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安又给人事部打了电话:“将秦疏的挂号费提个档。”
从这天开始,秦疏的挂号费从十六涨到了60,后来又涨到了100,两年之后,竟然涨到了惊人的500,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慕名而来,特意挂他的号。
秦疏和霍川,他们两人的名字真正走入了人心,他们一个经商济世,将新安做大做强,真正成为行业的龙头老大,地位不可撼动。不仅如此,他还关注社会问题并积极参与公共事业,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另一位医者仁心,研究出一个又一个的特效药,一生都没有停下过研究的脚步,为患者提供最好的治疗。
他们的为人令人敬佩,他们的爱情更是令人羡慕。
除了出差,两人每天都一起上下班,从来没有分开过。
霍川52岁这年,霍文进去世了,次年,张思予也跟着离开。
亲人的离世,让霍川沉浸在悲痛中,等到办完丧事,自己也跟着大病了一场。
秦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霍淼和导员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每天跟在秦疏身边忙前忙后,秦五行一把年纪,每天也要过来看上两回。
病来如山倒,等到霍川身体好转后,几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秦疏。
霍川的身体一直很好,他平日里照顾得又精心,一年到头也不见得生一次病。也是这次的事,秦疏恍然意识到,霍川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打这以后,秦疏对他的身体更加上心。
五年之后,他们又送走了秦五行。
最后,又送走了霍淼。彼时,他们已经年过九旬。
霍淼的离世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小姑娘一直身康体健,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走在了两个哥哥的前头。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意外发生,只是这次发生在了他们的至亲身上。
不过就是去拔一枚小小的蛀牙而已,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让她丧了命。
虽然她及时接受了治疗,也只是暂时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拽出来,霍淼的脏器还是以不可遏制的速度衰竭下去。
他们看着小姑娘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校园走向社会,迈进婚姻的殿堂,看她生儿育女,生命中的每个重要阶段,都少不了两位哥哥的参与。
最后又陪着她走向生命的消亡,生命就是这样令人唏嘘。
临终之际,霍淼目光在家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如兄如父的两位哥哥,待她如珠似宝的丈夫,儿孙绕膝。她在宠爱中长大,真正地含着金汤勺,泡在蜜罐里。她还没有活够,也许是她太幸福了吧,连老天也看不下去,虽然很遗憾,但她这一辈子,值了。
霍淼叮嘱丈夫:“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尽孝。”
路喆哭得不能自已,只知道点头。
霍淼去世后,秦疏一直都担心霍川走不出来,他比谁都清楚,霍川对亲情的看重。而今,他的直系血亲已经全部离世,上了年纪的人,很难经受这样的打击。
顾玉书他们几个挚友也在前几年离开了,除了他,霍川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霍川却并没有一蹶不振,他对外甥路放的要求比以往还要严格,简直不像是上了九十的人。
如果不是晴雨表上的数字,秦疏简直以为他是真的看淡了生死。
秦疏并没有戳穿他,霍川这样,是为了他,他知道的。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月后,霍川便彻底丢开手:“以后,新安就是你的,我忙了一辈子,如今年纪大了,剩下的时间,我要陪着你秦舅舅。”
霍川说到做到,之后路放做了两次错误的决定,霍川听说了也没有任何动作,只一心陪伴着秦疏。
秦疏对此乐见其成,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就让小辈儿折腾去好了。
现在,每天早晨秦疏都要领着他去院子里打一套养生拳,动作慢悠悠的,只为活动手脚。
打完拳后,两人会吃一点东西,之后就去园子寻猫。
这是只狸花,和当初的警长一样,也是只流浪猫。也许是看到这里景色优美,它便将这里当成了它的地盘,屋里屋外,到处都有它留下的痕迹。
狸花最喜欢假山下面的那一小块空地,它会潜伏在那里,去扑花叶见的蝴蝶、蚂蚱,也会翻着肚皮蹭上一身灰。
只是,这样的情景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园子太大,有时候半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够寻到它的踪影。霍川的身体到底不如秦疏,走个十分八分的就走不动了。每当这个时候,秦疏就会将人背在身后。
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背着另一个,家里请的护工每每看到都是胆战心惊,却又不敢阻拦。
