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病房内仿佛刮进一阵短促的急风,棠溪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四个护土被黑色的黏腻藤蔓缠住,吊在半空中。
顺着藤蔓伸出的方向看去,裴祈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发丝微微凌乱,右手扶着门框微微喘气,左手化出一截粗长的藤蔓,在半空中自动分成四条藤蔓。
他表情阴冷,像个从深渊爬出来的矜贵鬼使,淡色的瞳孔盯着四位瑟瑟发抖的护土。
“找死。”
“呜呜呜!!!”
恩公!!!
棠溪彦眼冒金星,恨不得学隔壁的病友,把铁床摇到裴祈面前。
好了可以了,救我!快救我!
第52章 医院3
四具尸体凌乱地被扔到角落,裴祈快速解开棠溪彦身上的束缚带,一手把棠溪彦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棠溪彦一愣,受宠若惊,反手轻轻拍打裴祈背部。“裴祈?我没事,没有打针。”
裴祈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捧着棠溪彦的脸颊,浅色瞳孔紧盯着棠溪彦,目光最后落在棠溪彦青紫的额角,眉头皱得更深。
“他们打你了?”
“没有,这是我自已磕到的。”棠溪彦被炽热的关切盯得不自然,偏开视线。“咳嗯,那什么,我真的没事,你来得刚好是时候——”
不对,等一下。
棠溪彦忐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裴祈:“走廊有监控。”
“好好好。”
棠溪彦心里一松,绝对不能让裴祈看到自已扭曲挣扎的样子。
裴祈双手捧着棠溪彦的脸,一顿蹂躏,然后重重地将棠溪彦拥入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吓坏了?”
裴祈穿着长袖和外套,体温明显比穿着短袖病号服的棠溪彦高,双臂结实有力,棠溪彦被动地埋在裴祈肩窝,眨巴着眼睛,感觉裴祈的体温传递到自已身上,脸颊发烫。
难道单亲家庭长大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不晚,没吓死。”棠溪彦小声:“谢谢?”
“裴祈!等我啊!”赫连雅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抹白花花的影子飘在半空,径直闯入大开着的病房。“是这里吗……”
赫连雅才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两人后捂住双眼,一百八十度转身又飘出去了:“啊呀我焯!”
棠溪彦:……
棠溪彦轻微挣扎。
裴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低头,发现棠溪彦光着脚,白净的脚背不知磕到哪儿了,脚踝到脚背上有一小片青紫,脚尖被冻得发红。他把棠溪彦架起,放到床边坐着,解下外套包住棠溪彦的双脚,“你等一下,我去找双鞋给你。”
棠溪彦顿时坐立难安:“我、我自已来!”
不久,棠溪彦已换下病号服,穿着一身黑的运动装,目光呆滞,半缕魂魄从嘴里飘出。“进来十分钟,差点就挂了。”
“怎么有衣服换呀?”赫连雅绕着棠溪彦飞了一圈,“我也想把高跟鞋换下来,但是我没找到自已的科室在哪里。”
赫连雅说着,摸了摸领口左侧的一块亚克力铭牌胸针,上面写着“精神监察科-099”。
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我们要扮演各自的角色?”
裴祈点头,轻轻握住棠溪彦手腕,“跟紧我。”
赫连雅双手抱臂,挑眉,意味深长。“啧啧啧。”×
棠溪彦:……
棠溪彦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想挣扎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会伤了裴祈的心,于是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裴祈。
裴祈也在盯着自已,眼底隐隐透着某种期待。
“溜了,单身狗见不得这些。”赫连雅飘远了些,“怎么说,我们现在应该进行哪一步?棠溪彦把病号服换下来,会不会影响事情的发展啊?”
“有可能。”棠溪彦点头,“在住院部,病患没办好手续就突然不见,医生护土们会疯掉的。”
棠溪彦抬头看了一眼裴祈,“我是不是要去办个出院证?”
“让他们找啊!”裴祈不爽:“乱,乱起来,全部乱套!”
“对啊!我们就是来搞破坏的,为什么要遵循这个领域的逻辑!”赫连雅受到启发,双眼一亮,下巴朝棠溪彦的方向一扬,“你挡好脸吧?”
