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秦疏身上上下扫过,不得不说,今日世子殿下这身装扮实在养眼,只这样不张嘴,看着倒有了几分读书人的风雅。
秦疏见他眼神时而挑剔,时而欣赏,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下久违地升起忐忑来。不拒绝就是默认,这样一想,心里又多了些安稳。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微笑着递上礼物,“这是小王亲手挑选的,希望督主喜欢。”
卫崇没接,目光掠过锦盒,下巴微点:“不会又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秦疏眉心一跳,偏又不能说不是自己,毕竟,他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这辈子落了这个短儿在爱人手里,余生都要矮上半头。
秦疏伸手打开锦盒,走到卫崇近前,将里面的东西亮给他看:“只一眼,我就觉得这手串与督主极为相配。”
卫崇看了一眼正中那尊玄紫色的貔貅,憨态可掬,除了颜色,哪里与他相配了?
秦疏又往前挪了一步,却是亲手为他戴上了手串。
秦疏目光毒辣,选的这串珠子不大不小,刚刚好,绕在卫崇白皙的手腕上,说不出的贵气。
秦疏这两天也在复盘那晚的细节,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卫崇确是得了趣味的。开篇已成定局,秦疏也无法扭转,但至少可以肯定,对方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意。
秦疏见他眉目不动,只能厚着脸皮继续上前,轻声说道:“督主,这几日你避着我,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卫崇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凉凉。
秦疏决定不要脸了,继续道:“那天我也是初次,孟浪了些,以后自会以督主的需求为要。”
卫崇:“……”
这天, 秦疏生平第一次凭借着厚脸皮成功留宿。
门外,荣喜安静地守着,在习习夜风下, 微微眯眼。想起义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要说这做人哪, 一是要有权, 只要手里有了权力, 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二是要识时务, 只有那些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才能走得更长远。
不得不说,这位世子对自己是真的狠, 竟然会为了皇位,主动爬上督主的床。易地而处,他自问没有这样的魄力。只是这人对于权势如此热衷, 他日大权在握, 督主恐难全身而退。
荣喜想过一回便丢开了,督主胸有丘壑, 自然有应对的手段。
就这样, 他从二更天守到了三更天,又从三更天守到了四更末, 终于听到里面叫水的声音。
荣喜看着天上星子,叹道:年轻人是真能折腾啊!
幸好夏日和暖,否则守上几个时辰, 他还真受不住。
荣喜命人抬了浴桶进去,床幔轻薄,虽然遮得严实,却也能影影绰绰看出床上两人的情形。他看得分明,其中一个正饮了茶水哺给另一个喝。
荣喜心下咋舌:世子果非常人也, 可真够卖力气的。
荣喜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盯着两个小侍将东西摆好,就带着人退出门外。他拍了拍热气上涌的脸颊,心下好笑:在宫闱服侍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乾坤颠倒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忽然想到一句谶语:乾坤颠倒掌权柄,男生女相帝皇命。督主样貌佼佼,便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在其面前也要逊色两分。如果能一直拿捏住里面那位,和做皇帝也没差了。
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秦疏便已醒了。虽说昨夜睡得晚了些,可他向来习惯早起,爱人倒是个喜欢赖床的,按照以往的习惯,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肯起的。
床幔透着微光,秦疏仔细去看枕边人的容颜,之前为了小命,他还没好好看过卫崇的长相呢。
果然,不管经历了多少个世界,老婆的脸还是一样的好看。秦疏现在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个颜狗。
想到这个词不属于这个世界,秦疏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眼底也浮现出笑意,他也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正在他出神之际,卫崇醒了。