秦疏自然知道家里人怕他们磕碰了,可他清楚,那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他无比感激地府,让他耳聪目明,还有了远超常人的体力,可以更好地守护他的妻子。
两人在安然中相守,如此又是六年过去,而该来的也终于还是来了。
霍川的身体迅速衰败,不得不使用呼吸机。有很多人提出要来探望,秦疏给路放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过来打扰,最后这一程,要他走得安心些。”
秦疏守着妻子,不假他人之手,却依然无法阻止死亡的脚步。看到他硬挺的发丝倒伏着下来,秦疏是心痛的,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受苦。
“睡了,好吗?”秦疏看着霍川的眼睛,商量着说道。
霍川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秦疏见状,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头发:“真乖。”
路放听出什么,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选择了闭嘴,两位舅舅之间的羁绊长达七十年,无论他们作何决定,他能做的唯有尊重。
随后,秦疏亲自拔掉了呼吸机。霍川目光专注又贪婪,想要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将秦疏的模样刻记在灵魂里。在爱人的凝视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戚的啜泣,秦疏目光仍放在霍川的身上,头也不回地吩咐:“路放,带着你爸他们出去,我要和你舅舅单独待一会儿。”
等到房间里的人走光,秦疏躺在妻子身侧,握住那双早已不再光滑,却依然骨节分明的手,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126章 落魄少爷的影卫老攻1
回到地府, 秦疏踱步来到奈何桥,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灵魂,结果当然是没有。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 秦疏还是免不了失望。
一次又一次地分别, 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在桥边伫立良久, 甚至提不起力气去查看积分。
“秦使君。”
秦疏抬眼看去, 出声的是孟婆, 孟婆调了一碗汤,放到一边。
秦疏看着汤碗,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眉眼, 霍川总说他的眼睛好看,秦疏并不觉得,霍川的眼睛才是真的好看。
也许是想得太过出神, 汤水忽然起了变化, 出现了熟悉的轮廓,长睫如鸦羽, 眼尾微微上扬, 镶嵌着一双眸子,明亮又深邃, 如春日的湖水,荡着清波。
孟婆余光瞥到一双惑人的眼,正要仔细瞧上一瞧, 就见秦疏直接端起碗来,一口饮尽。
孟婆:“……”
孟婆汤的效果名不虚传,一碗下肚,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就好似隔了一层纱,整个人瞬间变得理智多了。
秦疏转身离去, 上个世界孟婆汤喝多了,没来得及找苏从南麻烦,现在他既然回来了,自己要让他吃个教训,否则还以为他是个软柿子,被人欺到头上来也不知道还击。
结果他去了苏从南的住处却扑了个空,询问过后才知道他也出任务去了。
秦疏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苏从南会一直留在地府,维护地府APP的运行呢。
他们去阳间出任务,最长的也没有超过旬日的,只是秦疏现在心里有了挂心的人,一天也不想等下去。想了想,秦疏去找了崔府君。
崔珏看到他,笑了。
秦疏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就听崔珏说:“有长进,你现在终于不往暗处藏了。”
秦疏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此前他都喜欢隐在门边的阴影处,潜移默化间,他已是不同往日。秦疏俯身一礼:“还未谢过府君栽培。”
崔珏起身,踱步上前,“好好干,你这几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要他说,秦疏以前是光棍不知道恋爱的好,现在嘛,为了积分,不用提醒就知道举一反三了。想到秦疏的任务评分,崔珏笑得更阴森了。
秦疏见他高兴,就将苏从南动手脚之事与他说了,“系统的事情他没少参与,不可能不知道哪边是消息,哪边是任务。”
崔府君直言:“放心好了,苏从南胆大妄为,老陆也想让他吃个教训,现在被安排当反派去了。”
秦疏听出了些门道,看来苏从南身上还有别的事儿,陆府君掌管察查司,苏从南还是入地府的时间太短,不知道陆府君的行事风格。知道苏从南落不着好,秦疏就放心了。
崔珏拍着他的肩膀道:“秦疏,还是你稳妥,从不做阳奉阴违的事情。”
秦疏看崔府君的神色,上次府君让他喝孟婆汤时就是这个眼神,顿时谨慎道:“府君,属下已经知错,以后定会按章程办事。”
崔珏十分满意,秦疏就这样好,虽然不太爱说话,却是一点就透,也不枉他的良苦用心。忍不住又提点一句:“条条大路通地府,有些人变成了鬼也不知道珍惜,想要走捷径,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数。”
秦疏再次躬身,掩住眼底的神色。心里却是盘算开了:府君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要他好好完成任务就能达成所愿?
