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事不论,另一边,新村,谢岩顺利找到了黎峰。
他们打年糕是在院子里,大门敞着。
外头围了好多嘴馋的小孩子,一人拿几个铜板,凑吧凑吧,来买年糕吃。
有的孩子想吃熟糯米,要一碗熟糯米回家拌糖吃。
顺哥儿收钱,给他们拿年糕、盛糯米。
他们也做村里人的生意,会比县里划算一些,和出给米行的价格一样,挣不了几个钱,再不好讲价。
谢岩对此好奇,等黎峰出来的时候,勾着脖子往院里看。
打年糕的汉子有三个,三个人占两个木槌,轮流捶打糯米。还有几个汉子抬糯米、洗糯米。院子大,另一边有几个小媳妇小夫郎坐桌前,给年糕压模。
他们的模具有长条和圆形两种,弄好以后,就放到圆簸箕上晾着,院子里有两个大高架子,每一层都放着圆簸箕。晾好的年糕被装到裹着米袋的竹筐里,空出来的簸箕继续送到桌边,等着压模的人放满年糕。
忙得很,都有事做。
黎峰把木槌交接,往外看一眼,见是谢岩,唇角下撇,不乐意见他。
他擦把汗,从竹竿上拿了棉衣披上,出院子,叫谢岩走远点说话。
黎峰暂时不清楚谢岩的来意,谨慎没提及换亲之事,当谢岩是陆家的哥婿,过来找他送年礼的。
谢岩也好久没开口说话,把黎峰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就是这个男人,跟杨哥儿定亲了。
谢岩说:“杨哥儿是我的夫郎。”
杨哥儿,陆杨。
黎峰听见名字,知晓他的来意了。
跟书呆子说话,黎峰能逗他八百个回合。
他说:“他不是你的夫郎——”
谢岩瞪他。
黎峰大转弯:“还能是谁的夫郎?”
上回在陆家,两人攀比没有结果。
今天见面,黎峰占据上风,很是得意。
谢岩抿唇,想到陆杨教他的话,只要说夫郎,就是他欺负黎峰了。
谢岩跟他陈述事实:“你夫郎要跟我走。”
黎峰:???!
“不可能!”
谢岩讲话也大转弯,眼看着黎峰要揪他衣领,他急速补话:“我没答应!”
哪知黎峰听了更生气:“你不答应?他要跟你走,你敢不答应?我家小柳哪里不好,你竟敢嫌他?!”
谢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行,我等下回去接他。”
接他?不行!
黎峰说:“你敢去试试,我把你扔山上喂蛇!”
谢岩:“……”
这两口子都不靠谱。
难怪杨哥儿告诉他,这个请客任务只有他能完成。
除了他,谁受得了啊。
谢岩直接切换话题:“杨哥儿让我来请你们两口子去县里吃饭,我刚跟柳哥儿说了。”
黎峰一听,又一次生气了。
“我瞒得好好的,你就这样告诉他了?你把他吓着了怎么办?”
谢岩想了想,陆柳好像是被他吓到了。
那怎么办,他都已经说了,门都没进,带来的年礼都没送出去。
嗯,年礼?
谢岩一激灵,这些书可不能带回去。
带回去,陆杨就会拿来羞他。
谢岩返身,去驴车上拿来个纸包。
纸包是稿纸刷浆糊,拼出来的大纸张,里面包着四本煲汤书。
陆杨说,就是要用圣人言包这种书。这是读书人的爱好。
他不想回忆他当时的心情,把纸包递给黎峰,又一次跳过话题。
“这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年礼。”
黎峰一摸,就知道是书。
他皱眉:“我跟小柳都不识字,要书做什么?”
谢岩被陆杨念叨着,嘴巴比脑子快,话张口就来:“考状元啊。”
黎峰被他嘲讽到了,一双环眼冷冷盯着他。
谢岩:“……”
他讲话这么让人生气吗?他学了好久,还是不会说话吗?
谢岩让他拆开看,跟黎峰解释考状元。
黎峰又不是他夫郎,他以前也没跟别的男人讲过荤段子,谢岩几次张嘴,只能说出:“考状元就是煲汤。”
黎峰撕了纸皮包装,随手翻了两页书,见到里面的画,再翻别的,全是画册,都是吃鸡的。
不错。这份年礼好。
他们不识字的人,去书斋都不知道买什么,每回开口问,伙计总把卖不出去的书给他们,大多都很没劲,看着无趣。
他点点头:“陆杨让你带来的吧?”