还未睁眼,他就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长期以来养成的警觉让他习惯性地将手探入枕下,结果,指尖就探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卫崇倏然睁眼,便对上世子温情脉脉的目光,警觉稍去,心下一哂:这位可真是豁得出去,若是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爱惨了自己。
两人如今不着寸缕,昨夜情浓时还不觉什么,现在肌肤相贴,却是别扭得紧。卫崇迅速脱离对方的怀抱,不等秦疏反应,便捞过一侧的衣服,三两下已经自己捂了个严实。
秦疏跟着坐起,目光在对方微红的耳根扫过,原本因对方急速起身带来的失落一扫而空。他无视了卫崇的疏离,替人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温柔:“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如果没有人这么盯着他,他自然是要接着睡的。
“还要赶路。”许是昨晚哼哼多了,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卫崇眉目肃然。
秦疏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虽然卫崇习惯了不动声色,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悦,伸手取过茶水倒了一盏递了过去,卫崇饮下,面色稍缓。
秦疏这才附和着他之前的话道:“还是督主思虑周全,待会儿我让荣喜公公将车辆好好布置一番,督主尽可在路上小憩补眠。”
秦疏说话时,一双眼睛始终黏在卫崇身上,让人浑身不自在,两人睡过了,卫崇便无法当作无事发生,他下身还光着,又不想在秦疏面前穿衣,便想打发人走:“世子果然贴心,如此就劳烦您现在去吩咐一声了。”
秦疏觉得他阴阳怪气的还怪可爱,却也不会真的听他的话出去,昨晚他尝到了厚脸皮的甜头,此时自然要把握机会,让对方习惯他才好。
想到心里的计划,他当即披上寝衣,接着拿过卫崇的亵裤,抖开示意卫崇伸腿。
卫崇眉心狠狠一跳,“不敢劳动世子金躯,我自己来就好。”
秦疏的手却已探向卫崇脚腕:“昨夜累到督主了,服侍督主也是应该的。再者,督主身上还有哪里——”
秦疏声音顿了顿,似乎回味一般,继续道:“我没见过呢?”眼神暧昧,尾音上扬,挑逗意味十足。
卫崇微眯了眼,果然是个纨绔,油嘴滑舌!
虽然秦疏口出吐出的尽是调戏之言,卫崇心里那点儿若有若无的尴尬却就此消散,他主动伸出腿,坦然地坐在床上,凝眸看着青年要怎样服侍他。
秦疏以进为退,细心地替他套上亵裤,没有丝毫被折辱的模样。动作间,指腹在卫崇细腻紧致的肌肤上磨磨蹭蹭,活脱脱一个纨绔色批,直到卫崇一脚将他不老实的手掌踩住,秦疏才消停些。
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秦疏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调戏人的快乐,做人果然不能太端着,回想曾经,也不知少了多少乐趣。
秦疏还未及冠,仍是少年模样,又生了一副英俊的好相貌,便是动手动脚,也不会让人觉得下流。不得不说,卫崇还真被伺候得挺舒坦。
难怪先帝重疾缠身也离不得丽妃娘娘,如他们这等人,每日里汲汲营营,确实需要些消遣。更何况,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皇帝。只要想到未来皇帝给他侍寝,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爽快。
至于将来如何?那就各凭本事了。
秦疏被他这个睥睨的眼神勾得心里一荡,如果不是不熟,他定要拉着人缠绵一番。解渴是不用想了,甜甜嘴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十分自然地拉过卫崇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卫崇这下是真惊到了,直到秦疏替他套上内裳外衫才回神,看着眼前正低眉顺眼,熟练地替他束着玉带的男子,脱口道:“世子这伺候人的手艺果然不凡,莫不是在谁身上练过?”
卫崇说完便有些后悔,因着这话实在是带着醋味儿,这小子怕是要得意了。
秦疏心里自然是得意的,只是他也知道两人现在的身份,未免让爱人误会他小人得志,只能将欣喜压在心间。
秦疏拉着人在梳妆镜前坐下,委屈剖白:“督主可真是冤枉了我,这天下,也唯有督主才能让我折腰。旁人怎配与督主相提并论,督主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如果换作别人这般,定是谄媚的没眼看,由眼前这人说来,偏偏就让人分外窝心,卫崇唇角勾起,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心头一震。
怪道说“美人乡英雄冢”呢,果然色令智昏,他险些被这小子骗了过去,这般能屈能伸,怎么可能是个纨绔?
