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家之墓,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墓碑的凹痕中流下,滴在墓碑前供奉的鲜花上,降谷零撑着黑伞远远地注视。这里他来过,在下葬的第一天傍晚就祭拜过,谁能知道,这底下空无一人,所有人深情的眼泪都献给了虚假的死亡,那个男人只是毫无留恋地扑向下一个猎物。
——但这真的算完全虚假的死亡吗?
眼泪不是假的,悲叹不是假的,付出不是假的,被拯救的历历在目。但被杀死的也不会复活,只是那一场展览会中,明石龙吾警官的确牺牲了。他永远无法对艾维克利尔重新焕发善意,却也无法再对参事官报以太多憎恶。
金色的公安在一片昏黑中放下那小小的花,花束中的六月菊和他一样灿烂。
“献给我的前辈。”而非我的敌人。
“献给一位尽职尽责的警官。”而非泥惨会的高级干部狩泽幸嗣。
“献给为人们付出生命的牺牲者。”而非百般利用他人的艾维克利尔。
他最后一次抚过这座冰凉的墓碑,寒意渗入指尖,和那个人死去的秋天一样冷。
“永别了,明石龙吾。”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鹤见业比较好理解,就是一周目人性最淡薄的任务装置。所以没多解释,但明石龙吾这里得讲一下他的复杂性在于,他是真酒,否定这点会让被他出卖而死的人死不瞑目。但毫无疑问他也是合格的参事官,严于律己地打击恶行彰显正义,在京都之乱后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失望透顶,正因如此。在成为警察之后,即便是卧底,他也无意识地表现出「绝不会像当年那种废物一样」的意志,他杀人,也救人,很难说哪边的天平更重,只能说人命并不是可以用数量衡量的东西,正义和罪孽尽在于此
*明石龙吾是绝对理智派,因此靠近乎自虐的规律简洁日常保持意志力,维持随时可以作战的机能,他的生活的确只剩活着。除此以外就是警方的任务或组织的任务,是非常无趣的人,鹤见业的兴趣爱好都比他多
*六月菊的花语是告别,是鹅黄色的小花
这不对劲,赤井秀一自觉已经很低调了。
没有背危险的琴盒,也特意忍住没点烟,那头长发早就一刀两断,他现在应该只是个站在校门口接妹妹的平平无奇路人,那群人到底在看什么——
“秀哥!”世良真纯几步蹿出了校门,欢呼一声扑了过来,“哇哦……秀哥穿机车服果然超帅的!谢谢你来接我!”年轻人的视线直白地闪闪发光,从暗银的暴力机车转向蹬在地上的那条长腿,再移到自家大哥刀刻般的下颌线……最后还是猛盯住了那台沉默的怪兽。
赤井秀一把事先准备的头盔扔过去,表情上虚空打了个问号,而后才意识到那些焦点原来是这个意思:“看了也没用,这是大型款,你身高不够,妈也不会让你平常骑这种重型摩托上学的。”
“知道了——”自认是个成年人的世良真纯拖着调子回复,她翻身上座,把鸭舌帽随手塞进背包里,“我都上大学了,妈妈不会像以前那样关东管西啦。不过,这辆车不是秀哥的吧,我记得秀哥在日本的车是雪佛兰?”
“出了点事,在维修。”或许这也是一种因公殉职,还好有报销,赤井秀一耸了耸肩拧动引擎。几秒钟后,摩托如箭一般穿梭在车流中,“至于这辆,算是同事借的吧,他买了新车,这辆机车刚好闲置。”
世良真纯瞬间想起来:“所以是联合搜查里的人!秀哥是交到朋友了吗?”
