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野这么说,徐白不禁感到有些微微诧异。
实际上,徐白在与薛野第二次双修之时,便发现了这道极其浅淡的花纹,只是他起初并不以为意,只当是薛野在外这几年又学习到了什么新的功法。
可几次下来见那花纹的颜色不知为何越来越深,徐白才终于察觉有异,于是出言询问。没想到竟一下子问得连薛野本人都感到一头雾水。
徐白抬眸,望着薛野,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薛野多少还是有点头绪的,他觉得倒也没什么可瞒的,便实话实地对徐白说道:“这就是你当年放入我体内那道雷息啊。它后来在我结婴之时被收进了我的元婴之内,就是化作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图案的。”
薛野当时临危结婴,故而没有精力去计较太多,于是这道花纹的事情也就被这么搁置了下来,怎料如今再次现身,竟然直接显现在了薛野的小腹上。
薛野一边说着花纹的来历,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那花纹既不疼也不痒,蹭一蹭也没有丝毫掉色的迹象,看上去就像是天生便长在薛野的皮肤上一般自然。
徐白听了薛野的解释,不由地沉默了一会儿。
修士一生只能结一次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但薛野结婴之时正是和宋思远反目的时候,结婴之后更是失去了师长和宗门,故而无人叮嘱薛野结婴的注意事项,也无人教导薛野相关的理论知识,这才导致薛野自始至终都是一知半解,如今出现这种稀有情况,更是无从知晓问题的严重性。
只见徐白微微蹙眉,看着那花纹,说道:“元婴的变化,可从来不会有小事。”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面目冷峻,如同那话本里断人生死的判官,叫人不害怕都难。
元婴乃是修者根基,这要真的是薛野的元婴出了问题,那他的修仙路怕是也就算走到头了。
到了此刻,薛野方才觉察出了事态的严重性来,顿觉晴天霹雳,他眼神慌乱地看着自己小腹上的花纹,一时感到有些无措。
更雪上加霜的时候,薛野发现徐白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便一直盯着自己小腹上的那道花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薛野心中的不祥的预感登时有加深了几分。
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薛野的心里不由地越来越慌张,但有限的知识又让他无从知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能干着急。
但好在徐白在场,徐白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清宗的藏书阁浩如烟海,囊括宇内,连《述异志》这般早已遗佚的风物集都能凑出完整的孤本,与元婴相关的卷宗更是不计其数。徐白刚刚拜剑圣为师那一阵子便喜欢往藏书阁跑,他定是阅读过相关书籍的。
于是薛野佯做镇定,口中试探性地向徐白询问道:“依你之见,元婴上的花纹出现在了躯壳之上,这,正常吗?”
只见徐白面色凝重地看着薛野小腹上的花纹,沉声道:“不正常。”
虽说未必就是什么很糟糕的情况,但至少在徐白的知识中,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
一句话,说得薛野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霎时之间,薛野觉得天旋地转:“那怎么办?!”
兵荒马乱之中,薛野一把抓住了徐白的衣袖,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般,急需找到一块救命的浮木,焦急地说道:“这事你也有责任,你可断断不能置身事外。”
不对,不是有责任,而是这事徐白应该负主要责任,若不是他当年往薛野身体里注入的那道天雷之息,如今薛野的元婴又怎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薛野越想越觉得就怪徐白,他心道:“都是徐白这个坏种的错!”
