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位神仙般的人物, 是清鸿剑尊?!”
清鸿剑尊步子极快,并未如平常那般不疾不徐。
直到在仙乐楼门口骤然停下。
聂更阑于是猝不及防撞上师尊宽阔的肩背。
在白衣人扶过来之前,清鸿剑尊已经擒住聂更阑的手腕,将其扶正站好。
白衣人缓缓收回手,对清鸿剑尊道:“他受伤了。”
清鸿剑尊神色一凛, 目光瞬时有些可怕, 当即又捉了聂更阑的手将他拉到跟前,上下仔细检查。
聂更阑手腕被握得有点紧, 还能感觉得出师尊目光很冷,格外凌厉。
他道:“师尊, 已经服过丹药了。”
清鸿剑尊大致检查一遍, 默然把徒弟放开。
而后,目光对上白衣人。
聂更阑来回看着两人沉默对视, 立即明白过来师尊在和白衣人传音。
不多时,白衣人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聂更阑, 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清鸿剑尊神色淡漠般扫了眼聂更阑。
后者于是跟随上去离开仙乐楼。
偏偏洛儿这时还冲了出来, 大叫道:“聂道友,千万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清鸿剑尊骤然停了下来。
聂更阑身形一滞,缓缓转身朝仙乐楼大门看了过去。
只见洛儿正笑容明媚地在朝他招手。
聂更阑一瞬间生出想回去把人揍一顿的冲动, 但还是忍住了。
他阴恻恻扫了眼洛儿,而后赶紧转头。
一看,师尊不知何时已经往灵音宗方向飞身而去了。
同时四周还传来不少议论,“这是什么情况?清鸿剑尊和他的小情人吵架了?”
“什么小情人,那是剑尊的道侣好吧。”
“他们不是还没结为道侣?”
“你看现在这多事之秋适合吗,剑尊迟早要举办结契大典的。”
“我看悬喽,这一看就是剑尊生气了,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一般人哪能把握得住啊……”
潮水般的议论声涌来,聂更阑脸黑御剑飞入天边,追师尊去了。
一直到了玉髓峰,清鸿剑尊才堪堪停下,徐步往清风殿而去。
“师尊。”
聂更阑追了上去,呼唤几声始终不见师尊停下,却也不敢跑到面前惹人心烦。
一直到了清风殿内,清鸿剑尊才终于停下。
聂更阑一言不发,垂眸顿足,像一只等着听训的小狗。
在听到清冷的嗓音杳渺传来时,聂更阑内心甚至划过一丝欣喜。
师尊还肯和自己说话。
清鸿剑尊:“为何偷偷离开不告诉为师?”
聂更阑唇张了张,迫不及待就要解释,手却又被捉了过去。
清鸿剑尊这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聂更阑禀着呼吸,嗅着师尊的满身的天音骨冷香,乖乖地不敢乱动。
清鸿剑尊似是不放心,温热的掌心徐徐往他身上每一寸经络输入灵力,确保他确实没有任何外伤遗留。
温热的掌心从聂更阑身上离开了。
他有些失落,居然希望师尊永远不要松开手才好。
“师尊?”
