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简再糊涂也注意到了这个老妪,道:“都出现三次了,你们说她到底想干嘛,难道在伺机对我们下手?要不要先将她铲除了?!”
聂更阑忽然记起那只绣着枫叶的储物袋,心中一动,拿出玉佩对着老妪照了照。
这一照,老妪幽幽朝这边看了过来。
聂更阑看到,她一头银丝垂在皱纹遍布的脸颊两侧。而终于看清满头银丝下的面目,他浑身狠狠震颤了一下,呼吸不由凝滞,喉咙也仿佛被人堵住难受异常。
怎么可能?
在玉佩映照下,老妪显现的脸,赫然属于他的生母。
沈端枫。
聂更阑忽然记起储物袋上的枫叶,原来,枫叶暗喻了她姓名里最后一个字。
那是沈端枫的储物袋。
聂更阑拿出那只储物袋,攥到指尖开始泛白骨节也变了颜色。
老妪飘飘荡荡过来了,先是看了一眼聂云斟,而后,缓缓转头凝视眼前的少年。
她视线下移,望着那只储物袋,“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聂更阑唇早已失去血色,瞳孔震颤不止。
他眼睁睁看着老妪伸出手,在他的储物袋上按了按。
一道白色光芒自储物袋内飞出,注入了老妪体内。
她轻声道:“阑儿,你可以打开这只袋子了。”
聂更阑浑身一哆嗦,鼻子泛上酸意,眼眶也蓦地涌起一阵滚烫温度。
站在后面的聂云斟狐疑地盯着这如鬼妪一般的女人,阴冷视线在她和聂更阑之间来回扫视。
那道从储物袋内飞出的白芒注入老妪体内,她的身体逐渐变为透明,其他人再也看不到老妪,只有聂更阑能看见她依旧站在面前。
“阑儿,接下来,你要记住娘说的话。”
聂更阑鼻尖酸涩,涌出的泪花模糊了眼睛。
他慌乱地拿出丘宿鱼赠给他的那块留影石,开始记录这也许是人生中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
老妪的唇在一张一合,“你也许有无数的疑问,娘为何会忽然老态龙钟,为何神魂会出现在此……”
聂更阑已经泣不成声,渐渐地似乎听不到老妪的声音,但她的每一个字却又能清晰钻入耳内。
直至面前的人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毕。
老妪停止了说话,似乎还对少年笑了笑。
接着,她转过身,一如之前几次遇到的那般,重新往无尽的秘境丛林枝叶里荡荡悠悠地走去。
聂更阑眼泪流得凶狠,颤声叫道:“娘!”
老妪脚步没停,渐渐消失在高大的灵植之间。
一旁,聂云斟眉心重重跳动了一下,蓦地转头不可思议望向聂更阑:“你叫她什么?”
卫子野几人看得莫名其妙。
邢简诧异地问:“那个是你母亲?聂家家主的道侣,沈夫人?”
聂更阑心口颤动得厉害,胡乱地摇头,拔脚要追上前方消失的身影。
“嗤啦。”
他手里的留影石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聂师弟,聂师弟?”
“太好了,终于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永远也等不到你打开留影石呢!看来当初我送给你是对的,派上用场了哈哈哈!”
聂更阑怔然望向手里的留影石。
北溟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正激动地朝他挥手,“聂师弟!我是北溟朔,北溟师兄呀!还记得我吗?”
“你、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聂更阑面上泪痕未干,忽然嘶哑着声音问:“你说,这留影石是你送我的?”
“对啊!当初是我托丘宿鱼那家伙送你的,你喜欢吗——”
北溟朔欢天喜地说到一半,猝不及防从留影石里看到聂更阑背后的情形,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
“快跑!”
众人被他的惊叫弄得立刻回头,这一看,纷纷露出惊恐神色连连后退了几步。
一只金额巨蟒睁着金色的竖瞳,正在浓密的五色枝叶后静静盯着这几个少年。
金额巨蟒大约有一座山峦般高大,投射下的影子完完全全将几人的影子遮盖。
巨物骤然出现在眼前,令几人呼吸和心跳骤停。
聂云斟的记忆忽然被激活,嘴唇颤抖着开口:“那条金额巨蟒,丘、丘宿鱼……”
聂更阑记起来了。
丘宿鱼确实在他们面前变出过一个幻境。
幻境里,这只金额巨蟒过于逼真,以至于当时聂云斟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发生颜面尽失的事。
没想到,现实里居然真的存在这只巨型的金额巨蟒。
卫子野忽然出声:“快逃!对上这金额巨蟒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传送阵!陆金狂,立刻发起传送阵,逃出无量山!”
