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跟他念叨:“子不教,父之过。我看你是想骂我。”
谢岩没有!
他说:“我在教它怎么当孝子。”
陆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时无语,朝他招手:“快回屋,你跟条狗说什么?它再懂事,也听不懂什么叫孝子啊。”
天晚了,不跟狗子玩,陆杨让它歇觉去。
柴房门留了一道缝,够它进屋了。
谢岩走过来,问陆杨:“你为什么要自己编狗窝?你不是说忙吗?”
陆杨拉他手,带他进屋坐。
“你这阵子在家,我没往外跑。前阵子都在做针线活,看久了眼睛不舒服,竹编还好,不用仔细盯着看。而且我去筐铺问了,没有那么大的竹筐,只好自己编了。我这回编大一点,等威猛长大还能用,一劳永逸。”
方框倒着放,口子当门。冬季就加草席里外包着,夏季拆了草席用。
谢岩就心疼他手受伤了,找了些药粉给他擦药。
陆杨这都没事,都结痂了,他催谢岩去洗漱。
“你晚上看书吗?”
谢岩要看一会儿。给陆杨擦好药,他去灶屋打水洗漱,见娘从屋里出来,问她:“娘,你冷不冷?要是被子薄了,就跟我们说。”
赵佩兰不冷,她去倒碗热水喝。
谢岩收拾会儿,回屋看见陆杨站在炕上,看墙面上贴着的稿纸。
年底了,可以换新的了,谢岩才整理了一批稿纸,可以给他用。
“到时我跟你一块儿贴。”
陆杨转而去炕柜上拿被子,铺好被窝,准备睡觉。
“这都新着,不用贴,你先攒着,等我要贴的时候就拿。”
等要贴的时候,就是去新家贴了。
谢岩没多想,应声后,就伏案学习。
陆杨真不等他,先睡了。
睡得迷糊时,谢岩轻手轻脚钻到被窝里,把他抱着,他还微微睁眼看了看。
谢岩亲亲他,说:“天还黑着,继续睡吧。”
陆杨伸手抱他。
他的性子还是习惯忙碌,手上闲不住,好歹学会休息,学会善待自己了。
白天忙过,感到累了,夜里就不熬着。睡足了,就起早,随是赖床还是做什么,都行。
如此连着过几天,谢岩发现陆杨好像没事干,就问他:“是不是我在家里拖着你了?”
陆杨摇头:“那么点一个小铺子,我请了四个人干活,我要是再跟以前一样忙,那得是多大的生意啊?”
谢岩还是觉着不对,“你不去找朋友玩吗?也没别家要拜访?”
陆杨说:“才过完中秋,再走动,就是送年礼了,这阵子没得什么好东西,懒得出去转悠。”
谢岩听着有理,怕他憋闷无聊,就抽空教他下棋。
自家人下棋,不讲太多规则,包起来就能吃掉,玩个乐子。
等他年节休沐,有个长时间的空闲,再好好教陆杨。
这样简单,陆杨跟娘就可以玩。
天冷以后,不愿意出门,就摆个炕桌,对坐下棋。
除了围棋,还能下象棋。
谢岩还问他玩不玩叶子牌之类的东西,“我给你买。”
陆杨听得直乐:“你真当我是个闲人啊?”
谢岩巴不得他一天天闲着,全是吃喝玩乐的喜事,干活有什么好的,累得慌。
两人到屋里,把棋盘摆上,黑白棋子分一分,一子一子的下,互相包围着吃吃吃。
陆杨想要了解规则,知道了规则,就有了限制。
在限制里面,想法子去破局,才是最有趣的事。这样全无限制,他想在哪里落子就在哪里落子,只讲究包围,不讲究棋路章法,也就只能打发打发时间,全无乐趣可言。
谢岩呢?谢岩喜欢听他说话。
陆杨说话时,不会掩藏他的性格,一字一句都有着令人着迷的吸引力,让谢岩没法移开目光。
再忙,不会这点空闲都抽不出来。
陆杨要学,他就教,一天少教一点,有空就来一盘棋,下棋的时候再教教他,虽几天才能下完一盘棋,两人都品出趣味,闲暇时总惦记着后续棋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九月底,陆杨编好狗窝。
他怕竹子太冰,还在编了薄草垫,用麻绳穿过缝隙,固定在狗窝内侧,再把草席铺进去。
家里没多的草席了,他去筐铺买了两张小的,搭在狗窝上面,另给它做了个小帘子,遮住了一半的入口,刚够小狗狗进窝,把暖气都笼着。
威猛很喜欢它的新窝,这一天,它全天跟着陆杨当小尾巴。
小狗都会爬人了,抓着陆杨的裤腿,就往他腿上爬。
威猛吃得好,个子还在缓慢生长中,体型胖乎乎的,它爬不住。陆杨弯腰,它爬一下,就轻拍它的爪子,多来几次,威猛就知道不能爬裤腿了,围着陆杨的脚转圈撒娇。
陆杨喜欢黏人狗狗,多跟它玩一阵,晚上谢岩回家,他看谢岩快乐地朝他冲过来,突地笑了。怎么跟小狗一样?