聂更阑欲出声,却只听男人开口:“做好准备,我的神识要进你的识海。”
聂更阑一怔,连忙来到玉榻盘腿坐好,调息,放松神思。
清鸿剑尊的神识立即进入他的识海,来到一方有些黑色雾气缭绕的广阔清波之间。
相比起此前看到的残垣景象,如今聂更阑的识海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属于聂更阑的神识从识海中缓缓起身,飘飘荡荡飞了过来落在金色神识面前。
金色神识动了动,开始检查四周的识海。
锁着影幽魔气的玄鳞魔珠好好地悬在识海上空。
四周一切都并无异样。
金色神识回到聂更阑白色神识面前,忽然伸出一只雾状的手臂,往白色神识探了一探。
嗯,确实并无异常。
清鸿剑尊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没受内伤。”
说完这句,他便打算离开徒弟的识海。
但白色神识忽然包围涌了过来,扑进金色神识怀里。
在方才雾状的手触到聂更阑时,他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溢出低吟。
如今看师尊结束检查,便强势地压了过来。
“师尊。”
金色神识被扑了个满怀,两道神识终于大面积接触揉在一块。
清鸿剑尊被激得从喉间溢出一道闷哼声。
随后,金色神识反过来将白色神识压在下面。
在渡劫期大能的威压下,白神识根本无法反抗。但他就是仗着师尊不会伤了他,在下面胡乱扭动。
扭也无济于事。
反倒被师尊吃得死死的。
整个白色如同云朵般的神识很快摊成了一团饼状,任金神识搓扁揉圆。
这场神交来得极其突然。
聂更阑被“收拾”得更是化成了一滩云朵般的雾气,浑身软绵绵无力。
他越是想反客为主,金色神识越是咬他咬得死紧。
聂更阑一片恍惚时,不禁神游天外,混混沌沌地想,若非神交,师尊生起气起的脸也定然是绝色倾尘,晃人眼眸。
神交的感触和双修时毫无分别,强烈而刺激。
直至聂更阑受不住,金色神识终于从他识海退了出来。
甫一分开,盘腿坐于玉榻的聂更阑也喘息出声,眸子绯红仰头望着师尊。
聂更阑咬牙,手撑着玉榻边缘慢慢站起身,却差点站不稳,被清鸿剑尊及时扶了一把手臂。
“师尊。”
聂更阑启唇,眼尾扬起,“师尊检查结束,放心了?”
清鸿剑尊不语,松开他的手。
聂更阑看着那只手背布满青筋的手离自己远去,颇有些恋恋不舍,不由自主开口解释:“师尊,我偷偷出去,就是不想让师尊担心。我给师尊准备了一个惊喜,方才在仙乐楼的兰烟和洛儿,我与他们达成了一笔交易,师尊届时便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白衣人,他从稹肆手中救下我,之后便从无间魔域一路跟着我回到杳鹤城。”
聂更阑大致把自己在雅香楼以及之后遇到稹肆的事说了一遍。
清鸿剑尊听到其中状况如此凶险,脸色又冷了几分。
聂更阑大抵是心虚,默默垂下眸子,停止了叙述。
殿内沉寂了一阵。
就连鎏金香炉里飘出的缕缕白烟也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须臾,清鸿剑尊面若寒霜,终于出声了。
“你可知,你使用神器无极印遮掩神息溜出玉髓峰,鬼召也潜在你身上跟着一道离开了?”
聂更阑脸色这才终于变了。
六个时辰前,杳鹤城上空。
一道少年身影从御剑的聂更阑身上剥离脱落,悄无声息隐匿混入熙攘的杳鹤城中。
确定聂更阑离开后,身穿黑衣的鬼召从墙角阴影处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往城外而去。
他向人打听了天魔谷所在的方向,之后径直出了杳鹤城。
他知道魔尊稹肆想得到自己。
果不其然,在走了一天一夜后,面前终于出现一队魔族士兵。
为首的人,正是稹肆麾下的魔将虚赢。
鬼召一袭黑衣衬得双目更为发亮黑沉,“我哥哥在哪,带我去见他。”
清风殿的殿门轰然合上。
清鸿剑尊下了逐客令。
聂更阑浑浑噩噩像一只被赶出来的小狗,脑袋有些发懵。
“我已经叮嘱白衣人前去寻找鬼召。至于你犯了什么错,这几日好生反省,想好了再来见为师。”
聂更阑耳边不断回荡着师尊冷淡的嗓音。
谁能想到,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在同师尊神交,被师尊侍弄得一派舒坦。
方才有多忘乎所以,现在落差就有多大。
院子里刮过一阵风,将落叶枯枝吹洒掉落,遍地都是。
怎一个凄凉了得。
又因为,鬼召是居于他的疏忽之下才偷跑出了灵音宗,聂更阑于是心中更为愧疚。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院子。
方才他主动请缨说要出去寻找鬼召,却被师尊驳斥了回来。如今稹肆恨不得把他擒回天魔谷,他若是在外现身,定会被魔头盯上。
聂更阑既歉疚又急,又无可奈何,只能思索如何才能让师尊消气,想着几日后找师尊时该如何陈词。
出清风殿后,北溟朔和忘忧泽这时围了过来,似乎已经等了好一阵。
北溟朔连忙问:“我哥是不是生气了?是为了鬼召擅自跟着你离开的事生气?”
聂更阑沉着脸,默不作声。
北溟朔见状,便已经知道了事实,继而不可思议地往清风殿方向看去,“我哥都多久没发过这么大脾气了,况且他不是很疼你吗,怎么会这样?”
