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断了他。
“他是我的妻子。”
这低沉舒缓的六个字一出,闻翎的脑袋里轰然一声。
他完全没注意到,男人左右两侧的两名侍卫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两脸的震惊。
……陆酒和这位公爵?!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可如果是这样,他们怎么会分开……为什么陆酒会连名字和这个男人的身份都搞错……?
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闻翎的脑海中交错,无数矛盾浮现在他心头,可全都因为他面前这个男人尊贵的身份,对方一句接一句打乱他思绪的话语,而无法被他冷静下来思索。
他的心很乱,脑袋很乱,喉头渐渐涌上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去问一问陆酒同样的问题?!
他怎么从来都没去想过,陆酒这么执着想要找到的,到底是一个对他而言什么样的人?!
他还以为只是朋友!他以为只是普通朋友,他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普通朋友……!
……闻翎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一起相处的那些时日里,他好像除了陆酒,其他什么都没想过……
而现在……现在……
闻翎的喉结滚动着。
他从来都活得正直老实,可此刻却产生了一种……想要撒谎的冲动。
不想说出实话,不想让这位公爵发现陆酒,不想……
各种各样的“不想”充斥着他的脑海。
明明,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对陆酒的心情不久。
一旦让这位公爵找着陆酒,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吧……?
陆酒会被带走,会被带去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此之后别说是做朋友,他们很可能连面都再也见不了,他们……
闻翎呆呆地想——
可是,就算他瞒着公爵,瞒着陆酒,他又能有什么“机会”?
他清楚地记得,当陆酒一次又一次地望向人群,一次又一次地垂下眼睫时,那种被浓浓的失落笼罩时的模样。
陆酒是为了寻找这个男人,才来到人鱼镇的。
那位美丽的人鱼……是了,他的心里显然只有这个男人啊。
找不到这个男人,他只会回到大海,而大海,又何尝不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地方……
他和陆酒,从来就没有机会啊。
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三分钟,闻翎终于动了唇。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唇就变得极为干燥,仿佛浑身的水分全都蒸发了,他变得像是一条脱了水,快要死去的鱼。
他哑声说。
“……刚刚来敲门的,就是他。”
另一头,陆酒怀着还算轻松的心情回到了小镇中心。
他决定今晚什么都不想了,先好好快活一晚上再说。
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每一个人的笑脸。
少男少女们在大街上站成两排,男的一排,女的一排,他们戴着自己制作的或者路边买的面具,跳着统一的舞步。
奏者弹着、击打着形状陌生的乐器,女人男人一起拍着掌、唱着歌,气氛好不欢快。
陆酒慢悠悠走过去,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停步,摊主是一个女孩,正盘腿坐在地上。
见有客人来了,她立马从地上站起身,热情地问:“要面具吗?什么款式都有,价格很便宜的!”
地上摆着十几个面具,当然全都是手工制作,非常精致,不过或许是女孩自己的爱好使然,全是小动物款式。
有的只能遮住眼睛,从眉毛的部位往上延伸出去两个兔子耳朵。
有的能遮全脸,妖媚的彩色线条勾勒出眼睛的形状,嘴巴两边画着长长的小猫胡须。
陆酒蹲下来饶有兴致地挑了半天,最后选了小猫款。
他用一颗珍珠换来了这张面具。
面具是薄薄的木头片做成的,不知用了什么工艺,将其形状弯成了贴合脸部的曲面。
两根弹力绳带可以直拉到后脑勺,在那儿打上一个结。
戴好面具之后,陆酒就兴致勃勃去参加“广场舞”了。
他在旁边瞧了半天,想看看男队这边什么时候能有空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镇上的单身男青年太多,交友欲望太强烈,每次一有空位,眼睛才眨一下,就有身影飞了进去,拉起女孩子们的手开开心心地跳起来。
……陆酒压根比不过这些人的速度!
他高深莫测地摸起下巴。
队伍的两头好像最容易出现空位,要不去那边等等看?