陆金狂也死死盯着那金额巨蟒,低声应道:“好!”
邢简已经吓到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失声了。
陆金狂在迅速掐诀,低声道:“聂云斟师承紫业真君,你也助我一块布阵!要快!”
聂云斟瞬时压下心头的恐惧,迅速帮起陆金狂。
两人布阵就在几个呼吸之间,这期间,金额巨蟒虎视眈眈盯着几人,信子“嘶嘶”吐着,仿佛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好了,快进来!”
随着陆金狂声音落下,金额巨蟒也同时有了动作。
聂更阑等人往传送阵里一跃——
传送阵关闭的同时,几人看到金额巨蟒的庞大身形逐渐在靠近传送阵入口。
传送阵入口彻底关闭合。
邢简终于敢大口大口呼吸,但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阵法绞得头晕目眩。
黑暗的虚影不断闪过。
聂更阑同样被传送阵弄得头晕恶心。幽暗光影中,他忽然被一只手拽了拽。
无数虚影一闪而过。
没多久,聂更阑从传送阵跌了出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到了。”
聂更阑咳了两声,缓缓从地上爬起。
举目望去,眼前居然是一片悬崖,上方紫物翻腾缭绕,一看便阴森幽冷,魔气冲天。
不详之地。
聂更阑闪过这个念头,转身道:“速速离开,此地危险!”
但一回头,视野里只有聂云斟一人,哪还有卫子野等人的身影。
空旷的悬崖四周,只见聂云斟神情阴鸷,一步步朝聂更阑逼近。
“方才在秘境里,你见到了母亲?”
“她把自己库房的所有秘宝都传给了你,对不对?”
聂更阑一步步被逼着往后退,警惕地注视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你想说什么?”
“到底是不是!”聂云斟蓦地狂吼出声,“回答我!”
聂更阑沉默无言,只是冷冷与他对视。
聂云斟面上陡然绽放一抹森冷笑意,忽然,飞速上前几步把弟弟往深不见底的魔域推了下去。
聂更阑心神一凛,他早有准备,当即祭出了储物袋里的法宝混元天尺。
“没用的!”
“哈哈哈哈!”
悬崖上方传来聂云斟疯狂的大笑,他手里同样甩下一座九幽玄冥琉璃塔往少年身上砸去,“没想到吧,我这个是极品灵器,任你再怎么厉害,依旧压不住我!”
“聂更阑,你挡了我太多路!”
“我每日每夜都在心惊胆战何时会被父亲扔出家门,何时会沦落到与乡野散修争抢一个微不足道的法宝!何时天才的名声会被你这个从凡界爬上来的小倌抢走!”
“我只能这么做!”
“弟弟,永别吧!”
“叮!”混元天尺和九幽琉璃宝塔在浓郁的紫雾里发出激烈碰撞,后者被狠狠往下一压。
聂更阑心头狂跳不止,在无尽的紫雾中望着悬崖上方聂云斟疯狂猩红的眸子,渐渐的,被紫雾遮掩,再也看不清了。
紫雾穿透了他的身体,疼痛不断入侵。
聂更阑闭上双眼。
似乎四周有凛冽狂风袭来。
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无间魔域的底部似乎没有尽头。
聂更阑双目涌出泪意。
聂云斟阴狠森寒和决绝的眼睛和神情,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解。以至于震惊到浑身冰凉。
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他被魔气缭绕中的紫雾洞穿了肩胛骨、手、脚各个部位。
鲜血在空中乍然迸裂飞溅。
他想,在母亲神魂消散的这一天,他也要随着她在浓郁的紫雾中风云流散了。
母亲才叮嘱过的遗愿,似乎无法完成了。
“轰隆!”
在无限坠落中,无间魔域上空忽然传来隐隐滚动的浓云紫雷。
并且,看其威势浩大的景象,似乎是对准掉落无间魔域的少年而去的!
简直旷古奇闻!