忘忧泽想了想,“我们今早发现鬼召不见时也很着急,估计剑尊哥哥也是真的动怒了吧?”
北溟朔皱起眉:“鬼召明明知道出去有危险,还是擅自离开了,这小子真是……”
忘忧泽摇摇头:“他只是担心他哥哥尘恕,我能理解他。说不定鬼召有可能已经主动去了天魔谷找稹肆,就为了见尘恕。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很深的。”
北溟朔闻言,脸白了白。
“你没开玩笑?”
忘忧泽:“我说的是认真的,鬼召这么担心尘恕,没有一天不在想哥哥,这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北溟朔一拍额头,紧张地再次望向清风殿:“那魔头居心叵测,谋划了几百年就是要让我哥变成移动灵脉,倘若仙鼎合体落到他手里,灵音宗的灵脉和我哥散发出来的灵气岂不是都要被他偷渡到天魔谷了?”
聂更阑面色倏然一变,顿时苍白如纸。
聂更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洞府。
在师尊告知鬼召跟着他偷溜出去时, 他心中已经生出不详的预感,方才听到忘忧泽的话,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鬼召对哥哥的担忧。
听上去他似乎不会偷偷摸摸暗中营救哥哥, 而是极有可能主动把自己送到魔头手里以换得和哥哥的团聚。
若是鬼召落入稹肆手里……
聂更阑一时间不敢细想。他知道自己擅自离开犯了大错,师尊生气也是应该, 于是暂时灭了去找师尊寻求原谅的念头。
他心情沉郁到极点,一头扎进练武空间开始练剑。
练武空间他选择了高峰悬崖, 在悬崖重逾万钧的飞瀑下练剑, 很快浑身被打湿,水至柔之后便是至刚。
即便他处于化神期大圆满,也很快被雷霆之势的水压冲击得浑身遍布伤口。
两个时辰后,聂更阑结束了重度强压的练剑,虎口一松, 剑脱手跌落水面。
他喘着气, 浑身被打湿,细密的水珠不断从发梢、额头和脸颊, 最后没入锁骨和胸膛。
他一个撑不住,跌坐在水里, 手抹了一把布满水珠的脸。
被脱手的终音剑从水里升起, 挤挤挨挨飘到聂更阑面前,以剑柄捅了捅他的小臂。
聂更阑练剑时发了狠, 就连终音剑也偶尔有几次控制不住在他身上甩下几道剑痕。
感觉到终音剑的动作,聂更阑垂眸看了过去, 轻声摇头:“这点小伤, 没事。”
终音剑捅他的胳膊又急切了一些。
聂更阑目光沉了沉,“师尊正在气头上,不可去烦扰他。”
终音剑嫌弃地又撞上他胳膊。
聂更阑沉郁的神色这次有所松动, “我和师尊关系紧不紧张你管不着,但你要见太初剑?”
终音剑摆了摆剑身,表示点头。
聂更阑:“……”
四周安静一阵。
接着,他晦暗的眸子迸发出一丝亮意,且越来越亮。
他应道:“知道了。”
终音剑闻言,开心地绕着他不停转圈圈,激起水面无数水花把主人又洒了一身的水。
聂更阑休息一阵,继续练剑。约莫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他才终于停下打算盘腿调息。
调息结束,浑身疲累消散不少,他打算退出练武空间继续打坐修炼,恰在这时,面前有一块地方亮了亮。
通灵世界有人找他。
聂更阑指尖冒出一缕灵力飘向那光亮处,通灵世界立刻冒出之前的宗门界面。
一看,居然是宗主元千修联系他。
聂更阑同意之后,元千修的声音立即传出。
“聂小友啊,清鸿正在生你的气?我说有事找你商议,他居然让我直接和你联络。”
聂更阑默了默。
元千修道:“是因为鬼召离开之事吧?”
“清鸿已经让白衣人去寻,我们灵音宗以及几大宗门也都纷纷派出了人手,只要看到鬼召就会拦截把他带回来。”
“此事你也莫要过于愧疚,他若是真想溜出去,即便不是通过你,也会想别的办法离开,此事和你没关系。”
聂更阑默然,随后道:“宗主方才同师尊说话,师尊他……心情如何?”