谢岩问他:“为什么不能是我主动带的?我已经学了人情世故。”
黎峰冷哼:“你学的是人情事故。”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谢岩想回家了,他想要夫郎抱抱。
如果夫郎愿意亲亲他,他去考状元也可以的。
黎峰收了书,想回家看陆柳,也不想跟谢岩说话了。
“定的哪天吃饭?在哪里见面?”
谢岩把话再说一次。
日子黎峰和陆柳定,定好后,可以去上溪村告诉他们。他们平时都在县里,家里是娘亲在。
如果他们俩去了县里,也能直接到铺子里找人。铺面开张以后,他俩都在。
黎峰想了想,跟他说:“十五开始,我要去县里卖年糕,到时我把小柳捎带上。”
谢岩应下了,最后努力谈了一次生意。
“年糕要放我们铺子里卖吗?”
黎峰问:“什么价钱?”
谢岩沉默了会儿,问:“什么什么价钱?”
黎峰:“……”
这就是跟小柳定亲的男人?还好小柳嫁了他,不然这日子咋过啊。
黎峰说:“行,我到了县里,会跟陆杨谈的。”
谢岩听见这话,也不生气,颇为得意。
他家就是夫郎管家的,陆杨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事跟陆杨说是对的!
再确认一遍店铺地址,谢岩就跟黎峰告辞,黎峰让他等等,给他拿了些年糕,让他带上。
“新打的,用料很扎实,你们回家烤了吃、煮面吃都行。”
年糕还能过油煎炸,这是富老爷的吃法,他们吃不起。烤年糕加点糖,就是家里有钱,手头阔绰了。
谢岩记得馒头的事,他很想把陆杨的话原封不动的背诵出来,可是他们家没有年糕。他想了想,拿了。
带年糕回家,陆杨看了,知道这边都好,心里就踏实了。
谢岩赶车走人,黎峰回院里,跟大伙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回去看看。”
陈桂枝问他:“什么事?”
三苗也问:“要帮忙吗?”
黎峰说:“一点小事。”
他待兄弟大方,别的人就先等一等,三苗才成亲,他把三苗叫过来,分他一本画册看。
“看完再跟我换,那几个小子成亲久了,没什么不懂的,咱俩看完,再让他们看。”
三苗如获至宝,对黎峰竖起大拇指,“大峰哥,你是这个。”
黎峰今天早走,回家时,陆柳还没开始弄饭。
陆柳刚送走姚夫郎,他心里本就乱,姚夫郎又不懂,叽里咕噜劝他好久,乱七八糟说一堆,他知道姚夫郎是好意,也没反驳,只告诉姚夫郎,他肯定是要跟大峰过日子的。他喜欢大峰。
姚夫郎听得直笑,笑完又担心他今晚不好过。他不知谢岩身份,怕黎峰会揍陆柳。
陆柳不好意思说,黎峰是经常揍他的。拿猎人的棍子揍的,和姚夫郎说的不是一个揍。
见到黎峰,陆柳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他心里感动,也很高兴黎峰知道真相以后,会一如既往的待他好,想跟他过日子。
这是他最想要的,他一直想要黎峰多喜欢他一些。但原来黎峰早就很喜欢他了,都没有责怪他,什么都帮他想好了。
他眼睛发热,不想在黎峰面前哭。这会让黎峰心疼。
他上次哭的时候,黎峰就很心疼。
他说:“我去把衣裳收了,等下来做饭。”
黎峰是什么观察力?怎么可能没看见他红红的眼圈?
陆柳勤快,把他的皮袄都拿出来搓雪晒太阳了,这衣服重,一件七八斤,黎峰追出去帮忙。
到竹竿边一看,陆柳已经在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看黎峰追出来,陆柳还跑到了竹竿另一边躲着。黎峰把皮袄收了,两人中间就没有间隔,陆柳见状,又蹲下来躲着他。
小孩子一样,以为他不看黎峰,黎峰就看不见他。黎峰看不见他,就不会知道他哭了。
黎峰心疼坏了,他蹲陆柳面前,问他:“是不是被谢岩吓到了?”