忽然,旁边一个大姐推了他一下,笑嘻嘻地指着女队里的一个空位说:“快,去那儿!”
陆酒:“……??”
“哎呀,没事,左右两边不也是姑娘吗,发挥发挥你的魅力,照样能认识女孩子呀!快去,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于是陆酒就这么一脸茫然地被推进了女孩子们的队伍里。
他的闯入引来了所有人善意的笑声,女孩子们似乎并不介意一个男孩子加入她们的队伍,反倒有好奇的目光打量上陆酒。
陆酒有点囧,但进来都进来了,为了不打破队伍的和谐,也只能硬着头皮跳起来。
……跳着跳着,他的身体就放松了,舞步也轻快了,唇角扬起。
——得,反正他也喜欢男的,和男的跳舞也没什么!
歌曲的节奏不断变换,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大家的舞步也跟随着节奏变换,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陆酒学着女孩子们的步伐,往前跳去,搭上男孩子的手臂,转一个圈,再分开。
随后他和她们往左边去,他们往右边去,跳舞的伙伴就这么错开一位,两边的队伍里都加入了新人……
晚风也在这里舞动着,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所有人热情高涨。
一辆马车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若是平时,这种贵族富商才会使用的交通工具势必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若是再看仔细一些,发现这辆马车的规制在低调中透露着奢华,他们就必定会意识到里面坐着的一定是大人物,从而猜测起对方的身份。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丰收节,大家沉浸在庆祝的氛围之中,没人在意其余的事物。
车前坐着一位马夫,他的身旁还有一位他的伙伴,他们两人直起身,引颈向人群中张望。
这两人穿得讲究,长得也端正,不像是寻常的马夫,旁边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好奇地打量他们上上下下,琢磨着这两人的气质更像是贵族的侍卫。
事实上,这就是两名侍卫。
两名侍卫着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他们扫过那些在大街两旁或坐或站围观舞蹈的人,扫过那些戴着面具跳舞的年轻人,低声交谈。
忽然,马车里好像有人说了什么,他们立刻转过身,撩开帘布恭敬地听。
听完了,他们回过身来,目光很快定在了人群中的一道身影上。
他们赶紧驾马车过去。
马车绕过拥挤的人群,贴着边往前走,很快就再次停下。
这次,停在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口。
其中一名侍卫赶紧跳下马车,往前跑去。
陆酒跳出了汗。
他感觉所有的烦恼好像都随着汗液一起被排出了身体,脑袋都跟着放松下来。
他越跳越畅快,越跳越开心,终于明白大娘大爷们为什么钟爱广场舞了,要是以后还有机会能去那种普通的现实世界,他指不定也会加入广场舞大军。
陆酒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他松开对面男孩的手,脚尖点着地,往后退去。
忽然,身后有人低声喊:“阁下!”
这道声音很轻,陆酒以为是在喊别人,便没去管,直到那道声音又喊了一次。
“陆酒阁下!”
陆酒的脚步慢了一拍,他扭头往身后看去,见到三四米开外的人时,有些愣住。
这不是那天护送新法官去审判所的侍卫吗?……是那位危南楼公爵的人?
公爵还没离开人鱼镇?
……可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边继续跳着舞,一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确认道:“找我?”
“对,”侍卫赶紧点头,态度恭敬,“阁下,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们公爵想要见您。”
陆酒更疑惑了。
危南楼公爵想见他??
为什么?他和这位大人物有什么交集吗?
……啊,是拍卖场的事?
可是拍卖场案不都已经结束了吗,公爵那天都没兴趣来拍卖会,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陆酒这暗暗思索的几秒钟在侍卫看来就是迟疑和不愿意。
侍卫转头看了马车一眼,回过头时,有些紧张地解释:“阁下,公爵一直在找您,他真的非常想见您。那边人多,不方便说话,来马车上吧?”
