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听他的,有他什么事啊?我还吃不得一盒饭了!”淮陆吼道,“跟你们讲话怎么都这么费劲?!能不能讲人话?!”
陆酒缓缓站起身。
“淮陆,你,”李漾开始后退,他的目光移向了淮陆身后,结巴道,“阿衫,你干嘛这么看淮陆啊……”
淮陆下意识回过头。
对上阿衫血红的眼睛,他愣住了。
“他是第几天这样吃了?”陆酒目光不离阿衫,身体肌肉已经悄悄绷紧起来。
“第、第三天?”李漾不确定地说,“是、是第三天吧?好像从、从城堡回来后就……那天晚上他就吃很多了……”
米饭颗粒从阿衫没有完全闭合的嘴里掉落下来。
他粗重地喘着气,盯着淮陆手中那盒饭的目光完全像是野兽。
淮陆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他嘴上还在逞能。
“你、你有病啊,一盒饭都不让吃了,还、还你总行了吧!”
他想将饭盒放回原位,然而他的手一动,阿衫的目光也跟着一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给瞄准了,他被吓得缩回了手——
“扔给他!”陆酒喝道。
然而不待淮陆做出反应,阿衫就弹射了出去。
眨眼间,他和淮陆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声巨响后,他们齐齐出现在了寝室的右边——淮陆被阿衫撞进墙里,眼球暴突,墙面凹陷!
变故突如其来,李漾发出尖叫。
阿衫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
陆酒冲上前,在阿衫袭向李漾的中途截断他,扣住他的肩膀和右臂,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李漾连滚带爬跑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一把抓起手机,哆嗦着问:“我我我要打哪个电话?110还是——”
陆酒:“打猎人局电话和120!”
阿衫被陆酒死死压在地上,他的肌肉不断鼓起,像头牛一样挣扎。
陆酒用尽全力压制他,但能感觉到,压制不了多久——
“你不知道他已经被初拥过了吗?!”陆酒质问七晕八素的淮陆,“那天你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阿衫这状况,明显是在转化中!
淮陆瘫软在地上,完全已经被吓傻掉了。
李漾刚打完猎人局的电话,结巴地说:“他们一般不一起行动的,我、我也没看出来,那天阿衫只有脖子上有咬痕,这两天我们还正常聊天了……”
异常似乎是在悄无声息中逐渐加剧的。
阿衫的话越来越少。
他的食量越来越大。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察觉到不对。
他们说话时,阿衫的嘴里只发出不成话语的吼声,好像已经完全无法交流,不再具备正常意识。
他的嘴里不断流出口水,这是典型的七宗罪症状之一——暴食。
再下去,他恐怕会吃人。
陆酒咬紧牙关。
阿衫接受的明显不是正规转化。
正规的初拥流程要求血族吸光人类的血液,同时让人类也吸食血族的血液,这两个过程需要交替进行,要保证人类不会在过程中失血过多死亡,也要求血族非常仔细、悉心的呵护。
然而有太多血族不负责任——
他们潦草对待这件事,进行劣质转化,运气好,人类抗得过去,倒是能成为最低等级的血族,运气不好抗不过去,那只有自己暴死或者被猎人局击毙两种结果。
也有太多人类对自己不负责任——
他们明知道劣质转化的后果,却不将其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前两天,阿衫尚且有个人意识。
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他明显是自愿的,而且在期待自己能被转化成功。
阿衫怒吼起来,奋力挣扎。
淮陆回过神了,嗫嚅道:“猎人局来了会怎么对他?会、会杀了他吗?”
陆酒整个人都被阿衫顶了起来,李漾打完120电话,立刻跑过来帮他一起压住。
“我、我们能不能帮帮他,能不能让猎人局先别来?”淮陆想站起来,却根本动弹不了一下,浑身上下痛得要死,“说不定过了今晚就……”
“谁来帮他?你?”陆酒冷声反问。
淮陆一颤。
“去找那些血族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后果?”陆酒都被气笑了,“你们也知道那些血族不会好好转化你们的吧?明知道肯定是劣质转化还接受了,还闷声不响地跑回寝室来,是一丁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死活和其他人的安全吗?”
“要是被学校知道了,他会被送给猎人局逆转化的,阿衫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瞒着……”李漾低声说。
“那他现在就不需要被送去逆转化了吗?他现在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陆酒完全不理解这帮人的脑回路,也一点都不打算理解。
阿衫的做法不仅是无视校规,无视法律,更是无视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安全。
淮陆:“陆酒你不要说风凉话……阿衫是因为有癌症基因所以才——”
陆酒打断他。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苦衷,但不论什么苦衷都不是你们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理由,想要反驳我,至少先让他清醒过来再说!”