卫崇心下惊疑,秦疏却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
只见秦疏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温润通透,上面纹刻的花纹更是古朴大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但让卫崇打消怀疑的却不是这玉佩本身,而是其背后代表的含义。
原来,这是大通商行的凭证。大通商行背后的东家正是闽南王妃的娘家。
可以这么说,将来,真正支持世子的不是他,也不是内阁,而是和他休戚与共的宋家。
为什么贵族出身的老王妃坚持为儿子求娶宋氏女,还不是看中了宋氏的财力。虽然商人地位一直被打压,但财可通神,只要有了钱,就能得到大把人手效忠,对于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宋氏出了一位王妃,背靠西南,海上贸易如火如荼,攒下了偌大家业。只可惜海贸利润高,风险也大。据他所知,宋氏现任家主自五年前出海,一直未归,有传言说他已葬身鱼腹。
宋家人丁不兴,宋家老太爷忧心过重,在两年前撒手人寰,宋家主有二子,彼时皆未及冠,虽能力不俗,但商场如战场,其余人等自然想要分一杯羹。
宋家虽然有一门得力姻亲,只是王府只剩一届女流,一个纨绔,震慑力自然不如以往,由是支撑的也是艰难。
其实,这里面也有先帝的一份“功劳”,原本闽南王薨逝,按例世子应该袭爵,只是先帝一直压着请封折子,留中不发。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不肯放权。就像他和内阁看好秦疏衡一样,先帝也一样看好他,虽则闽南王世子纨绔,可他好拿捏,只顾吃喝玩乐,其他全不关心。
先帝为着自身的缘故,挑选嗣子一则不想挑个实权王爷,二则闽南王世子外家在朝中无人,第三,他尚未婚配。若选为嗣子正可以趁机撤藩,收回闽南一地的军政大权。
先帝的这番思量,能看出来的不在少数,宋家自然也不例外。
商人精于利益权衡,和闽南王这一支又是天然的联盟,早早下注在王世子身上,自然会尽全力辅佐。
这枚玉佩,便是宋家的投名状。只要拿着这枚凭证,便可去大通钱庄支取银两,去各地商行调用物资人手。
现在世子忽然将这枚玉佩取出来,不会是想要送给他吧。
卫崇眼底暗潮如涌,声音却是平淡无波,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秦疏目光灼灼:“督主,这是我家传之宝,今日我将它赠予您,以明心意。”
猜测得到证实,卫崇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难不成这人还真是个断袖?而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卫崇仔细分辨对方神色,见他果然一副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模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卫崇平生最不屑的就是情种,说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贪恋对方颜色好罢了。先帝宠爱丽妃,最后如何?死因实在称不上体面。而那位宠冠六宫的丽妃娘娘,最后被宠爱她的皇帝亲下口谕鸩杀,红颜枯骨,不过一念之间。
不过,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通,督主大人对自己的美貌还是相当自信的。
卫崇心念数转,就算这人是个色批,他还是想说:真特么是个败家玩意儿。
然后,他将玉佩接了下来。这样的好东西,放在败家子手里才是可惜,正该他来保管。
卫崇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佩,“昨晚不是刚送了一个,怎么今日还要送,难不成以后你过来一次,便要送一样礼物?”
卫崇说完,微微皱眉,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搞得跟女票资一样。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也带了审视,四目相对,青年眼中火热,眸子比外面的天光还要亮。卫崇眉心舒展开来,他也是被这蠢物影响到了,怎么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没得编排了自己。
秦疏尚且不知,向来崇拜他聪慧的亲亲爱人已将他归到蠢物那一类,还在表着衷心:“督主要是喜欢,便是每日都送又如何?”
“哦?为何要送我?”卫崇语带调侃,他倒要听听这人还能说出什么傻话来。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注】秦疏深知表白要趁早,这是前面几辈子,爱人身体力行教给他的道理。
卫崇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疏,心中五味杂陈。在朝在野,真心难得,可眼前之人的种种作为又让他难以分辨真假。
也许是被这似真似伪的心意乱了心神,卫崇忍不住问道:“你如此待我,究竟所图为何?”