在微光行动结束后,世良真纯终于被从隐形的封闭式生活中解放出来,而联合部队也没有就此解散。在多番会议之后,新的短期合作关系建立起来,主要指挥中心仍在日本,负责清剿组织的各方面残余,各部门都派出了最有经验的成员,FBI这边就是由赤井秀一领队来挂名和开会,等各项政策商讨结束后,他们才会动身返回美国。
“然而我们前天才见第一次面,恐怕进度没你想得那么快。”赤井秀一很难不想起降谷零怀疑的打量,在少数几回他和宿海集私下里闲聊的空当,那个人像是警惕的金毛猎犬来回晃悠,对FBI明讥暗讽,好吧,不如说这个FBI百分之九十九指的都是他自己。
几缕黄昏的余晖洞穿云层刺下,摩托再度加速,赤井务武租下的公寓很快就要到了。在这个翻天覆地的时代里,对赤井家来说最罕见的不是死而复生,不是身份变化——而是这一家人竟然此刻都能停留在同一片土地上。玛丽和长子秀一都暂时在日本开会,务武悄悄前来看望,次子秀吉已打算婚后定居日本,小女儿真纯也在日本上大学。
在隔了十七个年头后,这个分崩离析的家竟然还能再度重逢。
日本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就像他敢肯定宿海集发现了降谷零的频频刺探,却始终不揭穿,赤井秀一抬头看向闪烁的红绿灯,回忆起之前在警察厅走廊里撞见的两个人。当然,现在他知道那个人的真名是诸伏景光。
只是那一刻,在阳光下,看着苏格兰大笑的荒谬与喜悦之情,是绝对的真实。
活下来了。有人死在了日本,但也有人活下来了。
“秀哥秀哥,你们联合搜查的会开得怎么样了?”赤井秀一能感到腰上环绕的手收紧了,“肯定很忙吧,不过我也不闲啦,工藤还是经常遇到案子,缺勤率居高不下,他又不敢和兰说,每次都是我去偷偷帮忙搭把手,上次我们破了一个案子,和圣诞节有关……”世良真纯在这个红灯里滔滔不绝。
她就是不敢直说,今天是圣诞节。
赤井家的生活习惯惊世骇俗,小时候她觉得大哥很帅,每天飞机飞来飞去,抽屉里有一打的证件和手枪,还可以逮捕凶恶的犯人。但长大后她才看清楚,飞机上困倦的脸,证件背后强压的重担,没有私情可言的假期,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她渺小的愿望战胜不了FBI的铁则,也没有任何理由能战胜那些案子中绝望的受害者。
灰暗的阴云,她一直说到了公寓楼下。直到赤井秀一稳住车让她下车:“上去吧,秀吉估计已经到了,他有带你喜欢吃的华夫饼。”
世良真纯沉默地下车,但一动不动。
“今晚是FBI和日本公安的联谊会,我已经跟妈说过了。”赤井家的长子没有放软语气,却近乎叹息,“听话,开始下雪了,外面会很冷。”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晚一点回来。”他最后任由一只手落在了那个倔强的头顶。
“嗯!”他的小妹妹猛然抬头,露出错愕而幸福的绿眼睛,“我会等秀哥的!”
还是别了,谁知道喝起来要几点钟。赤井秀一有眼色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只是点头后重新发动引擎,开始在落雪的街道上穿梭,联谊会的地点是宿海集发给他的。据说是个过场面的小聚会,应该可以速战速决。
应该可以。
他推开门时发现自己是最晚到的一个。而在座的公安和探员们已经明争暗斗地喝起来了,令人感激的是降谷零不在,这场酒席不至于太糟。但不幸的是茱蒂也不在,没人替他分担应酬压力,估计是主动留下来加班了,只能说要是爱德华在这里就好了。
现在只能迎难而上。他坐到了宿海集不远处的吧台座位上:“一杯波本苏打,不用糖浆,加冰。”宿海集竟然在喝黑麦威士忌,好吧,他也喜欢喝波本和苏格兰,只是……所以组织为什么要用酒名为代号,完全不考虑组织成员们的日常生活啊?