居然有人的渡劫是在性命攸关、生死一刹那时到来的。
悬崖上方,聂云斟惊愕地盯着那紫雷,半晌,又一次疯狂大笑,直至泪流满面眼里充斥着晦暗阴冷。
原本轰隆隆准备落下的劫雷也仿佛哑声一般,静静消退了。
“哈哈哈!”聂云斟神情阴鸷地盯着天空渐渐散去的乌云,笑出了眼泪, “已死之人的雷劫可不就该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原本他还不确定落下深渊的聂更阑生死下落究竟如何,现如今倒是彻底清楚了!
悬崖边上, 阴风频起。
聂云斟打了个激灵,立即动手布下传送阵——
他修为有限, 没有金丹期的陆金狂助力, 只能依靠消耗符篆完成传送阵。可即便如此,当回到灵音宗时,他还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猛地喷了一口鲜血在地。
“救、救命……”
“弟弟、 聂更阑陨、陨落……”
话未说完,他彻底昏迷过去。
聂更阑在无尽下坠中被紫雾洞穿多处身体部位, 浑身犹如浸泡在沸腾滚烫的火山中, 煎熬若百虫噬心。
不知何时,遥远的上方会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下雨了?
更阑迷迷糊糊地想。
而在他意识弥散之际, 那雷声也忽然了无动静,停止了作响。
难道就连雷声也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默哀悲痛么?
他还有很多话没和母亲说。
他还有没见到的朋友, 许田田, 许盼娣,君杳然, 慕容证雪……
还有师兄。
聂更阑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之时,一双手忽然揽住他腰身。
但他眼皮沉重得仿佛黏上了天星草的汁液, 一点也没办法打开。
一道白色身影将坠落的人接住, 迅速在他身上各大要穴封住筋脉,并用迅速封住被紫雾洞穿的血肉,同时不停给他注入生机。
才刚堵住, 紫雾再次洞穿了填补好的血肉。
紫雾洞穿了多少次,白衣人就填补了多少次,直到他抱着少年终于落地,脱离了紫雾飘散的区域。
白衣人眉心紧蹙,掌心再次在聂更阑身上各处重新注入生机……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唇色开始泛白。
“咳!”
终于,聂更阑猛地睁开眸子咳了一声,瞳仁倏然圆睁。
然而他被魔气入侵过深,体内依旧被魔气霸占着心肺。只苏醒了这一瞬,下一刻他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白衣人垂眸注视缩在怀里的少年。
静默不到几息,无间魔域上方重新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天道察觉出渡劫之人生机重现,居然再次蠢蠢欲动打算劈下雷劫。
白衣人眸色一凛,迅速将人放下在聂更阑后背输入灵力,同时祭出数十家件法宝在四周替聂更阑护法以抵挡雷劫。
“轰隆隆!”
声威颇大的紫雷终于从遥远的悬崖上方劈下!
紫色闪电一道又一道劈在聂更阑身上,将眸子唇色苍白的人劈得身体东歪西倒,嘴角不断渗出血丝。
所幸有法宝在一旁将不少雷劫的威势化解了几分,否则昏迷的人早已被雷劫劈得外焦里嫩,死在筑基大圆满的雷劫之下。
白衣人早已退到一旁,远远看着雷电声势浩大劈下。
他只能帮到这了。
这雷劫,需要他自己撑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十八道雷电终于劈完。
乌云和紫电慢慢消退,无间魔域上方日光重新浮现。
白衣人快步过去将少年拦腰抱起,往魔域深处走去。
聂更阑居然顺利渡过了雷劫,突破了筑基期大圆满。
白衣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在昏睡之下渡过雷劫的,而天道居然也认可了这次渡劫的突破。
简直闻所未闻。
白衣人抱着昏迷的聂更阑一路穿过蓊郁的群植花丛,不少魔域中的魔物纷纷低下脑袋嗅他怀中少年的气息。
“嗷!”
一头暗影魔兽咆哮一声,坚硬的触角眼看就要朝昏迷的少年拱上去,被白衣人弹出一道魔气打向它的触角。
“这是我的人。”白衣人淡声道。
暗影魔兽及其周遭的魔兽纷纷埋下脑袋,低低咆哮着如潮水般退了开来。
白衣人顺利穿过大片幻月□□,进入一处洞府。
把聂更阑放在石床后,白衣人再次给他徐徐输入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额间渗出细汗已然筋疲力尽,他的伤势并未好全,方才又替聂更阑注入大量生机,如今元神耗得不止一星半点。
撑着聂更阑后背的双手一松,他的身体一软也随之倒在石床上。
“咳……”
聂更阑似是再次苏醒,模糊地掀开汗水濡湿的眼皮,但看不清四周的景物。
强烈的愤恨情绪随之涌上心头。
“杀……杀、咳咳!”