而徐白自然不知道薛野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只不敢妄下断言,只能一言不发地只将手缓缓放上了薛野的小腹,而后闭上眼睛将灵力注入了薛野的气海之中,进行查探。
薛野虽然早就在心里将徐白骂了千千万万遍了,可实际上他亦心知,若是万一自己的元婴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徐白已经是眼下唯一能帮到他的人了,遂不敢开口说话,只能乖乖地抱着肚子,等着徐白的诊断结果。
在进行查探的徐白看来,薛野的气海确实臌胀,那里面尽是还未能来得及纳入元婴的灵力,这些灵力如同一丛丛柔软的棉被,将薛野的元婴层层包裹,而薛野的元婴则安安静静地沉睡其间,如同是一个蜷缩着的婴孩。
粗略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徐白的灵力不着痕迹地接近起了薛野的元婴,只见徐白甫一靠近,便果然感觉到薛野的元婴之内有一股奇怪的灵力与自己的灵力呼应了起来。那道灵力对徐白的灵力有很大的反应,欢呼雀跃,如同见到了主人的灵宠一般。
很显然,这道灵力认识徐白,又或者说,这道灵力来自徐白。
它是未能被炼化的雷息。
徐白与那雷息交互了一会儿,终于将情况掌握了一个大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当时往薛野体内注入雷息之时太过生气,以致于大意了。要知道,当时的徐白刚刚经历过雷劫,体内的天雷之息过于菁纯,而薛野是水木双灵根,无法正常消解这浓郁的雷息,才会让这雷息一直盘亘在薛野体内,不得消解。
不过理论上,雷息不能长存,随着时间的过去,雷息应当会逐渐减弱,直至最后消失,但不凑巧的是,近几日薛野开始和徐白双修了。双修不仅加快了薛野汲取自身周围灵气的速度,也从让薛野和徐白共享了两人所吸收到的灵力。
换言之,通过双修,薛野亦或多或少从徐白身上获取到了不少灵力,而徐白的灵力之中,就包含着雷息,这些雷息郁结在一起,壮大了这一抹原本已经在被渐渐消化的雷息,导致薛野体内的雷息过剩,才会在薛野的躯干上也显现了出来。
除此以外,薛野的元婴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徐白收回了探入薛野气海的灵力,而后睁开眼睛,向薛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无碍。”
“只是一丝菁纯的天雷之息,但眼下你体内的雷息含量过高了,消化不了。”徐白言简意赅地说道,“只能等它自然消亡,又或者,等你体内的其他灵力足够充足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可以将这雷息的影响给冲淡了。”
也就是说,放着不管就能自然而然地解决。出于私心,徐白在向薛野解释这花纹的解决办法的时候,默默隐去了这花纹的颜色日渐浓郁的原因。因为徐白知道,一旦被薛野知晓了其中的因果关系,日后再想同薛野双修,便是难如登天了。
而一知半解的薛野在听了徐白的解释之后,终于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了,至此,他总算是能松上一口气了。
可这口气还没有松上多久,薛野转念一想:“可这劳什子的花纹老是盘亘在我身上,却也总不是长久之计。”
薛野今次深入从渊城,实则是九死一生的局,若是不能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万一到了关键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更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薛野不由地开动起了他机智的小脑瓜:究竟如何才能更快地用更多的灵力将雷息给冲散呢?
依徐白所言,为今之计,似乎最好的办法,是加速修炼,尽快吸收大量的灵力,才能将快速将这天雷之息给冲淡。
想着想着,薛野慢慢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徐白,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了薛野的脑海中:“徐白这厮不就是现成的修炼工具吗?!”
于是薛野一个翻身,将徐白压在了身下。他嘴角扯出一抹心怀不轨的笑容,语气略带诱哄地说道:“徐白,我知你着急冲击化神期,我今日原先是不愿双修的,只是现下你我利害一致,我便——”
说着,薛野的眼睛微微一眯,看上去像一只偷腥的猫:“助你一臂之力吧。”
薛野盘算得很好:从渊城这一趟,必然是一场硬仗,自己当然是以万全的准备应对最佳。既然徐白能利用自己修炼,那自己凭什么不能利用徐白摆脱雷息的困扰呢?
而“被利用”的徐白,此刻正仰躺在床上,他抿着薄唇,衣襟凌乱,发髻松散,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床铺上,俨然一副被糟蹋的“良家妇女”之状。徐白抬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薛野,既不挣扎,也不主动,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野只觉得自己身下的躯体极为僵硬,他心道徐白此人向来傲慢,此刻不情不愿地被自己压在身下,怕是心中早已觉得屈辱至极,恨不能一头撞死了。
只要徐白不痛快,薛野就痛快了。
一想到此刻徐白心中定然是极其不情愿的,薛野不由地觉得更开心了,他默默执起了徐白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引导着那只手覆上了自己小腹上的那道花纹。
薛野狞笑道:“你也别不愿意,我虽有私心,可终究是你造的孽,你不该负责吗?”
