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子黎峰出了。陈家是陆柳明面上的娘家,兄弟换亲了,不能好的认了,坏的推开。
陈老爹还想让黎峰来帮忙搬家当:“铺子我都看好了,初五开市就去牙行定下。初六开始搬!”
黎峰初五去县里给陆杨送货,初六帮忙搬家,有空。他也答应了。
陈老爹谢了又谢,给他俩再拿了二十块豆腐走。
顺水的人情,他俩去陈大舅家留了六块豆腐。
转头跟王猛和陈酒两口子说两句,先走一步,转道去陆家屯给两个爹拜年。
陆杨早跟两个爹说好了,今年忙,礼数有失,会回来拜年,但那时都是初十以后,是拜的晚年,让他俩别急。
陆柳和黎峰先回来,陆柳还是蒙着大半张脸。他们家的日子眼瞅着好起来了,来往亲戚多,到家也不敢扯下头巾,就跟爹爹到屋里说话。
王丰年就怕孩子惦记,絮絮叨叨跟陆柳说了很多。
腊月里,陆二保干老本行,十里八乡的杀猪。
黎寨没去,往年也没去。黎寨猎户多,都会料理,不需要外头的人去杀猪。
他也跟着一起,往上溪村都去了几回。
只可惜陆杨跟谢岩早出晚归的,他俩就跟赵佩兰打了照面。
猪下水不好料理,洗干净很费事。王丰年收拾好了一桶,给他们送过去了。
年节的日子,大伯家的两儿子在帮陆杨收拾铺面的屋子,他俩拿了工钱,但人情又不能全看工钱。两口子又洗出一桶,给大伯家送去。
今年除夕,两家一起过。他们如今米面肉蛋都有,去别家吃饭,腰杆能挺直了,敢伸筷子夹肉菜了。
临走前,王丰年给陆柳拿了二两银子。这银子要陆柳转交给陆杨。
开春要捉猪崽养,猪崽也是要钱买的,他们不能让陆杨出钱。
之前问过猪崽的价钱,陆杨只让他们放心。他们以前还当谢家有家底,后来看那两口子风雪无阻,起早贪黑的开铺子,就知道家里没他们想的那么好。
都这样了,猪崽的钱,他们不能让陆杨垫。要自己给。
不知数目,就多拿一些。
陆柳把银子装到小荷包里,对他们的生活感到忧心。
“那你们手里就剩一两银子了?”
他对家里的银钱有数。
王丰年点头:“嗯,卖了田地,又置换了良田,这两头差不多平账。不过我跟你爹就两张嘴吃饭,杨哥儿孝顺,米面还有肉,他时不时往家里送,油跟盐也拿过。说他铺子里都有。吃喝管饱,我们花不了几个钱。”
种地都留了种子,陆杨今年还托罗大勇在衙门里寻摸了一番,给他们弄了五十斤良种。先种着看看。
陆柳暂且放心了些,他今天过来,带了两斤羊肉。
不急着走,家里聊闲的人不会留饭,他紧赶着给两个爹炖上,只等炖好加点盐,王丰年能看着火候。
陆柳跟黎峰也不留饭,回寨子里还有席面要办。
走的时候,他俩也提了一桶猪下水。这就是下酒菜的主材料了。
满寨子走动的人,都说今年的酒席够味儿,因为酒香浓。
酒香浓,意味着铺子里的生意好。
酒卖了很多,年节这几天,每天最少卖十斤。
花生能当下酒菜吃,之前拿干货的时候,黎峰多拿了些花生。
早前各家唠嗑聊天,瓜子搭着买个几两,花生几乎没动,到吃酒的日子,花生走量很快,陈桂枝帮着卖货,把这事跟陆柳说了,让他下回到县里,多买些花生回来。
陆柳笑呵呵应了。
年间的酒,是一家家流水似的吃,午饭晚饭两顿还不够,有的人家到夜里还加桌。
家中开火多,一天天也是下酒菜。
黎峰吃得腻味,他们半夜躲着炖了一锅羊汤喝。
黎峰喜欢纯羊汤,不喜欢羊汤里有萝卜。但萝卜也能给羊肉去味儿,加了一起炖,盛出来,不给他舀萝卜吃就行了。
陈桂枝就吃大碗萝卜,陆柳见状,也吃萝卜。
陈桂枝看他吃萝卜都满足得眯起眼睛,信了黎峰的话,这是个傻的。
她给陆柳夹了好几块羊肉,让他吃。
“我是不爱吃羊肉。”她说。
陆柳看黎峰,黎峰点头,他就咬羊肉吃。
羊肉比猪肉有嚼劲,炖烂以后也是。细品还是有羊味,总体能接受。
有羊骨的部分很难咬,陆柳觉着他没炖好,下次要再做些调整。