白衣人虚弱出声,“你现在不宜乱动。”
但聂更阑只胡乱吐出几个字,手蓦地垂落在石床边缘,又一次昏死过去。
“嘭。”
卫子野、陆金狂和邢简从阵法里跌落直直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邢简眼冒金星哎呀叫了半晌爬不起来,然后听到卫子野说:“我们回到海神镇了。”
陆金狂因为布下传送阵消耗心神过大伤势较重,他吃力地扫视一圈四周,忽然出声:“聂更阑他们呢?!”
卫子野也立即发现不对劲,叫道:“糟了!立刻联系宗门!”
聂云斟伤势过重,在丹药和灵力的各方疗效下,终于悠悠醒转。
才睁眼,就听到师尊紫业真君的声音响起。
“徒儿,你醒了!”
聂云斟胸口闷痛,手扶撑着床沿要起身,紫业真君连忙拦下,又一次给他服下一粒冰魄丹,“你元神受创内伤颇重,至少须得休息半年才能下床。”
“师尊,我……”
紫业真君扬起手:“好了,责怪的话先不必提,既然醒了,可否告诉师尊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聂小道友,你说说,聂更阑陨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房里传来。
聂云斟微微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这里不止他和师尊二人。
在屋内四周,整整坐满了一圈人。
宗主元千修,独孤真君,以及各个峰头的真君竟都来了。
聂云斟猛烈咳了两声,“宗主,诸位真君,弟子……”
宗主:“不急,你慢慢说。”
独孤真君神色冷然:“把你知道的一切细节都详尽告知。”
聂云斟眼里划过一道暗芒。
一个聂更阑陨落竟然让宗主和各个真君都赶来询问状况,他凭什么?
看来,除掉他是正确的。
这时,房里另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还在等什么,赶紧说啊!”
聂云斟一抬头,赫然看到北溟朔站在在帘子那头对自己怒目而视,显然是才赶过来。下一刻,对方竟直直朝他冲过来。
眼看北溟朔双手要对聂云斟动手,一道灵力及时将他打偏,紧跟着响起宗主的斥责声:“不可胡来!”
北溟朔被拦在床榻之外,怒气冲天转身瞪着宗主,“聂师弟的命灯从昨日起就忽明忽灭,生死未卜,我能不着急吗!”
床上的聂云斟急急出声,“聂……我弟弟的命灯现在如何了?”
北溟朔怒不可遏:“他的命灯时而亮,时而灭,昨日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后来再也没亮过!”
聂云斟心下一松。
也就是说,聂更阑彻底没了生机,陨落了?
北溟朔狐疑地盯着聂云斟的表情变换。
后者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立即心虚地垂下目光,做出悲痛的神情:“看来,命灯是不会再亮了,我弟弟真的陨落了。怎会如此?我们不过是下山历练又恰好进了一处秘境,没想到巧合之下竟碰见了白衣人……”
北溟朔听不下去这人耗子哭猫的念叨,忽然上前一把拎起他衣襟,冷声问:“你说什么,白衣人?”
聂云斟被他的气势吓到,嘴唇哆嗦不止:“是,是白衣人。”
“胡说八道!你的意思是白衣人害死了聂师弟?”北溟朔怒声大喝。
宗主和紫业真君连忙上前把北溟朔扯开,呵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如让聂小道友说清楚,到时再做定夺。”
震怒的北溟朔被拉到一旁,宗主下了命令:“聂小道友,你立刻把当时情况一一说明。”
聂云斟苍白着脸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们一路历练,进入无量山的秘境,谁知在那里遇见一只金额巨蟒,慌乱之下临雾宗的陆道友让我助他布下传送阵,也许是我法力不够,我和弟弟竟被传送到了无间魔域的悬崖边,于是弟弟就被、被白衣人推下了无间魔域……”
“金额巨蟒的事北溟师兄也知道,他当时在同我弟弟通过留影石联系。此事弟子绝不敢期满宗主和各位真君,还望宗主明鉴!”