徐白看了看薛野那张理直气壮,一副“逼良为娼”样貌的面容,又低头看了看薛野那因为呼吸而不断起伏的小腹,终于张嘴做出了答复:“你希望我,如何负责?”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干涩得厉害。
从渊城的最中央是魔尊的宫殿。
在这座宫殿之内的某一间宫室之中,黎阳正百无聊赖地坐倚在榻上。
而这间宫室里的榻正倚靠着一扇巨大的窗户,可将窗外的美景尽收眼底,自然而然地,黎阳把手肘撑在了窗框上,然后把脑袋搁在了虚虚握拳的手掌上。
黎阳将目光投到了窗外。
窗外是一湾巨大的莲池,如今从渊城恰逢难得的雨季光景,丰润雨水从穹顶上巨大的山石裂缝漏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入黎阳面前的莲池之内。
说起来讽刺,在从渊城这样一个常年缺水的地方,黎阳的父亲,魔尊夜暝君竟然养着一池矜贵的莲花。
但没有人敢有一句怨言。
穷奢极欲,穷兵黩武。
夜暝君用绝对的实力镇压着从极之渊,随心所欲,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
黎阳看着窗外,表情淡漠地看窗外的莲池,少年老成,眼睛里没有一丝朝气,单看他那样的神情,与其说是在看一片莲池,不如说是在看一片坟地。
“这鬼地方炸了才好。”黎阳如是想到。
当然,黎阳现在也就只能想想而已,毕竟他整个人都被关了软禁了起来,想要做些什么,简直是难如登天。他把手往窗外伸出去了一些,却被一层透明的结界给拦住了,这结界显然极为霸道,黎阳的皮肉触碰到了那层结界之后,便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发出了滋滋作响的声音。
这用于困住黎阳的结界是魔尊亲自落下的,事实上,不光是这扇窗户,黎阳所在的这间宫室的整个外部都被这样的结界给覆盖住了,只要黎阳敢踏出这间宫室一步,便会瞬间被烧作一团飞灰。
疼痛从被烧焦的手掌蔓延上了大脑,但黎阳看着自己的皮肉因为触碰了结界而被烫伤灼伤,却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紧紧盯着自己的手看,仿佛看得是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物,又或许是,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正当黎阳想着要不然干脆拼一把,看看穿过这道结界自己身上还能剩下几两肉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莲池的对面有三道身影走了过去。
准确地说,是有两个人押解着一个人走上了莲池对面的小道。
这条小道是去魔尊寝殿的必经之路,显然,这是落星卫在为魔尊拿人。黎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落星卫拿的那个人,自己也认识,正是许久未见的楚平。
在此时此地会见到楚平是黎阳没有预料到的,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黎阳自然知道魔尊派了落星卫去烬花城抓人的消息的,但是在黎阳的料想中,落星卫应当带不回人来,毕竟烬花城里的那个人是薛野。薛野其人,说他是狡兔,他都不止有三个窟。如今看来,却是黎阳想错了,不应该说薛野是狡兔,而应该说他是桃树,这棵桃树甚至还狡猾地让楚平来做了李树。
李代桃僵。
黎阳将已经显现出焦黑状的手掌给缩了回来,转而饶有兴致地倚在窗边看着对岸的景象。
只见楚平的双手被捆在身后,整个人被身后的两名落星卫推搡着前行着。他的整张脸皱在一起,满脸的倒霉相,风尘仆仆不说,额头上还肿起了一个大包。落星卫执法向来粗暴且徇私枉法,如果黎阳没料错的话,楚平脑袋上这伤,应该就是让落星卫给打的。
虽然黎阳不觉得楚平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既然楚平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必然是薛野送来的。
想到这里,黎阳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心道:“看来薛师兄应当是想到了应对之法。”