“看来我们两个,都是不受欢迎的长官啊。”新出炉的同事投来轻松的笑容,没有了工作模式下雷厉风行的严苛,诸伏景光曾吐槽他们两个放一起时,简直是两台大功率冰箱开足马力制冷,“欢迎加入,赤井搜查官,这里已经包场。”
“长官向来不是什么受属下待见的身份。”赤井秀一凝视着酒液注入玻璃方杯,“指挥时,只要信服就可以了。”
把玩着玻璃杯的公安理解地勾起嘴角:“是吧,效率至上,果然,我们和零的差别都很大,别看那家伙老是一副挑衅的样子,私下里可是会为了副手专门庆功的人。”
“并不意外,降谷君的温柔只是具有区别性罢了。”莱伊对波本的锐评幸好传不到后者耳朵里,“不过宿海君,你表面上的欺骗性未免也太强了。”
乍一看是和降谷零一样的工作狂,实际接触后才会发现其实还挺好说话,并非绝对的魔鬼上司。但刚才,他可是做出了了不得的发言啊——精准地把所有关系都框死了吗,只有指挥与服从的效率至上,连赤井秀一自己都会偶尔下班时和同事喝一杯。
被他质疑的人没有转头,搜查官只能看见冷静的侧脸:“那些都没必要,这场酒会只是喝给上面看的。毕竟历史证明,距离太近只会带来危险——莱伊,你不觉得吗?”他说到后半句,竟然笑了出来。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赤鬼。”赤井秀一准确地回敬,举杯致意,“无论如何,看看当下吧,别让这个圣诞节变得太难看。”
他们都知道,这种级别的言语交锋只称得上是打闹,根本没有任何真实的伤害与真实的危险。既没有出卖,也没有死亡,上面的安排或许是对的。只有一个卧底能明白另一个卧底的心情,也只有这种人能在令旁人犹疑的凝滞中镇定自若。
“好吧,你说的对,MerryChristmas。”宿海集碰杯,没有再看他,“既然有人在等你,那就先走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
“MerryChristmas。”这是赤井秀一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快十二点,他们终于喝完了那顿酒,宿海集把人都安排回去后得到了片刻自由,街道已经被红与绿装扮,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感觉自己穿行在圣诞祝福组成的罗网里,MerryChristmas,MerryChristmas,似乎还有哪家便利店尚未关门,悠扬的乐曲隐隐约约地飘过落雪传来。
十二月二十五号,寒风萧瑟,他裹紧了风衣的领口,突然决定去看看。
墓园果然空无一人,这里与节日气息并不相称,积雪已经堆了浅浅一层,宿海集踩着一个又一个脚印去寻找那座久久未见的墓碑,天地一白里,只有他这抹黑格外显眼。如果给路人看见,说不定会以为是哪个亡灵企图寻找坟茔。
最后他花了四分钟找到了目的地,神宫寺之墓:“正好是那天啊。”
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碑铭,而名为宿海纪义的男人早就消失在了时间的漩涡之中,没有记录,当然也没有墓碑,说不定只是随便抛尸荒野,成为了哪处他无法辨明的泥土。风趣的父亲,温柔的母亲,不谙世事的孩子,曾经的虚假都已尽在六尺之下。
他就这样坐下来,才发现碑前似乎有什么同色系的东西,让他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看清。
那是一束花。
灰色的,风干的,破碎的,尸体一样的花束。但那是某个人献上的花。宿海集迟来地拾起那一束献给神宫寺集的花。僵硬,颤抖,不知所措,他该笑吗,为这不辜负的死亡,或者该哭,为这不知名的铭记?
送的人和被送的人都不重要了。漆黑的影子抬起头,千万片吹雪自天空坠向人间,也坠向他的迷惘。有个声音低低地说,我宽恕你了。
曾经有个人也想过是否能获救,是否有人能来救他,虽然那并没有成功——但后来当他拥有拯救他人的能力时,这就像成了另一种瘾,不行善即为恶,行恶时更加倍。这罪孽无穷大,使他竟看不见最初的他。
无数座墓碑耸立起来,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私语,无数只手指向他。
——但我宽恕你拯救的瘾。
◎作者有话要说:
*宿海集,典型没长歪靠天赋,曾经的家庭全靠谎言维系。虽然父母对他的爱非常贫瘠,但这也是他们在那种环境下能挤出的所有了。所以他也无可奈何地爱着他们,毕竟对死人而言怎样的期许都如此无用,温馨提示,神宫寺睦心死于圣诞节之夜,松雪幽后来因此不过生日
*如果不是世界线叠加,他会直接死在二十二岁的海滨商场,可以说是一直在迎难而上地忍受命运。然而对宿海集来说最大的幸运不是遇到警校组(虽然的确很重要),是成功杀死了那个该死的命运后忍受了阵痛余波,却也依然支离破碎地活下来。但他还没绝望,还没倒下,他还可以去救别的人,他只要活着
◎名侦探与名推理小说家◎
警笛鸣叫,黄色的封锁线隔开无关人等的窃窃私语与窥探,原本直播作案用的摄像机早被踢翻,警察们快速提取地上的有关物证,法医正把手套戴上,工藤新一目送着凶手痛哭流涕地被拷上警车,心情仍不免为那一条因误会而消逝的生命感到低落。
然后他把脑袋转向了一片忙乱的角落:“松雪先生,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人质啊。”浅金色头发的小说家无辜地抬了抬手,显露出被胶带捆绑过后的手腕,以正常标准来看,有点纤细了,“如果没有你突然出现破解案件的话,我可能就要沦为他和警方对峙时的人质了,嗯,非常感谢。”
“也不一定吧。”名侦探噎了一下,“如果没有您敲摩斯电码提醒我犯人是在虚张声势,这个案子说不定还会出更多变数。”这位看上去一脸坦然,连被绑架的后怕都没有,完全不是正常现象啊,警察们难道都没注意到?