地府,管死亦管生。它的力量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既确保死亡的秩序,也守护着生命的轮回,让生与死在循环中得以平衡。
每一个生命都有灵魂,活人有生魂,逝后有死魂。第一次任务后,他就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寻不到妻子的魂魄。现在有府君的这句话,心里的迷雾又散开一些。
回到自己的住处,秦疏伸手摄过任务卡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此时这几个字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在晦暗的地府内,微弱却明亮,秦疏看着这点淡光,唇角含笑。
以爱渡生死,以往他单以为是让对方摆脱早死的命运,跨过死劫,如今想来,他实在是太天真了。如果只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在任务世界一再遇到同一个灵魂?只有一种可能,妻子的灵魂是残缺的。
“既然命运让我有幸遇到了你,那便以我之爱,渡你之魂。”秦疏轻声,仿若呢喃。
心底有了期盼,秦疏终于有了心情查看积分情况,他直接跳过前面,看向最后一栏,积分累计:1902556
看到这个惊人的数字,秦疏的心彻底落了地,看来他的猜想不错,一定要尽己所能地救助更多的人。
在刚刚结束的这个世界,因为医生的身份,救死扶伤已经成为他的本职,后来他虽然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药物研发上,可正因如此,获益者不胜其数,直接或间接挽救了无数的生命和家庭。
秦疏不再犹豫,开始查看接下来的任务信息。
许逸宁,大丰王朝后裔。他的亲祖父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昏君,朝政被国丈杨宪把持,外戚专权,本就是王朝走向没落的标志。
等到老皇帝薨逝,太子许瑾在亲外祖的逼迫下,直接退位让贤,大丰变成了大盛,太子变成了许灵王,曾经煊赫的许氏皇族过上了半软禁的日子。
杨宪在位不过三年,便生病没了,继任者杨怀和许逸宁的皇祖母并非一母同胞,许灵王这个前朝太子就太过碍眼了,被新帝寻了由头贬为庶民,安排一大家子去守皇陵,当时的许逸宁不过七岁,他年龄虽小,却已见识了人情冷暖。
如此又过了几年,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还算安稳。皇陵这里也不过应付些贪心的守将,至少不像从前在京城那般,三不五时便有人上门找麻烦。
近两年,天灾不断,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各地都开始变得不安稳起来,谣言四起,言说杨家不仁,谋权篡位,因而才遭了天谴。
皇帝焦头烂额,为了安抚人心,将因由推在许氏一族身上,言说他们守陵不力,如此才天降警示。一纸诏令,他们这些前朝后裔一半被砍了脑袋,剩下的就被发配了,而且还是被分散着发配到了不同地方。
大盛王朝的律法沿袭了大丰,在流放地服役三年便可恢复自由身,前提是还有命活着。
实际上,很多人在流放途中便已经殁了,运气好的还有人立个碑,运气不好的直接暴尸荒野。
听到被流放的旨意,当晚就有人受不了了断了性命,其中就包括废太子。等到许逸宁来到边关,家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人,身边活下来的同族不过才十余人。
边关苦寒,他们要服劳役,本就辛苦,因为他们曾经的身份,又有诸多的人过来寻麻烦,日子就更是艰难。不过一年,就又没了几个旁支叔伯。
再后来,局势变换,守将为了功劳,将许逸宁等人杀了,谎称其有不臣之心,意图复辟。
担心事情败露,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功劳簿添上更多的筹码,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几个偏远的村子,言说他们是同党。
边关人口不丰,大家彼此都十分熟悉。有人提出质疑,当即便被砍杀了。这里全民皆兵,有百姓反应过来,知道守将这是想要杀良冒功,奋起反抗,却被无情镇压,他们手无寸铁,自然不是骑兵的对手,最后整个村子都被屠戮一空,由此又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秦疏越看神色越冷,许逸宁的一辈子真的很苦,如果他没有过过好日子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是个天之骄子,却被碾入了尘埃,这种落差才是最难调和的。
担心自己再耽误下去,妻子那边会遇到什么麻烦,秦疏直接开启了任务。
朔风呼啸,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雪覆盖。远处,一行人蜿蜒而行,他们仿佛被这片茫茫雪地所吞噬,无处可逃。
这行人正是被流放到勒石郡的犯人。