陆柳摇头。有吓到,但他发现只有他一个呆瓜以后,就不害怕了。
他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
黎峰当他介意隐瞒的事,就跟他说:“我那天想告诉你的,你做噩梦吓得直哭,我看你胆小,陆杨又让我再瞒一瞒。我想着,陈家骗婚在前头,我娘本就生气,就先不告诉你,先帮着你讨她喜欢,以后再说,她能接受你。”
陆柳只是想得少,不爱计较,随什么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但他心里也会记事的,他喜欢记一些开心的事、幸福的事。
黎峰说的这些,他已经想到了。他日子简单,出嫁以来的事情,掰掰手指就数得清。
正因此,他才更加想哭。黎峰待他这样好,他很难不流泪。
他哭得凶,话也说不清。
黎峰只好跟他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你别哭了?”
陆柳不要他认错,伸手抓黎峰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热泪淌下,顷刻让黎峰的手掌变得潮湿。
两人有一阵没说话,陆柳缓过来,跟他说:“大峰,你怎么这么好。”
黎峰可不想他又哭起来,故意说:“我好吗?也就这样吧。”
陆柳不爱听,情绪转变如风:“你就是很好,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男人,你也不许你的坏话。”
黎峰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珠,笑道:“这么霸道啊?我可是最好的男人,我都不能说?”
陆柳在这事上自有逻辑:“你是最好的男人,你说你自己的坏话,你就不算最好的了。”
黎峰逗他:“我在你心里也不算最好的吗?”
陆柳说:“你不说坏话就算。”
那黎峰就要问问了:“我说了坏话就不算最好的男人了?”
陆柳皱眉,被他绕进去了,思考许久,坚定认真地说:“那你就是最坏的男人了!”
黎峰听笑了,他笑一阵,陆柳只顾看着他,然后也笑起来。他一笑就是嘿嘿傻乐。
黎峰摸摸他的脸:“回屋吧,外头冷。你冻坏了,坏男人会心疼。”
陆柳蹲久了,要黎峰拉一把才起来。
黎峰一手拿着皮袄,一手揽着他的腰,两人一起回屋。
陆柳想要好男人心疼,他才说黎峰很好的。
黎峰把陆柳送回房,出来收拾院里的东西,并往院外的小角落里瞪了一眼,然后回屋关门。
晚饭简单弄弄,就在炉子上煮了面疙瘩汤吃。过油炒了小白菜,加水煮开,再下面疙瘩。
陆柳坐在小凳子上,看黎峰忙活,捧脸望着他笑:“我以前没吃过这么纯的面疙瘩汤,我在家的时候,都是炖很多菜叶、红薯,为着有点味道,不再多用调料,会把剩菜的油倒进来煮。我们家吃饭,不会拿菜水拌饭,这个放到下一顿,又可以混一餐。”
穷人家的日子,还恍如昨日。
他现在幸福得像做梦。
黎峰听了,又去割了一块腊肉,学着陆柳,切成小丁,一块儿下锅煮着。
这一锅面疙瘩汤盛出来,有面有菜有肉,陆柳再次感动,眼圈发红。
“大峰,我好喜欢你,我要跟你过日子,还要给你生娃。”
黎峰摸摸他脸:“这都是虚的,你别哭就行了。”
陆柳又嘿嘿笑,抬手擦擦眼睛,手背沾泪。
面疙瘩汤很烫,他小口慢慢吃,间隙里跟黎峰商量着去县里吃饭的事情。
他要见哥哥了,可以把手套带上,到时送给哥哥。
帽子还没完工,最近忙,等下次再给哥哥送去。双方见面以后,往来就方便了。
这事说穿,他也能回家看看两个爹。
真好,他真幸福。
晚上他主动要吃鸡。
这话提醒黎峰了,黎峰拿了书过来:“他们县里人懂得真多,我们学学。”
陆柳没看过书,对书有着敬畏感。
这东西很贵,不是他们穷人家能看的。
他问黎峰:“学什么啊?”
黎峰想都没想,说:“鸡的一百种吃法。”
陆柳以前没看过书,出嫁前的教导都听得一知半解,还是被黎峰手把手教会的。他都没有怀疑过书的内容,还以为是食谱。
“啊,有那么多种吃法吗?”
他要学。
他要让黎峰吃好!
他趴过来瞅一眼,瞧见画册上的内容,当时懵了下,过后面红耳赤,比鸡熟得快。
黎峰让他挑一种喜欢的吃法。
陆柳眼眸含羞,人不扭捏,红着脸认真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野蛮的吃法。
黎峰眸色发暗,把书放好,带夫郎尝野味。
他俩研究食谱,家外头有人小声吵吵。
姚夫郎担心陆柳真被打,眼看着黎峰回家,他生拉硬拽,把黎强叫上了,过来蹲守,一有不对,能上去拉架。
他们两口子蹲着蹲着,碰上了陈夫郎。
陈夫郎下不来台,把他的好友苗夫郎拉着,过来看陆柳有没有被黎峰打死。
他们四个人离得远,别的话没听见,黎峰哄人的样子明明白白,夫郎哭起来,他恨不能追着哄,轻声细语,哪有平时的霸道样?