陆酒听了,更为迷惑了。
危南楼公爵一直在找他??这位大人物为什么要——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脑海,击穿了他的大脑,令他的舞步停滞下来。
陆酒倏地屏住了呼吸,飞快抬起眸,眸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看向那辆马车。
……是刚刚停在闻家门外的那一辆。
陆酒本就已经在舞蹈中跳得浑身发热,气喘吁吁,此刻却好像有一层更为猛烈的热汗哗一下从身体中溢出来。
他的心跳乱了,呼吸也乱了,大脑更是乱成一团,各种思绪,各种声音在里面唱着交响乐。
他的左脚迈向前,却是跳错了一步,差点就要和左边过来的女孩撞上。
还好及时回过神,避开了女孩,陆酒嗓音低哑地说了一声“抱歉”,随后又死死盯向了那辆马车。
危南楼,危南楼……?
落脚在小镇东边的神秘公爵……
……哈!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陆酒豁然开朗,什么都明白了!
胸口一下子胀得发酸,心情有点无语,有些高兴,又有些涩。
有那么一瞬间,陆酒差点就要停下来恶狠狠地走过去了。
可转念,他就继续跳起来,冷笑一声:“危南楼公爵?我和他又不认识,公爵找我做什么。”
侍卫一呆,没想到陆酒的态度突然变成这样了,不知所措了一瞬,赶紧道:“您一直在找一个人。”
陆酒回过头,懒洋洋道:“是啊。”
“您还没有找到他。”
“是啊。”
“您不想见他吗?”
“我在找捕鱼佬闻翎啊,”陆酒再次冷笑,“我不是已经找到‘他’了?”
语罢,他就跟着女队一起往旁边跳去,头也不回。
侍卫:“…………”
后方,马车车窗的帘布被一根手指掀开。
陆酒的舞步顿时变得更带劲起来。
他一边冷笑一边跳,跳得对面的男士都发起了哆嗦。
——怪不得那天那个男人会从那艘巨大的白船上掉下来!!
仔细想想,那艘船的规制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就算船的主人要招水手,也不见得会从人鱼镇这种偏僻不知名的小地方里招!!
怪不得那个男人对他这么防备……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鱼报出自己的真实名字?!
一个又一个的“怪不得”接二连三地在脑海中冒出来。
陆酒觉得自己也是笨,他早该想到的!
要是能早点想到那个男人就是那艘船的主人,那么人鱼镇里能拥有这样一艘船的,除了那神秘的公爵,还能有谁?!
两排队伍又一次一左一右相错。
陆酒的脑瓜子嗡嗡作响,高速运转,全都是“亏我找了你这么久都以为你已经离开了结果你一直都在而且一直在我身边打转”“你竟然就是‘他’你怎么就会是‘他’早知道你是‘他’”……
忽然,啪一下,他被热情地握住了手,思绪冷不丁被打断!
“终于等到你了!”
一道激情的嗓音从头顶上落下。
陆酒懵逼地抬头一看,发现轮换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戴着华丽面具的男人。
这人穿着精致,不像是小镇上的普通居民,更像是从别的地方赶来参加这庆典的贵族子弟。
对方竟然就这样热情洋溢地表白起来。
“刚刚从你加入队伍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小猫朋友!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我猜你一定长得很好看!你的舞姿太可爱了,我的目光一直被你吸引!”
“我就是为了你才加入了舞队,一直在等你跳到我的面前!你终于来了,我的女神!”
陆酒嘴角一抽,抽出自己的手,好心提醒:“那个,我是男的?”
他的胸平得很坦诚吧?
“哦,是我说错了,我的男神!”这位贵族青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舞蹈又到了男女彼此挽起手的时刻,贵族青年这次礼貌地挽起陆酒的手臂,一边继续在那叭叭。
“我知道你是男性,但我不介意男女,只在乎感觉!小猫朋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啊,我得先自我介绍,但你或许听说过我,我正是苏南子爵!”