对方蓝绿色的眸子弯弯,笑而不语。一些零碎的记忆忽然重新泛起波澜,飞机,口罩,同行的小说家,对福尔摩斯的探讨,救与杀的故事——原来他曾见过这个万分可疑的人!
“唉,又是您啊,松雪老师,您待会有事吗?有的话记得高摫先生打个电话,笔录还要一会时间的。”高木涉正和涉案人员沟通,结果走过来的第一时间竟然是和松雪幽打了个熟稔的招呼,工藤新一茫然地左右扫了两眼,“不然像上回那样忘记,高摫先生又要跑到警视厅总部找人了。”
被安抚的人抬头展露了一个纯良的微笑。
停停停,这不对劲,工藤新一的直觉在报警:“松雪先生,和搜查一课很熟吗?”
“不。”高木涉叹着气摇头,“工藤君,你说错了,是半个警视厅都快认识松雪老师了。不管是偷盗、抢劫还是诈骗、谋杀,松雪老师都能变成路过的目击者或者受害人。”他瞥了一眼高中生,没说你俩遇上案件的概率差不多,就是身份不一样。
可惜准备上车去做笔录的两个人都看得懂。
等走出警视厅总部门时,工藤新一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会发生。直到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拦在前面:“既然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工藤君,之后的时间是空余的吧?”
“松雪老师,是有事吗?”高中生提防的眼神在抬眸时转为开朗的笑意。刚脱离组织的阴云不久,他可还没把鹤见业教过的知识忘光,异常的殷勤和关注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说家在和略显凌乱的头发作斗争,只是感兴趣的眼神一直投向工藤新一:“听说工藤优作老师的《绯色搜查官》系列是以一位FBI搜查官为原型的,真实人物这点给了我灵感,尤其是今天遇到了工藤君后——”他的言下之意非常直白,名侦探被迫直面了对方眼里狂热创作欲的火苗。
“我!”拒绝,后几个音忽然消失在空气中,工藤新一盯住了松雪幽手里的邀请函,那是怪盗基德的留信。好像有什么联想即将浮现。
“怪盗基德下回行动的预告函,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松雪幽堪称循循善诱,“铃木家还没发现这封信被我带走了,不会有人干扰你和怪盗基德的对决。”其实这是他复制的备份,原版还留在该在的地方。
一个人可能会不择手段,如果这个人是松雪幽,那概率可以提高到90%。如果是濒临死线还缺乏灵感的松雪老师——概率可以提高到300%。
“成交。”工藤新一下意识想一推眼镜,结果手停在半空,只好挠了挠脸,把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打了个七零八落,“算了,我们找个餐厅谈吧。”其实小兰算松雪幽的忠实读者来着。如果有to签的典藏版会很高兴吧?
两个人心怀鬼胎地谈妥了一项生意,而黑羽快斗当晚还在快乐地滑翔。
当然,在事先规划好的藏匿地点落地,却被麻醉针瞄准时,谁也高兴不起来:“哟,好久不见,名侦探。”有松雪幽和黑羽盗一打底,他知道的还是比一般民众多的,当然知道普普通通的新闻底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工藤新一看起来没有以往那样的敌意深重,他反而主动走出了水塔掩体,暴露在了月光之下:“你认识松雪幽吗?”