到初四下午,他们家暂停吃酒,开始收山货。
几天走动,该说的人家都说了。除了跟黎峰交情好的几个男人家,他叔伯家也来送山货了。
第一批山货,赊账。
过称后记个斤数。
夫夫俩忙归忙,学习的事没忘记。
他俩合伙把账记明白了。
黎峰写干货名,陆柳写数目。他会数字了。“斤”暂时不会写,就在后面画个小三角,当山货标识。后面的数目,就是银钱,银钱数量他会写,就写得明白。
刚开始学字,练字时日短,家里也没准备纸张,黎峰是拿木板记账,用炭条写。
再是名字,姓黎的好说,写个黎,再用数字排序。旁的姓就难,比如说王猛的王。
不过他们知道老虎额上有王字,这个字也能认。
老童生住新村,山寨下全是大字不识的人。
写出来他们不认得,都在旁边瞧着,互相指指点点呵呵笑。
首批送干货的,都是关系亲近的,信得过黎峰,没谁怕他乱记账。
陈桂枝跟顺哥儿看称点数,忙过今天,两车都不够装货的,还要再借一辆车。
她跟黎峰说:“你有空,还是得去老童生那边学学字,提几斤肉上门,好好学学。”
只靠着县里人教,得学到猴年马月。
虽然老童生年纪大了,很多字都忘了。
黎峰应好。
初五这天,三苗和王猛过来帮忙拉货,加上黎峰的骡子车,一起有三辆车。
陆柳赶早去姚夫郎那儿,把他家的蜂窝带上了。
蜂窝在阔口砂锅里放着,高高一堆,到陆柳大腿的位置,上面盖着个背篓。
大强割了几次尝味儿,陆柳也被姚夫郎塞了一块吃了。和糖不一样的甜,他也喜欢。
今天去县里,没起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收拾,吃过饭装车,出门时迎着晨曦,下山的路盘旋,到了新村,陆柳往家里看了眼。
那里已经是二田和王冬梅的家了。他们两口子嫌丢人,大年初一就去了上溪村,到王冬梅的娘家去了。至今没回来。
陆柳感到庆幸。
还好哥哥已经搬去县里了,不然就会跟王冬梅打照面。
哥哥告诉他,家里把事情说开就好,对外最好还是保持原样。
等到藏不住的那天,他们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没有换亲这回事。
人言可畏,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今天跟着一起去送货的人,是黎峰仔细考虑过的。
王猛是最早跟他往山里跑的人,三苗入伙晚,但跟黎峰去深山探路。这都是过命的交情。
他这时就在铺垫,说陆柳跟他哥哥长得很像。
亲兄弟,长得像,也正常。
王猛跟三苗都没说什么。
一路到县里,他们都是聊着山上的事。
山货要是能稳定卖出好价,他们平常就多一份收入。
家里人都能动起来,全员上山去。
黎峰也不知,要看看陆杨的生意好不好。
他们到县城远,进了县城,找到陆杨的铺子却简单。
铺面挂起了幌子,转入这条街,一眼就瞅见了,非常显眼,很是气派。
拜年从正门进,陆柳下车,自己走正门,给哥哥拜年去。
黎峰则带人绕路,去后门卸货。
陆杨想着他们要拿山货过来,今天在后院多。
也是为着见弟弟方便,他拿头巾遮了脸。
听见叫门声,他使唤谢岩去开门。
——没听见喊哥哥,陆柳不在。
正想着,前门传来了陆柳的声音。
“哥哥!”
陆杨这便跨步去前门。
前面陆林在卖货,听见陆柳喊哥哥,就知道是谢岩的那个远房弟弟。
陆柳蒙着脸,陆杨也刚扯蒙脸的头巾,就这一瞬,陆林发现他们的眉眼特别像。
陆林还以为他看错了,仔细去瞧,发现确实很像。
这俩眉目略有不同,一个微微上挑,很是英气。一个微微下垂,很是柔软。
忽略这点,几乎一模一样。
陆林揉揉眼睛。
怎么回事?这不是谢岩的远房弟弟吗?
陆杨接了陆柳,一回头,看见了陆林疑惑的眼神。
他笑道:“林哥哥,想什么呢?”