不好意思哈,并没有听说过。
陆酒心不在焉,虽然脸对着这位苏南子爵,但心在后头。
他说:“我没有随随便便对陌生人自我介绍的习惯。”
“啊,那也没关系,我们现在是陌生人,但明天就是朋友了,请问等庆典结束,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我现在不能喝酒。”
“啊,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请你吃一顿烤肉吗?”
“我现在闻到肉味会想吐。”
“啊,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请你吃水果吗?”
“我讨厌吃水果。”
子爵好像快碎了,但他依旧坚强地微笑。
“那也没关系!!!!……请问您喜欢什么呢?”
陆酒看着对方这幅模样,终于有些忍俊不禁了。
“我喜欢……”他轻声说,“我喜欢‘水手闻翎’。”
子爵顿时眼睛亮起。
“水手!我曾经也做过水手!那是一次特殊的经历,我父亲有一位船长朋友要出海,我从没出海捕过渔,父亲便托那位朋友带我去一次,那次……”
在子爵的滔滔不绝中,陆酒的世界好像忽然静下来。
空气在流动。
干柴在燃烧。
他在悄悄听着,听着来自身后的动静。
但他听不到,或许身后压根没有动静,或许那辆马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了。
也有可能它还在那里,那里面的人已经动了,只是声音太轻微,他没有捕捉到。
陆酒竖起耳朵,心跳始终保持着很快的节奏。
他不再有意识地学着女孩子们的步伐,而是本能地随着队伍动着,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挥手,都是无意识的动作。
“……哦还有,你说你喜欢‘水手wen ling’?wen ling是什么?是人名?呃,其实我有个小名叫灵灵……”
陆酒的思绪被猛地拽回现实。
他有点哭笑不得起来。
什么玩意儿?
忽然,他被猛地拽了过去。
子爵的一双眼睛在面具后头熠熠闪光地看着他,声音被压得很低,却依旧透露着兴奋。
“……你是不是人鱼?”
陆酒一惊。
下一秒,手腕被夺走。
一股力道将他从苏南子爵身前扯开,令他撞进了一个怀里。
一阵熟悉的气息瞬时笼罩过来,陆酒瞳孔紧缩,嵌入进这个怀抱的感觉就像是刻进了他的骨髓——不用抬头,他就知道这是谁。
苏南子爵陡然被抢走舞伴,又惊又急地问:“你是谁,怎么突然抢人啊!”
低沉而平静的嗓音在陆酒头顶上响起。
“找回自己的妻子,算抢?”
欢快的歌声迎来了一段高潮,鼓掌的节奏变得急促,女声男声一同高亢。
舞蹈中的人们踢着脚,踏着步,两支队伍都在移动,而他们这僵滞住的一隅迎来了怪异的打量。
苏南子爵被“妻子”两字惊呆住了。
“什、什么妻、妻、妻——”
他变成了卡住的发条玩具,只能结巴地重复那个字,脸涨得通红。
陆酒屏住呼吸,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亦在这一刻低下头来看他。
男人脸上同样戴着一张面具,是黑色的,蝙蝠侠一样的面具。
然而即使用和他的气质很不相符的面具遮着,也能看出面具底下的那张脸非常英俊。
陆酒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喉结滚动。
……别说,这家伙站到人群中来了,还真有点鹤立鸡群。
一时之间,好多人都在看他们。
苏南子爵急急问:“小、小猫朋友,这个人是不是在诓我……”
……陆酒梗起脖子:“我什么时候成你妻子了,这位先生?”
男人的下半张脸是露在外头的。
那无比熟悉的薄唇张开,用一种很轻柔,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先解开一些误会。”
“我们有什么误会?我都不认识你。”陆酒依旧高贵冷艳。
一旁,苏南子爵听到陆酒的话,眼睛一亮就对男人喊话:“你看,小猫朋友说了他不认识你!”