“嗯。”棠溪彦早有准备,从病房里顺手薅出口罩,“万一被认出来,可能又要被拽去住院了。”
“这里是住院部,先去找‘精神监察科’吧,按理说住院部和医生办公室应该距离很近。”裴祈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色的名片。“我在这个领域的身份是投资者,苏氏药业的法律顾问。”
随即他垮下脸。“A证还没考到手,突然把我塞上岗位,我不会露马脚吧?”
“苏氏药业?”另外两人齐齐愣住,同时联想到苏一鸣。
苏一鸣高中之前品学兼优,突然‘转性’突变,肯定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三人同在类似的圈子长大,自然对表面光鲜背后混乱的家族破事屡见不鲜。
赫连雅飘到电梯前:“你的异能不是预知吗?怎么没用啊?”
棠溪彦摁下电梯:“我刚才用不了异能。可能跟身体状态有关?我总感觉这不是我的身体。”
在刚才的状态下,棠溪彦没法使用瞬移和传音,准确来说,是没法使用异能,确实有些惊慌无措。不过,看到裴祈和赫连雅能够使用自已的异能,棠溪彦稍微安心。
棠溪彦:“大概是药效会抑制异能吧。”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啊?好恐怖。”赫连雅犯嘀咕,等电梯时闲不住,在半空转来转去。
裴祈:“……你能下来说话吗?用异能不累?”
赫连雅:“10厘米的高跟鞋更累!”
“叮——”
电梯门开了。三人正要踏入电梯,看到里面的乘客后,忽然齐齐一顿,汗毛倒立。
电梯里有个剃着光头的老妪,身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眼球充血凸出,面色苍白,皱纹交错,大张着嘴,嘴里吐出一条暗红色的长长的舌头,垂到胸口处。她被一条粗麻绳吊在半空,四肢僵硬,暗淡的皮肤上长满老年斑,皮肤干瘪枯瘦,随着电梯门打开时的轻微震动而微微摇晃。
赫连雅猝不及防和那双无神的眼睛对上,吓得浑身失力,立马落地,高跟鞋在白净的地砖上磕出“咔咔”几声。
大开着的电梯门内,有什么在吱呀吱呀地响着,三人顺着绳子往上瞧,这条吊死老妪的麻绳,居然是从天花板处无端变出来的,一端勒在老妪脖颈,另一端连着天花板,仿佛就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但非常牢固。
电梯门打开的时间只有几秒,很快,没有感应到出入者的电梯门再次合上,继续往下走。
“……”
三人面面相觑。
赫连雅:“咳,如果坐电梯,不会出现一条绳子吊死我们吧?”
裴祈看看两人,指着电梯旁的楼层分布图:“走楼梯?”
“走走走!”
这一路不太顺利。才进入领域一小会儿,又是遇到诡异护土,又是遇到缢死在电梯的老妪,实在没法揣测下一步会撞上什么惊喜。
裴祈走在最前,三人行动时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赫连雅还是飘在半空,鞋跟几乎贴着地面。飞得越低越省力,电梯里的“惊鸿一瞥”让三人都把警惕心拉到峰值。
精神科医生的办公室就在下一层楼,很快,他们就找到精神监察科的办公室。
冰冷的白炽灯照着偌大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许多台电脑背对着他们。绕到计算机前方,每一台电脑、鼠标、键盘、主机、座椅的摆放位置和角度分毫不差。虽然左侧的窗户紧闭,可依旧有阵阵阴风,把空旷的空间吹得呜呜响,像是有人在哭。
赫连雅哆嗦了一下,“好冷啊,有鬼吗?”
裴祈:“窗户朝西,冬冷夏热,鬼什么鬼。”
赫连雅:“……”
好烦啊这人。
三人分头寻找。不一会儿,扮演医生的本尊有了新发现
“在这里!”赫连雅在办公区中间靠后排的位置,兴奋地朝两人招手,“099工号!这是‘我’的位置!”
三个脑袋靠近计算机屏幕。屏幕还停留在桌面,任务栏上有个表格没有关。打开表格,抬头的“重点监测对象”几个大字被冻结窗口,往下滑是许多名字,后面跟了详细的信息。
“重点监测对象?这些全是我负责监测的人?身份都是治疗师诶……”
滑到最后一栏,黑白分明的表格页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苏一鸣?”