陆林摇摇头,说:“你们去后边说话吧,前面我看着就行。”
陆柳乖乖牵着哥哥,往后院去。
院里汉子都在卸货,谢岩给他们倒茶喝。
这些还欠着货款,一人给了两个肉包子吃,全当辛苦费。
蜂窝他让黎峰搬到廊下放着,银钱可以先给。乌平之已经给过钱了。
陆杨探头瞅一眼,回头问陆柳:“这两个人信得过吗?”
陆柳点头:“都是大峰的好朋友。”
陆杨就大摇大摆到院子里了。
猎人有好耳朵,他们听见脚步声,就回头看,看见陆杨的脸,都惊到了。
陆杨比陆柳大方得多,说话招呼人都利落。
“辛苦大家跑一趟,先坐着喝喝茶,吃点包子,我去借个秤砣,称重算账,记个数,以后好算钱。”
三苗跟王猛都没吱声,瞪着大眼睛看黎峰。
黎峰很平静:“行。”
陆杨这间铺子真的什么都缺,一杆大秤,单看铁的重量,都不是小钱。
他之前就是借的丁老板的秤砣,现在还是借用。
等挣了钱,这些都要慢慢置办。
铺子里顺了,才能再攒钱寻摸个小房子住。
陆柳见状,就把蒙脸的布扯下来了。
他俩长得一样一样的,去隔壁借秤砣,让伙计好生惊讶,拿了秤砣,去找自家老板说。
丁老板听了,笑道:“我说什么弟弟呢,让他一天天的磨嘴皮子。也难怪。”
陆柳今天还要拿酒回去卖,过来借秤砣,一并说了,这次要一百斤酒,得有四坛。
他们把之前绑酒坛外面的草绳带来了,过来借秤砣一并拿上,拜托酒铺伙计帮忙缠好。
包子铺后院里,王猛跟三苗还跟黎峰嘀咕:“你就说长得像,没说长得这么像啊?”
黎峰跟他们绕话:“他俩长得不像吗?”
太像了。
“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生双棒,他俩咋这么像?”王猛见陆杨跟陆柳回来,又嘀咕一句。
生双棒,就是一胎生两个。
这事少见,也不是没有。
他们没见过这样像的。
王猛还奇怪:“酒哥儿说陈家就一个小哥儿啊。”
黎峰没多说:“陆杨又不姓陈。”
他们过来送山货的,也不是为着来查人家底的。
像就像吧。不关他们事儿。
他们笑一阵,还低声问黎峰:“大峰,你会认错夫郎吗?”
黎峰一人踢了一脚。
大白天的,讲什么鬼故事。
陆柳难得见哥哥,看别人都没说什么,就放心追着哥哥当小尾巴。
陆杨放好秤砣,不跟他们客气,招呼黎峰过来抬秤砣。
黎峰把王猛和三苗都叫来。
两个人抬木桩,一个人压秤。
为着避嫌,黎峰叫王猛一起抬。王猛跟他也算亲戚了。
三苗放秤砣,陆杨牵着弟弟在另一面看。
双方报数,谢岩拿笔记下。
首批山货都是晒干了带来的,各类山菌有满满四箩筐,装了整车。
再有新挖的笋子五筐,这有个三百多斤。
黎峰又摘了些野柿子。这东西他不卖钱,就当两家年礼走动。
他说要送,陆柳连着高兴好几天。
陆杨就把柿子拿出来,不称重了。
黎峰最近是跟大强一起进山,到大强的猎区转了转。野蜂窝没捅着,捡了一个,里头还有蜂蛹。这东西可以吃,能卖出好价,看县里有没有富贵人家馋这一口。
冬天实在没什么山货好弄,说起来是打猎的时节。
旁的东西就是山鸡、野兔多,兔子都是掏窝捉的。黎峰最近爱掏兔子窝,活捉的拿回家让陆柳养着玩。射杀的就料理了,今天一起带来。
再就是他和王猛猎到的羊,一起有三头,放车上都高高堆起了。
寨子里还有别的猎户进山,因是赊账,他们不卖。下回再说。
这些货看得陆杨眉开眼笑,兴奋得搓手手。
他跟陆柳算账:“蜂窝已经卖出去了,晚点让谢岩去送货。蜂蛹么,我问问隔壁丁老板要不要。羊肉好说,丁老板才跟我讲他馋这一口,你们等着,我少说让他买两条羊腿。也给我留两条羊腿,我正好明天要去送礼,自家留一条,送一条。别的肉不消说,附近转一圈,这两天就卖完了。”
他认得个会雕版的手艺人,他学的字、学的道理,都是跟这位老爷子学的。
学完一身本事,回去算计老师傅。陆杨不好意思,拜年时,就带谢岩认了门。
回头带一条羊腿过去,再谈生意,勉强不算空手套白狼。
他们手里银子不多,实在没钱。