秦疏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所图的,不过是能得督主垂青,朝夕相伴。”
卫崇沉默良久,秦疏的话他自是不信的。真心是最珍贵,也是最廉价的东西,于他而言,真心还抵不过一钱碎银。
他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缓缓勾唇:“但愿你所言非虚。”
这话似是应了他,但秦疏知道,卫崇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沉浮多年,如今又处于波诡云谲的朝堂,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想要夺取这颗真心,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不过既然应了他,那至少证明卫崇不讨厌他,不是吗?尤其他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权柄,他虽不知道卫崇都经历了什么,却了解他皮囊之下的灵魂,投其所好,赚得美人心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疏推着人坐下,看着镜中的他道:“督主,小王替你束发可好?”说着伸手探向梳子。
卫崇伸手拦下他的动作,秦疏不明所以,然后就听卫崇道:“你刚刚摸了我的脚。”
秦疏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成成成,我先去净了手再来服侍。”声音清朗愉悦,听得人心里都跟着敞亮。
秦疏果然净过了手,替卫崇束发,整理冠带。
秦疏看着镜中的人,目光一时竟有些痴了。
许是早早净身的缘故,卫崇发丝散落时是有些阴柔的,此时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剑,美得凌厉。
秦疏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微微俯身,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低头去吻他的脸颊。
颊上传来一点儿温热,卫崇眨了眨眼,对上秦疏隐藏着侵略性的目光,比起草食动物的憨傻,反倒顺眼了些,便没有拒绝。
秦疏得到鼓励,就着这个姿势,左臂绕过卫崇左肩,扣在他的胸前,右手扶着他的下巴向后,这是一个半强制的动作,卫崇有些不适,正想将人推开,秦疏的吻就落了下来,直吻得人喘不过气来。
卫崇气恼,在那油滑灵巧的东西上面咬了一口,之后疾风骤雨终于和缓下来。
秦疏一边亲他,还一边叫着他的名字,胡乱地许诺:“你想要江山,给你;想要权势,也给你。我会一直待你好的,我只要你。”直让人心烦意乱。
卫崇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让人无法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秦疏动作一顿,热血鼓荡。手上的劲道却是松了,转到卫崇身前,亲吻时多了缱绻的味道,如温度适宜的泉水,直叫人筋酥骨软。
卫崇心头的异样刚刚升起就被另一种感觉盖过。他一直都是个权力欲旺盛的人,见多了执掌天下的皇帝私下的面目,他对皇室的敬畏早已消磨殆尽,对皇权的渴望却日益加深。
聚天下之力供养一人,这样的生活谁人不想要?只是他穷尽毕生,也无法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他执拗地想要得到更多。
此时,他却有了那种权倾天下,志得意满的感觉,做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不,有一点皇帝也比不过。至少,皇帝享受不到准天子如此温柔小意的服侍。这让他整个人都无比愉悦。
等到两人再次露面, 荣喜眼尖地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此前世子一直衣着显贵,今日却多了几分低调,他着意观察, 这才发现两人虽然穿着不同, 但站在一处却分外和谐。
许是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 世子倏然望了过来, 对他微微一笑, 整个人说不出的文雅矜贵。
秦疏询问:“马车可安排好了?”
听了一晚壁角的荣喜公公微微欠身:“已按世子的吩咐布置了。”
秦疏担心卫崇打瞌睡,又叮嘱一句:“天气炎热,虽少不了冰盆, 却也不好贪凉,荣喜公公上心些。”
荣喜目光转向督主,督主已是上了马车, 对世子越俎代庖的行为只字未提。
荣喜心道:皇家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面上却已挂了笑, “世子放心。”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不简单的世子放弃了自己的座驾, 当着一众扈从的面, 钻进了督主大人的马车。
荣喜一时都有些恍惚了,督主权势滔天, 可结交内监向来为人所诟病,这位莫不是个缺心眼吧。
“你进来做甚?”卫崇也没想到他会上自己的马车。
秦疏将刚穿上没多久的步履一蹬,无视了卫崇冷然的目光, 在靠里的位置坐了:“长路漫漫,自然是来与督主做伴喽?”