赫连雅指着计算机屏幕,“只有他一个人名字被标红,后面还打了星号?他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
“医生监测治疗师?”棠溪彦觉得奇怪。“什么意思,其实苏一鸣有精神类的问题?”
三人都意识到另一个层面的事实。
“医生盯着治疗师,治疗师盯着患者?这玩什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裴祈双眼微眯,发现表格中细微的异样,指着计算机上的苏一鸣的红色名字,“点一下这里,有超链接。”
赫连雅照做,表格页面跳转出新的内容,抬头写着“苏一鸣经手志愿者及患者名单”的字样。黑白分明的表格中,详细陈列了许多患者的信息,其中有许多格子中的字体变成灰色,且名字和信息被一条横线划过。
赫连雅慢慢地上下滚动鼠标:“嗯……怎么说呢朋友们。看到自已的名字,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
棠溪彦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等等,鼠标再往上滑一点点。”
“嗯?”
赫连雅小心地滚动了几格。
“就是这里。”
计算机页面暂停滚动,棠溪彦指着俞慎的名字,“他才刚死,名字也变灰了?这个表格是根据现实而实时变动的吗?”
另外两人猛地扭头看向棠溪彦。
棠溪彦缓缓道:“我记得俞慎说过,黎光远有严重的强迫症吧?”
三人互相对视,默契达成,邪恶一笑。
裴祈熟练地在键盘上摁快捷键:“快改快改!”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沉默。
“……啊啊啊急死我啦!”赫连雅抓狂,随即看向俞慎下面的名字。“唐心秀?下一个就是她,她和卓燃到底做什么去了?”
这个办公区域,虽为单人单座,每个办公桌椅的东西都很简单,除了计算机鼠标等基本设备,连一张纸一支笔都没有,更没有储物收纳架等可以翻阅数据的地方。
裴祈建议道,“不如去苏一鸣那儿看看?反正这里没有线索,关于苏一鸣名下的患者,只有他那里有资料吧?”
棠溪彦有些纠结:“这个领域中的苏一鸣长什么样?他能看到我们吗?”
“没事,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赫连雅把坠在脸颊边的发丝往耳后撩,翻回去查找苏一鸣的资料,随即指了一个方向。
“有了,二楼东,02号实验室,走!”
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潜下二楼。
越往下走,看到的医生护土、病患越多,他们遥遥站在走廊处,惨白的灯光照亮一张张干净的白大褂和僵硬的护土们无神的瞳孔。虽然护土们眼睛没有聚焦,可所有护土们的脸都对着棠溪彦三人,随着他们下楼移动的动作而缓慢地扭头,像一个个被设计成人类模样的追踪型监视器,而且还是质量不好经常卡机的那种过时监视器。
赫连雅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毛,这次下楼她没再用异能了,高跟鞋在楼梯上踩出“哒哒哒”的声音,双脚着地走路,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紧紧跟在裴祈身后,小声问:“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怪?其他医生都在上班,只有我游手好闲。”
走在最后面的棠溪彦双手插兜:“你哪有游手好闲?你去看监察对象的数据呢。”
赫连雅心里舒坦了些:“有道理。”
裴祈:“你也可以说你吃饱了在散步。”
“你才吃撑了!没点智商还真听不出来啊!烦死了!”х
病患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虽楼梯处遇到的护土和病患很少,但病患们明显和机械僵硬的护土不同,更像真人。
棠溪彦莫名有点紧张,这些路过的病患不像是在打量三个路人,更像是在打量他。
“我有不祥的预感。”
赫连雅:“别预感!”
真不是棠溪彦的错觉,他一抬头,和一双惊惶的眼睛对上。
那人消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简直可以到报警的程度,双眼布满血丝。他挣开压着自已的护土,突然一个跨步,上前紧紧抓住棠溪彦的手臂。
赫连雅惊呼一声,立马腾空。
病患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棠溪彦身上:“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没病!我真的没病!他们快把我搞疯了!帮我报警!”