他当然不会这样说他家状元郎,他家状元郎孩子气,听了这话,能气得睡不着觉,半夜都要爬起来去摇醒小狗,找它理论三百回合。
陆杨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又笑了下。
谢岩问他笑什么。
陆杨随口敷衍:“看见你我高兴。”
这话说到谢岩心坎了,把他美得。
今天炖了鸡汤,里头加了些菌子,汤汁特别鲜甜。
晚上一人喝了一碗,再下锅煮面条,人和狗吃一样的。
到立冬,谢岩就要去府城上学了。
立冬是十月初七,距离年底没多久,席间说起此事,三人都默契,定下春节团聚。
府学是小年前放假,约莫十二月二十就有音信,家离得远,还能提前回家。
赵佩兰给他做好了棉靴和耳罩,陆杨说是做针线活眼花了,还是做了两套里衣出来。谢岩长个子了,裤子短了,袖子也短。
他到铺子里给陆林留过话,要是黎寨那边有人来送货,就让人带个话给黎峰,让黎峰在寨子里买几件小背心和护膝。
他有一件皮毛做的小背心,比棉衣防寒。
谢岩都说了,府学是睡的床,不烧炕,冬季难熬。
这些备好,他再给谢岩买了两只铜炉,白天就带一个暖手,晚上可以手脚各放一只,脚暖心窝暖,夜里能睡好。
他手里有些闲钱,外头租个小院贵了些,他承担得起,要是还冷,就别舍不得,别怕麻烦,出去找间房子,夜里能睡炕上。
谢岩说要学炒酱,说要给崔老先生做新鲜的酱料吃。他厨艺见长,学会的东西很难忘记,陆杨教他,他记得比例,下锅不怕油星子,就能炒酱。
陆杨说:“你给他做炒酱,不是拿出去卖的,就不用管成本,到时可以买些好酱料来炒,这样炒出来的酱很香。”
谢岩都记下了。
他这次不想带书童一起,天冷了,书童睡地上,实在难为人。
乌平之特地来了一趟家里,跟他说:“他白天招呼你,你有事就使唤他,晚上早点放他走,他住我家。你也是,要是天冷住不惯,就住我家。家里有马车,你反正在哪里都能看书,来回路上,你拿本书看,不算费事。”
谢岩想到上次在府学的日常,有人招呼是要方便些,就点头答应了。
他家里就剩下夫郎和娘亲,让乌平之照看一二。乌平之没二话。
出发前一晚,陆杨给他拿了五十两银票。
黎峰卖给乌平之的人参是五十两一根,这个钱就够用了。
谢岩接下了,晚上不想看书,也拉着陆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我知道你是被我拖在家里的,只等我一走,你就要忙成个陀螺。我这次愿意去府城多待一阵,也是想着你时间宽裕些,可以慢些办事,不要赶着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陆杨咬死不认:“我没什么事了,你不在,我就收拾收拾东西去山寨住了。铺子里就那点事,林哥哥忙得过来。不用我管。”
谢岩伸手摸摸他嘴巴:“软的,怎么话这么硬?”
陆杨笑了,跟他透露一件事。
“我会出去看看田地,看看佃户,找个阴阳先生算算日子,准备给爹迁坟了。年底就这一件事。”
他不说,谢岩不知怎么办。
“我管不了你,你心中有数就好。我下次回家,要是看见你累坏了,人瘦了,我明年就不去府学了,就把你拖在家里,闷着养着。”
陆杨真的没几件事要忙,他把谢岩的手摁在他的心窝上。
“你这态度,好像我以前经常撒谎骗你一样,我明明闲不住的时候就是说闲不住的,你今天这样说,是要让我把心掏出来?”