“谁?”黑羽快斗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松雪幽调查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抓到过。难道在工藤新一身上翻车了,不不不,那这种水平他肯定早死了……已经是大学生的黑羽快斗同学后知后觉,松雪幽不止是厄科这个情报贩子。对一般人来说,他的主要面目是知名推理小说家。
“你果然认识,黑羽快斗。”名侦探收起了麻醉针,眼睛里闪过一刹那解密的兴味,“松雪幽就是你当初在铃木大厦上说的幽哥吧,而且他也不止是个小说家,哪边的?灰色,是怪盗吗,不他不会魔术,那么是——”
一串扑克牌擦着他的脸钉在地上,金属边框在月光下泛出冷光,它们阻止了真相被推测出。
“不要说出来。”怪盗难得皱眉,警告性地看向点燃热情般的侦探,“我们现在的对话很有可能在被监听。”这不奇怪,松雪幽是个有必要会随时入侵国家卫星系统的人。但奇怪的是,他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却为什么会放任工藤新一探索。
意气风发的少年保持胜利的微笑。
“我只需要一个真正的名字。”侦探已经得到了变相的承认,剩下的他可以自行调查。
他和工藤新一最大的差别是他知道松雪幽真正的性格。如果真的是那种可能性,好吧,名侦探你肯定不会死,不过恐怕被娱乐的就是松雪幽了。黑羽快斗眨了眨眼,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那个原因,忽然一转态度干脆地给了答案:“E-C-H-O,厄科。”
白色的披风再度卷起,怪盗趁其不备立刻展翼而去,只能在心中为侦探默哀。
加油啊,工藤新一君,幽哥他真的,很恶趣味啊!
工藤新一当然猜不到黑羽快斗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在详尽的调查以及第N次偶遇后,他直接跟松雪幽摊牌了。
“厄科。”他这么称呼小圆桌对面的客人。
“怎么了?”甜品店温暖的灯洒落,松雪幽刚搅拌完奶茶里的方糖。
他的眼神在灯光中朦胧不清,但工藤新一没有被故意散播的日常气息感染,清醒的防备始终都在:“你觉得怪物应该被拯救吗,这是你曾问过我的问题。那么,或许我们该重新探讨一下,自诩怪物的你到底目的为何?”
他敢这么说的原因九成靠分析,一成却来自不自知的直觉。没有杀意,他感受不到针对自己的恶意,松雪幽的最终目标究竟是怎样,不掀开幕布或许永远不知道。
“胆子变大了啊,工藤君。”厄科随手拿起碟子里的餐刀,在他紧绷的注视下利落切下华夫饼的一角,“是倒塌的残骸挡住了你的视野吗,还是和怪盗基德玩久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其它尚存的危险,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潜在杀人犯和组织吗,嗯?”
毛骨悚然的嗡鸣,在红皇后甜品店的角落,一把餐刀扎透了木桌。
杀意一放即收,松雪幽举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叉起那片华夫饼,却听见对面的少年毫无胆怯地回复:“当然不,不过感谢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
“这个世界上永远比我想象得更加严峻和危险,但不代表我会逃避。”名侦探甚至笑着举起了冰咖啡致意,天蓝色的眸子强烈地凝视,“厄科先生,既然您已经被摘下了假面,恐怕我们这场过家家终于可以结束了。无论您想做什么,只要伤害了他人,请不要忘记身后还有我这样的猎犬。”
“这是警告吗?”青年似乎感到了好笑,甚至半捂住了下半张脸。
“只是建议。”工藤新一客气地回应。
“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开始下一场游戏了。”小说家交叉起双手支着下巴,笑意盎然,“——你喜欢吃什么呢,柠檬蛋糕吗?”
久违地,名侦探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此以后,他开始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甜品店发现有人给他特意留下的柠檬蛋糕,盘底一定会有关于案件关键的纸条,像是一种挑衅,可只要他写下任何质问或询问,下一盘蛋糕底下,必将有回信。那个人似乎在指出他的不足,又似乎在嘲笑他的错误。但至少目前,工藤新一没有抓到松雪幽任何犯罪迹象。
最后他甚至在波洛都吃到了那份柠檬蛋糕:“松雪幽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松雪幽?”擦洗杯子的某位公安眯起眼睛,“是那位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吗,他的新书《星之名侦探》正在发售呢。”
“降谷先生果然也知道。”工藤新一头痛地放下叉子,谁知道松雪幽说的写书是来真的,“就是那位厄科,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连犯罪记录都查不到,根本无法预判啊。”
“犯罪?”降谷零嗤笑了一声,看向窗外吹拂的樱花,“他现在是公安的协助人,想过线都是做梦——啊,工藤君?”