许逸宁牵着弟弟走在人群中,单薄的夹衣早已被打透,连骨头缝儿里都带着冷意,只心口还带着一丝热乎气儿。他紧紧地攥着衣领,试图将这微薄的暖意留住。
雪粒扑打在面颊上,带来阵阵刺痛,寒冷的空气让呼吸都变得困难,如果不是吐息间带起的白雾,他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
这一场雪从今早开始下,到此时已经足足下了四个时辰,许逸宁仰望天空,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悲凉。这场风雪,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想起了爹娘。死,也许反而是种解脱,至少不必无望地等待。也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安好?是否也如他一般,在思念着他?他感到一阵无助,
身边一个踉跄,许逸宁握紧了弟弟的小手,将人提起来。许逸安绷着小脸儿,一声不吭。
流放途中的这几个月,让年幼的他过早地尝遍了人间的苦,小小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兄长倒下,那他也活不成。所以哪怕走得艰难,他也不想给兄长添麻烦。
“安儿,上来,我背你。”许逸宁曾经是怨怪过这个弟弟的,因为他,母亲身子亏损,不过几个月便撒手人寰。但是现在,他却无比感激,有安儿在,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兄长,我可以的。”许逸安的声音很小,似乎要被风雪吹散了。
许逸宁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将人拉在背上,起身的瞬间,有片刻的眩晕。
押解的兵卒看到他这边速度慢下来,驱马过来,身边的族人忙快走几步,远离兄弟二人。
他们被流放,并不是兄弟俩的错,可因许逸宁和许逸安是前朝嫡系,所以和他们一起被流放,地方也格外偏远荒凉,他们很难不迁怒。
许逸宁知道,却还是免不了心寒。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而已。
马匹愈发近了,他缓了口气,用力将弟弟的身体向上托了托,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安慰道:“背着你,咱们都能暖和些。”
许逸安闻言,将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兄长的后心,“贴紧些,暖和。”
马蹄声在耳畔响起,许逸宁这才发现过来的是都统。许逸宁心里一紧,因为他知道,这个都统皮下已经换了人。
原本押送犯人,并不需要都统这个级别的武官,只因为队伍中有他和安儿,所以才会这样安排。
周全原本正与另一人竞争都指挥使的位置,忽然被安排了个押解任务,心下愤懑。尤其是勒石郡距离京城三千里,行路艰难,等他回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对待前朝太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
能做到他这个位置,自然更会揣度上意。皇上如果想要他们死,当初就会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既然将人留下,他就要保证他们顺利抵达服刑地点。所以尽管心里有气,周全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以免落下话柄。
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许氏的其他族人身上。
比如在打饭的时候,安排其他的犯人先打,睡觉的时候,给他们安排最不好的地方,再不时用言语刺激一下,那些人就会孤立远离兄弟二人,这一招周全用得得心应手。
至于许逸宁缘何判断周全换了个人,这还要从昨天夜里说起。
昨晚在驿站,他出去小解,回身就看到周全,对方看他的眼神黏腻。许逸宁自小长在深宫里,又有一个骄奢淫逸的祖父,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味,顿时警铃大作。
周全看着许逸宁有些失神,许逸宁身量还未长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弱,偏偏面如冠玉,因为是在睡梦中起身,发丝凌乱,哪怕已经瘦的脱了相,依然难掩骨子里的贵气。
周全并不喜好男色,此时却邪念陡起,觉得试试也无妨,尤其对方还是这样的身份。他缓步上前,说:“太孙殿下,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这一瞬间许逸宁想到了很多,他防身的物件儿一样也无,就算有,对上一名武将也毫无胜算。想到自尽的父王,他咬上舌尖儿,却又想起年幼的弟弟……
还不等他下定决心,眼前一花,周全就倒在了地上。
许逸宁当时都惊呆了,他大着胆子上前去探他的鼻息,人已经死了。三五息后,周全的眉心渗出了一点血珠。
这必定是高手所谓,可是,到底是谁动的手?