只是送来一个楚平,怕是多少有些弊大于利了,这愣头青虽然向来好心,但是办坏事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正当黎阳在思忖着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与楚平碰头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急匆匆赶路的身影出现在了楚平和落星卫的身后。黎阳顺势定睛看了一会儿,在认清了那道身影之后,他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无他,因为那道身影正是黎阳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表弟,黎城。
说起黎城与黎阳的恩怨,便绕不开从渊城的权力和魔尊功法的传承,无外乎是些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
但想起之前在自己的接风宴上发生的种种,黎阳的脸色便不由地变得难看了起来,他这位胸无点墨的表弟似乎觉得,只要除掉了自己,他就能高枕无忧地成为魔尊的继任者了,所以乐此不疲地搞些小动作陷害自己。
既愚蠢又卑劣。
更可笑的是,黎阳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表弟竟然能冲动蠢笨到如此地步,竟然会选择在自己的接风宴上用极为拙劣的方法诬陷自己。
黎城以为他的小伎俩成功了,但事实上,无论是黎阳还是魔尊,都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但很明显,黎城既不知道黎阳在从渊城扮演着什么角色,也不清楚魔尊到底是如何挑选继任人的。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只有制衡。
“不过,”黎阳的嘴角旋即扯起一抹笑意,“这么个傻子,倒也不是不能加以利用。”
黎阳笑着,如同张开了蛛网的蜘蛛,只需要静静地等着自己的猎物跌落进来。
而此刻,无知无觉的猎物黎城正在匆匆赶路,他并没有察觉到黎阳的窥探,即便察觉到了,黎城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他眼中,黎阳已是明日的黄花、斗败的公鸡,无需忌惮。他此刻满心只有赶路,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再快上一分,这样就可以在快些去向魔尊告状,他要造谣自己在从渊城里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一男一女。只要魔尊信了自己的话,把那一男一女抓了起来,到时候——
“还不是任凭我为所欲为嘛。”黎城快活地想。
只消一想到那女修的如花似玉的面庞,黎城就觉得浑身酥麻。
黎城低着头一路快走,却因为没有抬头看前面的人,便撞上了走在前面的楚平和落星卫。
“不长眼睛的狗东西,背后没长眼啊!”
黎城几乎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自然而然地倒打了一耙。
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黎城一脚便踹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落星卫的身上:他向来走路不看路,所以撞到了人怎么能是他的错呢,必然是没有提前躲避自己的落星卫的错。
而被黎城踹中的那名落星卫没有防备,一不留神竟被黎城一脚踹得掉入了莲池之中。
剩下一名没有被踹的落星卫,和被留在原地的楚平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变故,被黎城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弄得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被留下的那个落星卫是新人,他不曾见过黎城,自然也就没有见识过黎城有多胡搅蛮缠,他心道:“这是……要劫人?”
这么想着,落星卫新人摆开了架势,朝着黎城喝问道:“大胆,你是什么人?!”