谢岩说:“我是觉着你有事瞒着我。”
他慢慢会注意生活细节,会观察人,会想事情。本就记性好,一些看似没有异常的事,落他眼里,一点差异,就会让他警觉。
陆杨说:“是有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办,今年是不办的,我今年的计划就剩下买田迁坟,盼着你平安回家,我弟弟平安产子,别的没有了。”
谢岩问是什么事,陆杨就说是生意上的事。
“年底金老板来送分红的银子,我要想想怎么花。”
这确实是明年的事。
陆杨再提一嘴开书斋,谢岩的眉头就舒展了,“明年的事,就明年再想吧。农闲了,你找大松哥跟你一起,先把田买了,迁坟的日子,就等我回家再算。你办完这件事,就去山寨住吧,我听黎峰说了很多,他们寨子里的日子挺悠闲的,这个时节没虫子,你就去玩玩。”
说了这句,谢岩又嘀咕了一些。
和平常陆杨安排他一样,他想了很多。
山寨里冷,衣裳要多拿一些。
那里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至少不方便请人浆洗衣裳了。
冬季衣裳不常换,就多带一些,等回县城,再请人洗了,自己不劳累受冻。
寨子里在做生意,陆杨完全不操心不可能,谢岩想要他少操心。黎峰是有主意的人,这个生意合伙的人那么多,陆杨管好外面的人脉应酬就好,再管寨子里的事,会惹人不喜。
谢岩还听说,年底好几家要生孩子,也让陆杨别多想,他们明年就准备要孩子,晚一些没关系,都会有的,不要急,不要难过。
陆杨坐书桌边,侧过身望着谢岩。
这一长串的念叨,又是安排他,又是嘱咐他,这这那那说一堆,他心里却半点不讨厌,也没不耐烦。
很怪的感觉,他一直护着的人,不仅仅是心态上成长了,也在学着怎样做一个男人,为他撑起一把伞。谢岩有学业,没办法和别家汉子一样,以家庭为主,里外照料好,他在用他的方式付出。
如他所说,他管不了陆杨,他也知道陆杨会把家里照顾好,他只能多多念叨陆杨,让他懂得疼惜自己。少劳心,别难过。能延后的事就延后,等他回来,他们一起办。
他还欲再说,陆杨站起,俯身吻他。
谢岩眨眨眼,回吻过来,搂着他的腰,一点点站起,把他抵在桌边,亲他很久。
他长高了,说起来就两次更换衣裤的长度,他平常没别的感觉。和陆杨亲在一起,尤其是站着亲的时候,身高差就明显了。
他记得他们成亲那阵,陆杨略微踮脚,就能亲到他的脸。现在要他低头配合,才能让陆杨不那么累。
谢岩把他抱到桌上,解他腰带,嘴上亲吻不断,一下一下,嘴唇碰到哪里算哪里。
谢岩说:“净之,我现在能抱着你走好几圈了。”
陆杨性野,问他:“能走着干吗?”
谢岩不知道,可以试试。
尝试的结果,他不让陆杨说。
他又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卷子,等着夫郎摸摸,才舒展了身子,变得能看了。
陆杨说要去打水,谢岩撑着男人的尊严,努力扑腾了两下,陆杨把他笑话了一顿,提水过来擦洗擦洗,夫夫俩睡觉。
次日,立冬。
早上夫夫俩睡了会儿懒觉,谢岩起来后,就去洗漱吃饭,在灶屋跟娘说话,陆杨在屋里收拾行李。
陆杨在谢岩的书箱里装了一册笔记,是他最近看书的思考。
他不会画画,现在的画作都挺难看的,便没跟谢岩一样的记录。在县城里住着,就在家里,一日三餐没什么好写的,难得有一件新鲜事,他都会讲给谢岩听,思来想去,便没写私事与日常,全是文章。
都说读书是精神的交流,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受。陆杨领会不了,因为谢岩的笔记他大多都看不懂。只能让谢岩看看他的心、他的精神了。
就像谢岩给他画画一样,他以文字表心。
行李不多,乌平之让谢岩轻装上路,就只带了娘做的棉靴和护耳,再有帽子,拿上新制的皮毛背心、护膝,再有手炉,以及他的书箱和书包。
陆杨看着这堆东西,稍作思考,从柜子里拿出口脂。
这盒口脂,他拿到以后只用过一次,给谢岩吃了。
文章还是太冷冰冰了,加一盒口脂,就像夫夫俩了。
这头行李收拾完,陆杨都拿到堂屋里,等着黎峰上门接人,他们一家三口都在灶屋里坐。
谢岩今天看威猛顺眼了。小狗是生命,生命是无法言说行为规律的,给它扔个纸团,它都能玩上半天,会追逐,会叼回来,会跟主人有互动,让院子里增添了不少活气。
赵佩兰问谢岩:“想想还有什么没拿?”