卫崇:“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秦疏暗笑他言语匮乏,“如此督主可是冤枉了我,不过是情之所钟而已, 小王所言全部出于本心。”
“谎话连篇。”卫崇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将人赶出去。
秦疏心下了然,果然跟着什么师父,学什么艺。
烈女怕缠郎,他有今天,全赖过去爱人教得好。至于对方的明嘲暗讽,秦疏全然不放在心上,只当对方和他打情骂俏罢了。
此后的日子里,秦疏与卫崇同进同出,同车同寝,关系愈发亲密。
起初只有亲近的人对两人关系有所猜测,结果秦疏大咧咧丝毫不加掩饰,大家伙都知道队伍里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两人搞到一起去了。
玉姑姑看着世子日日作死急得不行,若是被王妃知道他这么胡闹,远在闽南也难以安寝。
这日她终于得了空,忙对秦疏道:“世子如今已是储君,如何能与权宦走得这般近,若是被朝中大臣知道了,如何得了?”
秦疏知道卫崇名声不好,可看到身边亲近人阻止两人在一起,心情还是不大美妙,脸上就带出几分来,只是玉姑姑关心情切,一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位玉姑姑是已故闽南王的奶姐,自小就照顾在他身边,秦疏顾忌着情分,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这才开口:“玉姑姑觉得我的名声如何?”
玉姑姑面上一滞,“世子只是年纪还小,贪玩些罢了。”
“在您和母妃心里,我的所有不堪自是都能找到理由,可流传在外的又是什么好名声吗?”秦疏语气淡淡,却令人无可辩驳。
玉姑姑急切道:“今时不同往日,您是要执掌天下的啊。”
秦疏想到朝堂上下,笑了,“天下啊,不过是一盘棋。我便是那上面的将帅,只是担了个名罢了,却连九宫也走不出。”
玉姑姑有些心疼了:“世子不必自伤,以您的聪慧,早晚有一日——”
秦疏眉目一动,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姑姑误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进攻防守自有车马兵卒去操心,这样不好吗?”
玉姑姑脱口道:“这样哪里好了,又不是养在内院的闺秀。”
玉姑姑见世子有要走的意思,忙将人拦住:“世子,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子了?”
秦疏:“那玉姑姑可见我喜欢哪个女子?”
玉姑姑讷讷,“世子难道不想娶妻生子了吗?”
秦疏不以为意:“便是生了孩儿,也不可能承继闽南王这一支的香火,费那个力气作甚。”
玉姑姑如遭雷击,再说不出一句话,心下一片愁云惨淡,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里。
显然,比起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要做个傀儡皇帝,她更难接受的是对方要绝后。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秦疏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抬步离开。
另一边,卫崇听到鲍海的汇报,挥了挥手,鲍海便退下了。
卫崇回身便看到荣喜一脸震惊的模样,嗤笑一声:“你不会信了吧。”
荣喜:“难道他说的都是假话?”
卫崇摇头:“多半是说给我听的。”
荣喜震惊:“他发现了鲍海?”
“你还真当他是个纨绔啊。便是那一身神力便已举世无双。”卫崇也是第一次遇到秦疏这样的,其人种种,实在太具有迷惑性。
之前卫崇确实差点儿被他骗过去了,只是秦疏偏偏要天天黏着他,那些日常生活中的小细节、小习惯,倒是让他看出了端倪。
荣喜惊讶:“世子力气竟然这般大吗?”