他想先让老爷子雕版,把小书印出来,货换成钱了,他们抽成。
这样比全款预定挣得少,对他们来说却很合适。
等官司结束,他们还要给金师爷送一份礼。这都不便宜。
到处要银子,院里这批货,还是赊账的。哎。
陆柳说:“我跟大峰商量好了,会割几斤羊肉给你。一条腿差不离,你拿着就好了。”
陆杨觉着也行:“可以,下回有好东西,我也给你们送去。”
羊皮要留着,黎峰带到山上泡着,过个半年捞出来,鞣制一番,又能做皮衣、皮帽,都是银子。
陆杨可不会剥皮,他想了想,说:“那你们料理了?我到前门支个肉摊,出门转转。”
他要带陆柳出门转转。
这有四头羊,黎峰让王猛和三苗帮忙。
这种活,谢岩干不来,但他很好奇,别人又不熟,就在黎峰旁边问来问去。
黎峰都被他问烦了:“你以后又不干这一行,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岩不赞同:“你怎么知道我不干这一行?我都不知道。”
哪有书生干屠户的活?黎峰想都不想,直接说没戏。
谢岩就说:“你可以学认字,我不能学宰羊?”
这是个好观点,他俩又吵起来了。
出门到外面,还是稍稍遮掩一番,不用藏太过,围脖往上提一提,遮住小半张脸就够。
陆杨满街宣传,说铺子里新上架了山货。
“各类菌子都有,还有山鸡、兔子、和羊肉,都是新鲜的,刚从山上拉下来,东西不多,要买趁早!”
第一家肯定是丁老板这儿,多的东西不好拿,价值不对等。
陆杨装了点木耳干、蘑菇干、笋子,再拿了几个野柿子,给他报喜:“羊肉到了!现宰现卖,您喜欢吃哪一块的肉?我让我弟夫给您留着!”
丁老板要全羊:“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家,门第矮,人口多。吃个什么好东西,每人都要伸筷子,买少了,不够分的。多买点,年节还要走亲戚呢。”
这更好了。
陆杨再问:“给你切好不?”
丁老板点了头。
陆杨就带弟弟回家说了声。
三苗悄摸摸冲黎峰比了个大拇指。
一卖就是全羊,真是厉害。他们去集市里,都是散着称重卖。全羊得卖到铺子里,比如羊汤馆、酒楼。这都要压价的。
他们麻溜收拾,几个人别的羊都不管,合伙先料理一头。生怕丁老板反悔。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上门送货。给丁老板看笑了。
陆杨带陆柳继续出门转圈,教他上门叫卖的门路。
要热情一点,喊话要有明确指向,什么地方有了什么货,主要推荐的货物一定放在最后重点提。
上门叫卖,就是惦记别人兜里的银子,这事儿大家心里明白,不用说得直白,就制造个货物不多,来晚了就没有的假象就行了。
过街走动,陆杨又给陆柳买吃的。
住山里,平时难得花钱买小吃。
陆杨给他买了糖葫芦。在陆杨的印象里,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很得小孩子喜欢。
陆柳跟他分着吃,哥哥吃一个,他吃一个。
兄弟俩还去看杂耍。
看杂耍,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
陆杨在县里长大,但没有完整看完杂耍。
他太忙了,今天带弟弟看,他也一起看。
陆柳以前来县里,都匆匆忙忙的,要走好远的路回家,怕多待一会儿就饿得走不动路,也怕天黑了还在路上,从来不敢多留。说起来,也是第一次看这么久的杂耍。他两眼盯着,糖葫芦都忘了吃。
兄弟俩鼓掌叫好,看完一场,人家敲锣来讨赏,他们一人给了三文钱。
这头沿街也能喊两嗓子,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挣钱就是为了糊口。糊口就是吃喝。
他铺子里卖吃的,有需要的可以过去看看。
有人眼熟他,跟他搭话:“陆老板,今天不卖你那一百两学的酱肉包子啦?”