谢岩说:“想把你们都带走。”
赵佩兰说他孩子气:“认真想想。”
谢岩真的就这一个想法。
陆杨挨着他坐,不动声色摸摸他的腰,把谢岩的哀愁摸走了。
等黎峰到了,谢岩一直盯着黎峰看,把黎峰看糊涂了,等接上人,走远了,黎峰见他还望着,就问他:“你看什么?”
谢岩问他:“你这一身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你教教我?”
黎峰挑眉。好好好,他正想收拾这个书呆子,这还没出县城,书呆子就自己撞上来了。
黎峰说:“你叫谁教你?”
谢岩只肯喊他大名,黎峰非要他喊哥。
谢岩说:“我夫郎大,你辈分小。”
黎峰说:“他俩不在,我俩论年龄,你得叫我大哥。”
谢岩不叫。
黎峰说:“既然如此,那你闲着没事,去犁几亩地吧。”
谢岩:“……”
他哪有空犁地。
黎峰看他脸色,臊他:“你是不是连你夫郎都抱不动?”
谢岩不承认,“我抱得动!”
黎峰说:“抱得动,原地抱,还是抱着走?能抱多久?陆杨瘦叽叽的,你都抱成这样,你丢脸不丢脸?我告诉你,我不放话,同行的兄弟都不会教你。出县城之前,你喊我大哥,我这一路就练练你,你不喊,以后见了你,我就喊你谢没劲。”
谢没劲:“……”
谢岩说:“我比以前有力气了,我知道怎么练。”
黎峰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练了一年吧?能干什么事了?洗脚水端得动吗?等你跑两趟,水都凉了。”
谢岩不知道怎么说,他其实有力气的,提水端水都能行,跑腿干活都行,可他腰上没劲。
这事他说不出口。说不出口,那喊大哥做什么?喊了也学不到本事。
黎峰又回头看他一眼,摇头递台阶:“练力气有很多种,你要练臂力还是练腰力?练腹力还是练背力?练腿力还是练脚力?”
谢岩:“……?”
怎么有这么多门路……
眼看着城门要到了,谢岩跟他谈条件:“我都要学。”
黎峰:“那你得喊我爷爷。”
谢岩:“学腰腹力。”
黎峰揉揉耳朵。
谢岩小声喊了大哥。
黎峰让他记着:“等下回见了我夫郎,你也喊他哥。”
谢岩扭过头。
下次见面,他要跟陆杨一起。
他离开夫郎不能行,刚出门就被欺负了!