舞蹈刚好到了男女十指相扣的这一步骤。
危南楼一瞬不瞬地望着陆酒。
他就这样嵌进了陆酒的指缝里,低缓地说:“是我的错。那,请问我可以先和你跳一支舞认识一下吗——小金鱼先生?”
“……”陆酒的耳朵有些热起来了,但他依旧阴阳怪气的,“金鱼可不长海里。”
公爵大人被这么接二连三地怼回来却一点都不生气,还相当从善如流:“嗯,我又说错了,抱歉。是一条正在生气的小鲨鱼。”
“……你骂我呢!”
“不是,是觉得你可爱,”公爵大人疑惑地看他,“我最喜欢的海洋生物就是鲨鱼。”
“…………”
……厚脸皮!不要脸!狡猾!
苏南子爵还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陆酒瞪了危南楼一眼,扭头对苏南子爵说:“你换个人跳吧,我和他……有话要说。”
苏南子爵一脸被雷劈成两半的表情,但此刻已经没人有闲余的心思去关心他了。
危南楼弯起唇。
他低头凑到陆酒耳边,轻声说:“谢谢。”
“?”陆酒,“谢什么?”
“替我解决掉了一位情敌。”
男人如此绅士而文雅地说完,不等陆酒反应过来,便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缓缓后退向男士的那支舞队。
陆酒愣住。
最开始,他的整只手都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握着。
随着男人逐渐退远,对方的手指轻柔刮过他的手掌,指根,直至只捏住他的指尖。
就这一点,男人没有再松开。
他们就这样随着各自的队伍往前进,两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牵引着他们的一根线。
陆酒心一跳。
……什么啊!谁替他——谁替他了!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转瞬,他又在脸热之中偷偷摸摸地想——
……这家伙还真打算和大家一起跳舞?
……他从没见过这家伙跳舞。
尊贵的公爵大人跳起民间的舞步来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牵着陆酒的手,两人拉近彼此,又放开彼此,他们就如同这里的每一对男女一样,在欢快的舞蹈中凝视着对方。
陆酒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自己被扰乱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开口:“说吧,你想解释什么?我要是记得没错,我和公爵大人从未见过面吧?”
陆酒的刁难并没有让危南楼露出为难的神色。
男人始终沉静,语调平和温柔。
“半个月前,你进入了繁殖期。”
“是,”陆酒轻嗤,“一个人类男人帮了我,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身份和住址,所以我按照他说的过来找他了。”
陆酒和其余女孩子一样旋转身体,身影交错间,危南楼的话语传来。
“当时那个人类报出的是他寻常会用的第二个名字,用的是他的母姓,和他母亲小时候为他取的小名。他不明确人鱼想做什么,但他从来没对陌生人直接报出真实姓名的习惯。”
陆酒冷笑:“但他会和陌生人做i?”
他们又随着两支队伍一起分开。
下一秒,男人们将女人们重新拉近。
陆酒被猛拽到了危南楼的面前。
“是,很奇怪不是吗?”男人嗓音低缓,“他不应该对一个陌生人产生爱欲,但这样古怪的事确实发生了。他本打算等事情结束之后,将人鱼带走。这样他们就会有很多时间来解开谜题,包括他的身份,人鱼到时自然就会知晓。”
“但是他们做完之后,人鱼就消失了。”
陆酒一怔。
男男女女们再一次分开。
他们彼此牵着手,转过身,跟着队伍向前走。
陆酒心有些乱。
危南楼本来打算直接把他带走……?