棠溪彦虽有防备,还是下意识往后撤,没留意后腰撞在扶手。楼梯拐角位置本就拥挤,棠溪彦被抓住手臂后,拐角位置忽然拥挤起来,原本压着病患的两位护土齐齐靠过来,裴祈同样反应迅速,转身就要把棠溪彦往身后带。
那人被两位护土扣押着后肩,双臂立马卸去力气,被拖走后嘴里依旧在对棠溪彦嚷嚷,颠来倒去,重复的是同一个意思:“我没病!我本来是没病的!救救我!”
棠溪彦怔怔地望着他被拖去楼上,那副扭曲挣扎的狼狈模样,简直和自已如出一辙。两个护土分别在两侧拖着他走,虽然脚步在往楼上走,脑袋却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向身后,空洞的双眼盯着棠溪彦:“不好意思,没看住。”
“啊?啊……没事。”
生理的折磨本身也是一种抑郁症诱发因素,再健康的人被长期关在医院中,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已:我真的没病吗?就算没病,也要被关出病了。
那两个护土肢体僵硬,上楼的幅度和出腿方向都一模一样,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指责:“你要不是有爸妈挂心,他们才懒得管你!还敢跑?住院费都白交了!”
听到这句话,棠溪彦再次顺着声音望去,护土已经拖着病患,消失在拐角处。
他也听过这句话,不过是在现实中。
有些护土会疲于应付病人,半哄半威胁地对患者说话,棠溪彦发现这个领域简直像是自已的童年写照,每走出几步就遇到新的情况,然后心理暗示,忍不住去想从前那段毫无生气的记忆。
棠溪彦看着自已被抓出红痕的手腕,五指手印非常清晰。
他记得小时候有个很开朗的邻床‘病友’,据他本人所说,他的情况和棠溪彦相同,觉得自已没病,但是被家人送进来。未成年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两人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偷偷互诉心事,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人的病床上,用小铁片刻着一行字:我在这张床上死去。
他死了吗?
棠溪彦不知道。
明明预知没有显灵,棠溪彦什么都没看到,病友却突然死了……其实他应该是没死,他只是不辞而别。
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棠溪彦心里空落落的,没有难过,也没有哭。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从邻床空了之后,棠溪彦就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很快,这张空了的床被下一个病患住下。新来的患者看着这行字,还没换上病号服就开始大哭: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一定是上一个死在这张床上的人要杀我!
小时候的棠溪彦静静地反驳:不是,他想说,他在这世界活过。你理解错了。
那人破口大骂棠溪彦,动静引来护土和保安——当时保安的职能还在,护土的分工中还没有被增加职能——总之那人被压住。即使如此,仇恨的双眼依旧在瞪着这个安静的小孩:你是人是鬼!居然说这种话!你是不是想害我!去死!去死!
这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人。
从那天后,棠溪彦一直享受单人病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快他开始厌食,连吞咽稀烂的食物都很困难,只能喝营养剂和打针。医生护土们催促了几次,连棠溪国光的贴身助理安泉都催了两次,棠溪夫妻才不情不愿地姗姗来迟,这才发现,棠溪彦的状态快要驾鹤西去了。
见到父母,棠溪彦的症状突然消失,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小孩体质的水平。但经过这事儿后,棠溪夫妻终于能意识,这场婚姻的最大受害者是他们的孩子。
现在,棠溪彦无端想起这些零碎的记忆。
这个领域真可怕,真讨厌。
“在想什么?”裴祈轻轻握住棠溪彦被抓出血痕的手腕。
“他挺可怜的。”棠溪彦说,“我知道他的心情。”
“别去同情任何人。”赫连雅优雅地降落下来,像一只雪白的小蝴蝶。“同情他人等于背负他人的命运。”
裴祈炽热的掌心盖在棠溪彦的手臂抓痕处:“走吧,我牵着你,不会有事。”
“嗯。”棠溪彦稍稍安心,任由裴祈牵着自已走。
从预知画面没有动静后,棠溪彦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三人来到二楼,这一层居然没有护土,全是穿着病号服的人,而且精神状态和楼上的患者相比,明显正常许多。此外,二楼的人们各个都戴着黑色项圈,项圈上还有红色的数字,每个人脖子上的数字都不同。
这里的人都很沉默,仅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三人,便收回目光,自顾自继续走自已的路。
棠溪彦思索:“是不是楼层越高,出现的患者越有问题?”