陆杨笑道:“卖呀,大家都知道我卖包子的,我就不多说,今天有好货送到,给大家伙说说,有需要就去转转。东西不多,晚了就没有了!”
他那铺子还寒酸着,货却实在多,今天这个,明天那个。
除了羊肉,陆杨次要宣传的是冬笋。
雪后不是挖笋的时节,能有这么些拉来县里卖,可不容易。要吃就得赶早!
和之前一样,菜很能带人气,铺子里有了人气,来买菜的客人,见了肉,闻着味儿,没有不馋的。
手里阔绰的,就拿钱割肉。半斤一斤的,是那个味儿。
这头转一圈结束,兄弟俩再回铺子里,到屋里说话。
陆柳拿了银子出来,是爹爹让他交给哥哥的。
“说是买猪崽用。”
陆杨盯着这块小银子,半晌没说话,思及目前难处,把银子收下了。
陆柳又说了去陈家拜年的事。
“陈老爹说还差个一两三钱开铺子,大峰给他了。明天要帮他搬家,他看看位置,到时会来告诉你。”
这件事让陆杨稍有意外:“他?他会给钱?”
陆柳点头,帮着黎峰说了句话:“大峰其实挺好的,说是霸道了些,但做事都有考虑到我,不会让我难做。”
陆杨没说黎峰不好,他就是惊讶。
“他娘没意见?”
陆柳又说了分家之事,也说:“娘知道我们换亲了,她私下里叫我柳哥儿。”
陆杨摸摸他的头:“真厉害。果然一物降一物,我还怕你吃苦受罪。他们能接受这个事,你又乖,以后日子就都顺当了。”
别的矛盾都不会比这个大了,陆柳也不会跟人起冲突。真好。
陆柳再说生意,也期盼着春季赶紧到来,他要捉鸡崽,养鸡崽!
兔子也不能常常受冻,他现在有四只兔子了。
“对了,母兔下崽了,我养养小兔子,每天都要跟大峰念叨做了什么,怎么喂的,兔子有什么反应,就怕以后遇见同样的情况,忘了怎么弄。哥哥,我还想多学些字,以后可以记到纸上,怎么看都方便了。”
老童生太远,得黎峰过去学了,再回来教他。
陆柳想在县里也学一些,抽空就记。
这都好说。
今次要学的字,就由他来说,他自己排序,陆杨让谢岩写下来。
这都是陆柳嘀咕顺的东西,闭着眼睛都会念,回家好好认,也好好写,慢慢来,以后也是个能写会算的人了。
临到分离,陆杨给他一个小红包。红包外写着“福”字。这个字陆柳会认,年年过年都看得见。
他也给陆杨准备了红包。
今年黎峰给他包了五十文的压岁钱,让他拿着玩。他问过好几次了,黎峰说了,给他的,就是他的。他怎么使都行。
陆柳拿三十文钱出来,拿麻绳串小串,给哥哥也包个压岁钱。
陈家那情况,哥哥肯定没有收过压岁钱。
陆杨看笑了,眼眶发热,跟他推辞数次,把这钱收下了。
他的小荷包里,又添个宝贝。
这钱,他不会花。要留着看。
看着就心情好。
因都住在铺子里,晚间关门了,附近还有熟客上门来买笋子。
陆杨都会让他们搭着买些山菌回去吃。冬季最好养身滋补, 这都正月了, 没多时就开春忙碌,再不吃点好的,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陆杨说话很会戳心,开口都是心疼,将心比心。人就听不得心疼话, 一听就心软,当自己真的很可怜, 非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这也得挑人,都是熟客, 陆杨知道谁手上松,谁手头紧。
山菌可以平时打素汤喝,鲜味不用说,吃过都说好。
山菌也能炒菜吃, 不论是配白菜,还是配肉片,尝过的都停不下筷子。
要是捉只鸡炖汤喝, 鸡汤鲜,山菌也鲜。鲜上加鲜,能把人的舌头鲜掉了。
恰好, 今晚家里就吃菌子。
陆杨好久没换口味, 晚上拿笋子、咸肉,做了个腌笃鲜。谢岩心疼他最近又瘦了些,说什么都要杀鸡, 正好炖鸡汤。
两个都是汤,怎么下饭啊?他就拿菌子炒了白菜。
店里新上的山货,他们都吃上了。
晚上来敲门的人都是走后门,过来一瞧,嘴里都馋,陆杨话赶话的捧两句,原来来买笋子的人,都搭着买了些山菌回去。山鸡也卖了一只。