李漾和淮陆噤声了。
阿衫忽然暴起。
陆酒勉强扣住了他半边身体,李漾却被掀翻在地。
“酒酒,要不要开低级宝箱?”111很急,“他怎么比丧尸还过分啊!!”
劣质转化后失控的人类和一台失控的机器无异,在力量猛增数百倍的情况下,就连陆酒都略显吃力。
陆酒紧抿双唇。
“不开。”
下一秒,阿衫整个人再次弹起。
他骤然爆发出力量,在淮陆和李漾的惊呼声中,陆酒被阿衫顶起来,冲往阳台。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他们俩一起飞出了阳台!
111也尖叫了。
他们寝室在五楼,从五楼掉到一楼地面不过瞬息之间,陆酒的心脏重重跳动,风不断从下方刮上来,他能看到两边的宿舍楼里有不少学生探出脑袋来,而111在疯狂催他开宝箱。
半空中很难调整姿势。
陆酒使力不成功,正犹豫时,忽然感觉到下坠的速度……变缓了。
有一股力反冲了他们。
最后落地时,尽管发出了很重的一道声响,然而陆酒的背是稳稳贴到地面上的,几乎没有痛感。
就好像有一只手,托住了他。
阿衫撑起身体,低吼着张开嘴就要往他的脖子上咬去,陆酒一拳将他揍翻到一旁,翻身过去压在上面,又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两拳,把他揍得直发懵。
也在这时,鸣笛声进入了宿舍区。
猎人局来得很快,四五辆车停在十米开外,持枪猎人下车跑了过来!
他们将陆酒拉开,将持续疯狂中的阿衫团团围住。
阿衫被控制住了。
只要能被控制住,就不至于被当场击毙。
辅导员从学校里赶了出来,一边大汗淋漓接领导电话,一边让保安驱散围观的学生。
淮陆被120接走,李漾和陆酒则上了猎人局的车,去做笔录。
这一通忙完,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阿衫被留下来观察,猎人局的专家将会对他进行评估,如果觉得还能试着让他转化下去,那就等,如果觉得他的转化势必失败,那就试着进行逆转化。
至于能不能成功,能不能让他重新变回智力正常的人类……没人能保证。
猎人局联系了阿衫的父母,结果得知他的母亲和哥哥早就因病去世,而父亲早就另外组成了家庭,没有家人能来看他。
最后,是李漾留了下来。
他低着头对陆酒说:“阿衫他真的很害怕,因为他哥哥就是二十岁发病走的,走得比他妈妈还快,他做过基因检测,他也有那个基因……猎人局的正规审批流程太麻烦了,要求也卡得很死,他怕自己过不了审,所以很早以前就透露过想要私底下转化的想法……”
李漾还说了他和淮陆想要变成血族的原因。
其实说到最后,都是畏惧死亡。
“怕死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既然害怕死亡,那又为什么不尊重生命?”陆酒平静地问他。
李漾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回答上来。
陆酒转身离开了猎人局。
今天,天终于有些冷了。
深夜,凉风在马路上刮着,卷着落叶,一股萧索之意。
没有公交,附近也没有地铁,陆酒打了一辆车,回学校。
“酒酒,你变了好多。”111说。
犹记得第一个世界里,它的宿主还是那个不在乎生死的男孩。
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那股死意,让它很慌张。
“其实,虽然快穿局现在变得很奇怪,但最开始接到任务,绑定上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单纯只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快穿局每次都只下发两个任务,不做其他任何要求。
一个任务与逃逸玩家有关,他们要回收逃逸玩家的灵魂代码,这无可厚非。
而另一个任务,则是为了让陆酒能与他命中注定的爱人相遇。
快穿局希望他能够扭正回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人生,就是得好好活下去,才叫人生啊。
陆酒望着窗外飞快褪去的景色,没有说话。
宿舍区已经安静下来。
几个小时前的事故势必会令某些社交平台热闹一晚上,但至少此刻,学生们表面上都已经入睡。
辅导员给陆酒打过电话,说明天会让人来修他们寝室碎掉的阳台玻璃门,今晚让陆酒拉好窗帘,先将就一下。
陆酒慢慢走在小路上,路灯光线很暗。
他穿过一片阴影,来到灯光下,又穿过一片阴影,踏入光亮。
明明暗暗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看见,前方路灯下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浅咖色风衣,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姿非常优雅。
他的手中捧着一束花,垂眸似在阖目养神。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掀开眼睫,眸光一转,朝陆酒看来。
风吹来,陆酒有些恍惚。
他有些……分不清思念与现实。
“这么久才回来,”男人开口,低沉温柔的嗓音裹在香甜的桂花香中,随风向他卷来,“他们为难你了?”