这让姚夫郎安心又扬眉吐气,不阴不阳怼了陈夫郎一句:“看见了吧?我就说了,陆夫郎过的是好日子,有些人别太酸!”
陈夫郎拉不下脸,拿姚夫郎在意的上山打猎一事,故意刺他:“哦,你跟我不一样,我是酸着来的,你是算着来的,你算盘又落空了吧?讨好人家有什么用啊,还得自家立起来!”
这话结结实实踩到了姚夫郎的痛点,黎强也不忍他,两口子一致对外,在黎峰和陆柳的家门外就吵了起来。
隔天,陆柳出门,跟姚夫郎说他十五要去县里,问姚夫郎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姚夫郎脸色不好,冷淡说不要。
陆柳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跟黎强有了矛盾,顺口安慰了一句,让姚夫郎脸色更加难看。
姚夫郎说:“你没事别老闷家里,也出去转转,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你是没事,把我气得不行。”
陆柳记下了,他拍拍姚夫郎的手,问他:“你要不要吃饼子?我给你买饼子吃?你不要生气,我从县里回来,就邀你出去串门。”
他这种软和性子,姚夫郎与他气不起来,脸色由阴转晴,笑道:“不用了,大强这两天也要去一趟县里,他说他给我买。”
陆柳替他高兴,连声把大强心里有他说了好几次,姚夫郎听了心里欢喜。心想,不枉他在外头替陆柳说好话、跟人吵架。还是值得的。
再次日,腊月十五,陆柳跟着卖年糕的车队去县里。
他一路展着笑颜,看着就喜庆。
三苗问他:“陆夫郎,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见哥哥的事情不好往外说,陆柳笑眯眯说:“跟着大峰我就高兴!”
这话说的,一起跟出来的七八个汉子都连声起哄,哦哦不停,拿眼神就把他臊了一通,然后又拿话去臊黎峰。
黎峰脸皮厚,嘴里说着“小夫郎就是黏人”“我也不想这样”,实际眼角眉梢都是笑,压都压不住。
要是他进山也是这种定力,可做不了好猎人。
去到县里,他们和从前一样,分批售卖,卖不完的,再拉去米行。
黎峰选了一条路,拉着年糕,带着陆柳,去了陆杨的包子铺。
那间包子铺外面,被陆杨用碎红纸拼凑出了招牌“卖吃的”。
陆柳到了门前,看见陆杨忙碌的身影,就脱口喊道:“哥哥!”
陆杨亦是抬头,见到了他蒙着半张脸的傻弟弟。
这模样,一如他们在集市上初见时。
黎峰的骡子车上装着年糕, 陆杨让谢岩领他绕去后门,到院子里歇脚。
陆柳就从前门进,进门发现陆林也在, 就往陆杨身后躲, 眼睛都不敢乱看了。
陆林还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弟弟?”
他跟陆柳都是陆家屯长大的,因年龄相差无几,相比其他人,陆柳对陆林算是熟悉的,他怕被陆林认出来。
但对于不知双生子事情的陆林来说, 他就是感到眼熟,没往深了想。
陆杨随口说:“谢岩的远房弟弟。”
他办事伶俐, 让陆林先看店,然后带弟弟去后院, 见了黎峰就问:“你这年糕多少钱一斤?”