元千修咳了一声,这小子,被师尊责怪不敢亲自询问,找他打听来了?
“咳,聂小友,我这次是来找你商量些事情,你若是答应我便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并不难,你之前也做过。”
聂更阑思索几息便脱口道:“给弟子传授心源剑法?”
“聂小友果然聪敏,”元千修呵呵笑道,“你若是怕清鸿生气,不若将功补过,这样一来他气消得也快。我要劝他也好有个理由嘛,对不对?”
聂更阑并未多加思索,立时答应了。
元千修顿时眉开眼笑,似是松了口气,“有你加入就太好了,你如今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完全有资格担任授课长老,我明日便能给你办理流程,签订契约,届时你便能每月按时领取月俸,还能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峰头,我看就把上次你授课的万音峰划给你如何?”
“多谢宗主好意,”聂更阑打断元千修,“我会按时授课,职位和月俸就不必了。”
元千修先是讶异,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莫非是为了……”
为了清鸿?
聂更阑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通灵世界那头的元千修眉毛大幅度抖了抖,“呵呵,真好,真好。”
难道这世上的有情人都是一个样?
最近他看青炎和药宗那位寒梧真君也不太对劲。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元千修思及此,清了清嗓子,“既然聂小友做好决定我也不便强求,日后你若是愿意随时再找我便是。”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作为授课长老,这几日有得忙了。宗门打算提前举办弟子大选,并且要扩招,当然,虽是扩招但资质不能降低标准,依旧和之前一样。”
“新弟子增多之后,恐怕你需要逐渐代替独孤的职位,他这个人,唉,总之不适合继续授课了。”
聂更阑眉目沉沉,问:“宗门弟子大选五年一次,何以这次需要提前进行选拔?”
通灵世界那头安静几息,接着传来元千修的叹气声。
“此事在鸿炎山那处长河幻境我们早已看见过,看来那些情境都是在暗示未来。”
“在金元秘境开启之前就已出现外门弟子记忆倒退的情况,当年魔后素心嫣在归墟仙草中早就已经加入了影幽的魔丹,几百年来慢慢发酵才形成今日这等局面。”
“若不提前新收新鲜血液,恐怕到时魔头起兵,修真界自保之力恐怕会大幅下降。”
聂更阑深深蹙起眉,“看来,幻境中呈现的场景,将来会逐一实现?”
元千修:“并非完全如此,也许在我等力挽狂澜之下,事情会出现转机也未可知。”
结束联络后,聂更阑在练武空间安静呆坐许久。
若是混沌仙鼎落到魔族手中,灵脉灵气被偷渡,魔族定会把包含着影幽魔气的灵气扩散至整个流月大陆。
届时,衰败景象恐怕会来得更为迅速,令人防不胜防。
今日,修真界传出消息,灵音宗提前开始举行弟子大选,从凡界乃至整个修真界招收弟子。
这次灵音宗并未等各处弟子前来,而是派出无数条灵舟前往各地进行第一轮筛选,大大节省了弟子赶来灵音宗的时间。
聂更阑重新在万音峰开始传授剑法,因为已经到了化神期大圆满,他对于剑法心境领悟和实战经验又有了新一层的提高,因此可以教授的东西还算丰富。
剑法课并不强求内门弟子都到场,但显然前来听课的弟子满满当当围遍了整个演武场,有和他同届的弟子,也有前几届的弟子。所有人觉悟都提升了,如今正是风雨飘零之时,多学点本事对自己没坏处。
在万音峰练武场,聂更阑看到了和聂云斟常年形影不离的周炎和汪淼淼。
汪淼淼倒还和之前一样,依旧埋着头,周炎却时不时目光阴沉地扫向聂更阑,似乎用视线就能将聂更阑戳出个窟窿。
聂更阑终于记起聂云斟还关押在囚仙狱里。
四大宗门正在追捕林西邗,打算将人都抓齐了再统一进行审问。
聂更阑目光沉冷打量周炎,几息后,移开了视线。
关于周炎,他尚存有疑惑。
但也只能等许临风苏醒后再询问。
聂更阑忙碌两日后,估摸着师尊气该消了些,于是终于在入夜时分悄悄来到清风殿外。
他想敲殿门,又恐惊扰了师尊,只能拿出一张蒲团放于廊下,端坐下来开始打坐。
他入定没多久,就感到终音剑在撞他的腰。
一下,两下,很是急促。
他以意念和终音剑对话,“莫要心急,若是惹恼师尊,恐怕你离见到太初剑还尚有很长一段时日。”
终音剑:“……”
它是在为自己操心吗,它这是在替主人操心,主人这样坐在门口要到何时,还不如直接闯进去直接和剑尊认错,实在不行就来硬的,不怕剑尊不心软。
谁知道聂更阑将它心里话听了去,一时间居然有些语塞。
用强的?