“不用管我……”名侦探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倒在了桌上。
他终于看透了这个恶趣味满分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解释一下月光下的对峙,新一怀疑快斗认识松雪幽,特意孤身前来避免把怪盗基德直接逼走,判断出答案后被快斗阻止说出。因为他担心厄科会弄死新一,但后来回过味觉得是松雪幽故意引新一发现真相,所以配合了演出
*松雪幽,真的很闲,不是工作上的是趣味上的。所以在拿新一事迹当灵感写作的同时让新一觉得他是可疑分子,柠檬蛋糕对他来说就是推理素材向正主确认。但最后新一偶然从零这里知道松雪幽已经被招安了,那之前纯属故意吓唬
◎挽歌,及挽歌之后(HE/TE)◎
一年前,我被分配到这座教堂工作,雷克雅未克是座优美的城市,只是每次望着夏夜里十点半未落的太阳,未免给人一种寂寞而奇诡的印象,它比起世界更接近北极圈,日照时间与其它地方差相差甚远,空旷的长街才是日常。即使在人气最旺的外出夏季,大教堂外的人也不如地中海的随便哪座旅游城市多。
不过这里和我相性很好,祷告,清洁,指引教徒,没有插曲的循环,我已经习惯了漫长的黑夜与同样漫长的白天,人生就这样稳定地轮转下去——
直到在那个暴雪天,门扉被沉重地叩响。
我看了眼窗外,白雪涂天,停车场上空无一物,无数个传说故事从阴影里开始闪回,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但那敲门声再次规律地响起,如此坚定,让我从烛火中清醒过来,不再怀疑是自己长时间寂静的幻听。
吱嘎,我艰难地开启一条门缝,刺骨的风仿佛从地狱里吹来:“请问,是,哪位?”
“第一次来参观的游客。”年轻人平静的声音穿透风的呼啸,看不清脸,他穿着一身黑的披风和短靴,在寂静的雪色中非常显眼,可只要仔细辨别一下就能看出,那身衣物与温度并不是真正匹配,“能让我进去吗。”
我让他进来了,毕竟无论如何,把一个活人丢在屋外的那种暴风雪里都不怎么人道。
“抱歉,今天的天气太恶劣了,平常来弹奏管风琴的琴师都没来。”我带头走在前面,边跟他介绍这里的布局,“教堂顶部倒是有观景平台,不过今天不建议上去了,当然不是收费的问题,平台上只有简易的铁窗,风这么大,就这样上去会出事的。”
来访者表示没事。到了屋内,他终于把兜帽摘下了,露出一张比我想象得还年轻的脸,是一种看不出年纪的年轻,漆黑的眉横过苍白的皮肤,带来某种锋利的逼视感。但整体上的五官倒显出沉静的俊秀,他能在深雪中跋涉,想必并不瘦弱。于是我想起以前读到过扮作公主的阿喀琉斯,恐怕就是这样矫健的美少年。
只是年轻人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也没有冻成泛青,我想起第一眼注意到的单薄披风,无法想象,竟然有正常人类能在这种温度下面色自如地行动。
“我能坐这里吗。”我回头看了眼他指的地方,是长椅的第一排,点头的时候才注意到,他的瞳色在烛光下近乎燃烧的黄金。这点颜色是他身上最亮的部分了。
祭坛周围的白蜡烛依然在缓缓燃烧,凄厉的风从很遥远地地方拍碎在墙壁上,我抬头眺望被凝视过千万次的天穹,壁画不朽地垂眸向信徒,以及那名显然并非信徒之人——在入教门外张望的半吊子并不少,我闲得忍不住走过去纠正他祈祷的姿势:“双手交叉,握在胸前,祷告时最好能低头闭目。”
“这样?”他试了一下,学习我的示范,意外的标准,看起来甚至仿佛非常虔诚。
我叹了口气:“只有姿势是没用的……你想替自己或者他人祷告什么?”
他看着我,想了想,随后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邪恶的帝国建立在世界的阴影中,于是,无数的人企图去推翻它。有人维持着虚假的家庭,以毁灭双方的代价避免了药物外流,有人从火场中假死,独自追踪了十七年的正义。有人为了女儿咬断手腕自杀,有人为了复仇登上交战舞台。
有在失忆中挣扎,谋反得干脆利落的。有因守护沉默,压迫自己等待下去的。有自愿成为了实验体,只为重新获得潜伏的机会,记忆不断缺损的。有砸进去生命的四分之一,呕心沥血,精神在癫狂边缘徘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