好在被踹下莲池的落星卫是从渊城里的老人了,他曾远远见过黎城好几回,所以很清楚黎城是个什么样德性的人。那落星卫老人生怕新人冲动之下得罪了这名混世魔王,连爬出莲池都顾不上了,就这么浑身湿淋淋地站在莲池之中,向黎城作了个揖,道:“黎公子赎罪,他是新来的,没有见过您。”
说着,落星卫老人朝新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也一起跟着作揖。
新人哪里敢不从,他初来乍到都是老人带的,老人说什么,他便老实听什么,总是不会错的。
于是新人跟着老人一起朝着黎城作了个揖。他们二人为了表示恭敬,还特意将自己的腰压得很低,显得极为诚恳。为了防止黎城不肯善罢甘休,他们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他一眼。这两人的姿势极为标准,根本挑不出一点错处来,但也正是因为这两人的姿势过于标准,竟也因此错过了一道极为重要的危险信号——一道红色的绳索,正如同水蛇一般从莲池中涉水而来。
红绳破开了水面,本是极为明显的,但在娇艳欲滴的莲花的掩映下,竟然陡然显得那么不起眼。
那红绳正是黎阳的缠丝缚。
只见那缠丝缚一到黎城等人所在的岸边,便如同一道利剑一般从水中一跃而起,一举钻入了正准备说话的黎城的衣领之中
霎时间,黎城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而后再次有所动作的黎城突然猛地拔出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落星卫新人的刀,没有一丝犹豫地便挥刀便劈在了新人的肩膀上。
一气呵成。
新人当场便血流如注地倒在了地上。
而莲池里的落星卫老人见到黎城凶性大发,当场起跳,便要跃出莲池帮忙,却不想他刚刚从莲池中探身,便旋即被黎城当胸踢了一脚。
这一脚与黎城刚刚将人踢入莲池的力道完全不同,直将落星卫老人踢得口吐鲜血,重重跌入了莲池之中。一团浓稠的鲜血在莲池之中晕开,但是那名落星卫却并没有浮上来。
这变故生得太快,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两名落星卫便被生死不明。
目睹了这一切的楚平还在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见刚刚还在大杀四方的黎城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段红绳如同蚯蚓一样从他的身上退了下来。
楚平循着那红绳撤退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了倚在窗口含笑看着这个方向的黎阳。
也不知是不是楚平的错觉,他总觉得比起上次在薄命司见到的黎阳,此刻的黎阳虽然在笑,却无端多了几分嗜血的意味。
从渊城的客栈之内,一场云雨方霁。
此刻的薛野正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他的身体刚刚被折出了好几个十分极限的弧度,如今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薛野面朝下地趴着,用力地喘着气,他的两颊都是汗水,鬓边的碎发黏在耳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薛野一边揉着腰一边嘀咕道:“再这么双修下去,我怕是命不久矣。”
确实,虽说双修确实让薛野的灵力增长突飞猛进,但是徐白凶猛,长此以往他怕是早晚要叫徐白折腾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薛野觉得:“等占下了从渊城怎么也得停下这劳什子的双修了。到时候自有手下人为我满世界地寻找天材地宝,资源充足,我修为精进也不会比双修更慢,总好过为了这一星半点的灵力叫徐白活活折磨一宿。”
薛野漫无边际地想着日后占山为王的日子,正当他走神之际,一个青瓷做成的茶杯毫无预兆地被送到了他的嘴边,薛野抬眼一看,是徐白已经自动自觉地为他倒好了一杯温茶。
薛野也不跟徐白客气,徐白愿意当牛做马就让他做好了,谁让他昨晚趁着双修之际拼了命地折磨自己。于是他连“谢谢”都没跟徐白说一声,便喝了徐白的茶。
不过,薛野实在是浑身都疼,完全动弹不得,为了偷懒,薛野连手都没有举一下,单单用嘴,一把叼住了这青瓷的杯沿,就着趴卧的姿势,微微一仰头,“咕嘟咕嘟”将一整杯水喝了下去。
从徐白的角度看去,薛野殷红的唇瓣微微有些肿胀,微微开合之间露出了皓白的贝齿和粉嫩的舌尖,借着青瓷的掩映,更显风致。
而薛野对此毫无察觉,一心只扑在了喝水上。
失去双手的辅助之后,茶水便不可避免地会被漏下来,澄澈的茶液沿着薛野的下颚一路往下奔流,流淌过了他如同天鹅一般伸展着的脖颈,勾勒出纤长的弧度,而茶水在描摹出了薛野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之后,尽数没入了他微微敞开的衣衫之中。
徐白坐在床侧,默默看着薛野喝水,既不帮忙也不打扰,只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流淌的茶叶,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薛野一杯水喝尽了,徐白适时地接过了薛野喝水的茶杯。
一切状似平常。
被服侍得极为舒心的薛野满意地看了徐白一眼,道:“你倒是还算有眼力劲。”
徐白心知薛野这话毫无尊重可言,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这些,遂也并没有出声反驳,他拿着茶杯,默默走到了桌边,在这青瓷茶杯中又续上了一杯茶。
那动作流畅,仍是一派矜贵的做派,却有莫名带上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急躁。
茶杯里再次蓄满了茶水,徐白举起茶杯,就着薛野喝过的位置,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躺在床上的薛野看见了,有些嫌弃地大声说道:“喂!那是我喝过的。”
徐白对薛野的叫喊声不以为意。他将一杯茶喝干净了,转而又往茶杯中倒满了茶,他放下茶壶,看向了床上的薛野,冷冷道:“你的口水我喝得还少吗?”