陆酒沉默了几秒。
“……怎么还没走?”他低声问。
男人歪过脑袋。
“为什么来这里?”他又问。
“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岑兰宴注视他,“因为想见你。”
第102章 给我一滴血5
111小心翼翼地劝:“酒酒,上楼吧……?在结果出来之前,先别和他多谈了……?”
是,理智上来讲,是该这样。
但陆酒挪不动脚步。
岑兰宴对他说:“过来坐一会儿?”
111:“酒酒……”
陆酒长久地沉默着。
片刻后,他挪动脚步,走过去,在岑兰宴身边坐下。
于是,111也沉默了。
男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在他坐下后,那束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陆酒低头看去。
一束报不出名字的花束,什么颜色都有,粉的,黄的,紫的,虽然不似那些花店里卖出去的花束那么精致华丽,但有一种别样的清丽与可爱。
“……你自己摘的?”
“本来在花店定了一束玫瑰,但是路过这些花朵时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它们,”岑兰宴一点都不遮着掩着,“喜欢吗?”
陆酒默默地将花束接过。
或许是在寒风中呆久了,没什么芬芳,但……是末日世界里,收到过的那些花束的模样。
他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路灯下的男人。
“你想起的记忆里……就没掺点别的?”
岑兰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你是指什么?”
陆酒闭嘴了。
见他沉默,这个男人又道:“我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恢复,如果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应该提醒我。”
“……算了,没什么,”陆酒撇开目光,“刚刚我和我室友掉下来的时候,是你接住了我们吧?谢谢你。”
岑兰宴的眼神告诉他,他转移话题的方式非常生硬。
岑兰宴道:“于峰应该不会出面来管你们这件事,是谁拖住了你们?”
“也说不上拖住吧,大学生出了这种事故他们重视一点也正常……于峰是猎人局的那个局长?”陆酒敏锐地问,“你和他很熟?”
“见过一次。”
陆酒探究地看着他。
岑兰宴蓦地抬起手,贴上他的脸颊。
依旧那么冰冷。
陆酒颤了一下。
岑兰宴顿住,收回手,看向自己的手掌,疑惑的模样好像是在想:有这么冷?
陆酒忍不住想笑,然而唇角刚漏出一丝笑意,便被他抿没了。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岑兰宴放下手:“想你。”
“…………我是指正经事。”
“想你很不正经吗?”岑兰宴又疑惑了。
陆酒嘴角一抽。
“……除了想我以外,还干了什么?”
岑兰宴的视线投向远方。
他们坐在路灯下,望向远处,只能看到朦胧模糊的一片黑暗。
“回忆从前。那天之后,又有不少记忆复苏了,”岑兰宴平静地说,“我和你携手度过了你的八辈子,在你的第二世里,我和你同样认识没多久就告诉了你我们的过去,但当时你对我没有那么大的戒心。”
岑兰宴侧过脸,望向他:“这一次,你发生了什么?”
“……”陆酒轻声问,“就一丁点都没想过,你可能认错了人?”
岑兰宴的唇角划开一抹戏谑的笑。
“你会认错你的爱人吗?”
陆酒在心底做出回答。
“几千年了,在你的下一世还未出现的时候,我也遇到过和你非常相像的人。有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已经转世。但是只要目光对视上一瞬间,身体就会告诉我答案。”
岑兰宴垂下眼。
他覆住了陆酒放在身侧的手。
“让我想要亲吻的只有你,让我想要感受体温的只有你。”
“我只想尝你的血,只需要咬开小小一个口子,饮下你的血液,久违的饥饿感就会回来,让我知道我还活着。而不论那些饥饿感有多重,只要饮下你的一点血液,它们就能被满足。”
岑兰宴兴味打量着他们交握的手。
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嵌进来。
他们缓缓嵌在一起。
男人的嗓音又轻又缓,明明语气听起来那么平稳,然而听起来,又那么令人动荡。
“你总是会被我冷得发抖,但当我推开你时,你又总是不高兴。你经常会来抱我,说不管是什么东西,有多冰冷,抱久了就能变成一样的温度。你也总是能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温度。”
陆酒的喉结滚动着。
“你问我这几天还在做什么,我在回想那种好像变成了人类和你做i时的感觉。”
他的手被扣紧了。
岑兰宴的气息缱绻起来。
“我的体温变成了和你一样,心跳变成了和你一样。人人都说吸血鬼与人类在一起时,人类总是会被牵着鼻子走。但和你一起时,被牵着鼻子走的却好像总是我。”
岑兰宴顿住。
他抬起眸,温柔地问:“酒酒,什么时候再来牵走我?”