他知道,有人一直在暗处监视着他,那是杨怀的人。父王曾经说过,他若是死了,他和弟弟也许还能有条活路,因为杨怀绝不会希望自己的荣光无人欣赏。他们的存在,更能让对方快慰满足。
父王的话也许是对的,但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是杨怀想要留下来的那一个,那个人也会是父王,但是他选择了逃避,以生命为代价。如今父王去了,他那个名义上的舅舅怕是会更早地了结他们这一支了。
可是周全死了,难道是他想错了吗?还是暗处另有他人?
这一瞬,许逸宁的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担心会给自己惹到麻烦,许逸宁不敢停留,迅速回到了寄身的草棚。
许逸安察觉到兄长的气息,往他的怀里挤了挤。许逸宁抱紧弟弟,整夜都没有再睡,小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但是,这夜十分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早晨,他又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周全,心里的惊疑简直压也压不住。
而今,这个人又骑马挡住了侧面吹来的寒风,到底意欲何为?许逸宁小心地看向马上之人,正好对上“周全”的眼睛。
许逸宁急忙收回视线,只对方的眼神一直在心底徘徊,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心疼?
“还要多远能抵达驿站。”秦疏询问。
马百泉抹了一把胡子上的冰碴,声音苦涩:“尚要20余里。”
今早雪降他心里就有不妙的预感, 按照平时的速度, 一天能走30余里, 再快这些犯人的身体遭不住。今天有风雪阻挠, 撑死也就能走20里, 暴风雪会带走更多的热量,就算他们中途不休息,到了下一个驿站也会病倒一批人。
长途跋涉, 押解犯人默认是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减员的,可是也要有一个上限,否则就是他们这些官兵办事不力。
马百泉是城卫所的兵卒, 因为此前来往过勒石郡, 且有识途之能,所以才被分拨到这次的队伍中。
他与周都统并不相熟, 就他这些日子观察来看, 都统大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且有几分刁滑巧诈, 马百泉心下实在是担忧,如今人疲马乏,无论是夜宿野外, 还是趁夜赶路,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也不知周大人会不会怪罪于他。
马百泉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然后就听周大人道:“知道了, 让前面的人快些。”
马百泉听他声音似与平时有异,却并未多想,人冷的时候,想要将话说利索都难,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得到命令,他急忙上前通知。
许逸宁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一片凄凉,他将安儿往背上又托了托,想要脚步快些,只是此时雪层已经有十公分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想要再快也是有心无力。
秦疏看了一眼妻子和小舅子,不敢再耽搁,骑马走到队伍最前方。
许逸宁等到对方离开后,这才抬起眼,雪花落进眼底,一片冰凉,他很快又低头看着脚下。
军候李归见到周全过来,连忙探问:“大人,今日抵达驿站怕是有些艰难。”
秦疏点头:“我知道,你先押送他们,我去前面探路。”
交代一声,秦疏便打马而去。李归见他竟然独自一人离开队伍,顿感诧异,这可不像是周都统的行事风格。
说来他算是周全的嫡系,只是周全是从一品,不是他能够得见的。说来也是倒霉,谁能想到,皇上竟然让一位从一品大员做押解小兵呢?