他请了五个人,一起十人出行。
他的车子装些行李,再载上谢岩和书童两个人, 余下九车全是货物。
这次出门, 带了少量图册和几件皮帽、皮手套,以山菌为主,再有一些胡郎中炮制好的药材,包括灵芝在内,一并捎带给药贩子, 把这个生意做成了。
黎峰走了,家里就冷清了。
胡郎中赶上晴天就要上山采药, 他还想去深山,被几个猎户带去了猎区, 住安全屋,在山上小住。
据胡郎中所说,他以前采药,去过的山很多, 也在山里过夜,但没有屋子住,是随地将就, 一般要爬到树上去。
他因此很喜欢西山,一天天热情高涨。有人不懂,问他累不累, 他说寻找的过程是享受, 采到好药,更是享受。
他以前在别的山里,带上两个护卫, 都不敢多留,现在难得有机会,能到深山里去,他要再走深一些。
顺哥儿说他能理解胡郎中的感受,他就喜欢赶山,知道山上都是宝贝,可你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宝贝,又会遇见什么风险,得到馈赠,都会万般惊喜。
他没能跟着去更深的山林,那都是汉子们去的,如果他大哥在,就可以把他捎带上。单独跟着一帮汉子进山,实在不便。
十月里,晒场停工了几天,找人算了吉日,给晒场上梁。
上梁这天,娘跟顺哥儿都去新村看,还要上香祭拜。
陆柳身子重,有段路程,人也多,便留在家中,不去了。
家里还有个印书的堂嫂,陆柳要做什么,都有人照看。
晒场摆香案,上香祭拜过后,等上梁结束,会再摆席面,请上梁的人、盖房的人吃酒。寨主也会来。
很多人都想凑热闹,上批货运出以后,都在自家收拾菌子,只等晒场开门,就把菌子拖过去卖掉,这阵子没什么人来家里卖菌子了。
真的跟娘说的一样,晒场盖好,他们家里就得闲了。
陆柳闲来无事,拿算盘拨弄,算算工钱开支、拿货银钱,再算算关税、商税,以及食宿开销。
做这个生意,他们一年约莫能有个千八百的挣头。晒场开起来以后,工钱开支会很大。他们是合伙做生意,跟打年糕那阵不一样,那时农闲,各家忙不了多久,自家带个媳妇夫郎过来搭把手,都没二话。长期耗在晒场,他们在分红之外,再另开了工钱。
相比分红而言,这点工钱微不足道。他们给了,大家心里都舒坦。
把这些都刨除,他们家一年能拿个两百两左右的分红。
陆柳以前就敢想两百文钱。
他再算算搬家后的花销,一年拿两百两银子,要预留一半出来进货,能有一百两银子留在手里。
他们要租房子住,城里上茅房都要收钱,柴火也要买,还没粮食产出,活一天都是钱。他哥哥说,在城里住,开支比村里多,一个月就能花个二两多。
他们家人多,要养孩子了,如此算来,一年能花四十多两银子。
陆柳算多一点,一年花个五十两银子,这样还能攒下五十两。
年底孩子出生,他们明年搬家,明年攒不住钱,从后年开始算,等孩子五岁启蒙时,他们手里能有个三百两银子左右。可以供孩子读书上学。
陆柳放下算盘,靠在椅背上,想着事情。
家里挣钱了,不能光攒着,该花还是要花的。
黎峰馋马,现在两地奔波,马比骡子方便。年底算算账,反正租铺子是大家伙一起出钱,他们手里肯定有多的,可以先把马买了,给他解解馋。
来回运货,怕遇上劫匪,他们都把武器带上了。黎峰的武器有些打卷,需要送到铁匠铺子修一修,去年就说了,黎峰不去,今年说什么都要去了。
顺哥儿最近学习热情高,他已经跟黎峰说好了,要在府城买块漂亮砚台给顺哥儿用。
娘这一年都在收菌子,操劳得很。她是喜欢吃猪肚,也吃过几次猪肚了,那不能一直吃猪肚啊。要有点实惠的东西。
人活着,无非是吃饱穿暖。陆柳想给娘做一身好袄子穿,山里人手糙,穿不了缎子衣裳,就买些好棉布,最好能有绣样的。这样穿出去体面,走到外头,人人看了都说好。
衣裳都有了,首饰要配几样。
娘前半生过得苦,首饰都当了,后来家里日子好了,又要给两个儿子攒聘礼。
她说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就等着小孙孙出生,要抱孙子。他们做孩子的要为娘着想,身外之物也办一办。
在娘和顺哥儿这儿,约莫要用个十二两银子左右。马会贵一些,要个十五两左右。他听哥哥说马价会有上浮,不知乌少爷的关系能不能买到常价马。
年底再置办些年货,铁匠铺那边的开支不好说,这里一起要花个三十多两银子。
陆柳摸摸心口,好多钱。
挣钱难,花钱快。
想要攒出一笔银子,要绞尽脑汁。
要花出一笔银子,却简简单单。随便想想,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陆柳摇摇脑袋,换个事想。
黎峰去了府城,把哥夫一起带走了,不知哥哥什么时候来山寨住。
哥哥是要办大事的人,他不能催,只能等着。
没多时,大强过来找陆柳,问他要不要去家里玩。
“安哥儿闷得很,想跟你说说话。”
陆柳要去的,让堂嫂扶他过去。
姚夫郎快要生了,家里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发作。
屋里都收拾过,各处空空的,到时好走人。
姚夫郎让陆柳看看炕里那几条被子和房梁上吊着的绳子,“我的天呐,我娘说,我先站着生生,生累了,生不出来,就再躺着生生。躺也不是躺,就是靠在被子上,然后只管敞着腿使劲儿就行了。我说疼怎么办,她说疼不死。天呐天呐,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她,她生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陆柳不跟他说怕这怕那,只跟他说元元出生以后要做什么。
“正赶上好时候,你看现在,都没落雪,不冷又不热,等你出了月子,刚好猫冬。我听说小孩刚出生那个月都在睡觉,等你养好了,他也有些精神了,你能逗逗他。来年开春暖和了,他就半岁了,可以抱出去转转,到时都要问你这个漂亮崽崽是谁家孩子。你就能说是你家孩子了。孩子肯定像你,不要像大强,像你漂亮。”
姚夫郎听着直乐:“要是像大强怎么办?”