陆酒的呼吸出现了一丝颤抖。
他的脖颈上浮现了一层鸡皮疙瘩,是被冷与热一同染上时,激起的生理反应。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冰冷得像一件死物,然而同时,又好像是一团汹涌热烈的火焰。
他甚至变得不知道是要远离还是靠近,灵魂好像都在被反复拉扯,这个男人看着他,分明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故意袖手旁观。
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家伙,总是这么坏心眼,这么犯规。
许久,陆酒启唇,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你应该知道,我问印临要了一件东西。”
岑兰宴顿了下,歪了歪脑袋:“嗯。”
轻而随意的一下鼻声。
好像在问:然后呢?
“没想过我去给了谁?”
“想杀死我的人?”岑兰宴漫不经心地问,“你会和他一起将桃木剑刺进我的心脏吗?”
“……你有很多敌人吗?”
“我记得的都已经死了。”
“一个都没了?”
“你要是知道,可以提醒我一下。”
陆酒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答。
几秒种后,又问:“既然都没有死敌了,那你还说什么?”
岑兰宴轻笑:“只是开个玩笑。”
“……”
“酒酒,如果还有困惑的话,就去寻找答案吧。”
岑兰宴伸过另一只手来,或许还是怕他冷,只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
随性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对死亡的无畏,纵容的态度里又似掺杂着一抹煽动——
“不过,希望你能快一点。”
“毕竟,清醒着等你,实在是一件难熬的事。”
——煽动他往前跑,不论结局是张开双臂拥抱他,还是将他狠狠推下悬崖。
陆酒久久挪不开视线。
啪一声。
寝室里的灯亮起。
陆酒走到阳台上,往下望去,树木遮挡着楼下的路灯与长椅,隐约可以看到男人静坐在那里的背影。
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男人回过头来,深灰色双眸隔着那交错掩映的枝叶,与他对上。
陆酒动了动唇。
“回去吧。”
他无声地说出这三个字。
男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原地消失。
没有任何声息,就连跳出花坛的野猫都没有被惊动,那家伙已无影无踪。
陆酒又出神地看了那空荡荡的长椅好一会儿,才退回到房间里。
寝室里没有花瓶,他翻出来一个昨天喝完的空饮料瓶,对半剪开,灌了一些水,将花束插进去。
夜已深。
他将花瓶放到了阳台的月光下。
李漾、阿衫和淮陆直到第二天都没回来。
辅导员带维修工来他们寝室时说,淮陆受到的撞击比较大,出现了一些骨裂,位置又比较特殊,估计这个学期接下来的课都没法上了。
至于阿衫,猎人局专家评估他的转化是失败的,现在已经开始进行逆转化程序,结果也要明后天才能出来。
“哎,这帮小子,真的太轻视法律,也太轻视生命了!”辅导员摇头叹气,“陆酒你也是惊险,从这么高的地方背着地摔下去竟然都没事!话说你想不想转寝室?你要是想就说出来,没关系的,我想办法调整一下。”
陆酒对此其实无所谓。
“暂时不用,谢谢老师。”
他又在学校和宿舍间按部就班来回两天,李漾回来了,脸色憔悴苍白。
“阿衫逆转化失败了,我没看到他,但猎人局的人说他已经彻底失去思维能力了,”李漾呆呆地说,“因为攻击性太强,所以只能……执行安全清除程序。”
安全清除程序,是“击毙”好听一点的说法。
陆酒滞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问:“他的爸爸……还是没有来?”
李漾摇摇头。
“被执行安全清除程序的尸体也没法被带走,因为会有污染的可能性,所以是统一归猎人局处理的,”李漾木愣愣地说,“只有我送了他最后一程……”
陆酒不知道说什么。
“陆酒,我好矛盾……我害怕死亡,就算只能在黑夜里生活,我也想变成血族那样的永生族,但如果代价是像阿衫这样,我又确实不敢赌……你呢?你想到死亡的时候,不会害怕吗?你不会怕以后老了,被病痛折磨至死?不会怕死亡把你和你爱的人分开吗?”
陆酒刚要张开嘴,脑海中忽然闪电般划过一张画面,一段对话响起在脑海中。
【……为什么你不把我转化成血族?】
【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迫你去做。】
陆酒的心脏重重一跳,瞳孔猛地紧缩。
……是什么?
刚刚那是什么?