不过也有一样好处,都统大人麾下有亲兵50,这次跟过来的足有30人,如此一来,这一路上的粮草也能多几匹车马分担。
秦疏快速离开,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引人怀疑,手握积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听话。让他忧心的唯有妻子的态度,对方刚刚看他的眼神并不热络,反而带着距离感,自己贸然对他太好,恐怕反而会起了反效果。
尽管如此,让他一直这样看着对方受苦他也是做不到的,只能让所有人都过得好一些,如此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秦疏想了一回,随即抛开杂念,辨别地势地貌和空气中的细微气味。
这样的极端天气赶路是要命的事儿,尤其是那些犯人身上的油水都快被榨干的前提下,他要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作为今晚的营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雪地上留下的几串爪印。秦疏下马辨别一番,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狼的足印。印迹还没有完全被风雪覆盖,说明对方刚离开不久。
这样的天气,狼群也只有在猎食的时候才会出来,动物的嗅觉远比人类还要敏锐,它们的求生本能是刻在基因里的,尤其是在野外,跟着爪印,也许会有特别的收获。
秦疏不再犹豫,循着这串印迹而行,七拐八拐,地势竟然越来越低,凛冽的朔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大概又追赶了一刻钟,秦疏发现了狼群的踪迹,此时,它们正在狩猎一只麋鹿。外围的一只老狼发现了他,停下追踪,紧盯着这个方向。□□的马匹不安地喷着响鼻,秦疏拍了拍马颈以作安抚。
冷空气中,除了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臊味,还有另一种特别的味道,带着些微的刺激性。
秦疏看向远处,“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盐湖。”他没有再继续查看,调转马头,向来路而去。
人类需要盐,动物也是一样,有盐湖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动物活动的踪迹,如果能够喝到麋鹿肉汤,他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老狼发现他离开,又停留片刻,确定解除威胁,这才追向已经远去的狼群。
许逸宁注意到,自从那个“周全”再次出现后,队伍行进的方向就发生了变化。许逸宁对大盛的山川河流了然于胸,那不是前往勒石郡的方向。
这是要寻找驻扎地点吗?也许,他们能顺利度过这个雪夜。
秦疏控制住马匹的速度,直到与许逸宁持平,看到此时他没有再背着弟弟,秦疏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起了新的担忧。
许逸安今年不过五岁稚龄,人小腿也短,一脚迈出去,整个下半身几乎全部都要埋进雪里。
还有许逸宁,现在面色简直青白得吓人,如果不是担心吓到他,他一定会将对方拢在身前好好暖暖。
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妻子这次的身份最为尊贵,却也最为悲惨。自己的妻子自己疼,秦疏看不得对方这样吃苦,尤其是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
许逸宁察觉到对方放肆的目光,握着弟弟的手紧了紧。许逸安因为这个动作抬眼去看兄长,脚下就没跟上,眼看便要跌进雪里,许逸宁本能地将人往上提,只是还没等他使力,弟弟就已经站稳了脚。
秦疏刚好收回了手,只这一手功夫,许逸宁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冒牌货确实是影卫。
暗影本是他们许氏培养出的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队伍,护卫、监察、传递消息,还有刺杀,直接听命于皇帝,如果祖父不是那么昏聩,仍将暗影掌握在他们许家人手里,也许就不会皇权旁落。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又被他压了下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朝的更迭,又岂是这一桩引起。这个朝堂已经烂透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眼下。
想到昨夜之事,许逸宁面色难看。周全死有余辜,可身为影卫,竟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妄图染指于他,实在可恨。
秦疏不知道他在许逸宁心里已经被挂上了“监守自盗”的标签,此时正在吩咐亲卫将马匹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