“有可能。”裴祈小声道,“但是,二层的患者,很可能全是异能者,我们小心点。”
异能者?
赫连雅一愣,立马落地,稳稳地跟在两人身边。“为什么?”
“他们所有人,脖子上的数字最小也是超过百万,可能是剩余欠款。”裴祈小声用气音道,“我猜的。”
“哦——”赫连雅了然。
这些人,就是无数个‘试验品’,无数个‘俞慎’的缩影?
通过“义诊获得治疗数据”的信息引诱上钩的鱼,再通过阴阳合同把求助者们扣在研究所,套上巨额赔款,让人想逃都不敢逃,拼了老命去偿还债款,只祈望未来有一天能真正获得自由。
殊不知这是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从第一次被电子风暴辐射出健康问题开始,沾上研究所,就是沾上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二层的实验室门牌都有编号,三人很快找到写着【东廊-02】字样的实验室。
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监视屋。门口正对着的墙壁,一整面墙镶嵌着巨大的显示器,上面有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一幅监视画面。在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半弧形的工作台,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来,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里形形色色的患者们。走进来才发现,右侧干净的墙壁上,有一条非常轻淡的铅笔色划痕,正好勾勒成一道门的形状。
棠溪彦指着白色的门:“要进去吗?”
“你们——不能——进去——”
有道奇怪的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像是电子机器人在说话。三人同时回头,棠溪彦呼吸一滞,赫连雅更是吓得往后飘,被恶心得五官扭曲。
门口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顶着苍蝇头的人。
准确来说,那是个长着苍蝇脑袋、复眼硕大如盘、尖嘴细长、口器如钳的诡异生物。他背后伸出两片透明翅膀、双肋伸出两条毛乎乎的手,两腿却是人类形态,还穿着和赫连雅同款的宽松裤子,看上去还真像个医生,直愣愣站在门口处的苍蝇人。他身上的白大褂让他显得非常不伦不类,尤其是双手插兜,拽里拽气说话的态度,真的很像人类。
棠溪彦炸毛惊叫:“什么东西!”
第54章 医院5
裴祈还来不及把棠溪彦眼睛捂住,有什么东西“唰”地一下从身边闪了出去,一把办公椅准确无误地砸在苍蝇人的脑袋上。苍蝇人惨叫一声,猝不及防被爆头,猛然往后仰,脖子发出清晰地“咔啦咔啦”的声音,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裴祈仰头。
赫连雅也愣了一下,接收到视线后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我!”
随即两人看向五官扭曲成马赛克的棠溪彦,又看看扶着头哎哟惨叫,把自已折断的脖颈再折回来的苍蝇人。
棠溪彦接收到视线,讪笑道:“不好意思,手比脑子快。”
“……”
“……”
“反应快,好事。”裴祈拍拍棠溪彦的发顶,左手化成藤蔓,藤尖垂至脚踝,变成尖利的刺,看向苍蝇人。
“你是谁?”
“我,我,苏老师,的,助手!”苍蝇人双手扶着头,突然被揍,惊魂未定,“我可是,苏老师的,助手!不许打!”
“啊?”赫连雅疑惑,随即恍然,对两人小声道,“在俞慎之前,还有被PuA的傻子?”
办公椅以这种速度扔出去,居然只是砸裂了苍蝇人脑袋,连个坑都没有。苍蝇人捂着裂开的脑袋,语气惨兮兮的。“打我的——死最惨!”
裴祈眉眼冷下来,左腕的藤蔓飞速抽出去,把苍蝇人抽得原地转了一圈。
这一击不知道抽坏了苍蝇人的哪根神经,它转了一圈后猛地僵住,浑身僵直。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像是突然中风一样,手脚不受控制。
苍蝇人脑袋上的裂口越来越大,里面隐约有白色的肉乎乎的某物在尽力往外顶,挣扎着要爬出来。
“那是什么?”棠溪彦已经躲在办公台的后面,伸长脖子,既想看仔细又怂,双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可是——苏老师——最得意的——弟子——”苍蝇人脑袋上裂开的肉白色东西在发出声音,颤颤巍巍的手指向棠溪彦,“你们敢——打我!”
“苏老师?苏一鸣?”赫连雅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
“我们跟他很熟啊,你走吧,我们等他来。”
“不可能!我从没见过你们!”