“酒酒,你怎么了?”111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问他。
陆酒惊疑不定。
李漾还在说:“……我可能,我可能需要休学一年,我需要想清楚这些问题……”
于是两天后,李漾也消失了。
这间寝室,成为了陆酒的单人寝室。
在距离月圆日还有两天的时候,赵览联系了他。
“晚上十一点半,在猎人局门口等。”
终于来了。
陆酒撇开连日来纷乱的思绪,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整装出发,提前大半个小时出现在了猎人局的门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坐在花坛边,拉链拉到顶端,竖起的领口遮着他的下半张脸。
双手揣在兜里,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猎人局内部的动静——
猎人局不是天天都会加班,今晚,这栋建筑漆黑一片,乍一眼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
十一点二十分,赵览出现了。
这大叔走得很急,在他面前停下后只喘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便道:“差不多了,跟我走。”
他打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在联系那位“看门人”,带陆酒绕去了猎人局的后门。
他们刚到,后门就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大概只有一米六五高的瘦弱男人。
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很短,脸上长着一些痘,长相平平无奇。
111嘀咕:“这就是看门人?”
最开始还想过那个男人会不会是看门人来着,现在看来,真是差得离谱。
“他叫王已,在这里干了十年了,五年前开始做的看门人,”赵览简单地给他们俩互作介绍,对陆酒的介绍就简单很多,“陆酒,刚上大学。”
王已的视线在陆酒脸上转了一圈,没多问什么,开口道:“跟我走。”
他的嗓音很低哑,好像是天生的。
猎人局里依旧没开大灯,王已打着手电筒。
赵览跟在王已身后,陆酒则跟在赵览后头。
赵览问:“你把监控都关了?”
王已走在前头说:“那肯定。其实不关也没事,只要晚上不发生什么事,没人会闲着无聊去查监控。”
“那还是关着吧,以防万一。”
“你最近在干什么?还想着报复岑兰宴?”
“这你就别管了。”
“让我干事还不让我问。”王已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
赵览不吃这一套:“又不是没给你钱。”
陆酒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出声。
王已刷卡,带他们进入了一块外人不能进入的区域,那里有另一部电梯。
进去后,楼层按键只有一个,负三。
陆酒眸光闪动,问:“秘密楼层只有一层?”
“我们这里是这样,”王已道,“不需要那么多楼层。”
电梯下行很快,就这说话的工夫,负三层就到了。
门叮一声打开,当看见外头幽暗的紧急通道提示灯散发出来的绿光时,陆酒的心跳无声地加快了节奏。
……最终答案会是什么?
见到那位亲王后,一切是会变得清清楚楚,还是会变得更为迷雾重重?
他们走出电梯。
一左一右,走廊向两边延伸,沿路每一个房间都是房门紧闭的状态。
王已提醒:“别乱看,别乱摸,跟我走。”
他转过身,往右边走去。
陆酒注意到,这里每个房间都只以简单的数字作标号,右边走廊的房间从6开始,依次为7、8、9……走到10号房间门口,王已停下,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张卡来,刷了一下。
滋一声,咔哒,门锁已开。
“转成队长后到现在,我也是第二次来见这位亲王,”赵览回头瞥了陆酒一眼,“我带你来见他了,你也要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
陆酒冷静地回答。
王已推开门,里头一片黑暗。
他打开灯,没给陆酒留一丁点缓冲的时间。
灯光亮起,房间里的一切清楚展现在他们面前。
正中央,有一张手术床。
一个男人笔直躺在上面,两只手放在身侧。
他的身上似乎不着片缕,唯有一条白色被子盖在身上,挡住了他大半的身体,胸口部位被子耸起,显露出十字架的形状。
他的肤色很苍白,令人分不清是死亡的白,还是血族的白。
陆酒的心跳声,他自己都能听见了。
他的呼吸已经屏住,缓慢走进去的每一步都似被本能驱动。
最开始,看不清这人的脸。
距离太远了。
赵览和王已也站在他的前头,遮挡住了他的部分视野。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寒意,陆酒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赵览和王已知道他才是今晚的主角,简单进行了一两句“他还是这个模样”“废话,他是血族”的对话,两人便回过头来看他,向两旁让开,给他让道。
陆酒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来到这张床的边上,视线落向了床上这人的脸。
是那个男人的脸。
“酒酒!是你老攻!真的是你老攻!”111激动地喊。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经常挂着笑的嘴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弧度,浑身上下只散发出无边的冷意。
陆酒僵硬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许久,微微往下一挪,亓亓整理挪到那高耸起来的十字架部位,滞住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旁,王已对赵览小声嘀咕。
赵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也在这时候,陆酒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你们知道吗?”
王已顿了下:“不知道,我们的内部系统里没有录入过他的信息,他的沉睡时间至少在五十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