这话简直就是绝杀。
徐白分明话里有话,而薛野也不负他所望地听懂了。
真是有辱斯文。
薛野在微微怔愣了一下之后,只觉得耳朵根如同烧起来了一般滚烫,他默默放松了全身的力气,任凭自己的脸重重砸进了身下的被褥之中。
“徐白这厮真是不要脸。”薛野在心中暗骂道。
徐白见薛野老实了,嘴角微微勾起,而后再次举起了倒满了水的茶杯,复又往肚子里灌了一杯茶。
这回,徐白一连喝了三杯茶,也不知是真的口渴,还是是为了清热下火。
可能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等最后一杯茶落肚之后,徐白终于看着薛野,道:“现在,能说说你打算怎么杀魔尊了吧。”
至此,总算是言归正传。
说起这个薛野可就不困了,他听了这话,翻了个身,他支起了脚侧躺在床上,用手握了个拳,虚虚地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卖关子一般,看着徐白提问道:“你知道魔尊最看重什么吗?”
上清宗向来与从渊城井水不犯河水,故而对于从极之渊的记载不算太多。因此,徐白对魔尊的了解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徐白摇了摇头,静静地等着薛野的下文。
薛野微微一笑,提醒徐白道:“你忘了,上次他派黎阳来抢玄武胆是为了什么事情了?”
徐白曾为了玄武胆一事挨了三鞭子,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他记得陆离当时曾说过,魔尊要玄武胆是为了——
“是为了北境之主。”徐白道。
薛野点了点头,道:“不错。”
薛野接着说道:“黎阳的母亲出逃那么多年,魔尊不闻不问,但一颗玄武胆,他惦记了数十年,哪怕与幽鹿泽交恶都非要到手不可,这说明什么?”
徐白一点就透,他看着薛野,准确地说出了那个答案:“说明复活北境之主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听了徐白的话,薛野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他原先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如今听到徐白与他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便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很是高兴。
于是,薛野接着说道:“那么,如果他想复活的北境之主有后代,你说魔尊会不会亲自接见。”
徐白闻言,皱了皱眉头,且不说魔尊亲自接见的问题,单说前半句——
“我记得北境之主并无后代。”徐白实事求是地说道。
对于北境之主,徐白还是或多或少在上清宗的记载中读到过的:北境之主的姓名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当年他当年有劈山断海之能,独霸北境。也正是他执掌北境的那些年,原本闭塞的北境开始与外界交流通商,变得空前繁荣。再加上北境乃是玄铁的产地,有多条玄铁矿脉,与中州合作之后,玄铁产量翻了一番,更是让手握了玄铁矿的北境在修真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可惜,北境之主死后,原先走出的商路慢慢被冰雪所覆盖,北境再次归于闭塞,再次隐没在了被大雪覆盖的冰原之中,茫茫然不知所踪。
只是关于北境之主的记载虽多,却也从来不曾听过他有什么后代之类的说法。
薛野闻言,白了徐白一眼,在心中暗骂道:“真是个死脑筋。”
“你管他有没有呢,只要能让魔尊相信有不就行了嘛。”薛野道,“他们这等大人物,有几个私生子难道不正常吗?”
修真之人虽然不重子嗣,但是越是大能,寿命就越长,在无尽的生命里,有几段风花雪夜的故事,实属寻常。
徐白没有否认薛野的说法,只是淡定询问道:“那北境之主的私生子现在何处?”
听到这个问题,薛野“嘿嘿”地笑了一声,而后“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看着徐白,因为笑意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薛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言下之意,就是薛野本人。
徐白对于薛野的家世知根知底,自然也知道薛野这话里的真实成份有多少,故此,徐白淡定地总结道:“所以,你是打算靠造谣打败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