陆柳说:“没事,长着长着就不像了,孩子小,看不出来什么。”
他真是双标。这话说完,姚夫郎又是一阵笑。
姚夫郎还跟说:“前阵子,他不知道怎么了,跟我说了好多。你不知道吧?我跟他是一起长大的,哎,你肯定知道,我跟他都是黎寨人,都住山下,肯定是一起长大的。他小时候就这样,嘴巴臭得很。我从小就不喜欢他,他老爱缠着我,我还让我大哥揍他了。我们两家说亲那会儿,我不想答应的,可说亲的几家,都相中了别人。年底那阵说亲热闹,我一看我这儿怎么这样,说来说去就只有他,后来听说都是他把人打跑的,我气坏了,掰扯了一阵,还是嫁了。他那时说我们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以后会对我好。前几天,他跟我说,我们俩太熟了,一天天小吵小闹的不算事,他没当回事,以后他不跟我说重话了,让我别怕,生了这个不生了。你看他是不是病了?”
陆柳当话本听,还让他再说说细节,“怎么又嫁了?他还说什么了?”
姚夫郎“哎呀哎呀”,捧脸害羞。
他老说他是过来人,脸皮厚了,害羞起来,也跟未出嫁的小哥儿一样,脸蛋红彤彤的。
孕夫情绪转变快,刚还害羞,转而又哭了。
“我不该信他,他骗我给他生孩子。”
陆柳握着他的手,说着早就说过很多次的话。
“大强心里有你。”
听再多次,姚夫郎都不腻,一听就笑。
“哎,还是跟你说话舒坦。他们就会跟我说大家都这样过来的,我还能不知道啊?我又不想听那个。”
他反握住陆柳的手,说:“我实在不该跟你说这些,你比我难,怀两个孩子,这么大的肚子,男人还成天往外跑,一走那么久,回来也待不了几天。”
陆柳情绪比几个月前稳定,他脸上有笑,眼里没几分失望。
他说:“我跟大峰都有事业要做,他挣钱,我生孩子,各忙各的。”
姚夫郎佩服他:“我看你软乎乎的很黏人,以为你会哭会闹的,没想到我比你能闹腾。”
陆柳笑了声,告诉他:“我以前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的,要过日子嘛,守在家里,哪能挣到银子?只是那时候家人走不远,当天就能回来,没像他这样,一走走好久。我心里记挂他,难免会有情绪。我也知道,他这样奔波不是为着自己,便没有脾气。”
姚夫郎听着,垂眸想想,跟他说:“我前两年还是糊涂了些,娘家离得太近,上头没有公婆压着我,跟大强吵吵闹闹的,嫁人跟没嫁一样。今年有了孩子,知道着急了,这阵子也是焦心,还好,没几天了,孩子落地就好了。到时我也干点事业,挣些银子,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柳听着,突然想起来他哥哥跟他说的事。
一件事做成了,或是利己,或是利人,或是双赢。
他会的不多,不知姚夫郎愿不愿意学养鸡。养兔的经验还要攒,养鸡的经验有现成的。
他说给姚夫郎听,“安哥哥,你想听吗?要是想听,我得空就来跟你念叨念叨,这样你以后养鸡,就知道怎么弄了。”
大强入伙太晚,没能在生意里占一股。养蜂是在山上,打猎要等冬季,养鸡在山下就行。
姚夫郎会的也不多,陆柳要教,他就学着。
“你养的鸡是好,一起捉的鸡苗,我们都养死几只了,就你那儿的鸡都好着,肥嘟嘟的。”
今天来不及说更多,他俩都坐不住,中午陆柳回家吃饭。
顺哥儿从晒场回家,给他带了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