“招猫遛狗、挥金如土、喜好华裳美食许是有的,可他就算是个纨绔,也绝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卫崇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力有千钧。”
荣喜不敢深想督主是如何试出对方力气的。连忙拍马道:“督主眼光独到。”
就在这时,秦疏回来了,荣喜行了一礼,之后便退到一旁,再不言语。
这日,因山路难行,他们错过了宿头,只能就近在黄松岭夜宿。
这还是秦疏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宿在野外,刚下马车就张罗着打些野味,然后就被卫崇镇压了。
“之前一路皆是风平浪静,如今距离京城不过旬日,某些人怕是按捺不住了。”
秦疏听到爱人关心,心里美得不行,“知道督主关心我,如此我便只在营地范围内转转好了。”
又与陆统领道,“也不知林子里有什么好物,我是不得见了,陆统领着人随便捉些来吧。”
这个时候,山肴野蔌正丰,秦疏哪怕只在附近转了转,也采了不少山菇野菜,还打了几只麻雀。他又熟知医理,对各种草本木本植物知之甚详,如此又摘了些可做调味的佐料。
卫崇看他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好奇地看了两眼,秦疏立马献宝:“今天运气好,不仅采了不少蘑菇,还有野葱和野姜,不管是直接拿来烤,还是做汤都很相宜,一会儿我给督主露两手,尝尝我的手艺。”
卫崇没说话,只是眼神里分明写着不信任。
秦疏如今已经摸清了他的口味,见此只给了他一个“你瞧好吧”的眼神,之后便忙活开了。
麻雀个头小,不过一刻钟香味儿便已逸散开了,秦疏将烤好的麻雀并两串香菇端到卫崇面前,“尝尝合不合口味。”
卫崇尝了一口,微微点头:“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秦疏笑着说道:“督主喜欢,我下次还做给你吃。”
卫崇对他的示好不置可否,秦疏也不在意,总归他们是要在一处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卫崇端着架子还挺好玩的,让他总想逗一逗。
一行人吃饱喝足,早早便安歇了。
到了后半夜,正是最困顿的时候,秦疏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凝神细听,耳畔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环顾四周,却未发现任何异样。只是想到卫崇之前的话,又总觉得不安。
此时,守夜的侍卫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过来询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疏怕吵醒了卫崇,压低了声音说:“无事,不必管我,你忙你的,精心着些。”
“是。”
卫崇本来就浅眠,已是被秦疏的动静吵醒,他眼神凌厉地看向秦疏:“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什么?”
秦疏压低声音回答:“我有点儿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卫崇皱了皱眉,迅速起身,示意众人保持警惕。
就在这时,一阵阴森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还有几分警觉。”
秦疏听到对方出场的方式,莫名想笑,小声对卫崇叭叭:“督主,这出场也太老套了。”
卫崇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陆统领冷声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此造次!”
那神秘人却并不回答,只见周围黑影闪动,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向着他们扑来。
众护卫们瞬间睡意全无,个个神色警惕,迅速抽出佩剑,自觉分成几支小队。一部分紧密地围成一圈,将卫崇和秦疏护在中间,目光死死地盯着冲过来的黑衣人,丝毫不敢松懈。
陆统领则率领另两队人主动出击,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很快便见了血。
秦疏收起玩笑心思,神情肃然地看着战局。他博闻强识,虽然和这些扈从少有交流,却已记得队中每一个人的面貌。
他见到那个操着蜀中口音的护卫在拼杀中不慎被黑衣人击中肩头,迸溅起一串血花,却依然咬牙坚持,将刀舞得密不透风,不让黑衣人突破防线。
看到那个一脸精明相的黑脸护卫身手敏捷,与黑衣人正面交锋,招招凌厉,守护着防线,始终没有让一个黑衣人突围。
陆统领与黑衣人拼杀得尤为激烈,手中长矛虎虎生风,一扫一片,每下戳刺定要在敌人身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黑衣人中有一人突然吹响了口哨,很快,又有一队黑衣人从远处赶来,局势变得更加危急。
卫崇神色阴沉,观察着战局,思索着对策。
黑夜迷惑了感官,黑衣人好似潮水般不断涌来,渐渐地,侍卫们开始体力不支,防线终被黑衣人攻破。
眼看一名黑衣人朝着秦疏刺来,还不等秦疏反应,只见卫崇瞬间出手,他身形如电,招式凌厉,瞬间将那名黑衣人击退。
很快又有三个黑衣人缠住了他,卫崇知道这些人缠住他的目的,时刻注意秦疏那边的情况,却苦于无法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