若放在平日他早用了,但这次确是真的不敢。还是乖乖服软认错来得稳妥。
夜里霜寒露重,聂更阑没在四周落下结界,很快从屋檐飘下的霜花将他发梢和衣袍沾上一层白霜。
于是乎,打坐一整夜后,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打湿,偏偏此人又不施加灵力护体,是以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时,已经是辰时一刻。
聂更阑蓦地睁眼,从梦中惊醒。
看清四周所处环境时,他立即去摸了摸额头。
这一摸顿时有些大失所望,因为并未引起高热,只是额头和身体被打湿了而已,即便没有灵力护身,化神期的体格也强悍不知多少倍,这小小的风霜丝毫没能带来什么变化。
聂更阑带着淡淡的遗憾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
而后,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缓缓垂眸,往下扫了一眼。
一张薄毯好端端盖在他身上,格外扎眼。
聂更阑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是师尊。
夜里,师尊居然过来替他盖上了薄毯。
聂更阑一时激动,抓着毯子起身来到大殿门外,身手在金色门环敲了三下。
等了等,他又循环敲了几遍。
但里面自始至终没传出动静。
聂更阑捏着薄毯的手指攥紧,不知是欣喜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又敲门试探几次后,确定师尊尚未气消,只能施法术把那条毯子烘干,小心翼翼放入储物袋,接着才把自己身上弄干。
粗略一看时辰,快到授课时间了。
聂更阑快步离开清风殿,才出去,就碰到北溟朔和忘忧泽过来了。
“聂哥哥,”忘忧泽哒哒哒小跑过来,“你昨夜在清风殿外睡着,是不是为了和剑尊哥哥认错呀?”
北溟朔得意洋洋:“肯定是了,这一套我熟,我几百年前闯祸就时常对我龙父这么干的。”
“哎,聂更阑,你身上的毯子怎么不见了,我和忘忧泽昨夜过来看你凄惨,特意给你盖上的,你给扔了?”
聂更阑身形一僵,目光忽然染上阴沉,“你说什么?”
“我说毯子是我和忘忧泽给你盖上的,”北溟朔大声说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哥给你盖的吧?”
聂更阑默然了。
北溟朔见状差点没笑弯腰,看到青年阴恻恻扫过来的目光,又赶紧把嘴闭上了。
忘忧泽:“聂哥哥,剑尊哥哥不会永远不理你的,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北溟朔龇牙咧嘴道:“聂更阑,你还是赶紧授课去吧,晚了就迟到了!”
聂更阑目光沉郁扫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到了峰头停剑坪时,他才猛地刹住脚步,把那条薄毯拿了出来。
手一扬,就要从玉髓峰扔下万丈悬崖中。
然而悬在空中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聂更阑将那条薄毯举到鼻间嗅了嗅。
没错,确实混合着师尊身上的天音骨冷香。
这也是方才一开始他为何毫无戒心地把薄毯收起来的原因。
聂更阑目光蓦地扫向薄毯,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莫非……
聂更阑唇角缓缓勾起,重新将薄毯收回储物袋。
原本觉得金灿灿的朝阳笼罩了一层乌云的人,忽然间四周遍地处处百花盛开,春风拂过暖阳高悬,乌云全都散了。
又过了几日,灵音宗在各处筛选的弟子已经被送到灵音宗,参加第二轮第三轮选拔。
这几日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弟子,都趁着休沐那日去杳鹤城看热闹,毕竟作为宗门的老人嘛,总喜欢看一看新人稚嫩的面孔,以及他们脸上充满对灵音宗的向往好奇和期待。
再者,众人听说桐月城的雅香楼终于在杳鹤城新开了一家分楼,是以也纷纷赶去凑了一波热闹。
翌日,新弟子终于开始进行大比。
又过了几日,在妙音峰举行了拜师大典。
聂更阑思忖着师尊定会在大典露面,就如当年他进入灵音宗一样,打算就挑在那日好好和师尊认错反思,没料到,师尊居然一刻也没出现在拜师大典上。
聂更阑作为授课长老站在一众真君身后,望眼欲穿。
典礼结束后,他叫住元千修,询问师尊没出现的原因。
元千修感到惊讶了,“怎么,你们还没和好?清鸿告诉我,大典他并不打算出席,我还以为你知道,就没知会你。”
聂更阑怔了怔,垂下目光。
元千修语气意味深长:“任重道远啊聂小友。”说罢,去处理新弟子入门事宜了。
聂更阑闷声不响离开妙音殿,一路踩着“沙沙”的枯枝落叶往停剑坪方向走,就连路上碰到灌鸟骂他也没听进耳里。
他直接御剑去了万音峰。
原以为师尊肯给自己赠薄毯,应当是气消了不少,然而今日师尊并未出现,难不成还在气头上不想看到自己,是以才未出席收徒大典?