今天还没记账,银钱先放着,吃完饭再说。
鸡汤还没炖好,已有香味飘出。他们一家人坐灶屋里吃饭,房间都太小,吃完被褥都是饭菜的味道,不合适摆桌吃饭。
陆杨盛了一碗腌笃鲜吃,饭就不用了。
他最近饭量小,就喜欢吃点热乎的汤菜。汤要少一点,配菜要多一些,尝个味儿。
他每天还要喝药,药炉在家里煎煮不合适,每天都在后门外的小巷子里生炉子,熬药的时候,人坐门槛上。
这太熬人了,陆杨想把炉子拿到他们屋里。他们屋里没放食材,也没囤货,被褥沾点药味就算了,反正他身上也有,谢岩习惯了。
天天熬药,街坊邻居看见也要说晦气。
“娘,阿岩,我想过了,要是有人问起家里谁生病了,你们就如实说,就说我身子不大好,吃几贴补药,好怀孩子。”陆杨说。
这是正常的,大家都想家里孩子多多的,怀不上,生不了,就会着急。他补补身子,旁人不会当病,还会讨问方子,问问成效。
赵佩兰跟谢岩都说好。
谢岩想把院子里清扫一番,分割三头羊肉,后院血腥气浓。
黎峰说下次过来,就在寨子里收拾了再拿来,他们这地方小,又住人,天冷还好,天气热起来,要生虫生病。
院里是泥地,没法拿水冲,冲多了没法走路,陆杨想了想,决定把地翻一翻。
就两张桌子的地界,拿铁锹铲走沾血的地皮,埋到底下,时间长了算沤肥的。
既是肥料,就等明天陆林和张铁来上工再说,让张铁铲回家算了。
他们每天都有灶灰铲出来,往上填填也行。
这事不用谢岩办,陆杨跟他说:“明天我俩要去拜访一下鲁老爷子,羊腿都留出来了,你晚上再把小册子检查一遍,我们明天过去说事。”
刻印册子是大事,这头不行,他们就要去找书斋合作。
以他们现在的条件,直接去找书斋合作,谈不出好价。书册没有销量在前,陆杨再怎么谈,有个状纸压在衙门,金老板都能不松口。
他就想迂回一下,先找鲁老爷子合作,这头刻印要一阵,到二月里开始售卖时,他们官司都结束了。跟金家兄弟的人情告一段落。
那时再看销量,销量少,引不起注意。那就算了。
销量大,鲁老爷子的小作坊忙不过来,顺势就能去找金老板。
话说在前头:“我以前厚着脸皮找他学本事,是喊过干爹的,后来他不让叫,但我还是把他当干爹敬着。生意不成,还有金老板托底,羊腿就当孝敬了。”
万不能甩脸色,说难听话。多年情义比金重。
谢岩不会这样的。他最多没什么表情,或者有些失望。
饭后,他们睡得稍晚一点,陆杨为着喝药,每顿饭都吃得很少,消消食,就要喝药。烧水的事谢岩来办,让娘歇会儿。
陆杨喝饱了,不好蹲身,就洗碗收拾灶屋。
洗漱妥当,就能上炕睡觉。
谢岩坐炕上,检查他的小本本。
最近忙,第二册还没写,他抽空看了书,又写了些例题出来。
他会写文章,最近心境转变,分析之时顺带梳理从前所学,一时技痒,也写了几篇作文。
他念给陆杨听,陆杨听不懂。
陆杨的学识,就比白丁好一点,识得一些常用字,懂一些道理,这种成篇的文章,别说听懂了,谢岩跟他细说,他许多典故都不知道,又要往里问。
谢岩好耐心,他往深了问,谢岩就往深了讲。开始会解释词义,告诉他这个字怎么念,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连成一段话又是什么意思,写在这里,用到了什么典故,有了这段典故,这段话的潜藏意思是什么。
后来他就会先说典故,当个故事讲给陆杨听。
因为他发现陆杨到了夜里,精神不如从前好,学东西也耗神,不如听个故事,直接睡觉。
陆杨又好学,没入睡前,总会嘀嘀咕咕问,他问,谢岩就会说。没问的,谢岩就不说。
陆杨就会挑他错处:“你是没有长进,还是对我没有耐心?以前还会说的,这才几天啊?”
谢岩通常会选择亲他嘴巴。
犯困的陆杨很柔软,对他没什么防备,倦倦的,懒得动弹。被亲了,也就睁眼瞧一下,嘴巴多被舔咬几次,他就会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