苍蝇人的躯体软趴趴地萎缩下来,像是气球人偶被戳了一针,缓慢地干瘪下去,它一边说话,脑袋上的裂口一边挣扎出一只浑身湿漉漉油乎乎的虫子。
它抖了一下翅膀,宣示主权:“苏老师只有吃喝拉撒的时候才会叫我盯着实验室!他今天好不容易叫我了,你们给我出去!”
棠溪彦重点偏移:“你能说长句的啊?”
抖开翅膀后,白蛾的原貌毕露。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蛾子,和洗脸盆差不多大,简直像是被上世纪核电站辐射过的变异进化物种,翅膀颤抖着打开,越抖越大,几乎是虫身的两倍长。尸人护土和苍蝇人还不是最怪的,这个大扑棱蛾子比苍蝇人更怪。它光是趴在地上不动,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明明是动物,却会说人话,有人类的意识。
被揍了三次后,它这次说话态度客气了很多,也不再用拖着腔调的怪声音说话,又怂又恐怖的样子,反而让裴祈和赫理雅放松了警惕——主要是这东西看上去一脚就能碾死。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老师的名字?”
棠溪彦手里摸到藏在半弧桌下的遥控器,见它开口,立刻把手里的监视屏遥控器扔了过去,随即使用瞬移,把白蛾踢出了门。
在另外两人的视角里,先是听到“嘭”一声巨响,然后见到棠溪彦突然出现在实验室大门的方向,做了一个拉开门的动作,以身体为轴转了一圈,反手就把地上还在抖翅膀的白蛾子踢了出去,顺手关门反锁。
“wow——”
帅不过一秒,棠溪彦恍惚,摇摇晃晃,呆滞地低头看自已的脚:“我不干净了。”
裴祈:“……”
裴祈:“小问题,领域里使用物理攻击很正常,出去后你还是干净的。”
棠溪表情舒坦了些。
赫连雅恍惚地指着棠溪彦,扭头问裴祈:“你有看到他扔座椅踹飞蛾吗?”
“看到了。”
棠溪彦略微嫌弃地低头看自已的脚。
赫连雅依旧恍惚,“棠溪彦,恭喜你成功克服了害怕虫子的心理障碍……你往他身后躲什么?”
“我怕虫。”棠溪彦从桌角处发现一包抽纸,疯狂擦脚,从炸毛小猫状态脱离出来用时不到半秒,淡淡把纸巾往垃圾篓一丢。“好险,差点就吓死了。”
裴祈:“走,进去看看。按照它的意思,苏一鸣只是去吃饭,马上就要回来了。”
依旧是裴祈打头阵,他小心翼翼地伸长藤蔓,试探着把墙上几乎隐形的门推开。
门真的推开了,轻而易举地推开,刷着墙粉的门往内缩,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苏一鸣居然没上锁?
三人陆续进入,一股怪异的药味扑鼻而来。暗室的灯没关,办公桌上的计算机也没关,少部分数据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在墙角位置,放着满满一墙壁的玻璃罐子,整齐排列,玻璃罐内浮沉着一些器官组织。
棠溪彦哗然:“他不会把谁解剖了吧?”
赫连雅一阵恶心。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这会儿见到满墙壁的玻璃罐子,被恶心得不想说话,反而是棠溪彦和裴祈敢靠近墙上凹处的玻璃罐们。
暗红色的心脏,被分别浸泡的手指,一块块的肉,一瓶瓶的器官。棠溪彦和裴祈大致扫了一眼,立刻得出结论,对视:
这些是来自同一个人的器官,组织。
“哎呀我焯!”
赫连雅忽然在后头惊叫一声。
裴祈和棠溪彦看过去。“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赫连雅长吁一声,“妈呀,他怎么在办公桌下放一具骷髅啊?棠溪,不会又被你说中了吧?”
棠溪彦心虚地摸摸鼻尖。“我乱说的呀……”
裴祈猫着腰,捏起白骨的手腕,“看上去像是个成年男子,死了一段时间了。放在这个位置,不会挡住脚吗……”
“不对。”赫连雅忽然说,“桌上还有文件数据,计算机开着,他没有挪开这具骷髅,可能是踩着这具骷髅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