好吧,这样的话,他确实自然而然就会知道这个家伙的身份,可……可快穿局的bug又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随着女队一起回过身,再次面对男队。
他们靠近彼此。
陆酒一脸的憋屈让危南楼歪了歪脑袋。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而是想告诉你,我本没有为你找到我增添阻碍的意思,”男人看着他说,“这些天我的人一直没有找到你,我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必须承认那天我的处理方式确实过于轻率。”
“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告诉你去哪里才能直接找到我。或者让你告诉我,我去哪里才能接回你。”
“你不该以那样的双腿徒步这么远的距离过来,也不该被他们关进水缸里那样对待。这些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男人抬起手,手背贴上他的脸颊,轻轻抚了一下。
“会觉得奇怪吗?我最近倒似乎已经习惯自己的这份奇怪了,”他凝视着他,平静而温柔地陈述,“陆酒,我希望你从没有遭遇过那些事。”
陆酒一颤。
他的眼眶都要泛起酸来了。
他们又一次随着队伍分开,转身往前走。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声音凌乱又清脆,火光照着他们的脸,照进他们的心底。
走了两步,再次面向彼此,陆酒低着头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危南楼一顿。
“我看到那艘白船开走了,追了它好久,没有追上。”
陆酒感觉到,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收紧了力道。
“那艘船送了一些人走,”男人缓缓道,“我没打算在找到你之前就离开这个小镇。”
“……我不知道,我还在想你要是走了,我要去哪里找你,”陆酒顿了顿,他不习惯跟这家伙倾诉这些,于是抬起眸,换了话题,“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找你,很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的人不会在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推开我。”
“……我这叫推开你吗?我这是很正常的,问罪!”
陆酒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他想了想,瓮声瓮气地问:“你说你也在找我,怎么找的?”
他怎么没感觉到?
“我一直派人在海岸线边等你。”
陆酒:“??”
他一脸茫然:“那些是你的人?”
危南楼眯起眼:“你知道他们?”
“……他们装得很好,但可以装得再好一点。”
“……”危南楼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算了,他们其实装得挺好的了。”陆酒决定为那些风吹日晒了好多天的小哥们说说话。
可讲道理……那些原来不是那什么伯爵派来的人吗??
这是什么乌龙啊……
危南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继续道:“在拍卖场着火之后,我去了现场,但没有找到你。审判结束后,我去见过那些闹事者,他们当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承认曾经见过你。但直觉告诉我,你还活着。”
男人顿了顿。
“我一直没有叫停过搜查,”他歪过脑袋,注视着陆酒,嗓音轻下来,“在处理手头上那些事的间隙,我也在镇里转过。”
有时候是坐马车,有时候自己骑马。
当然,前者居多,毕竟他的身份不方便在这种地方露面太多,会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不论多少次,当他的视线掠过小镇那纵横的街道,淳朴的居民的面孔,他始终没有见到心底的那道身影。
“……”陆酒垮下脸。
原来他们都这样找过彼此,只是恰好都错过了?
“……拍卖场着火那天,我跟闻英走了。他说他哥名字叫闻翎。”
“是,这是他的伙伴今天白天才说漏嘴的。”
闻英和他的伙伴也是怕危南楼对他图谋不轨吧……
毕竟危南楼虽然救了他们,但这么一位公爵突然要找起他,或许让他们想起了那些遭遇不幸的兽人亲友。
“……这到底是谁的错啊?”陆酒瞪着这家伙。
要不是这家伙报了个假名字,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乌龙!
说起这个问题,公爵大人颇为平静:“我也没想到这个小镇上会有人和我同名同姓。”
“到底谁和谁同名同姓啊,人家真名就叫这好不好!”
闻大哥可真冤!
“刚才我没听到你的声音,以为是他的普通朋友来找他,”危南楼话锋一转,嗓音轻缓地问,“这些天一直和他在一起?”
“就在他们家住了几天吧……不是,你这什么眼神,我跟闻大哥只是普通朋友,”陆酒突然想起件事,“你刚刚找闻大哥问我的事?他就这么跟你说了?”
“我告诉他你是我的妻子。”这个男人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自爆卡车。
陆酒:“…………”
你都还没找到我就已经满天下宣告我是你老婆了?!
“他对你有好感。”男人视线如光。
“……所以这是你对付情敌的策略??”陆酒嘴角抽搐。
“所以,你也已经知道他对你有好感。”危南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