宗主看向北溟朔,“可是真的?”
北溟朔早已脸色煞白,目光闪了又闪,手垂落在两侧,“是真的。”
这时,执事堂的管事长老进来传话:“宗主,临雾宗那边说是有弟子传送到了海神镇,想问问这边聂家两位道友可安全?”
宗主瞥向聂云斟,叹了口气:“你告诉对方,本门弟子聂更阑,命灯已灭,陨落了。”
执事堂长老目光一震,躬身应了是,然后退了出去。
北溟朔神情呆滞一瞬,接着瞳仁疯狂乱撞,连连摇头。不可能,聂师弟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陨落了!似乎哪里出了问题,不对劲!
聂云斟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黯然神伤道:“那金额巨蟒实在过于庞大,我和弟弟以及几位结伴的道友极其慌乱,也许传送阵就是因为这样出了问题……宗主,师尊,弟子有罪!弟子没有保护好弟弟,他是我的弟弟更是同门,我却没能护着他平安回到宗门。”
紫业真君看了眼北溟朔,叹息一声:“天道注定他该有这一命数,躲不过啊,徒儿无须自责。”
宗主神情沉了沉,咬牙道:“又是白衣人!”
呆滞的北溟朔听进白衣人几个字,顿时从迷茫中醒悟,怒喝出声:“白衣人不可能害死聂师弟!”
他疾步上前再次揪住聂云斟的衣襟,凶神恶煞地怒吼:“你给我老实交代,实情到底如何!”
聂云斟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又是胸闷地咳了两声,“师兄,我、我拼尽全力赶回宗门,受了很重的伤,说的也全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宗主和师尊!”
这时有弟子进来通报:“宗主,聂更阑的好友许盼娣来了,她说……”
弟子还没通传完毕,许盼娣已经怒气冲冲闯了进屋,一进来首先双膝跪在地上,“宗主真君恕罪!弟子听闻好友聂道友陨落,特意赶来探听实情。方才聂云斟所说弟子听到了,可弟子并不认为他说的一定属实!”
聂云斟目光划过一丝阴鸷,面上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道:“这是我亲眼所见,他是我弟弟,纵然平日口角再多,可我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许盼娣冷笑不已:“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聂云斟骤然喷出一大滩鲜血,“你这是污蔑同门……”
说罢,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紫业真君连忙给弟子输入灵力调息。
许盼娣向宗主和几位真君拱手:“弟子只求宗主能查明此事,为聂道友的死还明真相。”
北溟朔连连附和,“对,此事需要明查!”
宗主注视眼前激愤的女弟子,道:“倘若属实,你可就犯下污蔑同门的罪过了。”
许盼娣神色坚定异常:“宗主,弟子只是想弄清楚,聂道友是否真的掉落了无间魔域!”
宗主:“好,就依你所言。”
“倘若查明此事,也需得通知一声清鸿剑尊。”
他看向一旁的独孤真君,“原本你该是聂小友的师尊,如今他不幸陨落,就由你去一趟无间魔域探查此事。”
他本意是让独孤可以明日动身。
没想到独孤苍眠蓦地起身已经往外飞去,“宗主和诸位真君就在此处等候,我去去便回。”
宗主扬了扬眉,继而叹了口气,瞟向一旁的北溟朔,“这家伙,只要有关于清鸿……”
北溟朔不由对冲他横眉竖目看了过来,宗主不得不收声,端起灵茶抿了一口。
独孤苍眠在阵法中急速转动。
须臾,在无间魔域的悬崖旁降落而下。
他从储物袋中召唤出一面绛仙镜,一扔,宝镜悬浮在无间魔域上方散发出斑斑点点的光芒,亮芒投在了一大片紫色雾气上。
接着,独孤苍眠拿出了一只金色铃铛。
那是他从聂更阑手里悄悄换走的梵音铃。上面沾染过他的气息。
独孤苍眠手一扬,梵音铃高高飘起,和绛仙镜散发的光芒对接上。
镜子里的影像当即开始飞速转动,不过几息已经停下。
聂镜中,更阑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悬崖旁,飞速往下坠落——
独孤苍眠冷哼一声,骤然收回梵音铃和绛仙镜。
“还以为有本事活着回来,真是高看你了。”
说罢,独孤苍眠重新布下传送阵,刹那间消失在无间魔域的悬崖旁。
“咻。”
片刻后,独孤重新出现在聂云斟所住的院子外。
他大步往房里走去,一进门,宗主已经站起身,“怎么样,情况如何?”