似乎有一场淋漓大雨将满枝桠的幽兰花砸落,缤缤纷纷活着雨水落了满地残败。
聂更阑心绪纷飞难以言喻,从飞剑下来后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演武场边缘。
新来的内门弟子已经被叫到万音峰和师兄师姐们一道上授剑课。
此时两拨新旧弟子都在眼巴巴看着从不远处徐步走来的青年。
“这就是传说中三年内就升到化神期大圆满的那位?”
“听说是清鸿剑尊的亲传弟子,还是道侣呢,只不过还未办结契大典。”
“据传清鸿剑尊玉姿仙容如九重天的仙人,他的徒弟看起来也颇为俊俏,样貌出众,确实和剑尊登对般配。”
“样貌般配有何用?听说他是从凡界上来的小倌,从前不知道多脏,这样的人也能配得上剑尊吗?”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他确实配不上清鸿剑尊,不仅配不上,还让父兄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做我们的授课长老?”
另一头,许田田不用听也知道是谁在放屁,当即站出来维护朋友,“你是不是修炼修坏了脑子,聂重远聂云斟勾结魔头残害修真界,还妄图偷渡我们的灵气,你周炎,你想当叛徒不如趁早滚出灵音宗,没人惯着你再满口喷粪了!”
周炎怒火中烧瞪着许田田:“你说谁满口喷粪?”
“大伙都没聋,怎么偏偏只有你聋得跟只畜生似的?”
“你!”
周炎怒得目眦欲裂,手中瞬时祭出法器要动手,忽然被一股强悍灵力拂开扫到演武场边缘,骨碌碌滚落到了场外。
他吐了口血吃力爬起来,才发现聂更阑正站在一群弟子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森冷睨着自己。
聂更阑声若寒冰:“内门弟子周炎,出言不逊侮辱授课长老,按宗规应当用魂鞭鞭笞五十下,不过我看在你修为低下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这样吧,便将你吊在演武场旁的那棵树上,一个时辰下课后方能解开。”
周炎一听,愤怒得唾沫横飞,“你凭什么惩罚我!”
“就凭我们手里有留影石录下的画面作为证据,”许田田从慕容证雪手里接过留影石,得意地扬了扬。
“周炎,我要是你就选被当成猴儿似的吊在树上供人观赏,否则若是交给执事堂,你挨了五十下噬魂鞭还要被关到苦海峰,估计都没命活着出来吧。”
周炎目光狠狠扫过这几人,而后踹了一脚汪淼淼。
汪淼淼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开始求饶:“聂长老,请你网开一面,看在我们是同门的份上饶周炎一次吧,他就是嘴坏,没有别的恶意。”
许田田看了眼聂更阑,收到他的眼神后,道:“好啊,那你就跪下来嗑三个头,郑重地和长老道歉,这件事就既往不咎了。”
汪淼淼惊慌失措瞟向周炎,后者目光划过一丝阴森,把拳头握紧了,须臾,咬着牙开口:“对不起——”
“我让你跪下来磕三个头,跪着求饶,你耳聋了?”许田田叉着腰呵斥周炎。
周炎咬紧后槽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砰地跪了下来,脖子的血管和青筋瞬间暴涨,“长老,我不该出言侮辱你,还请长老网开一面,饶了我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