黎峰报了两个价:“散卖是二十文一斤,出给米行是十六文一斤,你要的话也给你算十六文一斤。”
陆杨皱眉,米行压价也太多了。
他先没提这事, 跟傻柱说:“你告诉林哥哥,这年糕二十文一斤,让他先在前面卖着, 你搬一筐过去,然后去街坊四邻走一走,喊两嗓子。”
黎峰说不用。
傻柱只听陆杨的, 让他搬他就搬。
黎峰伸手往箩筐上一摁, 傻柱就搬不动。
“不用卖,吃完饭,我就出去转转, 小柳先在你这边待着,晚点我来接他。”黎峰说。
陆杨听他说话就想翻白眼:“我又没收你钱,你急什么?赶紧松手,难得来一趟,今天事情多着呢。再说,还不一定卖得出去。”
陆柳帮腔:“大峰……”
谢岩站院子里,看着他们三个人,努力融入,招呼傻柱:“你换一筐搬。”
黎峰:“……”
傻柱把年糕搬到铺子里卖,跟陆林说了价位,就跑出去宣传。
陆杨牵着弟弟去屋里坐。他在筹备搬来县里的事情,后院的房间被他收拾出来了。
还没做隔断,是个大通铺。进屋就是好长一张炕。炕没通火,里边凉,靠近墙角的地方,摆着许多货物,以米面为主,还有一些肉类储备,再有油盐酱,以及两筐萝卜白菜。
屋子里还有一张四方桌子,避着门口放,正好坐四个人,平时都在这里吃饭。
桌子旁生了炉子,烧着一壶茶水,沿着墙根儿,还有两张矮木墩,平时烤火时坐坐。
凳子收到桌下了,陆杨让他们坐,他们全都没动。
陆柳肯定要黏着哥哥,哥哥右手拿茶壶,他就挽着哥哥左手。
谢岩也离不开夫郎,夫郎左右手都被占着,他就紧紧盯着,夫郎刚放下茶壶,他就麻溜儿过去挽上。
陆杨被他俩一左一右架着,这姿势不舒服,他想笑,眼角余光看见黎峰一个人站着,侧目看弟弟笑得甜,他也乐了。
争,让你争,我弟弟还是喜欢我。嘿嘿。
恰好,陆柳也看见黎峰孤零零站着,又朝黎峰伸手:“大峰!”
黎峰心情顺了,过去牵着夫郎,忽视掉陆杨的得意,直直看向谢岩——我夫郎在意我。
谢岩:“……”
他正思考怎么反击,然后迎来更大的打击。
陆杨喊他:“阿岩,你去拿些包子过来,要肉包子!”
店里卖的东西多,但肉包子是他做的,这不一样。
兄弟初遇时,就是吃的肉包子。今天再见,也得吃肉包子。
陆杨好久没见弟弟,弟弟和弟夫是他这边的亲戚,他把人扔下,让跟他们不熟悉的谢岩招待,很快就会冷场。
总不能让弟弟跟黎峰自己去拿包子吃,只能使唤谢岩了。
谢岩委屈应话,走之前分别看了陆柳和黎峰一眼,这两口子表情有不同程度的得意。
陆柳:嘿嘿,哥哥还是喜欢我一些。
黎峰:你夫郎果然不在乎你。
这点眼神交流,陆杨用脚趾都看得出来。
他先入座,弟弟挨着他,黎峰挨着弟弟,谢岩过来,只好夹在他跟黎峰中间。
这就导致陆杨跟黎峰面对面,谢岩跟陆柳面对面。
坐下以后,互相都无语。
陆杨看看包子,先打开话题,给他家小状元郎撑撑腰。
“你们应该都认识了吧?”
这很明显,都认识。
他又问:“我跟柳哥儿谁大谁小,你们知道吧?”
黎峰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柳傻兮兮又喊了声哥哥。
陆杨笑道,伸手介绍谢岩:“这是我男人,你们叫哥吧。”
黎峰:“……”
陆柳:“……?”
谢岩骄傲挺胸。
他也会欺软怕硬,先盯着陆柳,听陆柳小声喊了“哥夫”,再盯黎峰。
黎峰:“陆杨的男人。”
谢岩愣了下,然后更高兴了。
他真是好说话,黎峰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他就喊:“陆柳的男人。”
黎峰看他顺眼了一点。
就在这时,陆杨夹了只包子,放到了陆柳的碗里。
第一个包子,给陆柳吃了。
陆柳声音大了:“谢谢哥哥!”
谢岩骄傲的背脊塌了,等陆杨给他夹一只包子过来,他才恢复正常。
陆杨:“……”
他可真是端水大师。
陆柳嘴馋,拿着包子就啃。他之前就听两个爹说过哥哥做的包子很好吃,心里惦念,终于吃到了,味道比他想象中还好,面皮暄软,肉馅咸香,面皮都渗透了酱汁,每一口都有滋味。
桌上还有蘸酱,放了酱油、醋,他都没蘸,白口就吃了一只大包子。
包子好吃,他拿一个给黎峰:“大峰,这个好吃!”
陆杨眼看着黎峰跟谢岩有了攀比迹象,先一步抢话,问弟弟:“你在黎寨怎么样?”