独孤苍眠暗自调息片刻,平稳了心神后才慢慢开口:“聂更阑确实落入了无间魔域之中。”
北溟朔浑身一震:“师弟!”
许盼娣瞳孔骤缩,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聂更阑,真的陨落了?!
宗主重重叹了口:“看来确实得通知清鸿了。”
他手一挥,召出了水镜。
独孤苍眠亲眼看到清鸿剑尊的脸孔在水镜中浮现,苍白的唇勾起一丝弧度。
北溟朔已经火急火燎冲出屋子,径直御剑赶往玉髓峰。
“哥,哥!”
一到玉髓峰,北溟朔扔了剑化为龙形狂奔飞到寒池。
“哥,他们说聂更阑被白衣人害死了,他已经跌入无间魔域,命灯已灭!”
“怎么可能,白衣人怎么可能害死聂更阑,哥,你说,是不是他脱离你控制成魔了,还是说他和丘宿鱼一样性子多变成了嗜杀之人?”
龙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寒池里的男人始终没传来动静。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龙终于停了下来,忍不住催促了两声,“哥!”
寒池里,清鸿剑尊从缭绕的烟雾中掀开眼帘。
他还未开口,龙就急吼吼叫道:“我知道你一定要说让我冷静,可是我怎么冷静得了!”
“就连独孤那个老不死的都说他掉下去了,聂师弟他……”
清鸿剑尊淡然出声:“掉下去,不代表会死。”
龙怔然,傻愣愣地盯着寒池里的人,“无间魔域雾气浓重,即便白衣人有心,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忘了,丘宿鱼的分神还未回归。”清鸿剑尊掀起眼皮淡淡瞥向他。
龙再次怔了怔,长长的龙尾落在寒池里被水打湿,一时间,水面平静了很久很久。
无间魔域。
聂更阑在一张坚硬的石床上醒来。
但他不能动弹,浑身剧痛无比仿佛被万箭穿心火焰灼烧一般。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石洞的顶部,思绪飘忽不定。
白衣人在这期间来过几次。
聂更阑因为不能动,只感到有人靠近,于是每次都只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滚。”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白衣人垂下眼睫,无声出去了。
石洞重新恢复静谧。
聂更阑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
他从没想过沈端枫是爱着自己的。
初到聂家庄时,他看出这个母亲对自己冷淡,反倒是对假哥哥亲切关怀,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个母亲种下了排斥和不信任的戒心。
只要他的心足够冷硬,母亲关心谁牵挂着谁,都与他无关。
可在秘境里看到老妪,听到生母亲口对他说出那番话,他才终于潸然泪下,悔恨不已。
他不是不知道沈端枫修了清心道,只是花灯节那夜他求见母亲却被拒之门外,还以为聂家早已视他如敝履,就连生母都不肯见他一面。
如今聂更阑全都知道,也全都明白了。
不是狠心不想见,而是无能为力。
沈端枫在花灯节那夜,甚至更早以前已经开始筹谋着如何把自己库房累积的天材地宝赠与她亏欠良多的小儿子。
而她的储物袋此时就静静挂在他腰间。
聂更阑思绪混沌无边,眼泪流了又干,又再反复落泪。
上天眷顾,他居然没死。
他昏迷半醒之际似乎听到白衣人说,自己竟然还成功渡过了了筑基期大圆满的雷劫。
聂云斟那张阴狠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是他一手把他推下了无间魔域。
他一次又一次被聂云斟陷害、戏弄和侮辱,受尽冷眼和嘲讽,这些居然都不够。
如今竟要他死了才甘心。
这个仇,不报如何能甘心!他势必要亲自手刃害他和母亲的仇人,才能有资格左右自己的生死。
再次蔓延而上的滔天愤怒和恨意席卷了他的心智。
石床上的人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试图爬起来。
但他浑身受到重创,在剧烈震颤下魔气洞穿的伤口隐隐疼痛泛痒,细细密密的疼钻入骨髓,疼得他骤然摔回石床,发出嘶哑的尖锐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