢,叶归苦抓住了那半具尸体的一侧脚踝,用力将它朝着自己挖的坑拖了过去。怎料这尸体的下肢虽然看着并不肥胖,但等叶归苦真正一上手才知道它有多重。叶归苦感觉自己像是在拖动一座大山一般,猝不及防地摔了个踉跄。
吓得叶归苦还以为是这尸兄怨气深重,不肯入土为安哩。
叶归苦有些瑟缩,他又朝着那半具尸体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道:“仁,仁兄……别闹,大不了等我找到了人参参透了医经所言,为你再造一座大坟。荒山野岭的,你就别吓我了……”
说完这话,叶归苦气沉丹田,调动起了身上的灵力,一个用力,终于将那半具尸体给拉了出来,而随着叶归苦的拖拽,那尸体竟然也产生了异状——只见它一边移动,一边还慢慢凭空生长出了上半身。
“啊!”
叶归苦吓得一把松开了手,他以为自己见了鬼,快跑两步想要逃开。而他跑出去两步之后,惊恐地回头张望,却发现那多出来了一些身体部位的尸体还是静静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叶归苦见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他迟疑了片刻,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默默走回了那具尸体旁边,继而气沉丹田,继续拖着那尸体的一侧脚踝往外拽。
待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拽出来之后,叶归苦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那尸体的一手好像还拉着什么东西——赫然是另一个人的脚踝!
等叶归苦将它们全都拉出来了才发现,这哪里是半具尸体,这分明是……两具尸体!
不对,叶归苦上手摸了摸,还有温度!
这分明是两个活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叶归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不大,所以他躺得离洞口很近,洞外风雪正盛,不可避免地吹入了洞中,正拍打在薛野的脸上,这也是他醒得这么早的原因。
说起来,薛野会晕过去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记得自己过了幽鹿泽后一路往北,穿过放鹿海便靠近了雪山的边界。飞舟代步,少了人工爬山的麻烦,薛野便搬了个凳子,坐在船头上,一边吃着瓜果点心,一边翘着二郎腿欣赏雪山草原的壮阔瑰丽。
然而飞舟刚进入雪山界之后,原本看着万里无云的天气却突然层云密布,风雪骤然而至。风雪如刀,能见度一下子变得很低,而那风雪不光凌冽,还像是个活物一般,直绕着他的飞舟打着圈地袭击。
不过片刻功夫,飞舟便失了航向,晕头转向地撞上了雪山那裸露在外的岩石。
北境的雪山虽然覆盖着松软的白雪,但内里的石块却都是由坚硬的玄铁组成的,飞舟撞上玄铁无异于以卵击石,瞬间四分五裂,连带着舟上的薛野和陆离都一并双双坠入山中。
修士虽然摔不死,但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故而此刻,在山洞中醒来的薛野还恍惚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这回得自给自足,从厚厚的雪堆将自己挖出去了呢,没想到竟然会安然地睡在山洞之中。
“噼啪。”
山洞中燃烧着的火堆发出了一声脆响,薛野不由地扭头看向了这明显的人为产物。
“你醒啦?!”火堆旁坐着个人,是个算不得年轻的男人,那人听见了薛野起身的动静,便也顺势起身,想要过来查看薛野的状况。
但薛野刚醒,还没搞清楚状况,似乎并不打算领这个情。
虽说眼前的人救了自己,但薛野却并没有因此放下对陌生人的警惕,他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一些,假笑着询问道:“多谢道友救了我们,敢问道友姓甚名谁?”
与此同时,薛野趁此机会默默打量起了眼前的男子——面容和善,长得十分周正,衣衫虽然看着有些旧了,但洗得十分干净,修为不过练气,应当是个为人较为正派的散修。
那人也察觉到了薛野的不信任,他不但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善解人意地停下了靠近的步伐,耐心地向薛野解释道:“吾乃叶归苦,无霜城人士,乃是医修,欲离开无霜城,行至半途,因缘际会,遇见了二位仁兄。”说着,叶归苦指向了一旁尚在昏睡中的陆离。
薛野这才发现陆离也在山洞中。
“他怎么了?”薛野皱眉看着陆离,转头向叶归苦询问道。
叶归苦实话实说道:“不知道啊,我为你们检查过,没有外伤,照理说他应该早醒了,可如今既然这位仁兄如今还在昏睡中,那便有可能是冻坏了。”他言之凿凿,说话间便走到了陆离身侧,看了陆离一会儿之后,便从腰间掏出了个布包。叶归苦慢条斯理地将布包展开,展示出了里面一排粗细不一的银针。
叶归苦对薛野说道:“你放心吧,我祖上乃是有名的大医修,虽然这些年我的修为因为灵物短缺而耽误不少,但底子放在这里,自然针到病除。”
说着,叶归苦对着陆离自信落针,正扎在陆离的百会穴上。
须臾间,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回荡在雪山之间。
原本还昏睡不醒的陆离竟然在挨了针之后“嗷”地一声挺身坐了起来。
叶归苦见状大喜:“你看,我就说……”
谁知叶归苦话还没有说完,便又听见身旁传来“咚”的一声——他扭头一看,竟是陆离又瞬间倒回了地上。
叶归苦见状,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风,道:“我就说我耽误不少吧……呵呵。”他干笑两声,尽量掩饰起了自己的尴尬。

第114章
陆离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哪里都疼,他能敏锐地感觉自己应是躺在一块木板上,而且正在移动中。山路颠簸,陆离整个人便也随之一颠一颠的。每颠一下,陆离的后脑便随之在身下的木板上撞击一次。一下又一下,发出了规律的敲击音。
这敲击音薛野也听到了,但薛野并不在意。
还好醒得早,不然怕是要醒不过来了。
陆离摸了摸自己有些凸起的后脑勺,坐起身来望去,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驶的牛车上。再细一瞧,这拉车的哪里是牛,分明是他先前用来追赶薛野的那头灵兽。
陆离大骇:“谛听,你怎么成牛了?!”
要知道,谛听最是傲骨,往常常人要骑它它都不愿意,如今竟心甘情愿拉起了板车,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前方拉车的谛听听见陆离的声音,便知道是主人醒了,立刻停下脚步,扬起前蹄,朝着天空极为哀切地“嗷——”了一声,像是在尽情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谁知下一个瞬间,只听“啪”地一声,一道鞭子便打在了谛听的屁股蛋子上。
赶车的人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地说道:“牛是这么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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