陆柳过得怎么样,看他的精神面貌就看得出来。
因他还是那么傻气,笑嘻嘻的,眼里有光,陆杨才会先招呼人卖年糕去。
而且互换那天,他们是脱光了,里里外外的衣裳鞋袜都换过。陆杨记得弟弟瘦叽叽的,脸色不大好,白里透黄的,孕痣也暗淡。
现在不大一样,脸上养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脸蛋没什么黄气,透着好看的红,孕痣都亮了些。
黎峰言行一致,在意弟弟,生活上也没亏待弟弟。很好。
陆柳过得好,真心喜欢现在的日子,开口就好长一串话。
“我很好,大峰待我特别好,我们在山下住着,娘和弟弟在新村,平常就我们自己开火吃饭。我都能吃四个鸡蛋的鸡蛋饼了!前阵子,大峰忙着打年糕,我自己随便弄点青菜应付,他还生气了,非让我割点肉,吃点鸡蛋。我还吃了酒席,好多肉,我以前都没吃过,我在酒席上可威风了,抢了好多好多菜!他们看呆了!娘跟弟弟都夸我厉害!我还交了朋友,他在灶屋里帮忙,给我留了一大碗荤菜。我天天都吃荤,太幸福了!”
话落,陆柳还补了一句:“我还喝了猪肚汤,二黄还跟我玩雪。二黄是大峰养的猎犬,叫我爹爹,我都当爹了,嘿嘿。”
黎峰听得眉毛动不停,坐姿都端正了。
夫郎的夸赞,真是让人舒爽啊。
而谢岩就没这么好心情了,谢岩想想陆杨起早贪黑的劳碌日子,想想家里为着攒钱,降低的伙食质量,他一时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满脸羞愧。
还吃什么包子啊,他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杨脚在桌下动动,轻轻踢他一脚。
桌子下面空荡,谢岩跟他挨得近,正好低头,看得清清楚楚,感受也更加清楚。一时有了安慰,不再动来动去。
兄弟俩是换亲,陆柳知道哥哥对黎峰印象不好,又说:“大峰最近没有上山,一直在打年糕,也挣了些钱,我们年货都采买完了,上回我来赶集,都没什么好买的,就买了个特别好吃的饼子吃。大峰让我一定要尝尝,要十文钱一个。好吃。”
他啃口包子,仰脸跟陆杨说:“没哥哥做的包子好吃。”
陆杨听笑了。
说他傻吧,他还会拍马屁。
各处都好,陆杨不挑刺,但这个座次,他跟黎峰面对面,他一抬头就看黎峰的得意样,不膈应他一下,他就不是陆杨了。
陆杨说:“哦,是吗?你男人是这么想的吗?”
陆柳懵懵:“啊?”
就前一句话的事,他立马看向黎峰,两眼水汪汪的。
黎峰:“……”
他不想说话。
谢岩抓住机会,见缝插针道:“你说啊,这包子好不好吃?”
黎峰又看谢岩不顺眼了。
这小子到底喜欢陆杨哪一点,把人捧成什么样了。
他说:“好吃。”
陆杨见好就收,才说的打年糕,他顺便就聊聊年糕。
他算账快,别的成本不提,单看散卖和出给米行的差价,就知道这个利润很不对劲。
二十文和十六文,每斤差价四文钱。一百斤就是四百文,村里的小作坊,一回能出多少糕?
而且量大了,黎峰自己弄不完,肯定要起班子,拉人入伙。
上次谢岩从黎寨回来,跟他说了,黎峰家里打年糕可热闹,汉子好几个,给年糕压模的妇人夫郎也多。
刨除成本,各家分账后,还要计算工钱。一家能落几串钱?也就冬季没别的营生,不然真以打年糕为业,他们这伙人全得饿死。
陆杨说:“几百斤的年糕很好卖,去集市上卖,年节买的人多,你们不怕辛苦,多跑两趟,摊位费刨除,也比出给米行好。挣更多。”
黎峰会算账,说生意,没有具体数字不好懂,他拿上个月卖年糕的数额做例子。
米行会给他们折价的米,每一斤便宜一文钱。买五百斤,就便宜了五百文钱。
第一批年糕出来,他们给米行出了三百斤,每斤少四文钱,一起少了一千二百文钱。
两边相抵,米行把米价降低了五百文,在年糕上挣一千二百文,一次生意,利钱是七百文。
黎峰说:“当年我娘起班子的时候,买不起太多米,米少了出糕少,我们寨子离县城远,来一趟不划算。跟米行老板谈了半个多月,他才答应低价出米。算出来差不多,两边一加一减的,他挣七百文,我们就少挣七百文,算个人情关系。”